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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安叛卒奸诈及备鞑声东击西十二月二十六日1235年12月26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二七 创作地点:江苏省无锡市
臣行至常州,复有奏陈。
臣于今月二十日孟珙申状,说十一月十一日鞑贼于灌子滩、莲子洪踏浅渡汉江
至二十三日,重兵方突襄阳西门,赵范掩杀鞑贼,江溪尸首皆满。
又于二十四日,在无锡县尤煜与其弟家信,大抵与之说略同。
兼云德安之贼,闻淮西兵到,欲空城而遁。
又据孟珙所申,探事人于十二月八日亲见尚全在德安府为鞑人所执缚,鞑人皆有遁意,叛兵亦皆悔附鞑贼。
臣始闻之,谓可仰宽顾忧,深为喜跃。
同日得建康制司等处备兴国军探事人所申,十二月十六日尚全贼党在黄州管下劫寨。
相去两日,而诸处报状差舛如此,不知孰为可信。
臣又契勘自十一月二十三日至今三十馀日,赵范既大破虏贼,则道路必通,不应全无捷奏。
况近来或传已获倴盏,或谓已获常进,或谓已杀尽德安城中贼兵。
然此数项,皆是人所乐闻,并不曾陆续申到。
窃疑或有奸诈,多端误我,此不可以不察。
抑臣又有过虑者,鞑自侵犯以来,变计百出,多是避实击虚。
前来并力在蜀,则荆襄未警。
及蜀道少缓,则襄阳、随、荆门、古江陵诸郡,相继被兵。
今来若果是德安贼骑焚掠而去,又恐是虏贼知我调遣人马,应援荆、襄,今两淮人马不多,则未必不并力来窥淮东
臣除已劄下京湖,审订虚实,仍劄淮东西制臣,申严警备,以伐贼谋外,谨驰驿奏闻。
欲乞陛下申饬大臣,未可便以黄州庐州诸处传闻为喜。
更切行下诸路制司,严督诸将,益加堤备,免被贼虏声东击西,出我不意。
臣不胜拳拳。
取进止。
奏和不可信常为寇至之备正月十一日1236年1月11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二八 创作地点:安徽省马鞍山市
今月二日,得淮西制置尤煜书,闻虏酋已毙,贼势渐退。
臣虽未敢深信,且幸其有此,急具奏闻,以宽顾忧。
今十三日煜公状私书,则又闻鞑骑再犯随、信,亦有哨马复至黄陂管下旧关一带抄掠,而息州又有哨马再来近城。
吴潜示臣以孟珙所报,则伪太子虽不曾见,然倴盏尚在。
臣窃虑贼以淮西兵势单弱,乘机驰突于光、黄、舒、蕲之间,委系利害。
已即劄下淮西制置司并诸将严作堤备外,缘臣先得知池州王伯大及知蕲州徐㮚申状,皆备黄州干事人孙俊、魏信等探报,则谓知随州张龟寿于十二月八日将金瓶一只、金盘一十只、银盘一百只、销金鞍一十副、银鞍二副、疋帛茶货八驮、信掩二十四只,令统制张子良伴送鞑使安通事刘通事,押前项物色,从随州西门乡北前去倴盏处求和。
窃详鞑贼奸计虽非一端,然前后遣人至彼,其词大抵谓讲和者自讲和,厮杀者自厮杀。
又常言王楫出来迟,我国不信和,观其语意,固亦自谓和不可信。
近者尤煜孟珙书,亦言常进自襄阳回,遇虏之在随者,遂合兵欲攻随,盖因信阳孟璟、知随州张龟寿与虏讲和。
夫使和而可恃,则随、信不复被兵矣。
今此两郡乃正当寇来之冲,孟珙亦素主和好者,今虏退复还,趋黄之意甚切。
臣疑虏意必谓此数州既来讲和,则无缘严备,再为捣虚之谋。
故今之所忧,乃正在讲和。
三郡前来朝廷趱那江上军兵,应援荆襄
今臣又虑前不及援荆襄之急,而后已中随、信之寇。
况叛贼郭胜等素知虚实,为贼乡导,万一径自淮西冲突江面,则江之上下必致震动。
且孟璟、张龟寿之意,本欲以款贼,不知贼反以和误我。
既和复攻,既去复来,其为所误固已晓然,此在朝廷所当深察。
臣始者虽尝数诋和议,然或者谓傥可以稍纾目前,姑为一二年休养之计。
今乃和战并行,臣知决无此理。
既离太平州后,得此警报,即劄诸路将帅,日下速去相度事势,随处应援。
李虎托故迟行,则速令趋援襄阳
王鉴多端避事,亦已累劄令自随、信以往向西前去,伺寇所在剿逐,直至襄阳为地头。
盖断然以和议为不可信,故督厉将士常如寇至,不敢恃黄、随、信阳一时之私见,自为懈弛。
然尚恐中外不相照应,致有抵牾,今并录白行府劄子缴进,庶知前后施行,粗中事几。
巨今已一面前去江、池间审度缓急,申饬诸将,合具奏知,更乞睿旨施行。
左丞相 其一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三一
比得吴集撰书,以钧翰趣令之郡,既领郡事,而督府亦趣令入莫,进退维谷。
已与之面议,令且将郡事暂付权官,却相随至前路。
江淮清晏,则可以少留。
或江面告警,则速还本任。
虽已具闻奏,万一施行稍缓,则宾主皆费区处。
再此禀议,欲且一面挈之与俱,更乞钧虑,速从所乞施行。
或旬月便还,亦无不可。
李虎王鉴乃朝廷所倚重,上流亦望其来,乃逗留不行,乃知此曹假借太过,名位稍高,便有骄蹇。
已明谕赏罚诘责之,更乞朝廷严切催督。
别帅老成稳练,今早已录白近书缴奏。
黄制帅未有到鄂消息,安、郢路已通,而襄阳未有一字,不知朝廷亦得近音否?
常进被擒,倴盏、伪太子之死,比得何总领书,皆无之。
此必有一人在境内,撰造此等报状,以怠我师。
丁制置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三一
近日失襄之后,督府虽能募士复樊城,而襄为北人所据,江陵亦多北人,随赵帅来,如夏全、黄国弼之类,情伪皆未可知。
比遣别宋才代赵,然此一交割,甚非易事,领事后又未知作何区处,难哉难哉!
史子申已到九江近地,亦遣人往倴盏处,而识者滋以为忧。
今幸江南无北人,恐置司鄂渚,自此又引北人而南也。
人情大恟惧,深恐激出内变。
又虑和好成,而北来人无置身之地,则有侯景之虑,此亦事之所必有,可为寒心。
谍报多言虏人今岁来寇,只在七月间,又必先寇蜀。
又二太子者分重兵西乡,未知蜀之受任诸贤,何以待之?
久无所闻矣。
京湖别制置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三一
今和好之说,诚非得已。
某不敢效他人,执一偏之说以害成。
第和好若成,则旧管新收之北人得无侯景反侧之虑?
此当先事致思。
此说也,高明以为如何?
又如史洽以浮光杀降之旧而守钟离,孟璟前月念三日杀北人于信阳,而赵帅乃引北人来江陵,史帅方遣人至倴盏寻盟,而赵淮东乃提兵至宿、永。
宋与北人争地事虽为有因,而自外观之,待鞑则和战异议,待降附则疑信两涂。
于此之时,受任者亦难乎其处!
史帅既主和,而置司鄂渚,其势必引北人南来。
廷美复樊城,而襄阳乃北人据之,方筑庐酿酒以待权皇帝之来,则虽守樊而无益。
凡此皆大监开府之初,所当汲汲留意。
端平三年五月奏事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三、《清献集》卷七
臣窃闻天下之患莫大于持一偏之见,以幸一时之功。
古人有言曰:「君子之行,思其终也,思其复也」。
终者事之极也,复者事之反也。
思其终则已尽矣,而又思其复焉,盖人情多囿于期必之中,而事变每出于意料之外,思其得不思其失,思其利不思其害,则为备不预,患至莫禦。
行之一身尚且不可,而况为天下国家者耶!
譬之善奕者,一举棋而终局之胜败已瞭然于胸中,盖其反覆思虑,知己而复知彼也。
曩者边臣邀功生事,经营河洛,以至一败涂地,此其不思复之祸,盖不可追悔矣。
谋国者惩创前失,图靖邦家,优显职以出台臣,起私人以寄国事,诚岂得已夫。
中国和戎,治世所有,虽汉文之盛,犹且屈意为之,况今日之财不足于用,而兵不足以战耶?
正不必阳讳其说,阴主其谋,徒取掩耳盗铃之讥也。
然臣窃闻之,先为不可胜,而后可以言和;
有备无患,而后可以言和;
纪纲修明,将士戮力,而后可以言和;
糗粮充积,器甲精强,而后可以言和。
使今之议和如魏绛所谓边鄙不耸,师徒不勤,岂不甚幸?
然反其事而思之,万一如辽之求和于金,金之求和于鞑,厥鉴昭昭,悔其可追?
且靖康之祸,百年之痛未瘳也。
夫和之为义,《春秋》谓之「成」,以其两不相加,而彼此利于息民耳。
倘以势穷力弱,卑辞求和,以偷旦夕之安,则与投拜何以异?
彼方恃其无敌之势以陵我,我以卑屈之礼而有求焉,则彼之索愈高,而我之应愈难,力不暇应,将有不可胜讳之忧矣。
且闻间谍之报、降卒之供,与夫逃归之言,皆谓鞑人不归草地,分驻河南,造舰治兵,期以八月大举入寇。
今上下宴安,无异平时。
以言其纪纲,则未见其修明也;
以言其将士,则未见其戮力也;
以言其糗粮,则未见其充积也;
以言其器甲,则未见其精强也。
荆襄不闻经理之方,江淮不闻守禦之计,败證悉见,何以为不可胜之形?
缚手无策,何以为有备无患之术?
臣未知其何所恃而和也。
窃料谋国者不过以史嵩之孟珙曾与倴盏交通甚密,使之议和,必无不可。
议之可也,必之其可乎?
曩者不思其复,倚范以攻,而不知所以守,将使天下之势自安以趋于危。
今若又不思其复,倚一嵩之以和,而不知所以守,将使天下之势自危而趋于亡矣,岂不甚可惧哉?
臣一介腐儒,不晓边事,采之公论,不敢不言。
欲望陛下与二三大臣思终思复,计安计危,毋循偏见,毋求幸功。
如极边土豪当乘机而号召,已破州郡当乘时而经理。
团结战舰,招集水军,不可以文移而为实数;
江面置屯,诸州和籴,不可以因循而致后时。
凡固圉之计,委之边臣,各令任责,必加精覈,以行诛赏。
使和议幸而集,则内外相安;
不集,亦可以无恐。
天下之势常如泰山之安,而黠虏之强不足畏矣。
臣不胜惓惓。
刘潜夫 其三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七七、《铁庵集》卷一六
某朔旦甫拜答,又有持六月九日所赐翰至者。
人方以得慈父母为喜,况城郭之寄乎?
天祚我宋,必无是事,然自识者观之,端无足恃。
江防单弱最甚,众共知,江陵之孤危皆咎孟珙之不亟往,使果往亦何能为?
若舍江陵而以小兵缀之,其可渡之处非一,则湘震矣。
岂独湘哉?
岂独江西哉?
或谓倴盏以史、孟故,姑缓上流,头势必向淮,淮岂堪荐食?
东南脉络未有不相关者,殆蹙蹙靡所骋矣。
又况骄横之卒日甚一日,恐外甫震而内可忧。
当未知死所之时,而班列之士日以进步为觊。
未有不善谋人之国而能自谋其身者。
处置足以服强藩之心,诏命足以堕悍卒之泪,此郎中事也,而某之摄承词掖者下房耳,岂敢久当此寄?
傥以微罪行则幸矣。
近之能勇去者袁蒙斋,次则黄元辅,可敬可慕。
旧冬辱赐诲云留而有益,胜于去而得名;
若其无益,不如去之为愈。
此至论也,每佩诵不忘,既决知其无益矣,何其不勇哉?
郎中到郡,未可言去,且亦未有其说。
保障茧丝之说,讨论素矣,更进而当事任可也,欲退更便其身,得乎?
灯下潦帅,不宣。
召对劄子(一 淳祐六年八月二十三日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二五、《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五二
臣闻更化则善治,化愈更而治愈不能善者,咎不在它,一曰委任之失,二曰谋谟之误。
深惟本朝以仁立国,势趋于弱。
粤自全盛至于偏安,虽二百年间名臣辈出,而夷狄之患,未有能当之者。
有一人焉,出而当之,人主举国以听,天下亦幸其集事,而不暇也。
臣窃议其后,若景德之于寇准,庆历之于吕夷简,靖康之于李纲,建炎之于秦桧是也。
然幸澶州,毙挞览,实能战;
却二酋,全京师实能守;
遣富、范,盟辽,返河南,还东朝,夷简桧实能和。
陛下慨思其人而不可得,遂取其似是而非者而相之。
夫以借助灭守绪为战则不武,以厚币奉倴盏为和、以清野蹙国为守则不智。
实未尝和,实未尝战,实不能守,而自负和、战、守之功,迭执和、战、守之权,人主举国而听,天下明知其不足集事,畏之而不敢议,既去而畏之未已,岂非以叔文起复之谋虽沮于独断,卢杞见思之语已喧于群听乎!
议者求其说而不可得,则又曰:思其能把握而负荷也,思其能致富彊也。
是又不然。
禄去公室,政出世卿,不可以言把握;
画江之外,惟有移跸,不可以言负荷;
实则增料,名曰缩楮,实则再搉,名曰浮盐,不可以言富强。
已试亡具,视夷简薰莸不同,又不足以望万一,此委任之失一也。
昔者不择其人,而任之太专;
今也惩前之专,虽择其人而未尝尽授以柄。
官无紧慢,动烦亲擢,有不由中书进拟者矣;
事无巨细,多出圣裁,有不容外庭与闻者矣。
臣不知陛下聚名流于台省旃厦清望之地,尝置簿宫中考其所言行否乎,抑但曰进呈讫而已乎?
将使之为四谏官、三舍人乎,抑调护使之勿言、宣谕使之奉诏乎?
将使之为程颐朱熹乎,抑使之倚阁春秋而谈青苗乎?
其大者登人望于庙堂之上,将责之以韩琦富弼之事乎,抑使之今日曰「领圣旨」、明日曰「圣学非臣所及」乎?
此委任之失二也。
天下望治,甚于饥渴,而诸君子虚名过于实用,清谈多于行事,大臣有翕受之量而无主宰之力,同列有不说之色而无鬷假之和,桑荫易移,机事屡失。
桑维翰一日易十节度使,今代一边阃,淹久而后决;
郭子仪朝闻命夕引道,今遣一儒帅,迫趣而始行。
薄物细故,纷拿不已,急政要务,谦逊未遑,未免有不言防秋而言《春秋》、不言炮石而言安石之讥。
夫废《春秋》,用安石,致祸之本也,于时尚以为不急,况今之不急有甚于此者乎?
此谟谋之误一也。
刘挚当轴,忧章惇覆出,主调停之议,用牢笼之策,于是宣仁曰:「如者,虽以相位逊之,不可复收矣」。
厥后诸贤之祸甚酷,几覆族,而宣仁在天之谤至南渡而后明。
小人怨毒,上及君亲,于缙绅乎何有!
陛下之圣固无愧于宣仁,诸臣之贤恐未及于刘挚,奈何不鉴覆车之辙,反操入室之戈,助群小而自攻乎!
洛、蜀分朋而、轼逐,布、忠彦争权而京相。
今庙谟暌异,邪党揶揄,臣实未知其所终。
此谋谟之误二也。
陛下内责治效之不进,外忧狄患之莫禦,慨管仲乐毅之不作,忆李训、郑注之有才。
圣心郁陶,寤寐嗟叹,左右窃听而知之,朝野习闻而忧之。
夫以明谟雄断,卓冠百王,实有退小人之力而虚受小人之谤,此亦群臣不能建明之罪也。
臣窃以为自古有任事之臣,有折冲之臣,有托国之臣。
任事者取其智谋,折冲者取其威望,至于托国则取其忠实而已。
桓温嗤诮王衍诸人,自许豪杰,苻坚笑之,语及谢安则以为江左伟人。
秦桧尝言「诸人当啖饭,观吾致太平」,其意谓东南不可一日无我。
然兀术将死,乃以张浚尚存为忧。
不过一过尔。
握兵不如,跋扈不如
专权不如,挟虏自重不如
而二酋者,乃慢彼而敬此,然则陛下之国家社稷,将托之于如温如者乎?
抑托之于如安如者乎?
《书》云:「任贤勿贰,去邪勿疑」。
已去而疑,其如勿去,已任而贰,其如勿任,惟陛下留圣思焉。
奏乞坐下史嵩之致仕罪名状(十二日)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七
臣伏睹御笔,从嵩之昨来所请,俾之致仕。
圣断赫然,中外臣庶莫不鼓舞。
臣遵奉诏旨,即以书行,但管见怀不能已,须至奏陈。
窃见先朝进退大臣,皆著功罪。
丁谓之制曰:「无将之戒,深诛于鲁经
不道之诛,难逃于汉法」。
蔡确之制曰:「裕陵与子,何云定策之功;
太母立孙,乃敢贪天之力」。
宰相也,皆著其罪,况罪浮于者乎?
臣窃意陛下所以委曲回互,不欲暴扬,必以其罪状丑恶之故。
臣今只论子道有亏,臣节不顺,而不敢及其隐慝。
谨按嵩之有无父之罪四:父在日劝行好事,每悖训言,一也;
父临终戒勿起复,首违治命,二也;
当日内分裂之时,阳为不闻,出入朝堂,食衣锦,分布私党,授以邪谋,先起复而后奔丧,三也;
宰我欲短丧为期,得罪圣门,嵩之谋于卒哭内赴堂治事,甘为宰我之罪人,四也。
有无君之罪七:自昔握兵大臣,尤当恭谨,以远嫌疑,嵩之督师于外,乃用诡计微服疾驰,诈称张路分,径入将作监见百官。
秉魁柄袭王敦苏峻下石头之迹,一也。
外交王楫倴盏以劫制朝廷,祖秦桧挟挞辣之智,二也。
其欲恐动陛下则警报交于道涂,及欲顺适陛下则捷奏出于怀袖,与赵高指鹿无异,三也。
己所狎昵,并居要津,上所亲信,各就散地,疏隔勋旧,中伤忠良,有林甫、卢杞所不敢为,四也。
枢印携归四明斥堠摆至四明,堂案决于四明堂吏役于四明,除目先禀四明然后出,边报先达四明然后奏,虽桓温姑孰制朝权亦未至此,五也。
国本未建,忠吾君者皆欲早定,嵩之外为妇寺之谄语,内怀商贾之贩心,殆与田鼢相类,六也。
大臣负罪,当阖门恐惧,嵩之刺探机密,睥睨宫省,朝廷动息毫发必知,意欲何为?
七也。
臣观其心胆粗大,志望无厌,盗威柄为己物,视英主如遗腹委裘,天下皆谓斯人必为国家之疽根祸本,而陛下犹以旧宰相礼貌之,过矣。
臣闻古者贵臣抵辜迁就为讳者,谓帷簿不修、簠簋不饰之类尔,若得罪于纲常,自绝于名教,九州四海知之,千万世知之,固非可以掩匿之事也。
陛下倘以谏官、御史给舍侍从、群臣、诸生所言他罪狼藉,流传四方,恐伤国体,则乞圣慈详臣此章止是言其公罪,虽史嵩之有喙三尺,不能自文矣。
自来旧相致仕,必有制辞,既从嵩之自乞,则合用杜衍欧阳修之例,为褒词以宠加之,何以示天下后世?
设为贬词,则既不坐下罪名,秉笔者何所按据?
綦崇礼所以必请高宗皇帝御笔,然后草秦桧制也。
臣窃谓公议咸请诛窜,而陛下终始保全,第令休致,不谓不尽恩意矣。
群臣若不体圣意,复于休致之外别请削夺,则曰难行。
今臣所陈止乞明诏著其所以致仕之因,庶几词臣有所按据,见之训词,以塞公议,以昭国法,宜若可施行矣。
臣疏远孤立,受圣知最深,蒙圣恩特厚,不敢持高论以沽虚名,所以黄至即书,既书又斋戒沐浴,密削此奏,仰俾圣政之万一,惟陛下财赦而采择焉。
〔贴黄〕臣伏恐圣意亦欲付臣此奏于外,则乞圣睿采臣愚忠,涣发诏旨,檃栝三数语,略言臣僚交疏论列不已,陛下以其亲老,终始保全,俾之致仕之意。
臣当仰体圣意,微婉其词,庶几恩出君父,允协事体。
或陛下重于亲老礼,乞令二三大臣议定,取旨施行。
孟少保神道碑(奉敕撰)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五
孟氏之先自绛徙唐,后徙随之枣阳
公讳珙,字璞玉
高大父安,尝从岳王飞军。
曾大父立,累赠太子太保
妣胡氏,绛郡夫人
大父林,赠太子太傅
妣白氏,太宁郡夫人
宗政右武大夫鄂州江陵府都统制,兼知枣阳军,累赠太师永国公谥忠毅,庙壮烈;
妣马氏,冀国夫人,郭氏,唐国夫人
冀国所出,忠毅第四子也。
国家自辛巳后,东南久安。
开禧初,边事始动,然将材亦出。
二十年间,出奇贾勇,守固战克,蔽遮国之西门,繄忠毅之功。
公幼从父兵间,出入必俱。
嘉定戊寅,虏寇襄阳,帅檄忠毅禦之。
公料虏必窥樊城,请布阵罗家渡以待。
虏至伏发,死者大半。
帅又檄援枣阳,尝父子相失,公望胡骑中有素袍白马者,识其为忠毅也,急麾骑军突阵,阵开而忠毅脱。
以功补授初品。
己卯,虏聚粮械于湖阳忠毅命公攻拔之。
辛巳,辟光化
癸未,忠毅公薨于枣阳
今上宝庆乙酉,差峡州兵马监押
丁亥,辟京西第五副将,权神劲军统制,权管忠顺军。
忠毅所招唐、邓、蔡三郡壮士二万馀人,江海总之,众不安,制司以公代海。
公分其军为三,众乃帖然。
绍定戊子,公申制阃,创平虏堰于枣阳,溉田十万顷,立十庄三辖,使军民分屯。
是年收十万石。
又命忠顺军家自蓄马,官给藁谷,孳生不计,马益蕃息。
己丑,升京西第五正将枣阳军驻劄,总辖本军、屯驻、忠顺三军。
庚寅,差京西兵马都监
丁唐国忧,明年起复京西兵马钤辖枣阳军驻劄,仍总制三军。
壬辰,以阃檄讨武天锡,平之。
癸巳,鞑将那栾倴盏完颜守绪,逼蔡,制阃虑其侵轶,檄公戍邓。
虏至,败之;
追至青冢、吕堰,又败之。
以阃檄讨武仙,克之。
天锡者,邓人,乘虏乱,聚众二十万为边患。
公逼其垒,一鼓拔之,其麾下斩天锡首以献。
真定人,聚众亦二十万,后受金虏招,为唐邓行省,与天锡、邓守移刺袁相倚角,为金尽力,欲迎守绪入蜀,犯光化,锋剽甚。
闻公进兵,转而西,移刺爰以邓州张林申州降,仙将杨聚、刘仪降。
公以虚实问仪,仪言大寨在石穴山,以马蹬、沙窝、岵山三寨为保障,又言必先破离金寨王子山寨,则沙窝孤立矣。
公用其策,尽破诸寨,直捣石穴,夷其众。
遁去,或言其能隐形二。
鄂州江陵府副都统制,赐金带。
其冬,以阃檄伐金。
初,鞑使王楫约共攻蔡,且求兵粮,请师期。
或谓金垂亡,宜执雠耻,或言鞑贪,宜防后患,议不决。
帅以访公,公言:「倘国家事力有馀则兵粮可勿与,其次当权以济事,不然金灭无厌,将及我矣」。
帅曰:「善!
吾计决矣,用兵几何」?
公请二万,帅曰:「大将非公不可」。
命公尽护诸将,以米千石饷鞑军。
倴盏使人来迓,公与射猎割鲜而饮,遣先归,轻骑直造其帐。
倴盏喜,取马乳酹之,且频酌以饮公曰:「你杀得武仙,赛因」。
赛因者,华言极好也。
得蔡降人,言城中饥,公曰虏已窘矣,当画地而守,以防突围,我得东南,鞑得西北。
公语倴盏:「已戒南军毋入北营,汝亦当戒北军毋入南寨」。
倴盏诺,令其万户张柔领八都鲁五十人踰濠突城。
城中钩二人以往,亦挂钩,公麾兵救之。
池深,飞剑斫钩,挟以出,遂逼柴潭立栅。
蔡城恃潭为固,外即汝河,潭高于河五六尺,城上金字号楼伏巨弩,相传云岸下有伏龙,人不敢近,将士疑畏。
公召麾下饮再行曰:「柴潭非天造地设,楼上伏弩能及远而不可射近,彼所恃此水,决而注之,涸可立待」。
皆曰堤坚未易凿,公曰:「所谓坚者,止筑两堤首耳,凿其两翼可也」。
潭果决,实以薪苇过师。
端平甲午正月,围蔡踰两月矣,御札勉谕将士,众感激思奋。
公之先锋向南门,至金字楼,列云梯,令诸军闻鼓则进。
马义先登,赵荣继之,公麾万众毕登,杀伪元帅高家奴。
使人视西北,则金、鞑尚相持于土门水上。
乃开西门,下吊桥,邀倴盏入。
江海执伪参政张天纲以归,公问守绪所在,天纲曰:「先睹西北城危,即舆金璧置小竹屋,环以薪草。
又往观兵,退而号泣自经,曰死便火我。
连日兵交未克敛,城破始火之」。
时竹屋烟焰犹未绝,公与倴盏拾其骨中分之,得伪武元皇帝谥宝一,玉带一,金银铜印、金银牌各有差。
全师而归,擢建康府副都统制,俄授主管侍卫马军行司公事。
阃檄护太常寺簿朱扬祖閤门看班祗候林拓朝八陵,谍云虏中传南朝来争河南府,哨马已及孟津陕府潼关河南皆增屯设伏,又闻淮阃刻日进师,众疑畏不前。
公曰:「淮东之师由淮泗溯汴,非旬馀不达,吾选骑疾驰,不十日可竣事。
逮师至东京,吾已归矣」。
于是宵征至龙门斋宿,至于奉先县陵下,与二使奉宣御表。
时久旱,望陵上云气五色,风雷大作,一雨沛然,数十里外元无雨也。
成礼而归,前既除马帅,而制阃奏留公襄阳,兼镇北军都统制
此军乃公所招中原精锐百战之士,分汉北樊城新野、唐、邓间,凡万五千馀人。
俄令赴枢密院禀议,除带御器械
乙未,兼主管侍卫马军行司公事,时暂黄州驻劄。
朝辞,上言:「卿名将之子,破蔡灭金,功绩昭著」。
公曰:「此宗社威灵,陛下圣德,三军将士之劳,臣何力之有」!
上问恢复,奏云:「愿陛下宽民力,蓄人材,以俟机会」。
其夏兼知光州,冬兼知黄州
丙申春,鞑寇黄两耳山,下瞰城中,公跨山为城,绵亘西北,以护大城
虑军民杂处,因高阜为两堡,曰齐安,曰镇淮,以居诸军民,后屡攻皆败之。
,节制黄、蕲、光、信阳四郡军马。
兵解蕲州围。
鞑寇荆时,襄阳失守,随守张龟寿、荆门朱扬祖乔士安皆委郡去,复守施子仁死,江陵危急,诏沿江淮西遣援,皆谓无踰公者。
公至荆,虏拔栅去,分两路:一攻复州,一散在枝江监利县编筏窥江。
公遣外弟赵武等与虏战,躬往节度,破砦二十四,还被虏生口二万。
虏增兵来,又败之,以火箭焚虏二千艘,虏不得逞而遁。
嘉熙丁酉封随县开国男,擢高州刺史忠州团练使,兼知江陵府京西湖北安抚副使
,乞告改葬忠毅公大冶磁湖之间。
御札牌趣赴江陵,仍令兴国寿昌守臣津发。
,除鄂州诸军都统制
,鞑酋忒没解犯汉阳境,徘徊阳台间。
公至沌口,命诸将奋击,虏出境去。
鞑酋口温不花入寇,蕲守张可大、舒守李士达各委郡,光守董尧臣以州降,鞑合三郡人马粮械攻黄,守王鉴、江帅万文胜战不利。
公入城,军民喜曰:「吾父来矣」!
驻帐城楼,指画战守。
虏劫民船千数,谋渡江,公命同鼎、怀以战舰冲虏阵。
虏乱,欲引船遁,鼎乘风扬帆薄北岸,四面合击,获舟二百艘。
虏夺我东堤,公斩主将,叱池深,约移晷收复。
深选壮士陷阵,诸军踵之,遂复东堤。
虏添回回河西兵,公夜遣刘全等分七路劫砦,虏惊扰,自相攻击。
虏昼夜穴城,公于城内筑月城,又掘万人坑,广八十馀丈。
虏焚团楼,城危甚,而士殊死战。
上朌亲札曰:「卿等分提虎旅,共保齐安,却敌尽忠,朕心嘉尚
卿等宜一乃心力,早策隽功。
赐卿等金碗各一。
战守将士天寒不易,今遣京会三十万贯,等第支犒」。
公益以白金朌之。
岁暮,鞑军斗死者、冻死者、遁归者十七八。
戊戌春,鞑遣八都鲁突城,入悉堕坑中。
我军自月城上炮擂俱下,虏不能支,解去。
宁远军承宣使带御器械鄂州江陵府诸军都统制
阃帅入奏,公兼留司事,依旧承宣使,除枢密副都承旨京西湖北路安抚制置副使、兼知岳州、兼督视留府事。
复郢州荆门军
己亥,复信阳军樊城襄阳府,依旧承宣使,除枢密院都承旨,兼知鄂州
复光化军,兼湖广总领
,鞑寇夔州,公策虏必道施、黔以透湖湘,分兵屯归、峡、施。
鞑酋搭海围哨开、达,公塞径路,防滩浅。
虏潜师夜渡万州湖滩,公白督府,请自提兵西上。
虏迫归州大堙寨,知我有备而还。
公驻兵岳阳,条上流备禦宜为三层藩篱,乞创制副司及移关外都统一军于夔,任涪万以下江面之责,为第一层,备鼎、澧为第二层,备辰、沅、靖、郴、为第三层。
峡州、松滋各屯万人,舟师隶焉,归州屯三千人,鼎、澧、辰、靖各屯五千人,郴、各屯千人,如是则江面可保。
又言:「四川帅臣贼未来则一意囊橐,贼一至则四散奔避,事甫定则连章请罪,捆载东下,虽置之岭海犹不失其为多赀安閒之客。
乞责败事之人,以功赎过」。
其论战守大计如此。
庚子,进随县开国子,制拜宁武军节度使、四川宣抚使兼知夔州,兼节度归峡鼎澧见戍军马,进封汉东郡开国侯,兼京湖安抚制置使
公控辞者九,诏不允者三,赐御札者二,略曰:「鞑寇坤维,帅相矛盾,不能却攘,师无纪律,反为溃乱,虏得深入,迫我上流。
欲得夷狄知姓名、兵将服智略者往镇压之,搏采于众,毋以踰卿,此岂寻常委寄之比」!
又曰:「卿言蜀事之难,是固难矣,不难无以见人杰。
卿宜勇于一行,讵可犹豫未决!
三层之说,是见规摹素定,凡有边机利害可奏来」。
公不敢辞。
九月,领宣抚使事,妙简吴、蜀之彦参错幕府
四川制置使陈隆之副使彭大雅不咸,公责之曰:「国事如此,勇于私斗,独不愧之风乎」!
二阃大惭。
黎守阎师古申,大理国请道黎、雅入贡。
公报,此玉斧所画,大理自通邕、广,不宜取道川蜀,却之。
俄诏公留京湖,隃制蜀事,力辞。
辛丑春,宣阃结局,依旧宁武军节度使、京湖安抚制置大使,兼夔路制置大使,以夔路夔路制司,利、潼、成都三路隶四川制司
公曰蜀事病于事权之分,今罢副司,权既归一,不当更分夔路
兼本路屯田大使
始至,军无宿储,公大兴屯田,调夫筑堰,募农给种,如昔行之枣阳者。
縻钱四十六万缗,三万四千石,首秭归,尾汉口,为屯二千,为庄百七十,为顷十万。
起建阃迄壬寅,计收九十三万石有奇。
上屯田本末与所减券食之数,降诏奖谕。
进师公安,筑沙市城
江陵诸军乞合祀赵公方及樊、刘、孟、扈四都统,孟即忠毅也,公泫然从之,作集忠庙。
壬寅,建公安南阳二书院。
检校少保,依前宁武军节度使、京湖安抚制置大使夔路策应大使进封汉东郡开国公
癸卯春,解夔路制置大使事。
余玠宣谕四川,过松滋,公一见如旧。
欲荆阃通融事力,公饷以屯田米十万石。
春还岳阳,秋进师江陵
甲辰春,兼知江陵府
公谓僚佐:「此著非也,彼若以兵缀我,上下流急,将若之何」?
乙巳再乞祠,不允。
既兼郡,叹曰:「江陵所恃三海,不知沮洳之地有变为田者,虏一鸣鞭即至城外」。
盖自城以东,古岭、先锋渡直至三汊略无限隔,遂选僚属修内隘十有一,别作十隘于外,有距城数十里者。
沮、漳之水旧自城西入江,乃障而东之,俾绕城北入于汉,而三海遂通为一。
随其高下,为匮蓄泄,三百里间渺然巨浸。
土木之工百七十万,民不知役。
绘图上之,御札称奖。
公以身镇江陵,兄璟帅武昌
故事无兄弟同处一路者,乞归田,不允。
二书院成,公奏:「襄、蜀荡析,士无所归,蜀士聚于公安,襄士聚于鄂渚
臣即两处各屋六十间,以没官田屋地隶焉。
公安田岁入二千石有奇,山泽间架之利可二百万,岁养百二十员;
鄂渚田岁入六千石有奇,山泽所入可四百万,岁养百四十员。
择有学行者为山长,贰以堂长,季试而旬课之,暇则习射,中者有赏。
窃见江西宗濂精舍、鹭洲书院皆蒙圣恩锡以宸翰,臣敢援近比以请」。
上洒奎墨以赐。
丙午,自春迄秋五乞祠,不允。
初,公招镇北军,驻襄阳李虎王旻之鬨,军乱,镇北亦溃,鞑每驱为前锋。
公谓此辈去非其罪,乃以帛书金币招之,降者不绝。
至是河南行省范用吉密通降款,以所受伪告为质。
公白于朝,庙论难之。
公叹曰:「三十年收拾中原人心,今志不克伸矣」。
革。
九月乞休致,授检校少师宁武军节度使致仕,汉东郡开国公
九月戊午终于江陵府治,年五十二。
是月有大星陨于境内,声如雷,薨之夕大风发屋折木。
遗表闻,上震悼,辍视朝一日,赙银绢一千疋两,加五百疋两,特赠少师
丁未,葬于寿昌军武昌县紫山
公官自一尉三少,爵自男至郡公,封自三百户至三千四百户,实封八百户,皆以战功自致。
薨后三赠至太师封吉国公,以子升朝。
定襄郡夫人彭氏。
二男:之经,左武大夫濠州团练使带御器械、知辰州
之缙,以童子科,敕赐童子举出身,今以通直郎直秘阁新知宝庆府
二女,长适武功大夫左领军卫将军权发遣柳州王该,次后公六年卒。
孙男七人,渊、澄、溥、浩、沆、潜,一未名。
孙女二人。
曾孙男一人。
己酉荆襄流寓父老请建庙议谥立碑,诏下其事太常,定庙额曰「威爱」,博士翁甫考功郎官陈坚请谥曰「忠襄」。
惟宰上之碑学士院久未克为,公二子请不已,天子命词臣克庄曰:「汝为之」。
乃按公年谱,参以耳目闻见,著其大者于碑,盖尝反复公平生而有感焉。
嗟夫!
完颜氏之衰久矣。
其失燕而徙汴也,议者尚欲存之以捍鞑,及其尽失中原而栖于区区之蔡也,其势与力不足以捍鞑明矣,而前论犹未改。
至公始明其为国雠,提偏师,覆巢穴,夷种类,俘宝玉,献于庙社,岂不足以雪粘斡乱华之耻、慰祖宗在天之灵哉!
当完颜氏之存,边患未尝一日宽,谓鞑始暴吾边者非也。
盖炎、绍名将张俊勤王之劳大矣,晚有附和议之愧;
刘锜顺昌之功高矣,或有无英槩之评。
公破蔡守黄,无愧张、刘,及上问和议,则曰「臣介胄之士,只当言战,不当言和」,其英槩又如此。
自昔将帅通患,贪功也,放利也,忌能也,慢士也。
公先入蔡,开关纳鞑,北军大掠,我师秋毫无犯。
倴盏虽胡人,然与公共事七十馀日,独知尊敬,岂非其器识德度有以折伏之欤!
暮年援儒帅代己,辟精舍养士,则近世一人而已。
公用兵先计后战,故能必胜;
乘陴见危致命,故能坚守。
至于料敌虑患,瞭如蓍蔡。
成都制帅驻足之地,宜徙重庆
谓虏必由间道涉湖南江西之境,先事而言,其后皆验。
其镇上游也,沿流风寒之处一一置屯,终公之身,边人按堵。
去之十年,后人始有吝费抽戍者,江防既撤,虏遂偷渡,荆楚之人至今思之。
公幼不好弄,壮忠愤激发,晚澹泊灰槁,视声色货利如嚼蜡。
所临方面,参佐部曲白事献策言人人殊,公徐以片语折衷,众志皆惬。
谒士游客,老校退卒,壹以恩意拊接。
名位虽重,惟建鼓旗,将吏见而凛然。
及退扫一室,则炉薰书卷,隐几危坐,若萧然事外者。
其学邃于《易》,六十四卦各系四句,名《警心易赞》。
向使公不为世务所汩,寻徵之功不减辅嗣矣。
亦喜禅学,与名衲游,自号无庵,天子大书其扁。
克庄端平初与公同朝,及公以马帅往戍淮右,犹及祖饯。
岁晚奉诏,秉笔表阡,乃系以铭,铭曰:
当禧、嘉际,力捍随、,为国虎臣,实公严考。
公发未燥,从翁兵间,迄缵戎功,继登将坛。
有武有文,且战且守。
守绪燔死,不花溃走。
雪戴天耻,全参卯城。
襄鄂底定,建阃江陵
分兵戍淮,船粟饷蜀,茍利社稷,如卫头目
某地险隘,某处碛滩,布列砦舰,蔽遮风寒。
踰八十年,猘不南吠,酋长相戒,曰彼有备。
古有上医,灼见病源,其人往矣,而方犹存。
三层之说,究极标本,倘修其方,亦今卢扁。
申甫之生,惟岳降灵,诸葛之死,有星陨营。
曷不七十,绘麟阁像,曷不八十,载鸭渌上。
武昌,万山之碑,岂无他人,二公之思。
公视二公,其贤相类,孰为此评,荆楚之士。
公有美子,各乘朱轮,维忠维孝,以焘后人(《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三。)
尧:原缺,据《宋史·孟珙传》补。
杜于耕尚书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四八、《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三八
乌乎!
自夷狄乱华,南北分裂,而畏虏二字遂为士大夫膏肓骨髓之病。
石勒长驱,晋公卿皆为俘虏,王衍惧而劝进,于时豪杰之士奋然以石勒为不足畏而敢与之抗者,祖逖刘琨而已。
北边初动,李业首张大其登山如虎、入水如蛟之势以沮国人,虽二种不能战,刘韐张孝纯不能守,于时疆埸之臣奋然以北兵为不足畏而敢与之抗者,宗泽陈规而已。
上下千百年间,士大夫功名事业可追踪此四贤者,公其人焉。
蒙鞑暴边,蜀汉淮之名城巨屏金汤失险、陵谷易位多矣。
公为天子守丰守庐,虏岁岁来攻,公岁岁登陴,久或数月,近亦累旬。
矢石交发,飞鸟不通,人谓危在旦夕。
公徇于众,效死毋去,耻以其身独免,卒之与城俱全。
视祖于谯、刘于并、宗于汴、陈于顺昌之事无愧色。
呜呼!
公萧然泽臞,射不穿札,勇不挟辀,徒以肝胆轮囷,忠义奋发,挺孤身于百万虎狼之中,意定神闲,夷然无惧。
此固倴盏察罕之所不能犯,移辣楚材、王楫之所不能诳,冲梯之所不能攻,攒炮之所不能害也。
廉颇一饭数升,以求复用;
孟德分香卖履,见于垂没。
公甫七秩,筋力未衰,解凌烟之冠剑,访故乡之钓游。
及示微疾,尽空诸有,赈六姻之贫弱,弛巨万之逋责。
进退存亡,人之大变,而公处之雍容闲暇如此,不亦伟然大丈夫也哉!
仆幼纳交,今亦白头,公书未答,公讣已传。
追怀平生,感慨世道,国蹙如此,虏暴如此,曷不留公以系人望!
瓣香束刍,道远礼輶,公嗜余文,必歆此诔。
龙图阁学士银青光禄大夫侍读尚书后村刘公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九、《鬳斋续集》卷二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九四
曾祖炳,赠宣教郎
妣郑氏,赠孺人
游氏,赠恭人
祖夙,承议郎著作佐郎,累赠中奉大夫
妣林氏,赠令人;
林氏,赠令人。
父弥正,朝议大夫吏部侍郎,累赠少师
妣方氏,赠鲁国夫人
林氏,魏国夫人
咸淳五年正月二十九日龙图阁学士正议大夫莆田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后村先生刘公卒,年八十三。
前数夕,有大星陨公寝室后,俄而公逝。
莆之大夫士皆挥泪以相吊,有方敛而往、枕尸以哭者,有既殡而往、拊棺以哭者,莫不尽哀。
又数日,则泉南之南、闽北之北,吊唁往来,交驰于道。
又数月,则四方交旧,与凡得铭、得序、得跋、得诗之友,不远千里而来,力不能来,亦以书至,盖不知其几。
皆曰,斯文无所宗主矣,吾侪无所质正矣,后进无所定价矣。
茫茫宇宙,人物何限,其能擅一世盛名,自少至老,使言诗者宗焉,言文者宗焉,言四六者宗焉,虽前乎耆老,后乎秀杰之士,亦莫不退逊而推先,卒至见知于人主者,古今能几人哉!
公虽得名、得寿、得禄,而爱公者犹以用公未尽为恨,是岂私相好耶?
吁,若公者,可谓千载之士矣!
公讳克庄字潜夫,世为莆田人
自大父著作、正字峥嵘艾轩之门,声振乾淳间,已蔚然为文章家矣。
公生有异质,少小日诵万言,为文不属藁,援笔立就。
初名灼,以声律冠胄子、入上庠,场屋士至今诵之。
嘉定己巳,郊恩奏补将仕郎,更今名。
初调靖安簿,帅曹争檄置幕下
洁斋袁公时以仓兼府,尤以文字见知。
丁少师忧,终制,注福州右理曹,改差真州录参
菊坡崔公帅维扬,因公白事,喜曰:「吾于闽得二士,君与子华也」。
锐欲致公。
会李公珏建阃金陵,辟沿江制司准遣
一时幕府诸贤,自勉斋黄公而下,皆相敬爱。
及谋进取,公有异议,主谋者忌之,公求南岳庙去。
荐员及格,犹欠一考。
八桂胡公槻经司准遣辟公,辞地远,魏国力勉之。
八桂佳山水,胡与公倡酬几成集。
岭外帅权重,不轻饯客,公入京进卷,胡公饮别榕台人以为前未有也。
甲申,改宣教郎、知建阳县
考亭之祠,祀朱、范、刘、魏四君子于学。
庭无留讼,邑用有馀,增籴赈粜,仓二千斛,大书其门曰:「聊为尔民留饭碗,岂无来者续心灯」。
西山真公记之。
更创西斋,北山陈公篆其扁,为之赋《于蔿之什》。
西山在朝,以公「学贯古今、文追《骚》、《雅》」荐。
西山还里,公以师事,自此学问益新矣。
言官李知孝梁成大笺公《落梅》诗与「朱三郑五」之句激怒当国,几得谴。
安晚郑公时在琐闼,力为释辨以免。
终更,䌽旗蔽路,送者踰数十里,比闻公丧,犹有重趼来哭者。
得倅潮阳赵至道犹以嘲咏谤讪弹之,毒由梁、李也。
刑寺下所属究实,公若不闻。
邑丞虞德羔素贪昧,以士民公论上府,漕使陈公汶壮之,畀以京削,主管仙都观
通判吉州
端平纪,安晚当国,甲午春,有旨,都堂审察。
西山帅闽,以机幕辟,除将作簿,兼帅司参议官
公迎魏国之官,魏国自哭少师,不出户者二纪矣。
西山知公吏材高,府事一委之。
平斋洪公迁西掖,奏公自代,安晚曰:「中书眼高」。
西山户书召,公援例求退,诏以匠簿供职。
公奉魏国还里,踰月,独入京。
九月,除宗正簿,西山喜曰:「方是本色」。
公在麟寺南塘为卿,游二公间,以文字相好,欢甚。
西山梦奠,乞假会葬,不许。
乙未六月,除枢密院编修官,兼权侍右郎官
未几,郑、乔并相,公轮对言:「服天下莫若公,今失之私;
镇天下莫若重,今失之轻。
陛下因私天位,遂德柄臣,因德柄臣,遂失君道,非公也。
因私天位,遂疏同气,因疏同气,遂失家道,非公也。
大臣忧谗畏讥,而有狼跋之嗟,厌事避权,而动鱼羹之兴,非轻欤?
或以匹夫横议而政,或以走卒偶语而易令,非轻欤」?
次篇言:「柄臣坏朝纲,开边衅。
兵骄楮贱,贪饕侥倖之俗不可回。
诸贤起而当之,天人未应,陛下遂疑君子而思小人。
曾肇有言,『上意渐变』,臣思此语,可为寒心。
愿陛下坚凝初意,无使邪说摇正论,则天下幸甚」。
贴黄痛言:苕川之事出于迫胁,向止议其罪,不原其情,近虽复其爵,未雪其冤。
皆时所难言也。
公于上前奏读,玉音所问,随事敷陈。
或言:「陛下向待柄臣太重,今待大臣太轻」。
或言:「更化之初,奄嬖屏息。
近因军卒小警,此曹颇得进言,陛下若听用之,天下事去矣」。
或言:「陛下圣心待济王本不如此,只是台谏给舍一等小人,遂有后面一段施行。
当治其罪,以涤此谤。
继绝一事,他日国本既定,决不容已」。
或言:「向者权柄下移,陛下欲除一吏不可。
今从官宰相,皆自圣擢」。
又言:「向者近臣惟真德秀魏了翁,小臣惟蒋重珍陈埙,敢与故相异论。
今人人得攻大臣,议朝政,此更化美事」。
又言:「弓旌所招,近稍稍引去。
蒋重珍既去,洪咨夔又引疾。
如此,则诸贤渐去,别一副党人来矣」。
上曰:「无人任事」。
公言:「今日如人久病,沉痼已深。
用君子如服参苓,虽无近效,犹有生全之理;
用小人如服乌喙,一剂丧生矣」。
殿上下之人皆谓,公小官,初对,音吐琅琅,从容如许,廊庙器也。
疏出,鹤山魏公果山游公、实斋王公南塘平斋时皆在朝,击节不已。
实斋因奏疏,有曰「兼旬之间,嘉谋迭进,有益圣学」,盖为公与杜立斋王臞轩发也。
狂鞑入寇,朝议元枢曾公建督,曾辟竹湖李公与公参议,不果行。
丙申,左府语泄,有锡第表郎之传,鹤林舍人疑其遏己,吴昌裔疏罢,御史舍人弟也。
主管玉局观,寻除漳州
毅斋郑公言于朝,谓去非其罪。
丁酉袁州,有旨趣行。
公在郡,一以崇风化、肃纪纲、访故家、礼名贤为先务,因宽得众,郡以最闻。
殿中蒋御史,公同舍郎也,因火灾倡邪说,为学舍所诋。
铁庵方公前在谏垣言济邸事太切,天意不怡,以公与铁庵臞轩同疏,皆尝言故王者。
三公同里,既归,相与赋咏无虚日,自以同传为荣。
俄主云台观
文清李相当国,擢公江西提举广东提举
公不以入岭为难,道潮、惠,谒昌黎祠,访坡公旧迹。
庚子元日始至。
以婴孺视岭民,以冰玉帅寮属,岁计羡而商征宽,民夷安之。
八月,升漕。
文清薨,史独相,经理两淮屯田,敷耕牛于广右。
公以事关边储,急为区画,既应令而民不知。
异时表谢,有曰「每于吏民相告语之间,具言朝廷不得已之意」,指此以讽也,识者诵味之。
留粤两年,更摄帅舶。
俸给例卷,皆却不受,买田二百亩以赡仕于南而以丧归者,南人刻石纪之。
辛丑,令赴行在奏事。
侍御史金渊谓公以清望自拟,寝召命,主管崇禧观
癸卯元日,除侍右郎官,又以濮斗南疏罢,仍旧崇禧。
甲辰秋,杜与范同相,除江东提刑
一意访求民瘼,泽物洗冤。
广信贪守,黥南康黠胥,皆有奥援者,公论称快。
十一月,除将作监,未几,直华文阁,因任。
范日忌公,托言岁旱民饥,艰于择代,沮其入也。
范去,游独当国,与参与抑斋屡以公荐。
丙午四月,令赴行在奏事。
时方祷雨,公虽治任,而拯饥雪枉,备极焦劳,留至七月,乞谒告省亲,不许,道除太府少卿
八月望,入脩门。
二十三日,面对三劄,首言委任之失二。
其一:「嵩之以借助灭残金为战,以厚币奉倴盏为和,以清野蹙国为守土者非长,徒尚智术,岂堪倚仗。
若非天去其疾,他日必贻朝廷之忧」。
其二曰:「昔者不择其人,而任之太专;
今也虽择其人,而不授以柄。
但见调护使之勿言,宣谕使之奉诏」。
又言谋谟之误二。
其一曰:「大臣有翕受之量,而无主宰之功;
同列有不说之渐,而无鬷假之和。
易一边阃,淹久而后决;
遣一儒帅,迫趣而始行。
桑维翰一日易十节度郭子仪朝闻命夕就道,视今何如也」?
其二曰:「庙谟睽异,邪党揶揄,殆几反戈以自攻,不忧探穴之覆出。
刘挚主调停而几覆族,曾、韩争大柄而卒相京,追思可畏也。
陛下虽有退小人之功,而虚受思小人之谤。
臣闻桓温嗤诮王衍诸人,自许豪杰,而苻坚笑之;
语及谢安,则以为江左伟人。
秦桧尝言:「诸人但当啖饭,观吾致太平」。
而兀术将死,乃以张浚尚存为忧。
之握兵初不如浚之挟虏初不如,而二酋皆慢彼畏此。
今陛下托国,将求如温如者乎?
抑求如安如者乎」?
次言:「善类之合莫盛于本朝,言路之通莫盛于本朝。
祖宗以来,甘其苦言,养其直气,有立行其说者,有久而思之者,有始忤而终合者,有自常调而处以清要者。
今陛下上法祖宗,待群臣至厚,记忆所及,收采不遗,恐其间尚有迹远而孤、位卑而滞者。
其人昔尚盛年,今已暮景,愿收之于霜降水涸之馀,使善类常合,言路常通」。
其意盖以言故王者收召未尽也。
读至「迹远位卑」处,上问为谁,公曰:「从臣如王遂徐清叟方大琮,庶僚如汤巾潘牥,不幸已殁。
存者如黄自然王迈自然近已向用,馀人皆年事已高,愿陛下收录之」。
三言江东使事,以恤贫民、处流民为最急。
贴黄以亲老求归养。
玉音曰:「朕知卿文名,有史学」。
即颁锡第之命,仍任责修纂。
公退见果山,坐未定,宸翰已至:「刘某文名久著,史学尤精,可特赐同进士出身,除秘书少监,令与尤煜同任史事,庶累朝钜典,早获成书」。
次日,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又三日,御笔兼崇政殿说书
公四辞锡第,再辞史事晚讲,皆不许。
十月朔,转对言今日之深忧,莫如国本未建,援引甚详,且曰:「臣谓此事在唐宣宗后唐明宗则甚难,在我朝仁宗高宗则甚易,其毓英宗孝宗于禁中也,皆择于未入之前,定于既入之后,异其封爵,别其名称,自幼至长,自侄为子,不待建储,而人望已有所系矣。
若朝取一人焉,暮取一人焉,一出焉,一入焉,举棋之势未定,当壁之冀浸广,非所以重宗庙、尊本统也」。
于是有自内学退归者,故公及之。
孟祀时御笔暂兼中书舍人,同院庸斋赵公时行下三房,公以赵已除法从,乞以上房易之,奏上不许。
三学友朋喜曰:「此真舍人也」。
时史相未终丧,以草上疏乞挂冠,上批服阕除职予祠。
台谏从橐交章诋之,皆不付出。
十二月初九日御笔:嵩之今已从吉,守本官职致仕。
公奏曰:「嵩之有无父之罪四,无君之罪七。
旧相致仕,合有诰词,今臣行嵩之之词,未知为褒为贬。
若从其自乞,则合用杜衍欧阳修之例,何以示天下后世?
若为贬辞,则不坐下罪名,秉笔何所按据?
綦崇礼所以必请高宗御笔,然后草秦桧罢制也」。
上令丞相宣谕:「可作自陈行词」。
付下御前所录嵩之奏状,令体此降制。
公又奏:「御笔有守本官职之文,未知所守何职?
本官见封永国公,合以阶官带永国公致仕」。
十四日御笔:史嵩之观文殿大学士致仕。
公又奏:「昨日进讲,侧聆玉音,已降除职指挥
臣清旦待班东华门,未知所除何职,讲退方闻。
臣窃见高宗朝,前左相沈该大观文致仕。
孝宗朝,左相叶颙以雷变罢,不除职,只守本官奉祠
左相叶衡魏杞去位,皆终身资政
嵩之忠孝有亏,所除职名乃与元勋重德无异。
窃闻外廷之论,皆咎臣不合奏审,公议实可畏也。
乞详臣元奏,寝罢嵩之职名,只守永国公致仕,容臣行词」。
十六日中使宣谕:「史嵩之除职致仕,卿已遵承,又复入奏。
可依已降批谕行词」。
公又奏:「词臣命词,须合典故。
嵩之若以阶官、永国公致仕,则职在掖垣
今除大观文,则合宣锁降制,此乃学士院职事。
窃见绍兴二十五年秦熺特授少师观文殿大学士嘉国公致仕,正与嵩之一同,系学士院降麻。
臣若侵官内制,岂不贻笑天下」?
是日,王伦复宣谕:「嵩之除职既系学士院降麻,卿可一面书行」。
公奏云:「连日紊渎圣聪,未敢重陈,容臣于经筵审取圣旨」。
十七日,与给事赵无惰、舍人赵庸斋同上缴奏。
十八日,上又命谢渎山谕旨,公遂丐祠,不允。
二十二日御笔:「嵩之依所乞,守金紫光禄大夫永国公致仕,除职指挥更不施行」。
游相柬公云:「诸贤尽力回天,圣主舍己从人,书之简册,有光多矣。
便可书行命词」。
公为此制,有曰:「我闻在昔,求忠臣于孝子之门;
人谓斯何,岂天下有无父之国」!
未上,二十四日殿中侍御史章琰疏罢,犹以奏审为罪。
安晚时在湖滨,冒雪祖饯,以邹道乡事相勉。
公在省八十日,草七十制,学士大夫争相传写,以为前无古人。
丁未二月,除直宝文阁、知漳州
时有仲氏工部之戚,公以太夫人年高,力辞。
安晚再相,除直龙图阁、主明道宫
戊申元日,除宗正少卿,公又苦辞。
余时备数编修官,袖公手书以白。
五月,依旧职知漳州
公以戍期远,方拜命。
是月,又除秘阁修撰福建提刑,欲公便养也。
公又辞,不允。
九月朔,即家建台。
公方申严使事,访疾苦,扶善良,以哀矜谳狱,以孤远拔士。
甫及月,丁魏国忧,哀慕毁瘠,三年如一日。
庚戌十一月,除秘书监
公以禫制未终辞。
辛亥春,有旨趣行。
四月到阙,兼太常少卿直学士院,对劄二,首言:「端平变局,侔于元祐。
今陛下登庸旧弼,垂意至宁,而人谓端平之政改矣,端平之心亦改矣」。
次言:「朝廷之士议君上者,或以掖庭,或以戚畹,或以聚歛。
议大臣者,或指除授,或指宾客,或指子弟。
道路之传皆曰君相厌之,臣以为不然。
惟圣主可以责善,惟贤相可以责备」。
其意甚忠,其辞甚婉。
五义之谏,讽居其一,不知公者,或以为讶。
贴黄乃以建储为请,曰:「臣于端平乙未以枢掾对,尝启其端。
丙午孟冬少蓬对,又尝言之。
越三日孟祀,即有贵州刺史之命。
臣既去国,今五六年,节旄虽建,王爵虽疏,名号未正,圣意未白。
愿陛下早图之」。
上皆嘉纳。
公退见丞相,乞召潘凯吴燧二人,皆忤相国者,大咈相意,语诸客曰:「千辛万苦唤得来,又向那边去」。
然公本无心,外庭之讶、相国之忤,皆误矣。
五月,兼崇政殿说书
六月,兼史馆同修撰
时事多内出,公言:「祖宗盛时,内降绝少,间有一二,有论列者,有缴驳者,有执奏者,诲、纯仁宁谪而不以濮议为是,必大、茂良宁去而不与两知阁并立,衍宁罢而不肯求容权贵之门。
今中外除授,间有不由大臣启拟者。
求者、予者、奉行者,习以为常,但日依应。
臣窃为陛下君臣惜之」。
又言:「衍之所以能却内降者,当公仅三数月而已。
盖小臣能以去就为轻,虽大事可论;
大臣能以去就为轻,则内降可执,横恩可寝」。
其语颇讽当国,于是愈落落矣。
公已决意赋归,而上眷甚隆,相亦勉谕。
凡六上祠请,再乞挂冠,皆不许。
公亦以礼官,逼禋祀,未敢数渎。
十月,除起居舍人
闰月,兼侍讲
公虽迁延数月,未能决去,而前后进言愈切。
史宇之工侍,公不草制,答诏曰:「宇之一未更事少年,使之从上雍,非吁俊尊上帝之谊。
臣前摄词垣,未行嵩之之词,不乐臣者已横加诬蔑,今若秉笔褒宇之之美,人谓臣何」?
京尹规谋小利,京民苦之,公言:「昔之理财者,摧抑富商之盗利权者,逐什一养口体者不问也;
削弱豪家之侵细民者,营升斗育妻子者不问也。
汉算缗钱,下逮末作,唐为宫市,白夺樵夫,今何异此」?
时江浙名藩多付戚畹,公言:「择守不过两涂,一曰才望,二曰资格。
今稚齿登鹓序,弱冠佩虎符。
昔人以四十专城为荣,今不待四十矣。
凡向者近臣均佚、名流补外之地,今皆以处若人,百姓何赖焉」?
山相经营复出,事有萌芽,公直前奏曰:「陛下曩语群臣,以为某人决不复用。
今都人竞传曰落致仕矣,建督府矣,又曰某人尝以御椠示人矣,又曰陛下戒其勿修怨矣。
臣知陛下万无此事,设或有之,此误不小。
向使畴昔在朝,终始不废,偃月之祸,不过及士大夫。
今以埒国之富,震主之威,缪为恭顺,阴怀怨毒,外岂可付以寸铁,内岂可假以寸权?
秦桧再相,未尝不牢笼李光胡寅,久则当世名臣举族贬窜,阖门废锢,上而至尊亦有靴中匕首之防。
此陛下商鉴也」。
鞑主新亡,或传胡运以衰,荆狃一胜,蜀谋再举。
公言赵范欲图唐邓,唐邓不可得,而枣阳先失,安、随、、复、均、房皆为丘墟。
赵彦呐欲图秦巩,秦巩不可得,而剑关不守,五十四州遂成荡覆。
岂非外重而不能禦,内虚而无以守?
臣谓江陵固,然后可以援襄樊
重庆实,然后可以图汉中
彦呐,前事可镜也」。
言虽峻切,上独优容。
察官郑发苦不相乐,是月十九日疏入,公方进讲,玉音曰:「卿与郑发无他否」?
既退,疏不下,御笔除职予郡。
道闻安晚薨,旅哭甚哀,曰:「吾不忘知己之旧」。
谢、吴并相,壬子正月,除右文殿修撰知建宁府
二月,兼福建运副
郑愤前疏不行,再论褫职寝新命。
六月,依旧职提举明道宫。
公优游里闬,作为新居,揭宸翰所赐「樗庵」、「后村」二扁,日与宾客觞咏其间,曰:「吾得此足矣」!
宝祐丙辰,矩堂董相欲以冶使处公,丁大全沮于上前,曰:「刘某恃才傲物」。
遂有正言邵泽之疏,实丁意也,仍奉明道
景定庚申师相魏公还朝,公方奏疏引年,六月,除秘书监,令守臣以礼津遣,八月,除起居郎,再辞,不许。
九月,兼权中书舍人,公犹在道。
十一月朔,面对,首劄言:「凶相弄权,以富彊自诡,辅圣君而行霸政,为天下宰而设骗局。
人曰:相非相,驵也;
政事堂政事堂,龙断也」。
传者叹其形容之工。
末言国以危惧存,以佚乐亡,其警告者甚切,曰:「陛下必持胜,必虑危。
已窜者毋至量移,已斥者毋复亲近。
大臣必弼违,必格非
士大夫毋以清谈废务,毋以浮文妨要」。
人以为药石之言。
次言:「贪吏可惩,奚问名胜?
赃罪狼籍,而曰为贤者讳。
《春秋》书法、八议旧典,恐不如是」。
其意有所指也,闻者是之。
读毕,以老蒙收召谢。
玉音曰:「知卿爱君忧国,至老不衰,所以欲得相见」。
权兵部侍郎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立螭才三日尔。
十二月,兼史馆同修撰
初,上过东宫,见公书肆所传文集,喜之。
未除兵侍前一日,中使传宣谕曰:「卿居閒日久,著述必多,可录本进呈」。
公辞以容臣缮写。
俄有旨再索,公辞以史事猥冗,未及点对。
越数日,以古赋、古律诗、记、叙、题跋、诗话共二十六卷奏进,皆辛亥以后所作也。
翌日,中使以宸翰御制赐公曰:「卿风姿沉邃,天韵崇谹。
今观所进近作,赋典丽而诗清新,记腴赡而序简古,片言只字,据经按史,谓非有裨于缉熙顾问可乎?
先儒有言:『学富醇儒雅,辞华哲匠能』。
非卿不足以语此」。
真儒臣希阔之遇也。
辛酉正月,将降科举诏,公以非科第辞。
同院进藁不称旨,命庙堂改属,曰:「非刘某不可」。
三月,兼侍讲
四月,以病辞西掖,诏从之。
俄除兵部侍郎
八月,再兼中书
是岁,乞引年者再。
九月厉文翁除沿江制阃,公不待黄至,与给事徐公缴奏。
酉时黄至又奏。
是夕一更,御笔至,逼趣书行,公又缴奏,其言甚苦,命遂寝。
壬戌三月,除权工部尚书,升兼侍读
除察,公力排之,已入台,次日疏出,全台待罪。
朝绅皆谓与艾轩畴昔缴谢同。
今上在东宫,亦语宫端徐公曰:「刘中书此举甚高」。
公虽身兼两制,词命填委,寒暑无间,坐至四鼓,而一念之忠,言无不尽。
故淫雨有疏,大水有疏,和籴之害有疏,拯饥有疏,犹有五管见焉。
其言剀切,允当帝心。
至如大全既死,则曰「李石北司,有言李词固可罪,因何人以进,乞斥其内诇奥主者」,指当时贵珰也。
涟海归顺,边患浸纾,公言禁中排当太密,湖山丹雘浸盛,愿毋忘透渡。
时江、二阃密图起废,公言:「史以怯愞邀功,李以闭城纵寇,罚未当罪,其可牵复乎」?
或言:「簿录奸赃之财,圩田御庄之入,合以助籴本,补和籴。
陆贽散小储成大储、损小宝固大宝之说」。
或言:「右选敕牒冗滥,补授多,稽考难。
战士捐躯得赏,而补授帖牒死归他人。
蠹国无端,何以示劝」?
每奏多则万言,少亦数千,人皆美公之忠纯,而服公之整暇。
八月,再乞纳禄,御批曰:「览卿来奏,求退甚勇。
词垣经幄,方资文儒,输情甚真,难夺雅志」。
特除宝章阁学士、知建宁
权文昌得真学士,异恩也。
御赐玉柄宝箑,宸制五言书其上,以金缬香茶侑之,竹湖以后未有也。
师相亦赋诗赠行,从橐饮别道山堂,分赋御制诗韵,时人比之二疏。
公既还里,优游觞咏。
甲子秋,以目眚谢事,除焕章阁学士,守本官致仕。
其年,先帝弃群臣,公哭临哀恸。
丁卯,右目亦苦赤障,遗身自乐,处之裕如也。
四年五月,今上念先朝遗老,御笔:「刘某谢事先朝,年德俱高,特除龙图阁学士,仍旧致仕」。
人谓嗣圣将起公矣。
公早受知忠肃贾公,辨章尤相亲敬,古心、碧梧二揆皆公文字友,而天不憖遗,国嗟殄瘁,呜呼惜哉!
公娶玉融林氏,赠淑人,宝章国博之女,先公卒四十二年。
子三人:强甫,朝奉郎、三省架阁、添差福州通判
明甫奉议郎邵武军通判
山甫承奉郎、监岭口盐仓。
女一人,适正献福公之孙、故通直郎惠安知县陈琰
孙男八人:沂,登仕郎
涣、洙将以京选二泽分奏;
汶、履、瀵、锦、绚尚幼。
孙女五人,已嫁者承奉郎、监岭口盐仓方广翁,修职郎浦城主簿方公权,馀未笄。
是年十二月十九日,诸孤奉公之柩葬城北徐潭之原。
公负间世之才,问学所积,源流三世,探索涵泳,又深造而自得之。
无书不读,发以诗文,持论尚气节,下笔关伦教,一篇一咏,脱藁争传。
初年即见知于诸老。
温陵竹隐傅公晦翁谥议乃公所笔,寄声愿纳交,趣召道莆,造公之庐,览公近作,曰「亹亹逼人」,屡以疏荐。
洁斋在豫章,得公代郡贺正表,喜曰「酷似李云龛」,勉公加意。
南塘西宗,得公诸作于北山,甚奇之,或问北山:「潜夫诸作如何」?
北山曰:「不患不好,只患忒好」。
公归自桂林,迂道见南塘三山,读公南岳藁,称赏不已,自此遂为文字交。
水心评公诗曰:「当是建大将旗鼓者」。
西山知公尤至,端平初贻书庙堂曰:「当今词人,惟赵某刘某」。
南塘与公也。
乙未梦奠于京,门人诸贤俱在,独以遗表属公。
果山得公杂咏二百首,手之不置,曰:「一章虽二十字,皆史断也」。
辨章师相尤奇公之文,每得公所作,必令吏录之。
西山诸老既没,独岿然为大宗工,四方大纪述,皆归后村氏,铭叙先世勋德,以不得公文为耻。
公尝笑曰:「吾卖文以资老者也」。
公见地既高,而学有定力,穷达得丧、是非毁誉,寄之歌咏,一付嬉笑。
梅花数联,以诗得谤也,而略不以为悔;
巴陵一疏,以言获谴也,而不自以为高。
前后四立朝,共不盈五考,非无蚍蜉之撼、含沙之射,而未尝恨其人。
既有丘明、子夏之疾,黑白如故,往来交际,饮笑自如。
每曰:「友年皆后我,木已拱矣。
我于今以往,皆剩底岁月」。
自营竁室,乃徐先辈故居,结庐其间,佳客过从,时与同宿。
有以青囊术见者,岂无异议,但笑以视之,非达乎?
公吏事素长,自领邑建阳,最声已著;
为麾为节,剖决如神,处事件件有方略
在藩司臬,狱案千纸,一览尽得其要,而行之以恕。
息庵汤公尝语余,甚叹服之。
安晚亦曰:「潜夫真材吏,为文名所胜,故人不尽知之」。
虽中间与安晚少忤,而追思痛悼,时见吟篇,暮年状其行事几万馀言。
每语人曰:「安晚实知我」。
公尝以成集属余序之。
诸作皆高,律诗尤精绝,李唐诸子所不及。
至于骈语,虽祖半山、曲阜,而隐显融化,键奥机沉。
表制之外,诸启尤妙,自成一家,他人或相仿效,神气索矣。
甲子以来,又为浑深简到之语。
尝语余曰:「吾四六又一变」。
公有前、后、续、新四集,已行于世,其在新集者半出于目眚之后,口诵成篇,子侄笔受
镕煆诸书,字字严密,无一篇不可垂训,非徒诗也。
其于当世交游,先后辈皆名流杰士,姓字班班见集中,不可悉数。
余屡摈于时,去公所居差近,每一篇成,即以见寄,时有商搉,以余为知言。
疾革既默,诸子问以遗奏属仆如何,公瞠目颔之。
奏上,君相嗟惜,赠银青光禄大夫,与致仕遗表恩泽。
将谋请谥,诸孤俾余状其事,欲上之太史
碑铭、墓表则属之东涧汤公阳岩洪公择斋徐公,皆平生密友,亦遗命也。
谨状。
咸淳五年十一月
日,同舍生中大夫、新除秘书监林希逸
论天变可畏人事当修疏 宋 · 李鸣复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九、《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一
臣昨尝妄谓厥今要务,莫急于边防,相距秋风,已无多日。
今秋风至矣,验之天象,太白经天,流星昼陨,又流星出牛宿,占皆为兵,甚至流血千里,无非昭示其警戒之意。
天变见于上,人事可不修于下乎?
而求之今日,窃有大可忧者。
淮西所主在和,其和也未足恃;
京西淮东所谋在战,其战也未可保;
沿江正副所重在守,其守也未必固。
蔡、息之师,忽尔歛去,徐、邳之寇,翻然退休。
或谓倴盏实为之,此和之小验也,然狼子野心,变诈百出,先之以小信,安知无大不信者踵乎其后?
就使边将委顺,而虏酋之命掩至,则顺必变而为逆。
介使虽通,而乖争之议或起,则同必转而为异。
北向之师,此不以邹伸之未回而止,则南牧之事,彼岂以王楫既回而息?
臣故谓其和未足恃者,此也。
汴京退走,而我师之雄胆已丧,徐、邳再陷,而我师之畏心愈甚。
御失其道,狙诈作敌,势实使之。
郭贼以唐叛,出数郡之兵而不能克,王贼以宿叛,合一路之力而不能讨。
大敌未动,先期已困,小寇弗戢,后效奚观?
范方倚李伯渊为腹心,不思养虎以遗患;
赵葵亦置夏全于肘腋,不虞饱鹰之飏去。
边尘未起,而锐气已馁,兵刃未接,而败證已具。
臣故谓其战未可保者,此也。
长江之险,固天所以限南北,然有其人,则因风纵燎,足以成赤壁之胜,无其人,则举帆直指,得以墟建业之地。
今沿江之重镇有二:在武昌张元简金陵陈韡也。
元简志大而谋疏,谈辩风生,若可属大事者。
然往岁王楫之来,道过其境,囊封论奏,无一字得实。
他人不足问也,元简身为阃帅,居料敌制胜之地,三军之胜负,两国之强弱系焉。
使大敌在前,而耳目昏塞如此,岂不误事?
任重而力小,茅山之捷,诚若有起人意者,然承累政蠹弊之馀,司存之积、战守之具,荡然一空。
曩者寇贼犯淮,方且控告庙堂,抽回戍卒,抽回战舰,窘状毕见,手足俱露。
万一藩篱或抉,门户何恃?
臣故谓其守未必固者,此也。
外之所以为和,所以为战,所以为守者如此,而一二大臣犹袭故蹈常,恬然不以为意,譬如驾巨舰于洪涛之中,一不举,而听其势之自如,亦土具甚矣。
陛下愤四方之多虞,思万几之当理,并建二相,凡在政府者,皆以序迁,岂徒以示恩宠哉?
待之也厚,则望之也深,任之也隆,则责之也重。
而旷日不闻于实政,连旬徒事于虚文,此何等时,陛下所以擢任者何意,而因循茍且,虚度岁月,视曩昔又甚焉。
设若边庭有警,甲兵之问,日至庙堂,特见计无所出,案吏奉行文书,不过飞一纸密劄,令用心堤备,不得纵容一人一骑过界耳。
缪司言责,窃观当今事势,外有可忧之形,内无可恃之实,傥弗以告,是之谓欺。
伏望陛下念天变之可畏,思人事之当脩,询问两府大臣,何道而可以致夷夏之相安,何策而可以底内外之无患?
礼文揖逊,有无可以却胡骑?
若犹未也,盍亦速图其所甚急?
安坐拱默,有无可以强国势?
若犹未也,盍亦力行其所不逮?
陛下毋谓鞑居草地,距中原凡几何里,其归也未必出,其出也未容久。
若此虏一动,则人心摇矣。
毋谓二相并命,足以股肱帝室,国是必由此而定,治效必由此而著。
若此心不协,则万事隳矣。
臣之所言者,社稷之大计也,愿陛下留神。
〔贴黄〕臣窃惟陛下往者亲揽万机,选任一相,天下拭目以观惟新之化,此一机也。
然有更化之名,无更化之实,故治日以少,乱日以多。
迩者九重深恩,二相并建,天下倾耳以听协成之政,此又一机也。
必痛惩既往之失,恪谨方来之图,而后乱日以消,治日以长。
愿陛下与二三大臣谨之重之。
时哉不可失,此事不容再坏也。
伏乞睿照。
又,臣窃见今日将帅不和,而多有相图相陷之意;
士卒不轨,而且有相扇相习之风。
内不自靖,何以禦敌?
朝廷不明赏罚,何以御下?
转危为安,易乱为治,是在庙堂区处耳。
然非同志合谋,未足以集事也。
并乞睿照。
后村先生墓志铭 宋末元初 · 洪天锡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九五
后村先生刘公讳克庄字潜夫莆田人也。
莆有二刘先生,著作讳夙,正字讳翔,以言论风节闻天下,憸士畏其铓锷,同时名胜俱位下风,号隆、乾第一流人。
著作生吏部侍郎、赠少师讳弥正,以民庸国功,为嘉定名法从。
公以侍郎为父,著作为王父。
母方氏、林氏,鲁、魏国夫人
幼颖异,出语惊人,书过目辄成诵,为文未尝起草。
弱冠,以词赋魁胄监
用门功补将仕郎,主靖安簿录事
真州诸公争出我门下白事。
维扬清献崔公喜曰:「吾晚得二士,子华与君也」。
说欲罗致。
李公梦□制置江淮,辟书先上,遂为升阃。
所得军书檄笔,一时传诵。
幕府谋进取,公持论不合,自请岳祠。
桂阃以准遣足其考。
时《南岳藁》、《油幕笺奏》初出,家有其书。
叶公正则评公诗,许以大将旗鼓;
赵公履常称公散语与水心不相上下。
侍郎定谥朱子曰「文」,天下称当,忠简傅公闻议状出公手,寄声愿交,诸老多折辈行。
方是时,公自视长吉牧之,未知梦得、义山何如耳。
既改秩,宰建阳,益铲崛奇,就平实。
文忠真公里居,公以师事,讲学问政,一变至道。
崇风教,表儒先,如古循吏。
补赈籴仓五千斛,真公记之,陈公肤仲为赋《于蔿》。
于去来四十年,父老迎送如一日,闻公讣有越境来哭者,桐乡民也。
通判潮州,群憸组织诗案,牵连及公,主管仙都祠。
起倅庐陵,未赴。
端平纪,召赴堂审。
真公帅闽,以机幕辟,除将作监簿,兼参议官,府事一委重焉。
真公以版书召,公奉魏国还里,乞解随司。
有旨以匠簿造朝,进宗正簿。
真公薨于位,公乞朝假会葬,不许。
枢密院编修官,兼权侍右郎官
时郑、乔并相,上意浸移,公轮对,言:「服天下莫若公,今失之私;
镇天下莫若重,今失之轻。
陛下受命于天,柄臣掠功于己。
因私天位,遂德柄臣;
因德柄臣,遂疏同气。
杨、谢贵胄,联翩华途;
沂、荣鱼轩,融泄广内。
南阳近亲侵夺贫细,郡国不敢问。
北司贵臣凭恃恩宠,风宪不敢劾。
非私与?
大臣忧谗畏讥,有狼跋之嗟,厌事避权,动鱼羹之兴。
依违肺腑之间,道有所屈;
浮沉官寺之际,志不得行。
以匹夫横议而变政,以走卒偶语而易令。
非轻与」?
又曰:「孝宗之于秀邸,待本生之法也;
宣仁之于高氏,待外家之法也;
高宗之于张去为刘婕妤,待奄嬖之法也。
赵普谏幽燕之役,寇准澶渊之策,重臣处边事之法也;
韩琦之逐任守忠陈俊卿之去曾觌,大臣处近习之法也」。
贴黄言:「霅川之事出于迫胁,向者止议其罪,不原其情,近者虽复其爵,未雪其枉。
陛下何不下尺纸之诏,曰:『故王有东海王彊宁王宪之志,不幸遭变。
朕于同气,友爱素隆,前日缴驳论列之人,宜伏江充、苏文之诛』。
德立辨诬,则四海之心悦矣;
厚礼改葬,则九原之憾释矣」。
次言:「柄臣浊乱天下久矣,塈春知孝,反易纲常,变邪正,而元气坏;
国脉损,善相裂,弃险要,削薄本根,而弱势成。
柄臣与其徒攫取陛下之富贵而去,独留大敝极坏之朝纲,已开难合之边衅,骄冗不可简稽之兵,穷极不可变通之楮,陷溺不可挽回之风俗,以遗陛下。
陛下不幸而当之,诸贤不量力而就之,遂使陛下疑君子之无效,意小人之有才。
独不思宣、靖之祸,蔡京为之也。
虏骑长驱,已窜责,乃自言有禦狄之策,犹幸当时不惑其言。
使复用,则国亡久矣!
此陛下商监也」。
疏出,物论浩然归重,文靖魏公清献游公相与击节,王公去非读而叹曰:「不意二刘之后,有此佳作」。
知公不专以文名也。
有锡第表郎之传,吴舍人泳忌公轧己,以其弟昌裔疏,罢主玉局观,知漳州,改宜春
到郡仅数月,御史蒋岘首倡邪说,劾公及忠惠方公实之王公,皆言故王者,人以三贤同传为荣。
文清李公相,辟提举广东常平,升漕。
公宽箬,严篚苞,节漕计,市牛千头助边屯,捐例卷置田二百亩,赒南官之不幸者。
召赴行在,御史金渊诬公自拟清望,寝召命。
明年,除侍右郎官
又以濮斗南疏寝。
范、杜同相,起江东提刑,劾贪守,籍黠胥。
信州,预借一年。
狱案千纸,一阅尽得其情,号才吏者自以为不及。
将作监,范内忌公,进华文阁,因任。
游公独相,以太府少卿召,入对三劄,其一曰:「嵩之以借助灭残金为战,以厚币奉倴盏为和,以清野蹙国为守,实未尝战,实未尝和,实不能守,而自负和战守之功,迭执和战守之权。
若非天去其疾,它日必贻宗社之忧」。
又言:「陛下实有退小人之功,而虚受思小人之谤。
今庙谟睽异,邪党揶揄,洛、蜀分朋而势逐,韩、曾争柄而京相,臣实未知所终」。
次言:「陛下待群臣至厚,记善忘过,收采不遗,其间尚有迹远而孤,昔壮今老,愿收之于霜降水涸之馀」。
盖指前言故王同传者。
三言:「使事以恤贫民、处流民为最急」。
贴黄以母老,乞归养。
上曰:「知卿文名,有史学」。
即颁锡第之命,兼任修纂。
公未退,宸翰已至:「刘某可特赐同进士出身,除秘书少监,令与尤煜任史事」。
寻兼崇政殿说书,公累辞不许。
转对言:「国本未建,中外寒心,献议者曰宜早定,沮议者曰宜少待,陛下尝求其情乎?
建威立顺,黄门常侍之谋也。
埋璧于庭,以群公子卜,巴姬之意也。
诿曰人主家事,李绩、林甫之言也。
国家大事,而与左右邪谄之人谋之,鲜不为所摇者。
宜仿嘉祐绍兴故事,别其名称,自侄为子,以系人望」。
上为感动。
嵩之既免丧,御笔守本官职致仕。
公奏:「嵩之有无父之罪四,无君之罪七。
前朝宰臣沈该大观文致仕,叶颙守本官奉祠,嵩之忠孝有亏,乞寝罢职名,只守永国公致仕」。
且援綦崇礼秦桧罢制,乞坐下罪名,著之训词,以昭国法。
上遣中使宣谕,公执愈坚。
又与给舍上缴奏,且力丐祠。
竟夺嵩之除职之命,殿中御史章琰犹以奏审咎公,改直宝文阁、知漳州,辞。
郑相再当国,升龙图阁,除宗正少卿,辞,改秘阁修撰福建提刑
建台甫及一月,丁魏国忧,禫制未终,除秘书监
服阕造朝,兼太常少卿直学士院
对疏,首言:「端平之失,在于施行锐,周防疏,除擢骤。
然端平之政或可改也,端平之心不可改也。
今之议君相者,或以戚畹,或以掖庭,或以宾客,或以子弟,道路皆曰君相厌之,臣以为不然,惟圣主可以责难,惟贤相可以责备」。
贴黄以建储、退见丞相,乞起复潘凯吴燧以奖直言,大咈相意。
进故事,言:「本朝名相惟杜衍能却内降。
在相位三阅月耳,小臣能以去就为轻,虽大事可论;
大臣能以去就为轻,虽内降可却」。
相愈不乐。
又言:「京尹征利已甚。
汉算缗钱,下逮末作,唐为宫市,害及樵夫,麟趾之泽息,虿尾之谤兴」。
与缙诉于上,公六上祠请,再乞挂冠,皆不允。
起居舍人,兼侍讲
嵩之经营复出,事有萌芽,公直前言:「陛下曩语群臣,以为其人决不复用,天地祖宗,实闻斯言。
今都人讹传,曰『落致仕矣,建督府矣』,又曰『嵩之以御椠示人矣』,又曰『陛下戒其勿修怨矣』。
臣知陛下万无此事,设或有之,此误不少。
彼以埒国之富,震主之威,缪饰不情之恭顺,阴怀非常之忿毒,外岂可以付之寸铁,内岂可以假之寸权乎」!
又言:「赵范欲图唐、邓,唐、邓不可得,而枣阳先失,安、随、、复、均、房之境皆为丘墟。
赵彦呐欲图秦、巩,秦、巩不可得,而剑关不守,五十四城尽成涂炭。
外重而无以御,内轻而无以守」。
上皆优答。
察官郑发观望论公,疏不付外,除右文殿修撰知建宁府、兼副漕。
郑愤前疏不行,再论,寝公新命,复职提举明道宫。
景定庚申,魏公入相,公方拜疏引年,除秘书监,又除起居郎中书舍人
面对言:「国以危惧存,以佚乐亡。
臣愿陛下毋忘胡马饮江时,大臣毋忘入峡时,毋忘汉阳舟中与白鹿矶时」。
因言:「永乐失而赵卨吕公著之言见思,澶渊归而陈彭年王钦若之谀获售。
寇准能赞亲征,而不能不傅会天书;
王旦能致太平,而不能谏东封西祀」。
次言:「赃吏可惩,奚问名胜」。
玉音劳问:「卿爱君忧国,至老不衰,所以欲得相见」。
权兵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又兼史馆同修撰
前一日,中使传宣索公近作,公录辛亥以后诗、赋、记、序、题跋、诗话二十六卷以进,翌日,宸翰赐公曰:「卿风姿沉邃,天韵崇谹。
今观所进近作,赋典丽而诗清新,记腴赡而序简古。
片言只字,据经按史,谓非有裨缉熙顾问可乎!
先儒有言,『学富醇儒雅,辞华哲匠能』,非卿不足以语此」。
真儒臣希阔之遇也。
俄除兵部侍郎,兼职仍旧。
踰年,权工部尚书、兼侍读
厉文翁金陵,李桂台察,公皆奏寝其命。
史岩之李曾伯密图起废,公言罪大罚轻。
丁大全贬死,公乞斥其奥主内诇者,指巨珰也。
身兼两制,词头填委,而论事不休,淫雨有疏,大水有疏,拯饥有疏,捐御庄以助和籴、覈冗牒以恤死事各有疏。
又有五管见焉。
每奏动数千言,恳切至到,异乎以文字发身者。
屡乞纳禄,御笔:「览卿来奏,求退甚勇。
词垣经幄,方资文儒,辅情甚真,难夺雅志。
特除宝章阁学士知建宁府,赐玉柄宝箑」。
御制五言诗书其上,侑以金币、香茗,异礼也。
师相赋诗赠行,从官饮别道山堂,分御制诗韵以送,人比之二疏。
归里之明年,遂致其事,进焕章阁学士
今上即位之四年,慨念先朝遗老,特升龙图阁学士,仍旧致仕,结裹全人,君相实赐之也。
公前后四立朝,惟景定及二年,端平一年有半,馀仅数月。
游相最笃旧,不能久其留;
郑相最怜才,竟不合而去。
退之所谓谤与名随,公殆似之。
初,郑相在端平号能收拾善类,淳祐再相,有患失心,遂厌人言。
公去国久,犹以端平望之,不知者曰:「君子亦党乎」?
二豸,相之仇也;
宗尹,相之私也;
祁公居位三月,相所讳闻也
公阴讽显规,连挂盛怒,岂阿其所好哉!
「无人细考后尊尧」,此公自咏,皆实语也。
彼才名相轧者,方揽一世虚誉,公独恃九重为知己,炫才者忌之,媒名者争之,其不理于口也固宜。
水心有言:「结知流俗者多得誉,结知人主者易见毁」。
何独公哉!
盖棺事定,毁与誉俱泯矣,而寝郎一疏,掖垣累奏,至今读之,足以增伦纪之重,折奸雄之萌,凛凛犹有生气也。
公早负盛名,晚掌书命,每一制下,人人传写,号真舍人
穆陵尤重公文,凡大诏令,必曰非刘某不可;
达官显人,欲铭先世勋德,必托公文以传;
江湖士友为四六及五七言,往往祖后村氏。
于是前、后、续、新四集二百卷,流布海内,岿然为一代宗工。
文岂能自传哉,要必有为之本者。
过江号大家数无虑六七公,求其文章气节,上寿全名,指不多屈,惟周文忠杨文节与公而三,皆纳禄于显融,乞身于彊健。
公晚不幸目眚,已在告老数年之后,贤于漏尽不休,拖绅方请远矣。
咸淳五年正月二十九日,以疾薨于里第。
前数夕,有大星陨公寝后,斯文所关,不偶然也。
年八十有三,阶正议大夫,爵莆田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
石塘林氏,嘉定清白吏、直宝章阁瑑之女,妇德女仪,为九族式,先公殁四十二年,赠淑人
子男三人:强甫,朝奉郎、三省架阁添差通判福州
明甫奉议郎通判邵武军
山甫承奉郎、监福州岭口盐仓。
女一人,适故通直郎、知惠安县陈琰
孙男八人:沂,修职郎闽县主簿
涣、洙,将以京选泽奏;
汶、履、瀵、锦、绚,尚幼。
女五人,其二嫁承奉郎监岭口盐仓方广翁、修职郎浦城主簿方公权,馀未笄。
穆陵尝赐宸奎四大字,公以「后村」扁所居之堂,以「樗庵」扁徐潭精舍。
其年十二月十九日,诸孤奉柩葬于徐潭之原,公自卜也。
遗奏上,君相嗟悼,赠银青光禄大夫
赐谥将颁,强甫以书来曰:「先公易名,子所请也,铭不可以它属」。
天锡衰病荒落,何敢辱我先生
皇甫湜昌黎之墓曰:「死能令我躬不随世磨灭者惟子」。
噫,斯言过矣!
退之岂以皇甫湜不磨灭耶?
令诸老凋零,及门之士尚不少,竟使以铭公也夫,乌虖!
铭曰:
北亭三世云锦机,有虹连卷饮墨池
吐为金凤尤瑰奇,清朝有道跄来仪。
玉堂之盛青琐扉,被服宝璐佩明玑。
五色缫绘重瞳衣,直为骨干忠肝脾。
世所赏好推琚词,穆陵在天公骑箕。
巫阳下招我西悲,帝成玉楼属笔谁。
天上不独人间希,千年有人谁待之。
岂无过者酌芳菲,下马来读墓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