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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故右朝奉郎直秘阁刘公墓志铭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九二
公讳子翼,字彦礼,世为建州崇安县五夫人。曾祖太素,赠朝议大夫,儒学有称。祖民先,承事郎,赠正奉大夫。通经好古,器宇浑厚,望之知其为君子。父韐,资政殿学士,累赠太师,谥忠显,大节具国史。公,次子也。以荫补承务郎,初任秀州司录事。女真入寇,而议和要诏书取河北部使者。忠显守真定,禁不遣,遣公入奏战守事宜。渊圣皇帝嘉忠显专事之善,方图褒赏,适公对,即出宸翰俾押赐。还日,授江西转运帐司,迁浙东提举茶盐事。丁忠显公忧,服阕,除广东转运判官。以母老请奉祠馆便养。建州应募人范汝为、熊志宁相煽为群盗,毒被数郡。除公知建州,公单车及境。布德意示祸福,贼意寖革,王师寻下城,以俘执为功,公为分别诖误及胁从者甚众。时贼酋跳逸,人情恇惧,公设方略明赏罚捕之,不阅月而尽获。其有残猾巨害而幸免者,往往因事剿除之。良家子女或流落非所,即大索至,俾从良。方志宁之窃发也,祷于七圣庙,公曰:「佑贼安得为神」!命毁其像。救药伤夷,抚徕流散,方有绪,以避贯籍,移知南剑州。当寇馀,公私枵然,公量入为出,蠲减科歛,创立郡治一新之,以佣役匠,以番役卒,而民力不与焉。每和籴必自临视,今民斛输四十钱,均给庾中吏皂。佗所或数十倍于是,盖百姓所甚病者。绍兴二年秋八月,彗出东南,有诏求言。公奏疏论:迩来台臣观望相攻,失势之人,追咎既往之事。郡县体轻,愿许守臣察属令能不而移易之,仍俾久任,乃有爱民之实。慎身修、绝玩好者,格王之要务。固根本、禦外侮者,经邦之远猷。意甚剀切。时相怒以为不安分守,坐保任移放流人,降一官,请奉祠馆而归。郡民相帅走行在所,愿借留,不报。乃立生祠以伸去思。明年诏举循吏,侍从荐章交上,于是建剑治益白。除知抚州。适岁大歉,公启廪赈之,多所全活。部使者上其事,特转一官。寻以课最,除直秘阁,玺书奖谕,令再任。州有绵课,民困所估之重,盖市一两为钱四百,而官折倍之。公阅帑中多积绵,军赐有馀,即晓民输市直。是岁,蚕不登,民又大喜过望。未几除广东转运判官,未行,坐台章落职,领祠馆者久之。除知信州,州豪宗黠户,主客杂居,公锄奸剔蠹,良善获伸。先是,官索逋税至四五年,民咨胥怨,公悉免之。坐客力言匮乏立见,公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古训必不欺我」。既而编户感德,新税不督而集。弓弩手选隶御营,罢还,至群噪于庭,邀犒赉。公叱之曰:「复哗者诛」。则皆慑而退。属从臣出守是邦,召公赴阙入对,上言养民而稍廪不充,有名无实,请稽括旧赡学田归之。朝奏夕行。乞守兴化军便亲养,从之。未赴,绍兴十四年三月十四日感疾卒,年四十有六。娶李氏,徽猷阁待制某之女,封安人。四男:瑺,右承务郎。珣、珫,登仕郎。幼未名。一女,适左迪功郎、饶州德兴县尉汪若思。是年九月十二日,卜葬公于拱辰山忠显公茔阙之左五十步。公事亲孝,处兄弟雍睦。既亡,继母韩国太夫人吕氏悼之甚。兄弟犹如左右手。平居阅书不自暇,诲子侄谆谆,胸次洞然,与人交淡而耐久。心计精敏,长于理财,至闻善聚歛者,则深恶之。其为州,必与令约曰:「公事勿彼此,第简易,毋扰民可也」。凡听讼,甲乙迭问,理彻而情通,曹无留务,狱无淹囚。常曰:「驭吏何必严威,顾令奉行文书,勿与吾事足矣」。其视公帑若私家物,未尝饰厨传,纵游宴。尤重兴役,至营赡学校,则曰:「善俗化民在是,不吝也」。不喜浮屠氏之学,不观其书。僧人以讼至庭,必正其罪。其黠者来梼曰:「吾法固守付之宰官,今法衰,幸公以宰官自任」。公曰:「治其无良,乃所谓外护也」。守南剑才数月,去后岁馀,有傃公府而泣者,人问之,曰:「讼久不白,鬵田尽矣。刘使君在,岂至此极邪」?公开明勤决,而本之以恕,前后施设虽不同,归于恤民而已,可不谓贤乎?故其年不寿,而用不究也,士君子惜之。其孤以新知肇庆府吴侯逵撰次公行事状来请铭,予与公邻里,且世交,知公为详。信如状不诬,乃叙而铭之。铭曰:
粤守令,司邦基。俾虎豺,牧羔麛。城复隍,智莫支。举赤子,畀母慈。倚太山,四维之。猗刘公,今吏师。刚不棘,柔不罢。为四邦,纯见思。揆所元,孝友推。盍遐骛,单厥施。中道踣,天难期。琢坚䃉,无愧词(《刘氏传忠录》正编卷二,民国印本。)。
左朝奉郎将作监丞汪公若容墓志铭 南宋 · 汪若思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七七、《新安文献志》卷九四下
公讳若容,字正夫,姓汪氏,自越国忠显锡命之后,世为徽歙著姓。曾祖士明,祖霓,潜德弗肯仕。父叔敖,累赠右朝散大夫。公髫龄受训,笃学如成人,伯父司农公目之为吾家文举。登绍兴五年进士第,主兴国军永兴簿,临事风生,不择剧易。地产茶,巨商榷磨妨民田,莫敢谁何,公绳其魁,大均水利,百姓欢从。里胥余恃高赀殴平民,匿其尸,有鬼物赴诉,获伸于公,人以为神明。摄令大冶,孔道荒残之馀,劳来供亿,公私裕如。调鄱阳学官,以身表正,师道烨然。改秩知严之淳安丞。豪侠鲁氏子杀人委壑,吏受赂,欲迁罪无辜,公破其奸,通县詟伏。考满,分教西外宗邸,转朝奉郎,知洪州事。玺书召赴行省,陛对见上,极论士风委靡,气节不立,守备崇虚文,无以禦外侮,几事不密,益长窥伺,宅牧乏材,根本藩篱俱可忧,反覆数千言,皆切中时病。除将作监丞。是冬,金人侵淮甸,凭瞰江浒,京邑豪右,汹汹为避贼计。公慨时危主忧,未有守节自效之臣,私独为念,当轻一死,以风厉颜行,使人人致果雠敌如古义烈之士,则恢复计日可待矣。遂卒,临终书词满幅,乃心国家事,凛凛犹不死者。得年五十有五,实绍兴三十一年辛巳十月二十五日也。朝士痛愕。公少艰苦,抚诸弟事亲纯孝,于书无所不读,手抄踰数千卷。强记博识,诸老师所不能知,叩之则口诵如流。为文澹洽典雅,字字必关名教。有集三十卷,藏于家。公风神洒落,望之如神,与人交,表里真诚,无纤毫伪。当官清严如冰霜,其惠爱在人,所至得其慕悦。性峻洁,义所必为,虽万夫不可夺。总角时,因寤寐记宿生事甚异。未卒前一日,斋宿祠庭,复感异梦。及其殁也,殆若所谓形解尸脱而超然出世者,异哉!配安人胡氏,桂帅待制舜陟之女,后公七月卒。三子,璜,将仕郎;珙、玘,方志学。二女,长适进士程叔愚,次适承奉郎、监新城税罗。弟若虚、若思与璜等以乾道元年七月二十五日奉葬仁舜乡留村柏山东原,龟筮曰:「吉卜五年,而后得择之至也」。呜呼,隐痛尚忍言哉!予幼学于兄,究观遗迹,盖特立独行较然不欺者,而世不足以知之,当从立言君子丐碣墓道,备史氏稽采,必有能发明求仁得仁之意者,故铭其出处大概告诸幽,示无愧词云。铭曰:
德之全兮学之夥,顾何轻兮去何果。愤激忧时心磊砢,立节堂堂惟我可。夜梦云游交旖𣃽,肃肃灵宫班右左。乞以飞霞鸣佩傩,溘埃风兮还故我。松柏檀栾山紫逻,骨閟于兹名䮂騀。福其嗣人安以妥,弟之铭兮肺肝堕。
汪母夫人吕氏墓表 南宋 · 汪珙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新安文献志》卷九八
夫人姓吕氏,阙文仲之后,故某府某郡马长女,先皇帝简王之外阙性贞静,不乐华靡,父母钟爱之。邑中汪氏亦令族阙誉谨于择配,夫人归之,即故将作监丞若容,季氏秘书丞若思仲兄也。时舅先逝,独太恭人洪氏在堂,夫人晨夕侍养不少懈,补纫浣濯皆身为之。尤善候颜色,顺适其欢心,而太恭人于夫人笃爱亦至。夫人以不逮奉舅氏,每春秋相祭祀,灌奠尽礼,或馈之蔬果时馔,亦先荐然后食。太恭人春秋高,而秘监公又各羁宦寓,门内男女,夫人嫁娶如一,不觉有纤毫厚薄。御僮媵百馀辈,使治居第生产皆秩然有序。夫人于汪氏亲族婚丧吊庆,礼行甚谨,然未尝辄自往。族有贫乏不给者,遇阴雨风雪,辄蹙额不乐,遣苍头致缯絮,束薪负米往遗之。太恭人没,夫人哀毁踰节,丧葬有礼。而若虚伯仲及除丧,又即仕,夫人教诸子侄甚严,虽隆暑,不冠带不许见。聘名师程课之,蚤莫不少替。已而诸从子居信行者曰珙登进士,璜授司法参军,澄授太湖尉,夫人不为无助。夫人生于贵族,长于富室,而归于宦门,无毫发骄吝,雍雍如也。至于组纴织绣之事,则率群婢,或夜分不已。夫人生政和五年乙未,殁淳熙三年丙申,享年六十有二。子三人,长沆;次淙;次淮,福州福清县尉。孙镒、锡、铸等十一人。以殁之三年季冬月日,奉夫人柩葬邑西中鹄乡丛睦坊后山之阳。呜呼!夫人以孝敬事二亲,以圣善训诸子,以仁厚成一门,是妇德母仪具美而无愧者矣。引而伸之,《关雎》《鹊巢》之化,岂甚相远哉!予不肖,辱夫人从子,念葬已久,冢上之石未有刻文,谨按叔愚程君状抚其节,使揭而表诸墓。
辨惑 南宋 · 阳枋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八五、《字溪集》卷九
俗言三世仕宦,方会著衣吃饭。余谓三世仕宦,子孙必是奢侈享用之极。衣不肯著布缕䌷绢,衲絮缊敝,浣濯补绽之服,必要绮罗绫縠,绞绡靡丽,新鲜华粲,絺缯绘画,时样奇巧,珍贵殊异,务以誇俗而胜人。食不肯疏食菜羹,粗粝豆麦黍稷,菲薄清淡,必欲精凿稻粱,三蒸九折,鲜白软媚。肉必要珍羞嘉旨,脍炙蒸炮,爽口快意。水陆之品,人为之巧,镂簋雕盘,方丈罗列。此所谓会著衣吃饭也。殊不知极盛者极衰之證,奢华者寥落之基,丰腆者贫薄之由,富庶者困苦之自。盖子孙不学而颛蒙,穷奢极靡,惟口体是供。无德以将之,其衰必矣。
俗言某人甚了办,余谓了办甚害事。夫了办而不惟上之人旨意私徇是从,不害民,不任己,不任性,不倚势,不作威,而了事办事,固是贤材,实能常见。今之所谓了办,只是一切不顾,不问是非,不识道理,以势力驱迫,刑威捶楚,暴虐残忍,取快目睫。如此了办,是为鬼为蜮,豺狼邪魔之谓也。上之人从而称赏任用之,终亦必亡而已矣。
俗言某人甚圆,余谓圆熟不如鲠介之人。圆熟乃是无是无非,无可无否,同流合污,乡原之徒。此等阿媚容悦,窃富贵,盗声名,无益于国家之盛衰存亡。今所谓和锣槌者是也,亦赘疣而已矣。
俗言今时幼小童儿甚灵俐,余谓今时风气愈觉漓薄,全无前辈敦庞淳厚气象。小儿机巧滑稽,变诈欺伪,莫此为甚。要其成就,不过为奇变小人之归,决无孝悌忠信之行。父母爱之,举世称之,惑亦甚哉。
俗言今时某人是学者。余谓学道,通今达古,识义理,识是非,得圣贤之心法,会物我之归趋,刚方练历,惟天理是行。虽不博览古今,该贯百家,却是学者。盖学者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生死富贵,贫贱患难,不足以易其守者也。若夫自恃强记淹该,胸中稍稍过人,便扬扬自肆,以为经库书匮,傲视一世,轻忽慢骂,开口哓哓,诵数千万言,以惊骇誇耀。中等以下之人,此已失之本心,务悦于外,不足以为学矣。世人又从而誇美称誉之。学而止此,可哀也已。
俗言某人迂阔古椎,余谓迂阔古椎,正是好处。《易》称:「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孟子言:「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孔子生于春秋,未尝不浮云不义之富贵。孟子生于战国,未尝舍仁义以徇权谋。孔、孟岂不甚迂阔而太古椎哉?人生斯世,宁使人称迂阔,不可使人说软媚,宁使人道古锥,不可使人道利器,何往而不得我心哉!
赵清献公每夜焚香,具晨夕与人言及所奏事、所为事以告天。人问之,曰:「苟欺于心,则腼于语。其敢告上帝乎」?看来只是自谨自持,是初学的事。日日告天,不几于亵天?只在面前作事,是时天自知了。
范文正遇夜就寝,即自计一日饮食奉养之费,及一日所为事,相称则鼾睡熟寝,否则终夕不安,明日必求所以称之。余谓一日奉养,只以恭俭为本,不必计事称不称。若做得十分好事,饮食奉养,元只俭约。若无事可做,则俭节亦无害。
先正有作《座右铭》云:「避色如避雠,避风如避箭。莫吃空心茶,少餐中夜饭」。色与风如何避得?只是自家谨审保守便得。空心茶、中夜饭当吃则吃,不可为常。
《酒诫》云:「少吃不济事,多吃济甚事。有事坏了事,无事却生事」。此只好与下材之人言,中人以上便说不得。
吕荥阳言:「伯祖行父题壁云:『但畏贤人之议论,不顾小人之是非』」。贤人议论,自是当畏。小人是非,亦岂全不顾得。他亦有时说得是,当天下事只管是我做,教是合道理便好。贤人小人,是外面说话。
康节先生诗云:「平生不作皱眉事,到处应无切齿人」。此近仙释言语。圣人治天下,须有庆赏刑威。若无一点皱眉的事,有甚分晓。此语是康节自说他自己,初不以训俗。今人自体认之方好。
刘器之云:「有盛待制名涛者,常有一语云:『士大夫行己,正如室女常置身法度中,不可受人指点』」。猛看似好。然女子当终身在法度中行,岂但室女为然。恐人不察,便道从人了,可以舍法度,则大害理。
本朝先正说:「吃得三斗酽醋,方做得宰相」。盖言忍受得事。然末节细故,则自是当忍,若事关大利害,如何用得?包荒只是时下包涵,不容浅露,其实投机应变,间不容发。古人云皮里春秋,便是外面宽和,而中则别白。不然,是一个和锣槌,持禄保位,伴食宰相,何益于人国哉!
山谷先生言:「男女婚嫁,缘渠堕地,自有衣食分际。今人终日蹙眉,为百草忧春雨耳。青山白云,江湖湛然,何有不足之叹耶」?余谓终日蹙眉固不是,但人伦中君臣了便是父子,若不尽伦,何以为人父。父子主恩,为人父者,当止于慈,教之诲之,养之鞠之,长则为之择配。凡所谓恩与慈者,亦无所不用其至。只是不可悖理伤道,贪黩货财,以愚子孙。谚所谓不为儿孙作马牛者是矣,不是都管他也。父母于儿女无恩慈,却要儿女尽孝敬,有是理乎?山谷之语,近佛老矣。
余读萧何置田宅,必居穷僻处,常曰:「后世贤,师吾俭。不贤,无为世家所夺」。人皆以为善。余谓田宅恁其得之自然,何必居穷僻处。子孙当遗之以孙谋义方,贤则良田美宅,亦自可保。若不贤则穷僻瘠卤,亦不能一朝居,岂能无为人所夺乎?
陈莹中子侄胜柔常出莹中诗示人云:「仁者难逢思有常,平居谨勿恃何妨。争先世路机关恶,近厚语言滋味长。可口物多终作疾,快心事过必为伤。与其病后求良药,不若病前能自防」。此言甚当理。
康节言《好善诗》云:「若求骐骥方乘马,只恐终身无马骑」。甚切当。便是见善如不及的学力。
「宁可负人,无人负我」。此曹操语也,害多少事。《晋记》曲粥说罗仇勒兵向西平,仇曰:「诚如汝言。然吾家世以忠义著于西土,宁使人负我,我不忍负人也」。荥阳公吕原明云:「中年尝书壁以自警:宁人负我,我不负人」。
吕正献公常荐常夷甫,夷甫后老改节,吕对程伯淳有悔荐之意。伯淳曰:「愿侍郎宁可受人欺,不可使好贤之心少替」。余谓明道此言极忠厚长者。
陈希夷先生有云:「得便宜处落便宜」。康节先生云:「落便宜处是便宜」。余谓康节语不若希夷之寓诫,然便宜字亦不必说。
《晁氏客语》云:「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当与天地齐毕。天地未尝老,而人自老」。余谓人自老之言当理,而当与天地齐毕则非也。
性善先生叹乃孙服之华楚,乃引怀中短布衫示诸生曰:「吾法从俭约,不敢自足。常教他们:等你地步到那富贵处,享亦不妨。今便如此,是自满也」。某谓若到自己合当得的富贵处,亦须节俭,不可享用太过。
身安而天下国家可保。夫身者家与国之本。古之君子所以爱其身者,非私于己而忘斯世也。身之安危,关天下之休戚。安其身者,正所以安天下国家也。天下之理乱,有天焉,有人焉。孔孟之于天下,固未尝一日不切切焉。不扶持人极,而至于道之不行,则必归之于命。盖既尽其在我,而莫如之何者天也。圣贤于此,不过仕止久速当其可,以合乎道而已。
见善明,用心刚。余谓惟明故能刚,不刚本于不明。
今时虽有用君子之名,而无用君子之实。苟用之,只在用得着与用不着耳。晦翁论汉武:「若使董仲舒为相,汲黯为御史大夫,世上那有此差遣」。
何道夫《训子文》合下两句云:「礼三拜佛,诵一卷经」。便差了。又次言:「禁私欲,止行利益事」。度性善言:「作利益事,不是私欲莫如何」。富贵则业力滋侈,贫贱则邪魂不干。如此则便是乞丐人时,则鬼不近也。
性善言:「『女壮勿用取女』。只是言阴阳之理如此。然今人取妇,亦须是采择方得」。余谓前贤有言:「人皆知择婿,而不知择妇,婿易见而妇难知」。女子处深闺之中,其性情果难察也。只是不可仓卒,须是访问审详,尽其道,至入门而不贤,亦天也。或云:妇教初来,须是堤防训诲,使不至于壮。余谓女壮是其气质禀得如此,虽训诲往往亦难变。全庵云:「相其父母,亦自见得」。性善云:「世盖有父母贤而子女不肖的,有父母不好而子女贤的也。难执着」。
善父无贤子,善姑无贤妇。善师无贤弟,善主无贤奴。所谓善,非美善也,懦而已矣,适足以长恶。或亦有贤者,其幸乎!
义理之间,即君子小人界限。不争多,只些子间,便是天渊之判别了。
如今人只个个要学时样,以求容悦。吾人幼学壮行,到此处,量宜造事,见可知难,勿失良心可也。时样不必尽学。有不得已,则求与略相似而无慊于心足矣。
孝子用心,谁不有之。柰何今时学非古学,古道遽亡。今之孝者,是谓能养便自以为极至,世所无矣。举世亦皆以为某人极孝,众人莫不敬叹尊仰而称誉之。是以人子之心,便自慰足满假,施于德色。若能拔乎流俗,斯可谓之孝矣。
《河南遗书》载,狄仁杰尽废淫祀,而伍子胥庙不废,只道为骇俗。公批云:「不是骇俗,只为担不下」。炎卯因问:「文公不谒五通,是夜忽暴泻,一家便惊。文公曰:『莫枉了五通。人心只为祸福二字怵之,所以做不得事』」。公曰:「便是如此。伍子胥鞭其君之尸,申包胥以为无天道之极,如何祀之而不废」?
今人趋向正学者,皆非议之。间有志于此者,却被世俗议便中辍,元是立志不定。天下事惟患见不透,行不力,终日被世俗常情牵挛迷惑,所以去圣贤之心愈远。夫子谓:「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夫子所好,必有大于富贵利达者。但言不可求,则亦有可求之理,尽心伦分,使俯仰无怍,动合理道,便是夫子求处。然其施为注措之时,亦无所谓求之之心,只是合当如此而已。
答谊儒侄曰:「书来言已为前侄妇修茔议葬,此事是矣,胡为又以巫师之言而辍?所谓穿圹而邻家灾,亦偶然耳。况籴事追呼,乃官司常行,初不是来追呼。如何脩坟不修,则官司不问米事邪?东家惩羹,西家吹齑,亦一段可笑。而又因以成九流浅薄者之说,此所以叹道之不明,道之不行也。《中庸》只在眼前,竟难着脚。侄不容不加勉。乾,健也。健而不息之谓乾,侄于此柔而息矣。君子自强不息,侄于此不自强矣。刚者伸于万物之上,侄于此屈于万物之下矣。吾儒之学,只道理是时,夕死亦可,何凶咎忧虞之足云哉!闻为亲戚而姑已,则犹得坤顺意思。文公所谓无硬的天理,差相似。但世人信风水之言,而久暴其所当藏之骨者,无以折之。君子担当主持天理之任,这便是难。往事已矣,后更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