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四诗类苑序景定三年 南宋 · 傅自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二一、道光《南城县志》卷三一
发于性情之真,本乎王道之正,古之诗也。
自《风》、《雅》变而骚,骚而赋。
赋在西京为盛,而诗盖鲜,故当时文士咸以赋名,罕以诗著。
然赋亦古诗之流,六义之一也。
司马相如赋《上林》,雄深博大,典丽隽伟,若万间齐建,非不广袤,而上堂下庑,其有次序,信矣词赋之祖乎!
扬子云学贯天人,《太玄》、《法言》与六经相表里。
若《甘泉》诸赋,虽步趋长卿,而雄浑之气溢出翰墨外,则子云无之。
他日自悔少心,或出于是。
至若王荆公谓赋相如为未工,朱文公又谓赋只能填上腔子,其以其文之不工、记之不传哉,正以追遵模拟,其气索尔。
自后作者继出,各有所长,然于组织错综之中,不碍纵横奇逸之气,则左太史之赋《三都》,视相如庶几焉。
文士皇甫士安则为之序,刘渊林、张孟阳则为之注。
夫文人相轻,从古而然,而一时巨擘,皆左袒歛衽,精金良玉,自有定价,岂得时改世易而后有顾君与谭不及见之恨哉!
建安以来,诗复盛行,历宋、齐、梁、陈,其流之末,束字数十,逞艳誇妍,体状于风月云露之间,求工于浮声切响之末,而诗弊矣。
逮至少陵,博极书史,历览山川,以其闳材绝识,笼九有,猎众智,挫万物而发之毫端,凌厉驰骤,与长卿相上下。
宋朝之诗,金陵、坡、谷三大家,或以其精,或以其博,体虽不同,而气壮语浑,同出于杜,此则诗之正派也。
元微之子美诗,欲条析其文体别相附而未暇。
仆妄窃此意,撷萃英华,以门分类,合为《四诗》,一名之曰《四诗类苑》。
或曰,予尝辨春秋制度疆理以明君臣之大义,亦既上彻乙览,今琐碎编类之书,似非用力于通经学古者之所务也哉。
仆曰不然。
少陵爱君忧国,食息不忘;
金陵清德实行,不徇流俗;
东坡高风峻节,穷达不移;
山谷孝友清修,行己有耻。
珠玑咳唾,随处发见,皆可为世模范,岂可以推敲字句、描貌浅易者比哉!
矧其纪时世之盛衰,述政治之美恶,评人物之高下,商古今之得失,制度兴废于焉而究,风俗污隆于焉而考,随其门目,粲然可观,吟哦讽咏,浸润优悠,自四诗之泒以溯三百篇之正,孰谓其无益于世道也哉!
景定壬戌旴江傅自得序。
黄纯父墓志铭1287年3月 宋末元初 · 刘辰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七五、《须溪集》卷七、《永乐大典》卷七六五○、雍正《江西通志》卷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岁庚辰,予初与纯父遇风雪东湖之上,惊相吊曰:「贾鹿泉君文,问古人耶?
今人耶?
或者亦以君为古矣,君在此耶」?
语杂悲喜,至甚夜不绝。
明复撼予语,拊髀浩然曰:「吾平生慕汤东涧,近年慕君,亦欲从君后耳」。
君岂从古心公致误耶?
识君慷慨,叙寄不浅,因拥衾而起,以所闻于江先生者为君言之。
东涧何可及也,未第时,与其兄客徐景说,标致已不相合。
既第,待信州户阙,一日有赵尚书参赞督府,视事,首见簿姓名,叹曰:「余识之,真西山时汤某乃犹为此官哉」!
即拜疏荐之,代主象山,从是隐然出徐径畈上。
端平景定三年,出入诸老,皆成履历。
即小人扳引,及当国所忌恶,皆不足为全名之累,不待辩某事、忤某人,而大节自不可及。
此如陈太丘黄叔度,公论常身为之地,故树立矫矫,不肯为人称门生也,亦各其时命也。
言未既,君泪沾余衾,独举往年麻姑山梦,梦一籍题「忠孝」二字,而某在焉。
孝不敢言也,忠特若此,予亦喟然,于少年州县不自试一二。
因举子房,天授沛公,他多疑拒,独县悟如子房意,此所谓汉事将成也。
诵《出师表》,至「引喻失义,以垂忠谏」,想见庸人自用,故伤心玄德之不见。
身世何长,今人喜言四方上下,孰知言不见奇,奇而不用,不用而验,验而悔,悔而恨,恨且见祸,其进退偪仄,复非前古君臣之比哉!
君曰:「世事勿复言,即文字何等不足存,而魏郑公以此,杨大年以此,憾至死」。
因泛论邺侯山人高致,魏延淮阴胆略相似,李伯纪、张魏公成败天意。
语不必有出,出不必有谓,未尝及心事,彼此直歔欷往复,不知出于君之口与余口也。
于是相知深矣,复欲与君谈,不可得矣。
前年犹寄余诗,去年有持书来,视缄题若不可识,则君死矣。
余以岁初谢客,呜咽而入问,耿以故至,举扶病中相属语,肠痛欲绝。
海内人物风流略尽,托君笔墨相荫映,后死犹有讲学之望,顾不乐人间世如此。
念前有沅湘老人以君文求余记曰:「黄先生虽不能饮,尚健坐」。
余谓纯父长七尺,年五十,生世大有事在,迄如此而止,造物复何以我辈为哉!
读门人状君行,岂不整密婉至,然不如君前夕剧谈尽。
予著君语语,而俯仰浩荡,人物著微,心迹缠绵,功名蹉跌,后有君子,可以想见而叹。
若状所难言,又有人不及知者。
江阃贵人边守将不相接,君代书密付,语见赤心,指授得宜,又多军情所郁不得达者,繇是感泣思效。
仓猝用意,胜谢东山自异,顾内幕所左右能此而已。
其苦言节费,见于赏募得淮卒三千备游击,为淮捷营;
铁鹞小船为艨艟大舰取胜;
议诸郡闭绝流民如他盗;
请城外筑堡居老弱,而各选其壮者从军便;
为阃帅释当路之怨,驰从约之书,共图国忧。
胸怀磊磊,出于人所不望,而人亦知惟君所为。
嗟乎!
使君得乘一障,亦当远胜一阃。
九江事去,相府逋虚,诸司蒙茸,君犹力勉以私财招军,抚溪峒为用。
至独失守,庚牌暮下速援,行者议饶、信道梗,盍径崇安绕出三衢
兵夜发,君与家人不相顾,至石门遇长幼相泣,君曰:「国事至此,暇顾尔辈耶」?
自是言之有伤心者矣。
国家养兵三百年,体群臣,子庶民,三宫仁俭,一朝有难,人怀顾望,徒拥乌合,盗府库。
君以书生,志气感动,言必称君父乃尔,然至旴而旴闭,入闽而闽溃。
旴城闭,有投击城下至毙者,诸将欲屠之,君正色不可,曰:「我辈以路梗假道致疑耳,若屠一城,三宫闻必震骇」。
诸将瞋目谋不利,君不为动。
既又具军行宿次启奏,有笑者曰:「君犹谓有通进所耶」?
君慨然泣下,曰:「诚不忍以为无也」。
闻者始掩涕叹息。
及入闽,有狠将以衣粮乏,咄咄谋劫主帅以出,语逼,君又不动。
一日坐水阁,有飞矢掠项过著柱,迹所由来,忌君者出此。
明日君行,亦溃。
生乱世,无及于救,又不自为政,故所就止尔。
然积诚所至,在建而劝分分,建昌而祈雨雨,皆以客馆系人望,得天意,亦何尝有一日得行其志,而惜之者如试。
世自有尽,君名方兴,有西园八十之老傅太史自得以君来,为赋诗,喜曰:「碑无庞老名」。
又曰:「能威兵处在真诚」。
其志虑风采何如也!
自咸淳第,授静江府临桂簿,尝辟泗州淮平,不就。
后五年,辟建康府凤台酒库,自是始与幕议。
又五年,辟临安府德清酒库。
德祐初,差干办江西制司,复带行礼兵架阁,未几复带行国子正
明年宗正簿、督机,特宣教郎
初筮,交代违年,不愿上,仍待阙淮平界北,得遥授,曰:「不敢欺」。
及登畿,有衔命钩致者,自免径归。
诸司举削,常片纸书所闻廉介有政声者,请以己所应得者举之,受举者不知也,或知而谢,辄避去。
此事亦近年所罕见。
余出仕十五年,未尝受人一削,君自谓出处与余同,谓此自其父得闻象山之学于其诸大父,益贯彻朱陆,授学者恳恻穷至,所至老成钦动。
诸所识予不能尽知,而尤于丹徒陆君实秀夫耿耿焉。
君实大节可哀,君实文不多见,见君文,识君实,宜君实之所纳贽也。
君文不蹈袭诸作,不为时文、议论、讲义、注疏,而辞事义理俱至,清整酣畅,足自为家。
诗亦有思致,竭目前意,朴厚雅驯,视他人能此复少彼。
至于家庭讲授,人物大意,伦纪亲切,廪廪见之。
千峰陈公宗礼尝对人云:「吾欲得一客如黄纯父清苦,不可得」。
其文之有本又如此。
士常患不第,一第足自致,谊能以去就易民命,争国事,彼权倖险奸、贪懦狠僭,辞能辟,意能诚也。
世狭道迂,而环辙如陪臣,坐膑如车中,及其穷蹙无能,有甚于鲁男子之不得去而南霁云之不能食也。
呜呼!
微斯人,斯世之不幸,斯言也亦孰知其可悲!
临川黄氏,居崇仁东里,讳丙炎初字文炳,晚更字汉翁
予诔之曰纯父,其乡称之曰思梅先生
生丙申,卒丙戌。
曾祖俨,祖邦基。
父应辰,梅窗公也,思思公也。
妣陈夫人。
娶陈氏,子男六:庆孙、兴孙、凤、翼孙、晖、慈老,翼继姻党陈,慈老以治命后,凤孙、庆笔墨可爱,皆如思复生。
婿赵次愚。
男五,女二。
崇仁乡西隐里雷公山,实丁亥三月丙午
君厚重不妄语,疏阔无馀怀,及所委曲倾尽若自营,收致后进有豪气。
乙丑自京归安仁,道中有盗杀人逸,累居者,既诬服,君以过客得盗名,告使者使者得实,谢曰:「君乍脱场屋,洗冤如此,可量哉」!
其后避难,得便舟,出溪洞,各护送,皆所尝尽力有恩意者,亦若有助焉。
乃铭曰:
呜呼!
国之初也,材不必其如君;
世之甚也,忧不必其如臣。
莫不幸于以身从人,又不幸而以文致身。
故虽有孔明、公瑾,而用之如陈琳、阮瑀;
又如温、石二子,而不得为许远张巡,岂非命云!
傅自得文卷1237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后村题跋》卷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南城县南城
日余出守宜春,行盱、抚乱石中,盛寒大雪,人迹既绝,鸟影亦稀。
有一士独载贽追余,问其姓名,南城傅生自得也,践雪淖行二百馀里矣。
余窃怪生求余之急如此,岂有谒哉。
坐而叩之,无他说,袖文一卷蕲余商榷而已。
余忍笑曰:甚哉,生之迂也!
然绝奇其人,又奇其文。
后余斥居田里,世所僇笑,以为狂人,户外无屦,几案上无故旧书,生复勤勤寄声,其求余之急犹前日也,生之迂不愈甚乎!
夫人皆为文,文不能皆奇,由俗学窒之、俗虑汩之耳。
迂则不俗,不俗则奇,非极天下之迂不能极天下之奇,生其懋焉!
或曰:今人之文主于适用,不主于奇,何也?
曰:非恶夫奇也,恶夫迂也。
迂者去富贵利达常远,而去淡泊枯槁常近也,生其择焉。
生族父泳之,余友也,故生诸文皆有泳之之风。
泳之不可复见,因书以贻生。
善为之,汝伯不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