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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解 北宋 · 孙何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六、《皇朝文鉴》卷一二五、《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三二、《文章辨体汇选》卷四三六、《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六七、康熙《湖广通志》卷一一二、康熙《安陆府志》卷三四、《渊鉴类函》卷二○○、民国《汝南县志》卷二○
进士鲍源以文见借,有碑二十首。
与之语,颇熟东汉、李唐之故事,惜其安于所习,犹有未变乎俗尚者,作《碑解》以贶之。
碑非文章之名也,盖后人假以载其铭耳。
铭之不能尽者,复前之以序。
而编录者通谓之文,斯失矣。
陆机曰「碑披文而相质」,则本末无据焉。
铭之所始,盖始于论撰祖考,称述器用,因其镌刻,而垂乎鉴诫也。
铭之于嘉量者曰「量铭」,斯可也;
谓其文为「量」,不可也。
铭之于景钟曰「钟铭」,斯可矣;
谓其文为「钟」,不可也。
铭之于庙鼎者曰「鼎铭」,斯可矣;
谓其文为「鼎」,不可也。
古者盘盂几杖皆有铭,就而称之曰「盘铭」、「盂铭」、「几铭」、「杖铭」,则庶几乎正;
若指其文曰「盘」、曰「盂」、曰「几」、曰「杖」,则三尺童子皆将笑之。
今人之为碑,亦犹是矣。
天下皆踵乎失,故众不知其非也。
蔡邕有《黄钺铭》,不谓其文为「黄钺」也。
崔瑗有《座右铭》,不谓其文为「座右」也。
檀弓》曰:「公室视丰碑,三家视桓楹」。
释者曰:「丰碑,斲大木为之。
桓楹者,形如大楹耳。
四植谓之桓」。
《丧大记》曰:「君葬,四綍二碑。
大夫葬,二綍二碑」。
又曰:「凡封用綍去碑」。
释者曰:「碑,桓楹也;
树之于圹之前后,以绋绕之,间之辘轳,挽棺而下之。
用綍去碑者,纵下之时也」。
《祭义》曰:「祭之日,君牵牲,既入庙门,丽于碑」。
释者曰:「丽,系也。
谓牵牲入庙,系著中庭碑也。
或曰以纼贯碑中也」。
《聘礼》曰:「宾自碑内听命」。
又曰:「东面北上碑南」。
释者曰:「宫必有碑,所以识日景、引阴阳也」。
考是四说,则古之所谓碑者,乃葬祭飨聘之际,所植一大木耳
而其字从石者,将取其坚且久乎。
然未闻勒铭于上者也。
今丧葬令具螭首龟趺,洎丈尺品秩之制,又易之以石者,后儒所增耳。
、夏、商、周之盛,六经所载,皆无刻石之事。
《管子》称无怀氏泰山,刻石纪功者,出自寓言,不足传信。
又世称周宣王蒐于岐阳,命从臣刻石,今谓之石鼓,或曰猎碣。
延陵墓表,俚俗目为夫子十字碑者,其事皆不经见,吾无取焉。
司马迁著《始皇本纪》者,其登峄山、上会稽甚详,止言刻石颂德,或曰立石纪颂,亦无勒碑之说。
今或谓之《峄山碑》者,乃野人之言耳。
汉班固有《泗水亭长碑文》,蔡邕有《郭有道》、《陈太丘碑文》,其文皆有序冠篇,末则乱之以铭,未尝斥碑之材而为文章之名也。
士衡未知何从而得之?
由魏而下,迄乎李唐,立碑者不可胜数,大抵皆约班、蔡而为者也,虽失圣人述作之意,然犹髣髴乎古。
李翱为《高悯女碑》,罗隐为《三叔碑》、《梅先生碑》,则所谓序与铭皆混而不分,集列其目,亦不复曰文。
考其实,又未尝勒之于石。
是直以绕绋丽牲之具,而名其文,戾孰甚焉!
复古之事,不当如此。
贻误千载,职之由。
今之人为文,揄扬前哲,谓之「赞」可也;
警策官守,谓之「箴」可也;
针砭史阙,谓之「论」可也;
辩析政事,谓之「议」可也;
祼献宗庙,谓之「颂」可也;
陶冶性情,谓之「歌诗」可也。
何必区区于不经之题,而专以「碑」为也?
设若依违时尚,不欲全咈乎譊譊者,则如班、蔡之作,存序与铭,通谓之文,亦其次也。
夫子曰:「必也正名乎」。
又曰:「名不正,则言不顺」。
君子之于名,不可斯须而不正也。
况历代之误,终身之惑,可不革乎?
何始寓家于颍,以涉道犹浅,尝适野见古碑数四,皆穴其上,若贯索之为者。
走而问故,起居郎张公观公曰:「此无足异也。
盖汉实去圣未远,犹有古丰碑之象耳,后之碑则不然矣」。
五载前接柳先生仲涂仲涂又具道前事,适与何合,且大噱昔人之好为碑者。
久欲发挥其说,以诒同志,自念资望至浅,未必能见信于人。
又近世多以是作相高,而誇为大言,茍从而明之,则谤将丛起,故蓄之而不发。
以生力古嗜学,偶泥于众好,其兄又于何为进士同年,故为生一二而辩之。
噫!
古今之疑,文章之失,尚有大于此者甚众,吾徒乐因循而惮改作,多谓其事之固然。
生第勉而思之,则所得不独在于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