治说一 说教 北宋 · 陈舜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四○、《都官集》卷六
说曰:先王治天下,何尝不以教为首务乎?天生民,知其无知,而树之君以教之,不教之,殆不知天矣乎。夫教者,非由天地生,非取诸外而付于民,先王因民有是性而著是教。故《诗》曰:「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民生而知爱其父母,故教之孝;知畏其长者,故教之悌;知敦其相亲睦之端,而教之仁;即其羞恶之心,而教之义。是以先王之教,不肃而成,其化不言而致。故《诗》曰:「尔之教矣,民胥效矣」。古之民也,提孩有教,少而识礼义,长而如自然,三代之民是也。发焉而后禁,乱焉而后治,幼而不逊悌,长而知服礼义之化,后王之民是也。目不见善习,耳不闻善训,生相与为伪,死而无所知,乱世之民是也。三代之民其为善也固,后王之民幸以免,乱世之民不幸甚矣,非性然也。古者家有塾,里有序,乡大夫、乡先生朝夕坐于其中,而告其人曰:孝而父母,顺而长、勤而衣食。子固视其父之孝以事其父,弟固视其兄之悌以事其兄,其所以为衣食之道皆习见于人。人之所为教之者既如是,相与日见之者又如是,夫安有非僻诈伪奸其间哉?然犹未也,又为之冠婚以教其别,为之养老以教其孝,为之乡饮酒以教其顺,为之食飨以教其和乐,为之宗庙以教其报本。古之于其民,若是其亲且厚、勤且至也。故《诗》曰:「恺弟君子,民之父母」。又曰:「饮之食之,教之诲之。命彼后车,谓之载之」。呜呼!今之民其亦不幸于古也甚矣。世非有古之学也,人非有古之乡大夫、乡先生也,其为孝弟仁义衣食之道,既非有上之人谆谆教使之,老者曰:「从我者神,背我者物,必弃而孝弟仁义衣食之道」。故其民悦而从之四而五。佛者又曰:「从我者天,背我者地,必弃而孝弟仁义衣食之道」。其民悦而从之四而六。古之人,人自养也,今之人,出乎孝弟仁义衣食之外,则人养之,其为安且利如是,故不待教诏而趋也。古者外国而入于中国则驱之,执左道乱政则杀之。今也为之华馆宇以居之,为之制衣服以文之,为之设表著以尊之,为之立师长以主之,为之复赋役以安之。其所以诏其民而趋之固谆谆矣,奈何天下不胥而为夷也!然而犹有父子、君臣、兄弟、夫妇之道存焉者,性之善本然也。抑先王之教与天地相为久,而未之易亡也。然千室之邑,游惰不翅数百家,六亲不和,子悖其父,弟犯其兄,天下之狱,尝居其一二,俗恬不怪。甚者长吏恶而不之诘,又不可胜纪。况奸狡诈伪之出,皆百倍于古而莫之能胜也。莫重乎父,莫爱乎母,而民犹有犯者,非其性也,是生而不闻教勖之语,长而凶狡无攸和。上焉者遂从而杀之,是罔民也,非天之所以树吾君为民之意也。然则如之何?曰:在教之。彼孝弟仁义,民皆有之。火而燃之,泉而达之,莫之能禦也。今夫抱关置吏,百金之利置吏,老佛之宫塔置吏,又从而殿最劝阻之。至于教民之官则不然,不可谓教也。然则又如之何?曰:在尚之。彼老佛者非独能呼吾之民而归之,由上之所以尚之者至也。今夫老佛之徒则复之,孝弟力田士民则不复也,不可谓尚也。吾君教之果如此,吾朝廷尚之又如此,则老佛者不能吾夺也,亦几乎息矣。臣愚不佞,故为《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