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欧阳修书 其一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宋元学案补遗》卷三
大都作文字,其间有干著说善恶,可以为劝戒者,必当明白其词,善恶焕然,使为恶者稍知戒,为善者稍知劝,是亦文章之用也。岂当学圣人作《春秋》,隐奥微婉,使后人传之、注之,尚未能通,疏之又疏之,尚未能尽,以至为说、为解、为训释、为论议,经千馀年,而学者至今终不能贯彻晓了?弼谓如《春秋》者,惟圣人可为,降圣人而下皆不可为,为之亦不复取信于后矣。学者能约《春秋》大义,立法立例,善则褒之,恶则贬之,茍有不得已须当避者,稍微其词可也,不宜使后人千馀年而不知其意也。若善不能劝,恶不能戒,则是文字将何用哉?既书之,而恶者自不戒,善者自不劝,则人之罪也,于文何过哉?弼常病今之人作文字,无所发明,但依违模眣而已。人之为善固不易,有遭谗毁者,有被窜斥者,有穷困寒饿者,甚则诛死族灭。而执笔者但求自便,不与之表显,诚罪人也。人之为恶者,必用癚谋巧诈,货赂朋党,多方以逃刑戮,癋不止刑戮是逃,以至子子孙孙享其馀荫而不绝,可谓大幸矣。执笔者又惮之,不敢书其恶,则恶者愈恶,而善人常沮塞不振矣。君子为小人所胜所抑者,不过禄位耳。惟有三四寸竹管子,向口角头褒善贬恶,使善人贵,恶人贱,善人生,恶人死,须是由我始得,不可更有所畏怯而噤默,受不快活也。向作希文《墓志》,盖用此法,但恨有其意而无其词,亦自谓希文之善稍彰,癚人之恶稍暴矣。今永叔亦云:「胸臆有欲道者,诚当无所避,皎然写之,痒忠义之愤,不亦快哉」!则似以弼之说为是也。然弼之说,盖公是公非,非于恶人有所加诸也。如希文墓志中,所诋癚人皆指事据实,尽是天下人闻知者,即非创意为之,彼家数子皆有权位,必大起谤议,断不瘤也。
按:《邵氏闻见后录》卷二一,中华书局一九八三年点校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