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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川击壤集序 北宋 · 邵雍
 出处:全宋文卷九八六、《皇朝文鉴》卷八七、《文章类选》卷六、《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一六、《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九八、乾隆《河南府志》卷八一、《宋元学案补遗》卷一○
《击壤集》,伊川翁自乐之诗也。
非唯自乐,又能乐时,与万物之自得也。
伊川翁曰:子夏谓《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声成其文而谓之音。
是知怀其时则谓之志,感其物则谓之情,发其志则谓之言,扬其情则谓之声。
言成章则谓之诗,声成文则谓之音。
然后闻其诗,听其音,则人之志情可知之矣。
且情有七,其要在二,二谓身也、时也。
谓身则一身之休戚也,谓时则一时之否泰也。
一身之休戚,则不过贫富贵贱而已;
一时之否泰,则在夫兴废治乱者焉。
是以仲尼删《诗》,十去其九。
诸侯千有馀国,《风》取十五;
西周十有二王,《雅》取其六。
盖垂训之道,善恶明著者存焉耳。
近世诗人,穷戚则职于怨憝,荣达则专于淫泆。
身之休戚,发于喜怒;
时之否泰,出于爱恶。
殊不以天下大义而为言者,故其诗大率溺于情好也。
噫!
情之溺人也,甚于水。
古者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覆载在水也,不在人也。
载则为利,覆则为害,是利害在人也,不在水也。
不知覆载能使人有利害邪?
利害能使水有覆载耶?
二者之间,必有处焉。
就如人能蹈水,非水能蹈人也。
然而有称善蹈者,未始不为水之所害也。
若外利而蹈水,则水之情亦由人之情也;
若内利而蹈水,则败坏之患立至于前,又何必分乎人焉水焉,其伤性害命一也。
性者,道之形体也,性伤则道亦从之矣;
心者,性之郛郭也,心伤则性亦从之矣;
身者,心之区宇也,身伤则心亦从之矣;
物者,身之舟车也,物伤则身亦从之矣。
是知以道观性,以性观心,以心观身,以身观物,治则治矣,然犹未离乎害者也。
不若以道观道,以性观性,以心观心,以身观身,以物观物,则虽欲相伤,其可得乎!
若然,则以家观家,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亦从而可知之矣。
予自壮岁,业于儒术,谓人世之乐何尝有万之一二,而谓名教之乐固有万万焉,况观物之乐,复有万万者焉。
虽死生荣辱转战于前,曾未入于胸中,则何异四时风花雪月一过乎眼也?
诚为能以物观物,而两不相伤者焉。
盖其间情累都忘去尔,所未忘者,独有诗在焉。
然而虽曰未忘,其实亦若忘之矣。
何者?
谓其所作异乎人之所作也。
所作不限声律,不沿爱恶,不立固必,不希名誉。
如鉴之应形,如钟之应声。
其或经道之馀,因闲观时,因静照物,因时起志,因物寓言,因志发咏,因言成诗,因咏成声,因诗成音。
是故哀而未尝伤,乐而未尝淫。
虽曰吟咏情性,曾何累于性情哉!
钟鼓,乐也;
玉帛,礼也。
与其嗜钟鼓、玉帛,则斯言也不能无陋矣;
必欲废钟鼓、玉帛,则其如礼乐何!
人谓风雅之道行于古,而不行于今,殆非通论,牵于一身而为言者也。
吁!
独不念天下为善者少,而害善者多;
造危者众,而持危者寡?
志士在畎亩,则以畎亩言,故其诗名之曰《伊川击壤集》。
时有宋治平丙午中秋日也。
按:《伊川击壤集》卷首,四部丛刊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