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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村先生墓志铭 宋末元初 · 洪天锡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九五
后村先生刘公讳克庄字潜夫莆田人也。
莆有二刘先生,著作讳夙,正字讳翔,以言论风节闻天下,憸士畏其铓锷,同时名胜俱位下风,号隆、乾第一流人。
著作生吏部侍郎、赠少师讳弥正,以民庸国功,为嘉定名法从。
公以侍郎为父,著作为王父。
母方氏、林氏,鲁、魏国夫人
幼颖异,出语惊人,书过目辄成诵,为文未尝起草。
弱冠,以词赋魁胄监
用门功补将仕郎,主靖安簿录事
真州诸公争出我门下白事。
维扬清献崔公喜曰:「吾晚得二士,子华与君也」。
说欲罗致。
李公梦□制置江淮,辟书先上,遂为升阃。
所得军书檄笔,一时传诵。
幕府谋进取,公持论不合,自请岳祠。
桂阃以准遣足其考。
时《南岳藁》、《油幕笺奏》初出,家有其书。
叶公正则评公诗,许以大将旗鼓;
赵公履常称公散语与水心不相上下。
侍郎定谥朱子曰「文」,天下称当,忠简傅公闻议状出公手,寄声愿交,诸老多折辈行。
方是时,公自视长吉之,未知梦得、义山何如耳。
既改秩,宰建阳,益铲崛奇,就平实。
文忠真公里居,公以师事,讲学问政,一变至道。
崇风教,表儒先,如古循吏。
补赈籴仓五千斛,真公记之,陈公肤仲为赋《于蔿》。
于去来四十年,父老迎送如一日,闻公讣有越境来哭者,桐乡民也。
通判潮州,群憸组织诗案,牵连及公,主管仙都祠。
起倅庐陵,未赴。
端平纪,召赴堂审。
真公帅闽,以机幕辟,除将作监簿,兼参议官,府事一委重焉。
真公以版书召,公奉魏国还里,乞解随司。
有旨以匠簿造朝,进宗正簿。
真公薨于位,公乞朝假会葬,不许。
枢密院编修官,兼权侍右郎官
时郑、乔并相,上意浸移,公轮对,言:「服天下莫若公,今失之私;
镇天下莫若重,今失之轻。
陛下受命于天,柄臣掠功于己。
因私天位,遂德柄臣;
因德柄臣,遂疏同气。
杨、谢贵胄,联翩华途;
沂、荣鱼轩,融泄广内。
南阳近亲侵夺贫细,郡国不敢问。
北司贵臣凭恃恩宠,风宪不敢劾。
非私与?
大臣忧谗畏讥,有狼跋之嗟,厌事避权,动鱼羹之兴。
依违肺腑之间,道有所屈;
浮沉官寺之际,志不得行。
以匹夫横议而变政,以走卒偶语而易令。
非轻与」?
又曰:「孝宗之于秀邸,待本生之法也;
宣仁之于高氏,待外家之法也;
高宗之于张去为、刘婕妤,待奄嬖之法也。
赵普谏幽燕之役,寇准澶渊之策,重臣处边事之法也;
韩琦之逐任守忠陈俊卿之去曾觌,大臣处近习之法也」。
贴黄言:「霅川之事出于迫胁,向者止议其罪,不原其情,近者虽复其爵,未雪其枉。
陛下何不下尺纸之诏,曰:『故王有东海王彊、宁王宪之志,不幸遭变。
朕于同气,友爱素隆,前日缴驳论列之人,宜伏江充、苏文之诛』。
德立辨诬,则四海之心悦矣;
厚礼改葬,则九原之憾释矣」。
次言:「柄臣浊乱天下久矣,塈春知孝,反易纲常,变邪正,而元气坏;
国脉损,善相裂,弃险要,削薄本根,而弱势成。
柄臣与其徒攫取陛下之富贵而去,独留大敝极坏之朝纲,已开难合之边衅,骄冗不可简稽之兵,穷极不可变通之楮,陷溺不可挽回之风俗,以遗陛下。
陛下不幸而当之,诸贤不量力而就之,遂使陛下疑君子之无效,意小人之有才。
独不思宣、靖之祸,蔡京为之也。
虏骑长驱,已窜责,乃自言有禦狄之策,犹幸当时不惑其言。
使复用,则国亡久矣!
此陛下商监也」。
疏出,物论浩然归重,文靖魏公、清献游公相与击节,王公去非读而叹曰:「不意二刘之后,有此佳作」。
知公不专以文名也。
有锡第表郎之传,吴舍人泳忌公轧己,以其弟昌裔疏,罢主玉局观,知漳州宜春
到郡仅数月,御史蒋岘首倡邪说,劾公及忠惠方公、实之王公,皆言故王者,人以三贤同传为荣。
文清李公相,辟提举广东常平,升漕。
公宽箬,严篚苞,节漕计,市牛千头助边屯,捐例卷置田二百亩,赒南官之不幸者。
召赴行在,御史金渊诬公自拟清望,寝召命。
明年,除侍右郎官
又以濮斗南疏寝。
范、杜同相,起江东提刑,劾贪守,籍黠胥。
信州,预借一年。
狱案千纸,一阅尽得其情,号才吏者自以为不及。
将作监,范内忌公,进华文阁,因任。
游公独相,以太府少卿召,入对三劄,其一曰:「嵩之以借助灭残金为战,以厚币奉倴盏为和,以清野蹙国为守,实未尝战,实未尝和,实不能守,而自负和战守之功,迭执和战守之权。
若非天去其疾,它日必贻宗社之忧」。
又言:「陛下实有退小人之功,而虚受思小人之谤。
今庙谟睽异,邪党揶揄,洛、蜀分朋而势逐,韩、曾争柄而京相,臣实未知所终」。
次言:「陛下待群臣至厚,记善忘过,收采不遗,其间尚有迹远而孤,昔壮今老,愿收之于霜降水涸之馀」。
盖指前言故王同传者。
三言:「使事以恤贫民、处流民为最急」。
贴黄以母老,乞归养。
上曰:「知卿文名,有史学」。
即颁锡第之命,兼任修纂。
公未退,宸翰已至:「刘某可特赐同进士出身,除秘书少监,令与尤煜任史事」。
寻兼崇政殿说书,公累辞不许。
转对言:「国本未建,中外寒心,献议者曰宜早定,沮议者曰宜少待,陛下尝求其情乎?
建威立顺,黄门常侍之谋也。
埋璧于庭,以群公子卜,巴姬之意也。
诿曰人主家事,李绩、林甫之言也。
国家大事,而与左右邪谄之人谋之,鲜不为所摇者。
宜仿嘉祐绍兴故事,别其名称,自侄为子,以系人望」。
上为感动。
嵩之既免丧,御笔守本官职致仕。
公奏:「嵩之有无父之罪四,无君之罪七。
前朝宰臣沈该大观文致仕,叶颙守本官奉祠,嵩之忠孝有亏,乞寝罢职名,只守永国公致仕」。
且援綦崇礼秦桧罢制,乞坐下罪名,著之训词,以昭国法。
上遣中使宣谕,公执愈坚。
又与给舍上缴奏,且力丐祠。
竟夺嵩之除职之命,殿中御史章琰犹以奏审咎公,宝文阁、知漳州,辞。
郑相再当国,升龙图阁,除宗正少卿,辞,秘阁修撰福建提刑
建台甫及一月,丁魏国忧,禫制未终,除秘书监
服阕造朝,兼太常少卿直学士院
对疏,首言:「端平之失,在于施行锐,周防疏,除擢骤。
然端平之政或可也,端平之心不可也。
今之议君相者,或以戚畹,或以掖庭,或以宾客,或以子弟,道路皆曰君相厌之,臣以为不然,惟圣主可以责难,惟贤相可以责备」。
贴黄以建储、退见丞相,乞起复潘凯、吴燧以奖直言,大咈相意。
进故事,言:「本朝名相惟杜衍能却内降。
在相位三阅月耳,小臣能以去就为轻,虽大事可论;
大臣能以去就为轻,虽内降可却」。
相愈不乐。
又言:「京尹征利已甚。
汉算缗钱,下逮末作,唐为宫市,害及樵夫,麟趾之泽息,虿尾之谤兴」。
与󰦛诉于上,公六上祠请,再乞挂冠,皆不允。
起居舍人,兼侍讲
嵩之经营复出,事有萌芽,公直前言:「陛下曩语群臣,以为其人决不复用,天地祖宗,实闻斯言。
今都人讹传,曰『落致仕矣,建督府矣』,又曰『嵩之以御椠示人矣』,又曰『陛下戒其勿修怨矣』。
臣知陛下万无此事,设或有之,此误不少。
彼以埒国之富,震主之威,缪饰不情之恭顺,阴怀非常之忿毒,外岂可以付之寸铁,内岂可以假之寸权乎」!
又言:「赵范欲图唐、邓,唐、邓不可得,而枣阳先失,安、随、、复、均、房之境皆为丘墟。
赵彦呐欲图秦、巩,秦、巩不可得,而剑关不守,五十四城尽成涂炭。
外重而无以御,内轻而无以守」。
上皆优答。
察官郑发观望论公,疏不付外,除右文殿修撰、知建宁府、兼副漕。
郑愤前疏不行,再论,寝公新命,复职提举明道宫。
景定庚申,魏公入相,公方拜疏引年,除秘书监,又除起居郎中书舍人
面对言:「国以危惧存,以佚乐亡。
臣愿陛下毋忘胡马饮江时,大臣毋忘入峡时,毋忘汉阳舟中与白鹿矶时」。
因言:「永乐失而赵卨、吕公著之言见思,澶渊归而陈彭年、王钦若之谀获售。
寇准能赞亲征,而不能不傅会天书;
王旦能致太平,而不能谏东封西祀」。
次言:「赃吏可惩,奚问名胜」。
玉音劳问:「卿爱君忧国,至老不衰,所以欲得相见」。
权兵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又兼史馆同修撰
前一日,中使传宣索公近作,公录辛亥以后诗、赋、记、序、题跋、诗话二十六卷以进,翌日,宸翰赐公曰:「卿风姿沉邃,天韵崇谹。
今观所进近作,赋典丽而诗清新,记腴赡而序简古。
片言只字,据经按史,谓非有裨缉熙顾问可乎!
先儒有言,『学富醇儒雅,辞华哲匠能』,非卿不足以语此」。
真儒臣希阔之遇也。
俄除兵部侍郎,兼职仍旧。
踰年,权工部尚书、兼侍读
厉文翁金陵,李桂台察,公皆奏寝其命。
史岩之、李曾伯密图起废,公言罪大罚轻。
丁大全贬死,公乞斥其奥主内诇者,指巨珰也。
身兼两制,词头填委,而论事不休,淫雨有疏,大水有疏,拯饥有疏,捐御庄以助和籴、覈冗牒以恤死事各有疏。
又有五管见焉。
每奏动数千言,恳切至到,异乎以文字发身者。
屡乞纳禄,御笔:「览卿来奏,求退甚勇。
词垣经幄方资文儒,辅情甚真,难夺雅志。
特除宝章阁学士、知建宁府,赐玉柄宝箑」。
御制五言诗书其上,侑以金币、香茗,异礼也。
师相赋诗赠行,从官饮别道山堂,分御制诗韵以送,人比之二疏。
归里之明年致其事,进焕章阁学士
今上即位之四年,慨念先朝遗老,特升龙图阁学士,仍旧致仕,结裹全人,君相实赐之也。
公前后四立朝,惟景定及二年,端平一年有半,馀仅数月。
游相最笃旧,不能久其留;
郑相最怜才,竟不合而去。
退之所谓谤与名随,公殆似之。
初,郑相在端平号能收拾善类,淳祐再相,有患失心,厌人言。
公去国久,犹以端平望之,不知者曰:「君子亦党乎」?
二豸,相之仇也;
宗尹,相之私也;
祁公居位三月,相所讳闻也
公阴讽显规,连挂盛怒,岂阿其所好哉!
「无人细考后尊尧」,此公自咏,皆实语也。
彼才名相轧者,方揽一世虚誉,公独恃九重为知己,炫才者忌之,媒名者争之,其不理于口也固宜。
水心有言:「结知流俗者多得誉,结知人主者易见毁」。
何独公哉!
盖棺事定,毁与誉俱泯矣,而寝郎一疏,掖垣累奏,至今读之,足以增伦纪之重,折奸雄之萌,凛凛犹有生气也。
公早负盛名,晚掌书命,每一制下,人人传写,号真舍人
穆陵尤重公文,凡大诏令,必曰非刘某不可;
达官显人,欲铭先世勋德,必托公文以传;
江湖士友为四六及五七言,往往祖后村氏。
于是前、后、续、新四集二百卷,流布海内,岿然为一代宗工。
文岂能自传哉,要必有为之本者。
过江号大家数无虑六七公,求其文章气节,上寿全名,指不多屈,惟周文忠、杨文节与公而三,皆纳禄于显融,乞身于健。
公晚不幸目眚,已在告老数年之后,贤于漏尽不休,拖绅方请远矣。
咸淳五年正月二十九日,以疾薨于里第。
前数夕,有大星陨公寝后,斯文所关,不偶然也。
年八十有三,阶正议大夫,爵莆田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
石塘林氏,嘉定清白吏直宝章阁瑑之女,妇德女仪,为九族式,先公殁四十二年,赠淑人
子男三人:强甫,朝奉郎、三省架阁添差通判福州
明甫奉议郎通判邵武军
山甫承奉郎、监福州岭口盐仓。
女一人,通直郎、知惠安县陈琰
孙男八人:沂,修职郎闽县主簿
涣、洙,将以选泽奏;
汶、履、瀵、锦、绚,尚幼。
女五人,其二嫁承奉郎监岭口盐仓方广翁、修职郎浦城主簿方公权,馀未笄。
穆陵尝赐宸奎四大字,公以「后村」扁所居之堂,以「樗庵」扁徐潭精舍。
其年十二月十九日,诸孤奉柩葬于徐潭之原,公自卜也。
遗奏上,君相嗟悼,赠银青光禄大夫
赐谥将颁,强甫以书来曰:「先公易名,子所请也,铭不可以它属」。
天锡衰病荒落,何敢辱我先生
皇甫湜昌黎之墓曰:「死能令我躬不随世磨灭者惟子」。
噫,斯言过矣!
退之岂以皇甫湜不磨灭耶?
令诸老凋零,及门之士尚不少,竟使以铭公也夫,乌虖!
铭曰:
北亭三世云锦机,有虹连卷饮墨池
吐为金凤尤瑰奇,清朝有道跄来仪。
玉堂之盛青琐扉,被服宝璐佩明玑。
五色缫绘重瞳衣,直为骨干忠肝脾。
世所赏好推琚词,穆陵在天公骑箕。
巫阳下招我西悲,帝成玉楼属笔谁。
天上不独人间希,千年有人谁待之。
岂无过者酌芳菲,下马来读墓陵碑。
轮对劄子(一端平二年七月十一日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二四、《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五一
臣共惟陛下厉精更化,并建二揆,共起治功,兴君英辟之规模也。
大臣同心辅政,兼收群策,不主己见,先正名臣之德业也。
以此图回,何向不济?
然天下之势,宜彊而日趋于弱,宜安而日趋于危,其故何欤?
盖服天下莫若公,今也失之私;
镇天下莫若重,今也失之轻。
二失不去,虽圣君贤相,终不能以善治。
臣谨条其事以献。
臣闻王者之兴,必有天命。
文帝在藩,大横是占,平王尚幼,当璧而拜,而人力不预焉。
陛下受命于天,柄臣掠功于己。
因私天位,遂德柄臣;
因德柄臣,遂失君道。
卫献公宁喜曰:「政由宁氏,祭则寡人」。
后世以为失言。
呜呼!
祭犹在也,郁攸之变,私第岿然,而大室为烬,是祭亦去矣。
臣窃意陛下内不能平,而哀乐终始,今古罕伦,既得其生,又得其死,非私欤?
因私天位,遂疏同气;
因疏同气,遂失家道。
均为近属,等是宗藩,或寝园甲第宠光赫奕,或荒草一丘祭享寂寥,有司莫敢将明,行路无不嗟闵,非私欤?
左戚贵胄,联翩华途,桑、霍之萌也;
两邸鱼轩,融泄广内,丁、傅之渐也,非私欤?
南阳近亲,蹙夺贫细,郡国不敢问;
北司贵臣,凭恃恩宠,风宪不敢劾,非私欤?
大农告乏而乘舆后宫之奉未闻少损,大臣镌俸而重侯累将之家不拔一毫,非私欤?
然则天下之心,安得而悦服?
昭烈于亮,关、张不能间;
苻坚于猛,宗戚不能毁。
其见重如此。
若夫忧谗畏议,有狼跋之嗟;
厌事避权,动鱼羹之兴,非轻欤?
申屠劾弄臣之罪于相府,九龄叱宠妃之使于朝堂,其自重如此。
若夫依违肺腑之间,道有所屈;
浮沉宦寺之际,志不得行,非轻欤?
裴度处置,两河歛手;
德裕告戒,三镇听命。
若夫勉之以协和,乃佩剑而相笑;
谕之以谨重,乃拜表而即行,非轻欤?
淮失邳、徐,方怀吹齑之心;
蜀窥秦、巩,已有欲炙之色,非轻欤?
子产为政,歌怨不恤;
管仲下令,亏益者死。
若夫以匹夫横议而变政,因走卒偶语而易令,非轻欤?
然则天下之治,安得坚凝?
臣谓药今之病,救今之弊,别无奇策,不过去其私而服之以公,去其轻而镇之以重而已。
夫惟以天位归诸天命而不归诸人力,裁柄臣之恩然后可以示臣子之戒,雪故王之冤然后可以召天地之和。
宗之于秀邸,待本生亲之法也,过此恐有谏濮园者矣。
宣仁之于高氏,待外戚之法也,过此恐有张尧佐者矣。
宗之张去为、刘婕妤,待奄嬖之法也,否则踵政、宣之法矣。
此臣所谓去其私而服之以公者也。
宫府为一体则朝纲肃,政事出中书则相权重。
韩琦之逐任守忠陈俊卿之去曾觌,大臣处近习之法也。
赵普谏幽燕之役,寇准澶渊之策,大臣处边事之法也。
失信者民惑,反汗者令轻。
继今以往,方其造令也,当谋及卿士,谋及庶人;
及其行令也,当坚如金石,信如四时。
有议令、亏令、益令、不如令者,皆罪之,则令重矣。
此臣所谓去其轻而镇之以重者也。
臣在田里,见癸巳十月以后所下诏令,虽樵夫野老莫不欣跃鼓舞,曰太平旦夕可致。
及来行都稍久,目击近事,寖异初元。
以圣君而蒙天下之疑,以贤相而受天下之谤,臣思其故而不可得,意者私与轻有以累之。
《诗》云「心之忧矣」,又云「心乎爱矣」,惟陛下与大臣留意而改图焉。
〔贴黄〕臣窃见苕川之事出于迫胁,向者止议其罪,不原其情,近者虽复其爵,未雪其枉,皆议臣过计,非陛下本心
臣犹记讣告之初,震悼辍朝,亟命有司讨论赠典,陛下本心盖如此。
文致潜逆,削夺封爵,乃当时小人之谋,缴驳论列,各有主名,岂陛下本心哉?
美官归此曹,恶谤丛陛下,此曹之罪不讨,则陛下之谤不解。
陛下何不下尺纸之诏,曰「故王素东海王疆、宁王宪之志,不幸遭变,朕于同气友爱素隆,而某人等实间朕骨肉,离朕手足,使太母不得全鸤鸠平均之德,使人主不得尽脊令急难之情。
朕既痛心疾首,追咎往事,前日缴驳论列之人,宜伏江充、苏文之诛」。
德音辨诬则四海之心悦矣,厚礼改葬则九原之憾释矣。
至于圣恩牵复,纶言一朌,无第可告,无孤可付,天下之人莫不闻而哀之,陛下孔怀终鲜之痛宜如何耶!
议者亦谅陛下之心矣,以国本之未立也。
臣以为隐然示人以未继绝之故,不若晓然以示人将继绝之意,先事播告,待国本之立而举行焉,不亦可乎?
陛下仁圣甚祖宗,好学礼贤,无失德于天下,而乾象错异,民情危疑,变故日生,警遽日至,岂非此一大事未允天人之意而然与?
臣位卑言高,罪当万死,惟陛下裁度。
乞早正储位对策绍兴二十七年三月 南宋 · 阎苍舒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七六、《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一、《续资治通鉴》卷一三一、民国《崇庆县志》卷八之一
太子,天下根本。
自昔人君嗣政之后,必建立元子,授之匕鬯,所以系隆社稷,基固邦本,示奕世无穷之休。
臣观汉、唐史,东海王彊之于显宗宋王宪之明皇帝,既皆为太子矣。
暨天命定于后,莫不优加职秩,大封殊礼,退就宫邸,当时无閒言,后世无异议。
孝成帝即位二十五年,立弟之子定陶王为子。
今陛下之心,祖宗之心也。
圣虑经远,神几先物,尝修祖宗故事,累年于兹矣。
日就月将,缉熙光明之学,其历试周知,不为不久也,而储位未正,嫡长未辨,臣愚深恐左右近习之臣,寖生窥伺,渐起党与。
閒隙一开,有误宗社大计,此进退安危之机也。
臣愿陛下断自宸衷,蚤正储位,以系中外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