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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端午帖子 其四 北宋 · 胡宿
五言绝句 押麻韵
星火朱光炽,缯丝采物华。
欢谣宜圣日,王气协皇家。
景灵宫1024年3月 北宋 · 宋祁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宋景文集》卷三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闻,有开必先,大朴为神器之本;
率义而上,九皇为圣人之祖。
然则往来不穷之谓变,阴阳不测之谓神。
其精甚真,强名曰道。
故其高出太虚,深际六极。
冠三仪而称大,亘上古而难老。
帝鸿得之升云天,伯阳得之为教父。
遥源宝系,接正统以延鸿;
锡羡贻谋,启灵心而孚佑。
非天下之至赜,其孰能预于此乎?
真宗文明武定章圣孝皇帝之在宥天下也,基命静渊之枢,绎思光明之懿。
顺考古以遵妙道,聿怀福以祲群元。
虽有佳兵,不矜其忿鸷;
虽有拱璧,常宝乎慈俭。
诏爵磨砥石之钝,官惟其人;
斋居录贱星之囚,刑几于措。
金铄,次农书,惠孤终,优老寿。
弥文郁矣,监二代而可从;
大孝熙矣,放四海而皆准。
疵疠不作,宠绥有截。
于是呼韩就序,并会清明之朝;
戊己撤候,咸羁荒忽之服。
《萧》《勺》四畅,粉泽交绚。
既而蕊晨真荫,接乎常明之宝;
兰宇秘图,流于主文之辟。
援绝瑞,按秋游。
纵雉郁苍之,奠缯堆堀之上。
曲礼之记三百,翕习而摅容;
神灵之封七千,昭明而受记。
下之报礼也既重,则上之降康也弥速。
当其苍水前戒,紫宙博临,瑜然象载之美,飘如风马之下。
嘉夜四馥,顺拜晬清之容;
流霞载𣂏,躬闻声臭之载。
皇基逿悟,飙游上宾。
天子乃稽灵心,极能事,以为誓诰所不及,则称事裁典,故我金声玉振,制仪号之当;
天人之相交,必知意合德,故我镂版藏鐀,为积累之先。
尽物之多,不足以称德,于是总鸿铄荐高广之称;
自外而至,不止于无主,于是度宝构为密靖之都。
则景灵之作,乃国家所以陈本锡支,优裕淳烈者也。
故其测星庙之秘纬,即珍坤之宝势。
鼛鼓不胜其乐,灵台勿亟于成。
宛延鸿纷,上轶倒景;
静深神丽,仰法太微。
峙大众之会,据神区之隩。
焕若飞楼之十二,接层城而在兹;
兀如神鳖之三番,负五山而不去。
秘殿博敞,缭垣盘亘。
珊瑚玉树,恍陟阆风之颠;
沟水蒲池,差胜渭阳之庙。
采诗供清夜之诵,持节候神人之来。
惟清静之庭,以观其妙;
不携贰之爽,以为之宗。
盖天子穆然思所以蠲烝上神,申固百禄者,又可得而云矣。
先是,上栋协吉也,倚云筑而流睿唱;
银榜将署也;
泚壶墨而霏仙翰;
考室大备也,洽藻凫,晞萧露。
汉钱差赐,下逮乎门阑;
周醵啜观,遍露乎歌耋。
乐成之三物也。
典领置使,咨于台宰
神灵标节,著之休令。
六羽基德,五云御历,受民者十四姓,长神者三百年,则见于先天之纪;
云日众变,天渊盈塞,郡国所上者数百千所,群臣将顺者千有馀篇,则存乎降圣之记。
此昭之四物也。
禘所自出,王者之配;
益作原庙,大孝之本。
于是并诏方国,建天庆之祠。
生民厥初,歆然著其盛;
有物混成,寂兮为之母。
于是嗣荐琼册,推懿后之尊。
典铸尚方,摹瑑黄冶,作为上帝之神宝,分镇列郡之殊庭。
此隆孝之三物也。
若夫赤精下教,阴骘乎九宗;
朱光以渥,遂开乎百世。
事隔人理,故宫而不庙;
仪参仙品,故荐而不血。
礼有因造,事兼节文,则先圣御制赞载之备矣。
恭惟皇帝陛下,奉承审训,祗遹孙谋。
允执厥中,纯亦不已。
方谷既富,乐凫鹥之守成;
秘过不移,善春秋之顺祀。
方且载主卒业,见羹永怀。
故即位之二年,诏迓先帝真像于是宫,建宝殿以奉安之。
其后再郊委之场,大合清庙之主。
先甲而告,按斋辂以右回;
肆夏之趋,饬扣金而一献。
又以见圣者之作,明者之述。
周家之世世修德,复命武王
虞民之烝烝克孝,重协于帝者已。
原乎万世不毁,是之谓有功;
非人所致,是之谓受命。
五运迭起,杂霸德者盖斗精之馀;
千载胥会,守天聚者必盛德之后。
我宋之兴也,基乎溟涬,瓞乎遂始。
挟宇宙以制物,载降为皇;
绝天地而属民,用佐于帝。
及夫气开于嗜欲之至,兆应乎精神之向。
太祖经武攻昧,躬文王之一怒,于变时雍;
太宗执竞题期,训神禹之五事,莫匪尔极。
故真考之纂大也,百度累盛,群公交告。
仁闵之监,临我而无贰;
博厚之宝,涌出而不爱。
有积善为之长发,有列真迪其凝命。
屹神壝,谨馨粢。
度九筵之堂,枚枚而有侐;
瞻八景之驭,飘飘而下臻。
联压神皋之奥区,震显旧邦之新命。
万八千岁,俾尔寿而无疆;
十有五王,靖我民而斯久。
与夫汉纂尧后,立唐山之祀,而文献不足;
李出柱下,尊濑乡之宇,而独恭不优,非同年而语矣。
而臣滥首词禁,躬阅瑞图。
猥奉方底之音,谬当成功之告。
重念永定宸刻,冠映三辰之章;
温雒秘文,稡合五星之老。
矧敢轧稽缓之蒙思,赞显承之真躅,剽皇坟之末,扬天律之大哉!
姑述下武之钦崇,粗标底绩之和会。
至于奕奕寝貌,奚状万楹之多;
缦缦帝容,但继百工之和。
踯躅流汗,敢次颂云:
于皇巨宋,得天之统,绝瑞云照,繁祺山拥,福禄总兮。
粤在三叶,虚晨梦协青阁笼霄,朱文委牒,人神接兮。
帝心祗遹,沛容善述,圆封累䃭,奠宗侔,东风秩兮。
道荫孔彰,飙游下翔,歌绵悟瓞,执竞日强,命历长兮。
真宗曰咨,咨尔群辟,扬庭荐号,剥圭联册,首宗祏兮。
真宗曰咨,咨尔畴工,仰观星定,大度瑰宫,罄尔邕兮。
炳丹激射,飞仙图写,邃轩拖虹,回阿舞马,表神舍兮。
毡罽周张,琼糜迪尝,云旄芬树,罴案凝锵,奠青场兮。
天锡神宝,飞荣妙道,美镠冶质,福庭分告,尊有昊兮。
帝署嘉名,宸藻乐成,娲天镂石,奎画摹星,袭六经兮。
两宫纂服,上仪繁缛,不失旧物,聿怀多福,似以续兮。
先圣丕律,美假洋溢,肖像颀长,栖神曲密,降之吉兮。
干旄之旟,惟皇厥都,有龟而书,有龙而图,沓珍符兮。
五城宛延,馆御列仙,渊然其泉,健然而天,亘永年兮。
(万历本作门,据宋荦本改)学士院试含桃荐寝庙诗拟作1048年 北宋 · 梅尧臣
五言排律 押豪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交交鸣谷鸟,粲粲熟荆桃。
寝庙此先荐,离宫将以遨。
既同羞俎实,且异献溪毛。
露颗明朝日,朱光逼赭袍。
戴经传自久,汉令著方高。
天子从兹食,群臣赐亦叨。
张仲巽游善护院 北宋 · 韩维
 押有韵
高城面脩涂,呀豁若箕口。
其右释子庐,苍柏荫庭牖。
翘翘幕中彦,疏怀脱喧垢。
结辔游禅扃,弹弦乐嘉友。
华榱翳广坐,仰视眩丹黝。
朱光羞晨樱,绀玉折春藕。
初筵颇清简,中醉稍喧糅。
歌休众管作,令发洪钟叩。
横浮或见违,义蕴□□□。
酒酣隘常见,大观资远取。
上跻危磴盘,却立土崖斗。
长川自西来,逶迤带坰薮。
绿树下成列,猎猎清风走。
侧身宇宙间,群动何纷纠。
自顾龌龊极,天地一罂缶。
安得修灵根,超然出诸有。
奉同何济川迎吏未至秋暑方剧呈同舍 北宋 · 司马光
 押庚韵
稚金避老火,暑势尤骄盈。
朱光烁厚地,万叶焦无声。
夫子久倦游,得郡为亲荣。
束装待驺吏,归期殊未成。
埃沙塞广陌,蓬藋拥前楹。
出处两不惬,孤坐心烦萦。
何时惊飙来,扫荡天地清。
郊墟草树疏,千骑从双旌。
飘飖若神仙,皂盖西南征。
离群讵几时,岂不怀友生。
有意肯相过,不妨巾屦并。
官舍稍虚凉,愧无殽酒迎。
奉诏荐举贤才奏元丰八年六月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五七、《续资治通鉴》卷七八
昨僭妄上言用人等事,寻准御前劄子:所奏职位卑微,如堪大任者,令具姓名奏入。
陛下推心于臣,俾择多士,无复疑间。
臣承命惶恐,惟惧不称,岂可阿私?
窃见吏部郎中刘挚,公忠刚正,终始不变;
龙图阁待制、知亳州赵彦若,博学有父风,内行修饬;
朝请郎傅尧俞,清立安恬,淹滞岁久;
直龙图阁、知庆州范纯仁,临事明敏,不畏强禦;
朝请郎唐淑问,行己有耻,难进易退;
秘书省正字范祖禹,温良端愿,修身无缺。
此六人者,皆臣素所熟知,节操坚正。
虽不敢言遽当大任,若使之或处台谏,或侍讲读,必有裨益。
其人或与臣有亲,或有过失,臣窃慕古人内举不避亲,不以一眚掩大德,既蒙访问,不敢自避嫌疑,致国家遗才。
自馀如新翰林学士吕大防兵部尚书王存、礼部侍郎李常、秘书少监孙觉右司郎中胡宗愈户部郎中韩宗道工部郎中梁焘开封府推官赵君锡、新监察御史王岩叟朝议大夫泽州晏知止朝请大夫范纯礼、知登州苏轼、知歙州绩溪县苏辙承议郎朱光廷,或以行义,或以文学,皆为众所推伏。
臣虽与往还不熟,不敢隐蔽。
伏望陛下纪其姓名,各随器能,临时任使。
然知人则哲,自古所难,况臣愚陋,加以屏居岁久,与士大夫多不相接,岂敢尽天下之贤才?
伏望圣慈博加采访。
文彦博吕公著冯京孙固韩维等,皆国之老成,可以倚信,乞亦令各举所知,庶几可以参考异同,无所遗逸。
秋热 北宋 · 刘攽
 押祃韵
蒸暑淹南国,季秋长夏
炎凉乱平分,天地错常化。
短日回朱光,六龙顿其驾。
暵似山泽焚,惮我如不暇。
反思岁聿暮,却顾旦辄夜。
宁忍窥昆虫,干时事矜诧。
先公行状(下)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八、《斐然集》卷二五
二年七月,入对于临安行在所,上曰:「闻卿大名,渴于相见,何为累召不至」?
公再拜辞谢,进曰:「臣闻保国必先定计,定计必先定都,建都择地必先设险,设险分土必先遵制,制国以守必先恤民。
夫国之有斯民,犹人之有元气,不可不恤也。
除乱贼,选县令,轻赋敛,更弊法,省官吏,皆恤民之事也。
而行此有道,必先立政,立政有经,必先核实,核实者是非毁誉各不乱真。
此致理之大要也。
是非核而后赏罚当,赏罚当而后号令行。
人心顺从,惟上所命,以守则固,以战则胜,以攻则服,天下定矣。
然致此者顾人主志尚何如耳。
尚志所以立本也,正心所以决事也,养气所以制敌也,宏度所以用人也,宽隐所以明德也。
具此五者,帝王之能事备矣。
乞以《核实》而上十有六篇付宰臣参酌施行」。
上劳问甚渥,公退而就职。
居旬日再见,以疾恳求去位,上曰:「闻卿深于《春秋》,方欲讲论」。
遂以《左氏传》付公点句正音,公奏曰:「《春秋》乃仲尼亲笔,门人高弟不措一词,实经世大典,见诸行事,非空言比也,义精理奥,尤难窥测。
今方思济艰难,岂宜虚费光阴,耽玩文采?
左氏所载师春等书及诸国交兵曲折,尚涉繁碎,况于其他?
陛下必欲削平僭暴,克复宝图,使乱臣贼子惧而不作,莫若储心仲尼之经,则南面之术尽在是矣」。
上称善。
八月一日转对,奏曰:「臣扶疾造朝,备位琐闼,亦既经月。
凡所书读,多是臣庶整会升降资给,事涉细微,少有论駮,虚度时刻,愧溢颜面」。
复详论定计、建都、设险三事。
上寻命除公兼侍读,专讲《春秋》。
讲官四人,援例乞各专一经,上曰:「他人通经,岂胡某比」?
不许。
公乞在外编集成书,仰备乙览,不敢当讲席,章再上,不允。
未及卒辞,会除故相朱胜非同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公上奏曰:「谨按胜非黄潜善汪伯彦同在政府,缄默附会,循致渡江,至今人心追恨未泯,南狩仓皇,国势岌岌。
凡下诏令,当本至公,以收溃散之情,冀安天步,乃称尊用。
张邦昌结好金国,许其子孙皆得录叙,沦灭三纲,天下愤郁。
若谓事由潜善,己不预知,此大事也,亦可从乎?
及正位冢司,苗、刘肆逆,贪生苟容,辱逮君父,故七月八日圣旨以其『荷国重任,不卫社稷,式遏凶邪,不如欧阳脩所称断臂妇人之节』,其责词曰:『凶意已行,乃援唐襄王之故事;
逆谋先定,共推太后之前闻。
在君可移,于国何有』?
以此观胜非其忠邪贤否,断可见矣。
方今强敌凭陵,叛臣不忌,沿江都督极天下之选。
用人得失,系国安危,深恐胜非上误大计」。
胜非改除侍读,召赴行在。
左相吕颐浩以公既有论列,不复经由,遂命检正官黄龟年书行,公上奏曰:「由臣愚陋,致朝廷过举,侵紊官制,隳坏纪纲。
孟子曰:『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
臣待罪五旬,毫发无补,既失其职,当去甚明。
胜非系臣论列之人,今朝廷乃称胜非处苗、刘时能调护圣躬,即与向来诏旨责词是非乖异。
昔公羊氏以祭仲废君为行权,先儒力排其说,盖权宜废置非所施于君父。
《春秋》大法尤谨于此。
建炎改元,凡失节者,非特释而不问,又加进擢,习俗既成,大非君父之利。
臣蒙睿奖,方俾以《春秋》入侍,而与胜非为列,有违经训。
倘贪禄位,不顾旷官,纵臣无耻,公论谓何」?
初,吕颐浩都督江上还朝,欲去异己者,未得其方,过姑苏太守席益谓之曰:「目为朋党可矣,然党魁在琐闼,当先去之」。
颐浩大喜,力引胜非为助,而降旨曰:「胡某屡召,偃蹇不至,今始造朝,又数有请。
初言胜非不可任以同都督,改命经筵,又以为非,岂不以时方艰难,不肯致身尽瘁,乃欲求微罪而去?
其自为谋则善矣,百官象之,又如国计何?
可落职提举建昌军仙都观」。
八月二十一日也。
是夕彗出东南,右相秦桧三上章乞留公,不报,即解相印去位。
侍御史江跻上疏极言胜非不可用,胡某不当责。
右司吴表臣上疏言:「胡某扶疾见君,亦欲行其所学。
今无故罪去,非所以示天下也」。
奏皆寝。
颐浩即排根黜给事中程瑀起居舍人张焘等二十馀人,云应天变除旧布新之意,台省一空,胜非遂相。
公登舟稍稍溯流,三日而后,行次衢、梁访医,留再旬。
丰城寓居,又半岁,乃渡南江而西,休于衡岳,买山结庐,名曰书堂,为终焉计
寅被召造朝,公戒之曰:「凡出身事主,本吾至诚恳恻、忧国爱君、济民利物之心。
立乎人之本朝,不可有分毫私意。
议论施为,辞受取舍,进退去就,据吾所见义理上行,勿欺也,故可犯至诚而不动者矣。
不诚,未有能动者也。
善人君子吾信重之,不轻慢之,恶人小夫吾悯怜之,不憎恶之。
天下事犹一家,如仲举于甫节,元规苏峻,皆怀愤疾之心,所以误也。
诸葛武侯心如明镜,不以私情有好恶也,故黄皓安于卑贱而不辞,李平廖立甘于废黜而不怨,马谡入幕上宾,流涕诛之不释也。
孔明此心,可为万世法」。
观公室中所以戒其子者如此,则其自为者可知矣。
河南尹焞闻公进退大致,语人曰:「斯人可谓闻而知者矣」。
翰林徐俯侍读《春秋》,荐公曰:「道术有在,公论所归,臣敢蔽贤不报」?
初,王荆公以《字说》训释经义,自谓千圣一致之妙,而于《春秋》不可以偏傍点画通也,则诋为断烂朝报,废之,不列于学官
下逮崇宁,防禁益甚。
公自少留心此经,每曰:「先圣亲手笔削之书,乃使人主不得闻讲说,学士不得相传习,乱伦灭理,用夷变,殆由此乎」!
于是潜心刻意,备徵先儒,虽一义之当,片言之善,靡不采入。
岁在丙申,初得伊川先生所作传,其间大义十馀条,若合符节,公益自信,研穷玩索者二十馀年,以为天下事物无不备于《春秋》。
喟然叹曰:「此传心要典也。
推明克己修德之方,所以尊君父,讨乱贼,存天理,正人心者必再书屡书,恳恳致详,于是圣人宏规大用,较然明著,读而味之,犁然当于人心」。
翰林朱震久从公游,方侍讲此经,欲见公所著,公曰:「某之初学也,用功十年,遍览诸家,欲多求博取,以会要妙,然但得其糟粕耳。
又十年,时有省发,遂集众传,附以己说,犹未敢以为得也。
又五年,去者或取,取者或去,已说之不可于心者尚多有之。
又五年,书向成,旧说之得存者寡矣。
及此二年,所习似益察,所造似益深,乃知圣人之旨益无穷,信非言论所能尽也。
今幸圣上笃好,要当正学以言,不当曲学以阿世。
子发其勉之。
先儒有制作以俟圣汉之语,其不见排诮几希」。
绍兴五年二月,除徽猷阁待制、知永州,公辞以「摈斥三载,未能寡过,不敢当次对之除,不习吏事,年衰病剧,不能胜共理之寄」。
诏曰:「胡某经筵旧臣,引疾辞郡,重悯劳之。
可特从其请,差提举江州太平观,令纂修所著《春秋传》,候书成进入,以副朕崇儒重道之意。
仍给吏吏笔札,委疾速投进」。
公尝谓宫观之设本以养老优贤,非因辞职不欲请,非获谴不欲受也,及此除乃谢曰:「谨修有用之文,少报无功之禄」。
即自为工程,再加订正,然后缮写奏御,凡十馀万言。
上屡对近臣称道,谓深得圣人之旨,非诸儒所及也。
提举万寿观侍读,委潭州守臣以礼津遣,金书疾置,召旨甚驶,宰相以事不自己出,形于言。
谏官陈公辅方上疏力诋程氏,公上奏曰:「臣忝预从臣,职当次对。
虽婴疾疹,尚窃祠宫。
苟有见闻,自当论奏。
伏见元祐初宰臣司马光吕公著急于得人,首荐河南处士程颐,言必忠信,动遵礼义,实儒者之高蹈,圣世之逸民,乞加召命,擢以不次,矜武士类,裨益风化。
遂自韦布,超居讲筵
而谏臣朱光廷等又奏道德纯备,学问渊博,有经天纬地之才,有制礼作乐之具,实天民之先觉,圣代之真儒也。
之见知于当世至矣。
自颐之司劝讲,不为辨词释解文义,所以积其诚意,感通圣心者,固不可得而闻也。
及当官而行,举动必由乎礼,奉身而去,进退必合乎义,其修身行法,规矩准绳,独出诸儒之表,门人高弟莫或继焉。
崇宁间曲加防禁,学者宗之,不可遏也。
近年之门人稍稍进用,而士大夫有志利禄者口诵其说,高自标榜,或乃托于词命,妄加褒借,纷然淆乱,莫分真伪,识者忧之。
学士大夫植党相非,自此起矣。
盖安于王氏者不肯遽变,而道伊洛者多失其传,无以厌服人心,故言者深加诋诮。
夫不辨真伪,皆欲屏绝,既已过矣,又及于,不亦宜乎」?
其言曰:「圣人垂训,无非中庸是也。
然中庸之义不传久矣,自颐兄弟始发明之,然后知其可思而得也。
不然则或谓高明所以处己,中庸所以接物,本末上下,析为二途,而其义愈不明矣」。
又曰:「士大夫当以为师,亦是也。
然孔孟之道不传久矣,自颐弟兄始发明之,然后知其可学而至也。
不然,则或以诸经、《语》、《孟》之书资口耳以干利禄,愈不得其门而入矣。
今欲使学者蹈中庸,师,而禁使不得从之学,是犹欲纳之室而使不得由户也。
之文,于《易》则由理以明象,而知体用之一原;
于《春秋》则见诸行事,而知圣人之大用;
于诸经、《语》、《孟》则发其微旨,以示求仁之方、入德之序。
然则狂言怪语,淫说鄙喻,岂其文也哉!
之行,其行己接物则忠诚动于州里,其事亲从兄则孝弟显于家庭。
其辞受取舍,非其道义则一介不以取与,至人虽禄之千钟,必有不顾也,其馀则亦与人同耳。
然则幅巾大袖,高视阔步,岂其行也哉!
本朝自嘉祐以来,西都邵雍程颢及其弟关中张载,皆以道学德行名于当世,公卿大夫之所钦慕而师尊之者也。
王安石当路,重以蔡京得政,曲加排抑,其道不行,深可惜也。
愿下礼官讨论故事,以此四人加之封号,在祀典,比诸荀、扬、韩氏,仍诏馆阁搜集其遗书,委官校正,取旨施行,便于学者传习,羽翼圣经,使邪说者不得乘间而作,而天下之道术定,岂曰小补之哉」!
奏既入,溺于王氏学者喧然。
于是公辅中丞周秘侍御史石公揆承望宰相风旨,谓公学术颇僻,行义不修,章疏交上,除知永州
公辞,复除提举江州太平观
久之,诸言者皆罪斥,除公宝文阁直学士,赐银绢三百疋两,公辞,诏曰:「朕悯邪说之诬民,惧斯文之坠地,肆求鸿硕,爰命纂修
卿发心要之未传,洞见天人之阃奥,明圣师之独断,大陈治乱之权衡。
俾给札于上方,旋观书于乙夜。
往承朕意,勿复固辞」。
公常念故乡宗族贫不能自给,逮受此赐,即付犹子宪买田于先庐傍,岁时修祀曾高丘垄,施及亲属,以疏戚为差。
方公之奉诏纂修也,虽寒暑不少懈,毕精竭虑,殆忘寝食,疾遂日增。
至是上章谢事,以绍兴八年四月十三日殁于书堂正寝,享年六十有五。
遗表上闻,诏赠四官,赙银绢二百疋两。
公积阶至朝奉郎,靖康登极覃恩转朝散郎,致仕转朝请郎,至是赠左朝议大夫
继又降诏旨云:「胡某《春秋义》著一王之大法,方欲召用,遽闻沦亡,特赐银绢三百疋两,令本路转运司应副葬事,仍赐田十顷,以恤其孤,他人不得援例」。
公卿大夫士莫不为时嗟悼,形于文词以祭公而挽其葬,惜公迄不大用,佐天子成拨乱反正之功也。
公见善必为,为必要其,知恶必去,去必除其根。
强学力行,以圣人为标的。
初登科,同年燕集微有酒,自是终身饮不过量。
尝好弈,令人曰:「得一第,事业竟耶」?
遂终身不弈。
为太学官,同僚为谋买妾,既卜姓矣,叹曰:「吾亲待养千里之外,何以是为」?
亦终身不复买也。
奉使湘中日,出按属部,过衡山下,爱其雄秀,欲登览,已戒行矣,俄而止曰:「非职事所在也」。
它日二亲欲游,亦以是告,中大及令人喜曰:「尔周慎如此,吾复何忧」?
晚岁居山下五年,竟亦不出。
平生不乐近城市,寓居必深静之所。
逢佳树清流,辄扶筇拂石,徘徊而后去。
风度凝远,萧然尘表,视天下万物无一足以婴其心者。
言必有教,动必有法。
燕居独处,未尝有怠容慢色。
尤谨于细行,麟经之外,《语》、《孟》、《易》、《诗》、《书》、《中庸》、《资治通鉴》周而复始,至老孜孜,常不自足。
每子弟定省,必问其习业,合意则曰:「士当志于圣人,勿临深以为高」。
不则嚬蹙曰:「流光可惜,无为小人之归」。
戚属后生艰难穷阨,但勉以进修,使动心忍性,不为濡沫之惠。
士子问学,公教之大抵以立志为先,以忠信为本,以致知为穷理之门,以主敬为持养之道,开端引示,必当其才,训厉救药,必中其病,每诵曾子之言曰:「君子爱人以德,细人爱人以姑息」。
故未尝以辞色假人。
近世士风奔竞,惟事干谒,公在琐闱,虽抱羸疾,接纳无倦,随其品历,访以四方利病。
于容貌颜色辞气间,消人贪鄙,有欲启口请托者,必忘言而去。
壮年尝观释氏书,亦接禅客谈话,后遂屏绝。
赣川曾几书曰:「穷理尽性,乃圣门事业,物物而察,知之始也。
一以贯之,知之至也。
无所不在者,理也。
无所不有者,心也。
物物致察,宛转归己,则心与理不昧,故知循理者士也。
物物皆备,反身而诚,则心与理不违,故乐循理者,君子也。
天理合德,四时合序,则心与理一,无事乎循矣,故一以贯之,圣人也。
子以四端五典每事扩充,亦未免物物致察,犹非一以贯之之要,是欲不举足而登泰山,犹释氏所谓不假證修而语觉地也。
四端固有非外铄,五典天叙不可违,在人则一心也,在物则一理也,充四端可以成性,惇五典可以尽伦,性成而伦尽,斯不二矣。
学佛者其语则欲一闻便悟,其行则欲一超直入,纵有是理,必无是人。
如舜可谓上上根矣,然犹好问,犹察言,犹取诸人以为善,独闻斯行之若决江河,与人同耳。
今以中才欲了此事,不从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以求之,则亦何以异于谈饮食而欲疗饥渴乎?
释氏虽有了心之说,然知其未了者,为其不先穷理,反以理为障,只求见解,于作用处全不究意也。
以理为障而求见解,故穷高极大而失其居,失其居则惑人也,故无地以崇其德,至于流遁,莫可致诘。
于作用处全不究意,故接物应事,颠倒差谬,不堪点检。
圣门之学,则以致知为始,穷理为要,知至理得不昧本心,如日方中,万象毕见,则不疑其所行,而内外合也。
故自修身至于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矣。
子又曰四端五典起灭心也,有所谓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者。
夫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者,即起灭心是也。
不起、不灭心之体,方起、方灭心之用。
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能操而常存者,动亦存,静亦存,虽百起百灭,心固自若也。
放而不知求者,静亦亡,动亦亡,燕居独处,似系马而止也。
事至物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矣。
是以善学者动亦察,静亦察,无时而不察也。
持之以敬,养之以和,事至物来,随感而应,燕居独处,亦不坐驰,不必言致其精明,以待事物之至也。
子又谓充良知良能而至于尽,与宗门要妙两不相妨,何必舍彼取此,则非某之所敢知也。
夫良知不虑而知,良能不学而能,此爱亲敬长之本心也。
儒者扩而充之,达于天下,立万世之大经,经正而庶民兴,邪慝息矣。
释氏则指此为前尘,为妄想,批根拔本,殄灭人伦,正相反也,而谓不相妨,何也?
孔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恶似是而非者,差之毫釐,谬以千里,故善学之君子,慎所取焉」。
公精识强记,无所不知,而与人谈论,气和词简,若中无所有者,故未尝失色于人,亦未尝失言于人。
仕止久速由道据义,行心之所安。
其欲出也,非由劝勉,其欲去也,不可挽留。
朱震被召,问出处之宜,公曰:「子发《学》易二十年,至有成说,则此事当素定矣。
世间惟讲学论政,则当切切询究。
若夫行已大致,去就语默之几,如人饮食,其饥饱寒温必自斟酌,不可决诸人,亦非人所能决也。
某之出处,自崇宁以来皆内断于心,虽定夫显道诸丈人行,亦不以此谋之,而后亦少悔。
浮世利名,真如蠛蠓过前,何足道哉」!
定夫,游公
显道谢公良佐也。
杨公中立皆程门高弟。
公之使湖北也,杨尚为府教授,谢为应城宰,公质疑访道,礼之甚恭。
来见而去,必端笏正立目送之,僚属惊异,吏民耸观。
邹公浩闻之,叹曰:「将军北面帅师降敌,此事人间久寂寂」。
谢公尝语朱震曰:「胡康侯正如大冬严雪,百草萎死,而挺然独秀者也」。
从游三君子之外,则河清刘奕君曼、开封向子韶和卿、赣上曾开天游荆南唐恕处厚朱震子发,情义最笃者也。
又尝曰:「四海神交,惟君曼一人」。
且称其有相业云。
平居尚论古人,自两汉而下,则以诸葛武侯为首,于本朝卿相则以李文靖韩忠献为冠,言必称之。
每语学者曰:「学以能变化气质为功」。
公性本刚急,乃其老也,气宇冲澹,容貌雍穆,若无喜怒者,即之和乐而有毅然不可犯之象,望之严威而薰然可亲。
年寖高矣,加以疾病,而谨礼无异平时。
每岁酿酒一斛,备家庙荐享,造曲蘖,治秫米,洁器用,节齐量,无不躬视。
于其祭也,沐浴盛服,率子孙诸妇各执其事,方享则敬,已祭必哀,济济促促,如祖考之临之也。
礼成,置酒五行,分胙内外,虽乱离迁次,衣食或不给,而奉先未尝阙。
由少至老,食不过兼味。
疾病中值岁大旱,所居岑寂,膳羞不可致。
子弟或请稍近城郭,便药饵,公曰:「死生有命,岂以口体移不赀之躯哉」!
躬耕漳滨二十馀年,所仰以卒岁者,一旦废于盗寇,闻之容色无变,若未尝勤力其中也。
惟问丘坟,则泫然流涕。
虽转徙屡空,取舍一介,必度于义,饥不可得而食,寒不可得而衣。
自登第逮休致凡四十年,在官实历不登六载,虽数以罪去,其爱君之心远而逾笃。
每被召,即置家事不问,或通夕不寐,志在康济艰难。
见中原陷没,百姓涂炭,若疾痛之切于身也。
然宦情如寄,道有不合,色斯举矣。
侯无可诸孙,冲良有祖风,言必称二程先生,他无所许可。
后至漳滨,瞷公言行,日月淹久,不觉叹服,语同志曰:「某以为志在天下,视不义富贵真如浮云者,二先生而已,不意复有斯人也」。
常服浣濯纫补,或至二三十年,岁不必随有所增制,远适亦以自从,谓子弟曰:「不使汝等有仓卒不办之忧」。
年既六十,即命造束身椑,自授尺寸,岁一漆之。
得疾不能阅书,命子宏取《春秋说》诵于前,间一解颐而笑。
时结庐犹未成,独戒宏曰:「当速营家庙,若祭于寝,非礼也」。
二弟问疾,泣而抚之。
至于诸子,则正容曰:「事兄友弟」。
遂不复语,泊然委顺。
敛以深衣,不用浮屠氏,皆治命也。
初娶李氏,继室王氏,皆赠令人。
子三人:长寅,左奉议郎、试尚书礼部侍郎侍讲
次宁,右承务郎、行尚书祠部员外郎
季宏右承务郎
女申,适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向沈,其父即和卿也。
孙大原,右承务郎
公没五年之后,始生大经、大常、大本、大壮、大时。
公少时有作为文章立名后世之意,其后笃志于天人性命之学,乃不复作。
故召试,辞免之奏曰:「少习艺文,不称语妙。
晚捐华藻,才取理明。
既觉昨非,更无馀习」。
文集十五卷,皆不得已而应者,靡丽无益,一语不及。
每患史传浩博,学者不知统要,而司马公编年《通鉴》正书叙述太详,目录首尾不备,晚年著《举要》历八十卷,将以趋详略之中矣,然尚有重复及遗缺者,意司马公方事笔削,入秉钧轴,寻薨于位,不得为成书也。
遂略用《春秋》条例,就三书修成一百卷,名曰《资治通鉴举要补遗》,自为之序,以广司马公愿忠君父、稽古图治之意。
诸孤以其年九月一日葬于潭州湘潭县龙穴山,令人王氏祔焉。
从臣建言:「公当蔡氏专权,弃官不仕,归养膝下,左右无违。
靖康绍兴出入禁闼,正义直指,风节凛然。
方《春秋》大禁之时,慨然忧世,心无二虑,穷源阐奥,学遂显行,其功不在先儒之下。
昔人有一节可称,犹褒之以谥,列诸史传,况如某孝于亲忠于君,好学不倦,身死而言立,可不饰其终乎」?
诏下礼官议,礼部太常官合议曰:「谨按谥法,道德博文曰文,纯行不差曰定,请谥为文定」。
制曰:「朕悯士大夫高爵禄而下礼义,尚权势而薄廉耻。
祸败之衅,职此之由。
惟予近臣守死善道,服仁体义,老而不衰,生多显名,没有遗美,顾此褒恤,岂限彝章?
具官某以名世杰出之才,探千载不传之学,穷《春秋》奥旨,续前圣微言,旁贯诸经,网罗百氏,优游餍饫,久自得之。
不可以势利回,不可以威武屈,近代以来,数人而已。
是用致尊名之义,广崇德之风,以训后人,以明吾志。
凡尔有学,尚克继之。
赐谥曰文定」。
盖非常格也。
绍兴十有九年,郊恩赠左大中大夫
惟公道学溥博浑深,不可涯涘,追究平生言行,反覆订正,凡十有五年,粗能成章,以备太史氏采择,且求志于有道立言之君子,传诸永世
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