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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阃回奏四事 宋 · 李曾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一九、《可斋杂藁》卷一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八
臣猥以庸缪,本无他长,遭逢圣时,叨被烦使,戎淮罔绩,曲荷保全,入岭无何,曾蔑补效,自天申命,易地上流。
任重恩隆,犬马难报。
恪共践次,亦已两旬,事虽多端,未易缕数。
伏恭念乃者季春三日奎画诞颁,预授阃规,其条有四:曰推广屯田,劝督耕种,可以代和籴;
建置榷场,南北互市,可以省科降;
修复城池,可以壮藩屏;
抚辑流徙,可以固人心。
大哉圣谟!
此真守边之良策,当世之急务也。
臣不武,何足以上副隆委!
然自服膺训饬,愿竭涓尘,朝斯夕斯,念此至熟。
今者既临疆埸,亲访军民,聿昭圣主万里之明,可无愚臣一得之献?
臣谨不避天威,为陛下条陈之。
臣窃见京湖自江北诸城,往罹狄难,閒田旷土,弥望荆榛,皆二十年前禾麦膏壤也。
然而不患无可辟之地,所患无可耕之人。
在我固无出因田之谋,在敌则当防因粮之患。
比连政制臣所以艰于经画,未易广于开拓也。
本司所管江南、江北屯田人谓孟珙尝云尚馀九百万亩,以臣愚料,亦夸言。
倘计夫而授田,以何人而充募?
稽其旧籍,汗漫难考。
存日岁耕今已莫得其实,但闻其末年岁上朝廷物斛不过二十馀万石。
贾似道以盛年精力,极意经理,田莱加辟,穑人成功,视时固已推广倍半矣,然岁租之上,仅能及三十馀万石。
计诸顷亩,所收固不止此。
然军民杂耕,官吏程督,牛种器具,岁时赈贷,工本于此乎仰,而又司存生券,贴支无艺,头目添给,月廪浩繁,南北之应酬,缓急之桩备,举是数者皆取给焉。
譬诸常产之家,仰为卒岁之计,似道非不欲具以成数来上,盖以此也。
臣今驱驰入境,已是六月初旬,劝督耕种,已非其时。
方幸诸屯将遂一稔,积雨成潦,江湖泛溢,田禾类伤于巨浸,岁事已乏于全功。
而况本司今春优恤佃户,又以每亩减租二分有差。
今年所收,其视似道连年之数,决是不及远矣。
若曰欲以收数而代和籴,则恐其间秋收杂斛岂足以充军饷?
岁科经费,必至于误邦储。
籴时一失,籴价倍踊,将徒咎无及也。
羊祜屯田襄阳,始至军无百日之粮,季年乃有十年之积。
此亦须迟之岁月,功效乃见,固未可责之旦暮也。
臣愚欲望陛下念边寄之匪轻,期田功之经久,坚持定画,委任责成,容臣自今以往,广招农佃,垦辟荒閒,亲率劝课,思广积贮,他时稍增塞下之耕,或可少宽湟中之籴。
此推广屯田之说也。
臣窃惟南北互市,所以懋迁有无,通惠商贾,往年与金为邻,沿边置场之利,公私共之。
近岁鞑与中国交兵,严贸易之禁,始于边州守将博易马疋,继之药物、钱货,私相交关。
臣在淮时已亲其事。
然其交犹有场,其来犹有限,未至如近日淮边之皆可自为也。
财计所入,固宜归之公家,岂边臣可私!
但臣窃观京湖之互市,与淮间之互市异。
盖淮去北境止隔一河,北客率是赍己货、越吾土以求鬻于我;
京湖则置场所在,此襄彼樊,惟此一处可通。
江陵赍督而往,何啻千里,载以舟楫,卫以军兵,溯流而上,尤费月日,所历无异生界。
以此淮之互市不拘冬夏之候,荆之互市惟在夏潦之时,秋水一枯,舟不敢踰矣。
昨自孟珙贾似道任内,每夏仅止一两次贸易,似道时固已有加,然闻之旧岁不过得铜钱数万馀。
则如当归、甘草、杂药之类皆滞货也,计其息若嬴羡之可数,视其本或变转之尚难,所得几何,厥费尤甚。
司存徒以置场则可以觇敌情、可以得敌马、可以通襄阳一线之脉,志不尽在利也。
边臣能为公计,茍藉此有馀积,亦犹国之外府,然若曰目前欲指拟以省科降,则恐药物之类便未得钱,军券等需何所取办,此场必至于废而不敢为矣。
又况北方头目大抵多贪,可以利诱。
昔良、平以金啖秦、楚之将,高祖听其用而未计,卒能成大功,其可不略尝假之乎!
臣愚欲望陛下宽边臣以责大体,通北货以款敌情,异时阃计之可支,斯可国费之自省。
臣闻目今樊城略有北客,正欲遣舟办货而往,初为交易,宜示优容,若欲定其成规,当俟嗣岁,此建置互市之说也。
至于修复城池,则臣窃惟方城汉水自昔用武之国,向也壁垒相望,蔽护风寒,今惟南郡一城岿然江北与夫下而汉阳耳。
汉阳距鄂一苇,敌不易窥。
南郡城池,则近岁贾似道一新规模,从事畚筑,亦既浚浅而培薄,转瑕而为坚矣。
此外诸城多臣寓治,凿斯筑斯,固未有及是者在。
伏读修复之训,睿谟宏远,蠡管莫窥,悚然未知所措。
窃计陛下披舆地图,指示郡国,不忍堕甑之视,将复金瓯之全,圣意盖有为而发也。
臣自抵戍所,访诸故老诸校,皆谓敌自十数年来,沿边无可疸食,稍远区脱,人非城是,山河不殊,曩时击柝之地,往往嗥狐狸而长荆棘矣,有志之士,岂不感叹!
况以睿训之丁宁如此,臣子之责任当然,诸酋之骨肉方争,中国之机会难得,陛下念虑及此,真宗社之福也。
然前此阃臣志在王室,亦皆有经略之意,或者养威伺衅,未见可为,度力揆时,将有所待,历年虽久,抑亦教训生聚根本之未立。
陛下不以臣无状,今欲付之以此,捐躯效力,固不敢辞。
但今两路城之未复者曰襄、、随、、安、信、酂、复、武当荆门凡十郡(房元无城。),未暇一一枚举,而襄阳天下之脊,国之西门,古荆岑通襄脉络,将大为经理之计,抑姑为徐进之规。
私虑我必守者彼所必争,其进锐者其退易速。
赵普论幽燕之伐曰「以翰取、以翰守,以至于孰可为代」,规图天下大事,反覆深虑如此,犹恐成败利钝不可以逆睹,不然,则徒为褚裒殷浩,秪贻笑方册也。
今将为修复某城计,则当度有司量功日,兵用几人,从何而调(不可尽撤见屯兵力,当防其乘虚矣。),粮支某岁,从何而取(须是令外办此一项粮食,不妨常券。),器械从何而办,财用从何而给,城未成而敌已至,则将何而应。
凡是军实所需,物物预图,事事经虑,一毫不可以欠阙,当如孙叔敖城沂之举,使封人先虑而授之,庶可不愆于素,无虚役而有成绩,更惟圣慈与大臣熟图而指授之。
至于抚辑流徙,则臣窃惟两淮频年兵,而民之避寇江南者犹颇众,京湖连岁稍暇,而民之复业江北者已渐多。
且闻去岁以及今春,边民之携老幼、驱牛畜归反其旧土者鳞鳞不绝于道,远而随、、襄、光之郊亦有人矣,其尚寓近里者,则又公家给之牛种,处之耕佃,听其酤贩,弛其色役,其视往时哀鸣嗷嗷大不侔矣,此固众人视之以为喜,有识思之犹以为忧也。
盖由近日以来,边人相传虏哨不入,将谓疆埸自此无事,泰然散居郊野,不复堤防,深恐豺噬非仁,鸷击必匿,慢藏启侮,将厚盗资。
夙夜思之,方此申谕诸郡,俾得相告戒,类为保伍,无事则耕以自给,有警则收之入保所,行虽若迟钝,不可人意,实切于为邦本计也。
伏读抚辑之训,敢不益加劳来安集,以称明天子德意。
然臣仰窥圣虑,俾固人心意者,为蕃汉之抚摩,不专为吾民之流徙,兴言若此,臣罪不胜,所恃明王可为忠言,愚臣岂敢有隐!
盖自孟珙招纳太广,不为居重驭轻之思;
似道恩结虽优,浸成外强中乾之势。
今则诸屯典旅,多是其徒,有持阿授柄之忧;
南岸列营,抚如骄子,有积薪厝火之虑。
幸而不发,茍以无虞,蚕食安居,果将焉用!
臣观京湖之所处者,其视东淮不及远矣。
臣今虽恭奉宸旨,抚辑两字,铭著诸心,待之南北之一家,俾无尔汝之形迹,然以前人养虎常饱,犹恐拂之,所谓诈狙作使,未易御者。
臣尝观东汉末年处降人于近塞,异时刘石辈多出其中;
苻坚不听王猛之言,亦受鲜卑之患,皆可鉴也。
此證养成,要已非一岁于此,往者则几藉以胁,继者则惟幸其弭,若不及今商确,预作图惟,如疗病于未病而使医,如治水勿与水而争势,涵洪浸裕,勿露机括,思所以处之之地,用之之方,阴消而潜革之,臣恐异时不能不勤宵旰之忧也。
光武推赤心置人腹,裴度待蔡人即吾人,明良一堂,恩深义结,固无是虑。
臣之此言似过,然亦出于拳拳嫠纬之心尔。
伏望圣慈密与大臣而图全之。
以上四事皆恭因圣明之训,用辄进狂瞽之言,婴渎霆威,谨跼蹐以俟鈇钺。
此外犹有祈控于陛下者。
臣自频年灾患,百念彫零,思虑不及于前时,材力岂堪于重任,封疆尽瘁,所不敢辞,馈饷攸司,实难共二。
盖人品智愚之既异,而物理盈缩之相因,人知为阃费匮乏赖以相通,臣则惧总计支吾久将不逮。
陛下且谓日用如故,岁入顿亏,其可以有立乎!
譬如中年之人,气血岂能与盛年比,病證方异,而医者谓其充盈,取而朘削之,使盛年处此,亦不可同前日语,况衰竭者乎!
强曰藉荣以养卫,正恐不日荣卫之俱虚也。
臣愚欲望圣慈早赐别选计臣,俾臣专意兵事,若或委令兼任,亦须少存旧规,使得永肩一心,展布四体,誓当九殒,以报乾坤之大德。
乃若胸臆所蕴,笔舌难穷,并乞睿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