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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峰赵公金浦故宅碑 明 · 李廷龟
四言诗 出处:月沙先生集卷之四十五
壬辰八月锦山之战。重峰赵公父子与七百义士同日死。事闻。先王震悼。赠公吏曹参判。又命廪其母官其子完堵。今上之抚军南行也。召见公之子。遣从官致祭。复役减租。又甲辰。先王赐祭加赠今官。逮今上即位之明年。听建书院祠。赐额曰表忠。俾春秋祭于祠。始公之殁。麾下士收七百义骨。即其地作一冢。竖石其侧。名之曰一军殉义碑。既又诸生以金浦公故宅。相与谋石树于墟。遂撮公平生言行及举义事迹。属不佞曰。子其文。凡往返三四。请益坚。则谨按。公讳宪。字汝式。白川人。上世有讳文胄。丽朝兵部尚书。至讳天柱。红巾之乱。以元帅战死。考应祉。赠吏曹判书。娶车顺达女。生公于嘉靖甲辰。中丁卯文科。补校书正字。时降香佛寺。公上疏言。口读圣经。手封佛香。所不忍也。坐削官。自是直声籍甚。历户、礼、工佐郎、通津、报恩县监全罗都事。在通津。杖杀内奴。豪横者诬公以滥刑。杖配富平。在报恩。上疏请革燕山朝贡案。立鲁山后。旌表六臣。禁制王子第宅。丙戌。上疏伸救牛溪、栗谷先生及朴思庵、郑松江诸公。寝不下。再疏益论朝臣朋比。丁亥。又上万言疏。仍论郑汝立凶悖。比之羿、浞。观察使格之不以闻。时秀吉遣使来觇。公徒步上京。并前未达疏以进。言秀吉弑君。宜斥其使。己丑。持斧伏阙上疏。极论宰臣误国。三司论窜吉州。冬。郑逆谋发。以公有先见。命放公。公在谪。闻朝廷遣使日本。上疏极言其不可。辛卯。贼使至。公又疏陈秀吉必背约构乱。请斩玄苏、义智首。上奏天朝。严兵以待。不报。仍叩首石础血被面。观者如堵。或讥其自苦。公曰。明年窜山谷。必思吾言。又以一疏辞朝。并进自草奏文及谕琉球、对马岛等书。痛哭出都门。及壬辰闻难。即与门徒。欲西赴行在。道梗不果行。见巡察使。力请讨贼。草檄传告八道。辞旨激烈。义士坌集。得千有六百馀人。乃与僧将灵圭。直捣清州。洒泣血战。贼大衄焚尸宵熸。湖左诸屯贼。望风皆遁。遂飞文一路。整军北行。师次温阳。锦山之贼。将侵轶两湖。巡察使告急于公。要与共事。诸军佐亦言贼无所不躏。而独馀湖西南一片土。失此则无国也。宜先讨锦贼。以绝其后。而勤王未晚也。公乃还公州。巡察使议不合。事多沮挠。麾下稍稍散去。只七百义士愿从之。公慨然移军向锦山。曾与湖南巡察使权慄。约以十八日齐举。慄移书改期。而公未及知。是日蓐食传发。或言贼锋锐甚且众。宜按兵相势。毋轻尝大敌。公曰。君父何在。敢言利钝。贼诇知兵无助。乘未备而逆之。箄野而阵。分兵为三。迭出以肄之。公下令曰。死生进退。毋愧义字。士皆惟命。力战终日。贼三北几溃。而我兵已矢尽无可为。会日且入。两军不相见。吏士皆无人色。而公意气自若。督战益急。贼悉锐攻之。帐下士挽公请跳。公笑解马鞍曰。此吾殉节地。男儿死耳。不可苟活。援枹鼓之。士争直前。无一人旋踵。短兵接空拳搏。亦无一人徒死。虽众寡不敌。全军尽殁。而贼死过当。势大挫。收馀兵运尸。哭声震野。遂与茂朱屯贼皆遁。湖西南赖全。翌日。公之弟范。寻公尸。则公死于旗下。将士环公死相枕。范负公尸。还殡沃川。张目掀髯。怒色如生。葬于沃之安邑县。与夫人同茔。公之子完基。姿性俊伟。兵败故异其冠服。冀代公死。贼认为将矺其尸。公性至孝。才免襁褓。已知事亲礼。修书父母。必盥濯整衣冠。每夜必诵大学及离骚经、出师表。悲歌慷慨。达朝不寐。家贫躬自耕耘。或牧牛田间。亦未尝释卷。日采薪爇亲突。映火而读之。其窜吉州。公闻即登程。金吾卒止之曰。来时同班教我云。赵某贤者。必不留。汝必以夕抵家。令夜治行。所以迟暮而至。公曰。君命不可宿。徒步夜发。尝游大屯山寺。一日对食。推与房中四僧曰。明年有变。我必赴难。今日共此饭者。可来同事。僧怪之而阳应曰诺。后三僧皆与公同死。而其一病未赴。说人如此云。申恪宰延安。公贻书曰。明年必有倭难。延是三国时城守剋贼地。君以武将守土。宜速浚壕增陴。为死守计。恪雅重公。即治守禦具如公指。后李公廷馣果以此城却贼。壬辰四月。闻东南有声如巨雷。公惊仆曰。此天鼓也。贼必渡海矣。及起兵。尝夜观天象。北向拜哭良久。又仰天而曰。吾以为祸及行朝。更察之。二王子入北者。其获于贼乎。门人识之。贼渡海。王子被虏。皆其日也。公始游土亭门。晚从牛溪、栗谷。讲论周易。便师事之。不佞年辈后。未睹公面。尝闻一时名流欲用公。栗谷先生曰。此人不知变通。以为唐虞之治。可以猝复。一事不合。牵裾折槛。必至骚扰。俟其练达可大用。不佞之妄论公亦如此已。独土亭论当世人物。必以公为第一。盖栗谷早殁。未及见公学进也。独其执太固守太洁。奔义如狂。见人过若浼。一言不是。则虽公卿大臣。廷叱之如奴狗。立玉陛前。与人主抉肾肠争是非。不得则不已。未尝以毫发恕人。宜其流窜困厄。不容于世也。然不如是。焉能成就此哉。况其高见达识。可质神明。爱君忧国。出于至诚。使公之志得展于当时。则经济事业。亦可想见。而终于伏节一士而止。惜矣惜矣。呜呼。虽使公言行计用。显宠一时。视如今闻公名而发立。读公文与遗事而胆裂。韡韡精神亘万古不死者。何如哉。终不以彼易此。铭曰。
烈烈赵公,禀挺特兮。
培深植固,行也独兮。
自信其中,不求知兮。
必背群驰,矧敢随兮。
愈踬愈坚,困而亨兮。
屡疾其呼,众听惊兮。
先知逆见,若烛照兮。
孰信其然,哗而笑兮。
以性而行,得之天兮。
不骇危机,神益全兮。
衣车赫赫,视弊屣兮。
首碎不悔,遑恤毁兮。
逢时孔艰,得死所兮。
仗剑一呼,从义旅兮。
畴遏公诚,一团血兮。
集义为兵,用不缺兮。
奔敌如雷,莫我婴兮。
勇不徒死,死犹生兮。
七百义骨,环公尸兮。
气结为虹,亘天维兮。
有炳如日,峙如岳兮。
不涅千秋,昧者式兮。
嗟公之烈,何待碑兮。
石于墟者,多士思兮。
观察使崔公神道碑铭 明 · 申钦
出处:象村稿卷之二十七
钦未通籍。已识梦隐崔公。身长八尺。容貌杰魁。翩翩浊世之好丈夫也。谓公必发扬蹈厉。致身岩廊。否则当拥旄建节。树功于万里外。必不数数徒索长安采为也。及钦登第。历郎署。万历壬辰。被辟于体察使戎幕。佐巡湖南。则梦隐公方为全罗都事。日相与处。同事干戈之际。益知公可当一面。而因而得闻公壬辰事云。当倭之捲土以来也。观察使李洸率十万众。不见贼而溃。不复为北上计。公奋愤誓不与贼俱生。布告全州士民曰。贼入京城。主上西幸。湖南一隅。丰沛独全。舍此焉往。事若不幸。埋我于此地。遂出死力以守之。俄而朝廷罪洸。权公慄代之。旋升元帅。进军畿辅。李公廷馣继代之。公统众守南原。天朝参将骆尚志自顺天闻晋州见衄。来会公于南原。贼骑已逼傍县。南原人汹汹缒城出。有一舌官劝公避。公不挠。骆将义之。公约骆将设外阵。遣兵剿归贼。南原赖以得完。且大运一路餫饷。以给权元帅军。事闻。跻公秩奖之。有忌公者沮之。后数年。钦又为权元帅幕僚。则权公历言壬辰之力于国事者。必曰崔公崔公云。公讳铁坚。字应久。梦隐其号也。崔出全州。远祖得枰。相丽朝。入本朝。世有衣冠。高祖曰孝基。赠吏曹参判。曾祖曰瀣。吏曹参议。祖曰希曾。有隐德。赠刑曹参议。考曰栎。赠户曹参判。妣曰李氏。系出璿派。熙陵令晰女也。嘉靖戊申生公。早丧怙恃。鞠于外氏。能自砺为文。稍长。已知名。丙子。中司马。乙酉。魁别试。历典籍,监察,刑曹佐郎司谏院正言兵曹佐郎,大同察访。庚寅。复入兵曹为正郎。以书状官朝京师。还为直讲。兵曹正郎。出为全罗都事。以劳绩进兼丰储仓守。癸巳。拜光州牧使。丁酉。授水原府使。己亥。入为内资寺正。拜正言掌令弼善,司谏兼辅德。递为礼宾寺正。露章陈时瘼。宣庙嘉之。未几。拜执义。跻同副承旨。加通政阶。寻为大司谏。辛丑。拜黄海观察使。递拜户曹参议。甲辰。除春川府使。以疾解归。戊申。宣庙升遐。以风水家言。山陵久未卜。公封疏言之。廷议遂定。晚有美疢。屏居近十年。至戊午冬。竟不起。年七十一。翌年己未。葬于杨州松山亥坐之原。先兆也。夫人晋州郑氏。进士允弸女也。先公七年亡。与公合葬。有三男四女。长曰行郡守。次曰衢典籍。次曰衒早夭。女曰朴信。曰睦霳。曰沈綨。曰赵昌远。庶出一男曰衍。内外孙若干人。公恬静不事进取。平居不以产业萦心。好看书。手不释卷。藻思甚富。操笔滔滔。立成累百言。尝为承旨。宣庙奇其文。至问其所尚。既有才若器而不究其用。天之报施。其何如也。钦之男翊全为公婿赵君之东床郎。钦之于公。非特同朝契好之笃而已也。铭曰。
如必以施而乃不偶,啬之于身而食于后。
郁彼东阡,万年之藏。
我铭非谀,贲兹玄堂。
大司宪醒翁金公墓志铭 清 · 赵持谦
四言诗 出处:迂斋集卷之八
开城留守金公禹锡以书来曰。先祖考忠贞公之卒。今五十年。墓隧之碑若表。业已具。而惟是竁无识。昔子先王考文孝公实撰状。考文简公请赐谥。窀穸之事得备矣。子必有闻于家庭者。今以是属。子其克绍大父父之意。呜呼。小子无似。其何敢秉公幽堂之笔。以承我前徽。又何足以阐扬盛烈。以永公于不朽。而窃尝闻先人称公。曰吾先子之所畏也。及读祖父书。景仰之诚。愈久愈深。每恨生后。未及与通家儿孙之列。一瞻君子之仪。盖公始终大节。至今举国妇孺靡不闻。而然慕之笃知之审。如小子者少矣。留守公不以固陋而辱命之者。盖亦由此。故屡谢而不敢终辞。谨拜手以受而述焉。公讳德諴。字景和。号醒翁。其先商山人。远祖高丽甫尹需。其后有曰镒。赞成事。禄左代言。代言有三子。长政堂文学上洛君得培。讨平红巾贼。弟商山君得齐,洛城君先致。俱以儒将有功。世称三元帅。墓在尚州开元洞。洛城生护军承富。其配柳氏既孀。从一子迁于海西之白川居焉。仍世不振。至公叔父泽。首抗章请雪乙巳诸贤冤。直声震一世。登科被选玉堂。官止殿中。公兄弟继之以大。赠曾祖讳衡左通礼,祖讳长琇左承旨,考讳洪吏曹参判。参判娶延安李氏参奉胤公之女。以嘉靖壬戌七月五日生公。幼学于殿中公。文艺日就。甫成童。淹贯经史。丁亥。举发解三场。一居第一。戊子覆试。中上舍选高等。其冬。又魁东堂试。明年擢第。补成均馆学谕。白沙李文忠公有鉴识。见而深重之。壬辰之乱。奉大夫人。避兵于海西。闻延安士民谋城守。无可将者。时李公廷馣在白川。公驰见为陈大义。遂与俱之延。延人果推以为帅。公为从事主兵餫。会闻大夫人遘疠。奔救未及还。城已围不得入。而使李公成破贼之功者。实公计也。转赴行朝。为郎礼工二曹。兼备局郎。甲午。为军功都厅。当大乱之后。大小战功无算。请诉填咽。公一一详核。高下得宜。一时称其公平。转礼曹正郎。拜宣川郡守寻罢。丁酉。为户曹正郎。倭寇再动。天兵大举南下。朝廷议遣度支堂郎于江华。管漕转。相臣金公应南知公才可独办。请以委之。军兴无乏。踰年竣还。由直讲出守清风。无何自免。进礼宾军器寺正。癸卯春。拜成川府使。先是守令过春分之任者。不许挈家。有母亦不得将。公以大夫人年高。不忍久离。言于诸大臣。请奉往。诸大臣许之。后人以为式。坐微事罢。复由诸寺正。除长湍府使。绣衣以清苦闻。赐表里。后拜直讲。迁司艺。素性高淡。于名利若浼。故当路无推挽者。光海初。时议颇收才望。屡拟台省。而除命终不及。李文忠公为体察使。以安州重镇役巨民饥。启言公公廉勤敏。举朝无比。请令往治之。绣衣又褒启。拟诸伯夷龚黄。盖公莅任。苦体砥廉。一尘不染。因革徐缓有序。静而理。养老劝学。抚疲残。有古良吏风。所至皆立碑以颂之。居二年。中水土疾。解官归。壬子秋。大夫人下世。制才除。斥补输城察访。人见澌瘠甚多。劝以勿赴。公曰。亲在。幸蒙恩屡专城。备尽荣养。今以地远恶而规免不可。遂行至诚抚摩。邮卒大苏。顷之病转增。弃归家食者三年。时盛治宫室。士夫家多令僮指趋役以取直。或有闷公贫。以是告者。公曰。宁饿死不忍为也。丁巳秋。叙拜军资正。移正军器寺。是冬。光海将废母妃。贼臣怂恿。驱百僚议。公引经草数百言。将献。见李文忠公及行司直郑公弘翼议。叹曰。吾所欲言者。二公已先之。吾又何加。即书曰。臣一片爱君之心。与李恒福,郑弘翼一也。议上。万口一时传诵。遂与二公同窜。公始栫棘于南海。凶党密请移北塞。托以疑与岛夷通也。初配明川。以其稍近内。改稳城。到南海七日。金吾郎先文飞传。人皆谓将以处公。公亦自料必不免。令僮仆具粥以进。为书诀伯氏。神色怡然如常。及至。乃移配也。行过北青。见文忠。语及此事。文忠笑曰。吾侪罪大。死固甘心。至于粥饮待之。吾所不能。君可谓冥顽矣。戊午。建夷兵起。凶党又言将通虏。徙之泗川。一岁中跋涉七千馀里。饕风虐雪瘴烟备尝之。而气益坚悍。事与刘元城绝相类焉。夫人自京随往。公曰。此中即圜墙也。令处于远村。越六年癸亥。仁祖大王改玉。首拜公司宪府执义。自篱中召还。时悉释守正诸臣而收用之。李忠定公贵亚铨曹。于公为姻家。而事异常式故也。公入城引嫌递。明日。上特命还拜。俄升授刑曹参议。转礼曹。秋。中朝遣推官。将问废置曲折。特简公往傧于关西。明春归。其间拜同副承旨。递移工曹兵曹。迁右副承旨。上御庆德宫。公进戒曰。此乃生民膏血。光海之所以覆亡者也。上为之动容。有命以二百间材瓦。赐长公主家。增其第。公论过制。封还银台。覆逆之规。自公复始。已而递而复为。上因祭仁嫔庙。命复金公谅官资。公谅者曾在宣庙朝。开幽径结宵人。为搢绅厉阶。院中嘿然欲奉行。公独执不可。手草启封还。有曰公谅事源流深远。故不穷其本。而今以其姓名出于圣教。则远近必惊公谅之尚在此世也。上盛怒。遂辞递。自是拟清要。上皆不用。郑忠肃公烨遗表言公事曰。孤忠直节。一言见忤云。后拜国子长。以作新为己任。修明轮讲通读。激励勤至。朔望焚香。必率僚寀宿馆下。养士之需。旧所隐没。一皆收整。儒巾曾附丽凶论者。稍稍见解。公疏论之。诸生陈章谢罪。上答曰。大司成金某。立节昏朝。扶植纲常。游心坟典。博通古今。予自谓能得师儒。今后一遵教诲。勉修学业。仍遣中使宣酝。饮诸生以罚杯。丁卯奴寇至。为海西号召使。还历司谏院大司谏,吏曹参议,弘文馆副提学。常兼槐院副提调。间出为骊州春川。其在骊也。监司请以待华使之礼待奴差。文移至州。公回牒极言其非。有蹈海之语。投印归。乙亥春。元庙追崇将祔。而穆惠两陵坏。廷臣以妨祔礼。多为掩讳。公疏言忧庆同时。有慊幽明孝思。请退以俟修陵完。不从。丙子夏。奴僭号。遣使来胁。公疏言天王未命之号。邻国称之。则春秋讨之。今我书称彼国号。已犯春秋之法矣。蠢玆蛇豕。食我皇土。黄屋左纛。不可共一天也。绝则为夏。不绝则为夷。宣祖大王定志养气。畏天事大。及其塞乎天地。则中国如一家。四境如一身。终至天兵奏凯。愿殿下立至刚至大之表。为百官万民倡。又言饬帅臣申军律。示之以必死。为捍禦计。上不能用。大臣承命选廉谨吏。仅五人而已。而公与焉。升嘉善阶。公于四五年间。喉司,经幄,泮宫,薇垣。出入迭居。而为六曹参议殆遍。上以著节老臣。特示优礼。而由鲠直寡合。位不加进。至是拜大司宪。寻辞递。复由国子玉堂。还长宪府。递为大护军。考终于新门外侨居之第。是年十二月十日也。公于前后国哀。丧食至卒哭乃已。仁烈王后丧。年已七十四。而犹不变。因成末疾。将革。东首命夫人出。欲草遗疏而未就。独语谆谆曰。国事已无可为。壬辰恢复。赖天朝之灵。而今无复得力。奈何奈何。既没四日。虏骑遽傅西郊。家人奉柩藁葬于西江。时极寒冰冻。仓卒掩土。而贼大阵㳽漫左右数月。远近累累冢。发掘无数。独公殡得免。人以为忠义之报。乱定。权窆于广州月川里。庚子冬。改葬于积城群芳谷午向之原。公天姿刚直。志操清苦。性至孝。十二而孤。庐墓守制。如成人。事大夫人。顺志为养。家贫甚。菽水尽欢。居官。未尝以亲故烦民曰。是非吾亲意也。大夫人享年九十三岁。公寝不离侧。衣不解带。躬执婢使之事。一夜或十起者数年。比丧。号绝者屡。葬后虽依礼反哭。而与伯氏替守丘墓。毁几不全。祭祀视牲省器。皆亲之。忌日悲哀如处丧。友爱甚笃。少丧姊。食素以讫服。伯氏老。抚之如婴儿。其没。公亦踰稀。而朝夕哭殡次。姊妹嫠居。竭诚救恤。取育孤甥堂侄。恩若己出。月俸岁馈。悉分亲戚。以及邻里。平生自奉。人所不堪。而不以介意。夫人告乏。则笑应曰。若至饿死之域。天有生活之道。每罢官归。橐如洗。人或为言。则怒责曰。备甘毳以养亲。且供妻孥。而又复营私。是乃大盗也。终身僦居。不蔽风雨。一狗裘三十年不易。贵且老。疏粝菜羹。如少贱时。易箦。无衣服以敛。常曰。人若留心于衣食。馀无足观。闻人家侈靡之事。必曰。此亡家之道也。至于花卉图画。亦无所好。而惟专心经籍及宋诸贤书。尤喜看名臣言行录曰。吾于此自少至老。多有得力处。每论为学之要。以居敬为主。凝尘满室。亦不扫曰。身心上尘尚未祛。何暇外乎。少尝舟次通津。风雨暴作。船荡几覆。篙工颠仆号哭。渰死者三人。而正襟危坐。默诵程先生心存诚敬之语。盖其定力有素。故能临大节。确然不挠。始为军器正。以从幸宿阙外闾家。夜深。主家有美女子开户入曰。浑家往祷松岳。一婢熟睡。更无知者。公以礼责而退之。不欺暗室。又如此。贞介绝俗。清芬映世。而晚节愈自励曰。凡人少壮。或能饬躬以正。及血气既衰。迫于饥寒。溺于妻子。前后若两人者多。吾所以益加警畏者也。又曰。人以微细事而忽之。则终至败身而不自觉也。平居言行。皆可为世则。临没。遗令子弟曰。吾平生未尝害一物。虽至微之物。生生之理。与人同也。尔等其念之。始讣闻。边报急。赙祭不及行。后上闻之悼甚。命追赐如仪。以子从勋。赠吏曹判书。孝庙朝。先人陈公及郑公弘翼忠节。宜并加易名之典。孝庙嘉叹久之。命下太常议。夫人庆州李氏。别提元诚女。贤而安贫。在家佐公孝友。从官佐简洁。以成公家法之美。后公十年卒。祔于墓左。生二男。长卨文科寺正。次向正郎。正有一男。即留守。三女适士人安斗极,牧使李曾礼,持平沈思泓。向有二男。圭锡夭。命锡参奉。二女适士人郑洛,成重五。留守有三男。濡进士,演承文正字,浣进士。命锡有四男。泳生员。馀幼。呜呼。当金墉之变。凶焰爇天。彝伦坠地。公独奋发。刀锯鼎镬之中。特立为大冬松柏。斯已卓绝矣。自丁卯以后。坚守谠议。至丙子虏氛将逼。朝野震恐。无不丧气者。尺疏扶义。精诚激烈。直与日月争光。忧伤慨慷。至死而不已。非生禀至刚之气而能之乎。噫嘻悲夫。纩息才绝。乾坤翻覆。百六运钟。迄于今焉。吾知公之气必郁结于九泉之下。凛凛乎上射穹苍也已。遂感涕而系以铭曰。
于维我公,天实挺生。
既孝既悌,行通神明。
含贞履洁,玉雪其姿。
低徊外内,一视险夷。
时丁罔极,人纪斁绝。
公奋直辞,辞约以切。
一片丹心,同我白沙。
彼昏莫谅,淫威乃加。
环棘囚之,北塞南溟。
星霜七阅,天日复明。
脱公徽缠,冠以峨冠。
万人争睹,如凤如鸾。
圣君曰咨,是予贞臣。
公进昌言,不避婴鳞。
惓惓忧国,蹇蹇匪躬。
正色独立,清议之宗。
嗟天降乱,衅起西裔。
胁我以从,义当国毙。
一封肝血,万世天经。
于维我公,始终大名。
古之遗直,今也则亡。
有丘睪如,正气攸藏。
作诗铭幽,以告无垠。
非我可徵,先祖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