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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经赞(称经者,自后人尊其法,而非六祖之意也。今从其旧,不敢改易,亦可谓经,则论在其本经下卷之末。)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一、《镡津文集》卷三
赞者,告也,发经而溥告也。
《坛经》者,至人之所以宣其心也。
何心邪?
佛所传之妙心也。
大哉心乎!
资始变化而清净常若,凡然圣然,幽然显然,无所处而不自得之。
圣言乎明,凡言乎昧。
昧也者变也,明也者复也。
变复虽殊,而妙心一也。
始,释迦文佛以是而传之大龟氏,大龟氏相传之三十三世者传诸大鉴六祖谥号大鉴禅师。),大鉴传之而益传也。
说之者抑亦多端,固有名同而实异者也,固有义多而心一者也。
曰血肉心者,曰缘虑心者,曰集起心者,曰坚实心者,若心所之心益多也,是所谓名同而实异者也。
曰真如心者,曰生灭心者,曰烦恼心者,曰菩提心者,修多罗其类此者殆不可胜数,是所谓义多而心一者也。
义有觉义,有不觉义,心有真心,有妄心,皆所以别其正心也,方《坛经》之所谓心者,亦义之觉义、心之实心也。
昔者圣人之将隐也,乃命乎龟氏教外以传法之要,意其人滞迹而忘返,因欲后世者提本而正末也。
故《涅槃》曰:「我有无上正法,悉已付嘱摩诃迦叶矣」。
天之道存乎易,地之道存乎简,圣人之道存乎要。
要也者,至妙之谓也。
圣人之道,以要则为法界门之枢机,为无量义之所会,为大乘之椎轮。
《法华》岂不曰:「当知是妙法,诸佛之秘要」。
《华严》岂不曰:「以少方便,疾成菩提」。
要乎其于圣人之道利而大矣哉!
是故《坛经》之宗,尊其心要也。
心乎,若明若冥,若空若灵,若寂若惺。
有物乎?
无物乎?
谓之一物,固弥于万物;
谓之万物,固统于一物。
一物犹万物也,万物犹一物也,此谓可思议也。
及其不可思也,不可议也,天下谓之玄解,谓之神会,谓之绝待,谓之默体,谓之冥通。
一皆离之遣之,遣之又遣,亦乌能至之微?
其果然独得,与夫至人之相似者,孰能谅乎?
推而广之,则无往不可也;
探而裁之,则无所不当也。
施于證性,则所见至亲;
施于修心,则所诣至正;
施于崇德辩惑,则真妄易显;
施于出世,则佛道速成;
施于救世,则尘劳易歇。
此《坛经》之宗,所以旁行天下而不厌。
彼谓「即心即佛」,浅者何其不知量也!
以折锥探地而浅地,以屋漏窥天而小天,岂天地之然邪?
然百家者,虽茍胜之,弗如也,而至人通而贯之,合乎群经,断可见矣。
至人变而通之,非预名字,不可测也。
故其显说之,有伦有义;
密说之,无首无尾。
天机利者得其深,天机钝者得其浅。
可拟乎?
可议乎?
不得已况之,则圆顿教也,最上乘也,如来之清净禅也,菩萨藏之正宗也。
论者谓之玄学,不亦详乎!
天下谓之宗门,不亦宜乎!
《坛经》曰「定慧为本」者,趣道之始也。
定也者静也,惠也者明也,明以观之,静以安之。
安其心可以体心也,观其道可以语道也。
一行三昧」者,法界一相之谓也,谓万善虽殊,皆正于一行者也。
「无相为体」者,尊大戒也;
「无念为宗」者,尊大定也;
「无住为本」者,尊大慧也。
夫戒定慧者,三乘之达道也;
夫妙心者,戒定慧之大资也。
以一妙心而统乎三法,故曰大也。
「无相戒」者,戒其必正觉也。
「四弘愿」者,愿度,度苦也;
愿断,断集也;
愿学,学道也;
愿成,成寂灭也。
灭无所灭,故无所不断也;
道无所道,故无所不度也。
「无相忏」者,忏非所忏也。
「三归戒」者,归其一也,一也者,三宝之所以出也。
说「摩诃般若」者,谓其心之至中也。
般若也者,圣人之方便也,圣人之大智也,固能寂之、明之、权之、实之。
天下以其寂可以泯众恶也,天下以其明可以集众善也,天下以其权可以大有为也,天下以其实可以大无为也。
至矣哉,般若也!
圣人之道,非夫般若不明也、不成也;
天下之务,非夫般若不宜也、不当也。
至人之为,以般若振,不亦远乎!
「我法为上上根人说」者,宜之也。
轻物重用则不胜,大方小授则过也。
「从来默传分付」者,密说之谓也。
密也者,非不言而闇證也,真而密之也。
「不解此法而辄谤毁,谓百劫千生断佛种性」者,防天下亡其心也。
伟乎《坛经》之作也!
其本正,其迹效,其因真,其果不谬。
前圣也,后圣也,如此起之,如此示之,如此复之,浩然沛乎,若大川之注也,若虚空之通也,若日月之明也,若形影之无碍也,若鸿渐之有序也。
妙而得之之谓本,推而用之之谓迹,以其非始者始之之谓因,以其非成者成之之谓果。
果不异乎因,谓之正果也;
因不异乎果,谓之正因也;
迹必顾乎本,谓之大用也;
本必顾乎迹,谓之大乘也。
乘也者,圣人之喻道也;
用也者,圣人之起教也。
夫圣人之道,莫至乎心;
圣人之教,莫至乎修;
调神入道,莫至乎一相止观;
轨善成德,莫至乎一行三昧
资一切戒,莫至乎无相;
正一切定,莫至乎无念;
通一切智,莫至乎无住;
生善灭恶,莫至乎无相戒;
笃道推德,莫至乎四弘愿;
善观过,莫至乎无相忏;
正所趣,莫至乎三归戒;
正大体,裁大用,莫至乎大般若;
发大信,务大道,莫至乎大志;
天下之穷理尽性,莫至乎默传;
欲心无过,莫善乎不谤。
定慧为始,道之基也;
一行三昧,德之端也;
无念之宗,解脱之谓也;
无住之本,般若之谓也;
无相之体,法身之谓也;
无相戒,戒之最也;
四弘愿,愿之极也;
无相忏,忏之至也;
三归戒,真所归也;
摩诃智慧,圣凡之大范也;
为上上根人说,直说也;
默传,传之至也;
戒谤,戒之当也。
夫妙心者,非修所成也,非證所明也,本成也,本明也。
以迷明者复明,所以證也;
以背成者复成,所以修也。
以非修而修之,故曰正修也;
以非明而明之,故曰正證也。
至人暗然不见其威仪,而成德为行蔼如也;
至人颓然若无所持,而道显于天下也。
盖以正修而修之也,以正證而證之也。
于此乃曰罔修罔證,罔因罔果,穿凿丛脞,竞为其说,缪乎至人之意焉。
噫!
放戒定慧而必趋乎混茫之空,则吾末如之何也。
甚乎,含识溺心而浮识,识与业相乘,循诸向而未始息也。
象之形之,人与物偕生,纷然乎天地之间,可胜数邪?
得其形于人者,固万万之一耳,人而能觉,几其鲜矣。
圣人怀此,虽以多义发之,而天下犹有所不明者也;
圣人救此,虽以多方治之,而天下犹有所不醒者也。
贤者以智乱,不肖者以愚壅,平平之人以无记悯。
及其感物而发,喜之怒之,哀之乐之,益蔽者万端,暧然若夜行而不知所至。
其承于圣人之言,则计之博之,若蒙雾而望远,谓有也,谓无也,谓非有也,谓非无也,谓亦有也,谓亦无也,以不见而却蔽,固终身而不得其审焉。
海所以在水也,鱼龙死生在海而不见乎水;
道所以在心也,其人终日说道而不见乎心,悲夫!
心固微妙幽远,难明难凑,其如此也矣!
圣人既隐,天下百世虽以书传,而莫得其明验。
故《坛经》之宗举,乃直示其心,而天下方知即正乎性命也。
若排云雾而顿见太清,若登泰山而所视廓如也。
王氏以方乎世书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斯言近之矣。
《涅槃》曰「始从鹿野苑,终至跋提河,中间五十年,未曾说一字」者,示法非文字也,防以文字而求其所谓也。
曰「依法不依人」者,以法真而人假也。
曰「依义不依语」者,以义实而语假也。
曰「依智而不依识」者,以智至而识妄也。
曰「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者,以了义经尽理也。
而菩萨所谓「即是宣说《大涅槃》」者,谓自说与经同也。
圣人所谓「四人出世(即四依也。),护持正法,应当證知」者,应当證知,故至人推本以正其末也。
自说与经同,故至人说经如经也。
依义、依了义经,故至人显说而合义也,合经也。
依法、依智,故至人密说变之通之而不茍滞也。
示法非文字,故至人之宗尚乎默传也。
圣人如春,淘淘而发之也;
至人如秋,濯濯而成之也。
圣人命之,而至人效之也。
至人固圣人之门之奇德殊勋者也。
夫至人者,始起于微,自谓不识世俗文字,及其成至也,方一席之说而显道救世,与乎大圣人之云为者若合符契也。
固其玄德上智,生而知之,将自表其法而示其不识乎。
死殆四百年,法流四海而不息,帝王者、圣贤者更三十世,求其道而益敬,非至乎大圣人之所至,天且厌之久矣,乌能若此也!
予固岂尽其道,幸蚊虻饮海,亦预其味,敢稽首布之以遗后学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