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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五论(二) 南宋 · 蔡沆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五八、复斋公集
或问:六经之说,诸儒穿凿害之也,而《春秋》为尤甚。
前公、谷、左氏,后之诸儒又从而羽翼之,横生意见,各立一说。
夫彼此一事,彼以为是,此以为非,彼此互相矛盾;
前后一人,前以为褒,后以为贬,前后自相牴牾。
然其大端不过有二:一以日月为褒贬,二以爵号为褒贬
以日月为褒贬之说,彼徒见夫盟一也,有日者,有月者,盟宜书日,而或书时,入宜书日,而或书月,若是其不同也。
以爵号为褒贬之说,又见夫国君一也,而或书子、书侯,或书名、书字,或书州、书国,书人一人,而前氏后名又若是其不同也。
愚请得而析之。
蔑之盟不日则曰其盟渝也,柯之盟不日则曰信之也,将以渝之者为是乎?
信之者为是乎?
柯之盟不日,而葵丘之盟则日书之,或曰危之也,或曰美之也,将以危之者为是乎?
美之者为是乎?
子益师卒不日,左氏曰公不与小敛也。
公孙敖卒于外,而公在内,叔孙婼卒于内,而公在外,其不与小敛明矣,又何以书日乎?
《公羊》曰:「公子益师不日,远也」。
然公子貙远矣,又何以日乎?
《谷梁》曰:「不日,恶也」。
然公子牙、公孙意如亦恶矣,又何以书日乎?
葬必书月日,而有不书月日者,则曰不及时日而得葬也。
不及时而不日,正也;
过时而日,危不得葬也。
然过时而日,直指齐桓公言。
当是时,诸公子争国,危之隐可也。
卫穆公、宋文公无齐桓公之才,无争国之患,过时而日,有何可隐之乎?
宋缪公之日葬,又何危乎?
凡此者,疑误而难通也,孰谓《春秋》必以日月为褒贬乎!
至于来归仲子之赗,而宰书名,则曰贬之也;
使荣叔归成风之含赙,而王不称天,亦曰贬之也。
岂归仲子之赗,罪在冢宰,而不在天王乎?
归成风之含赙,罪在天王,而不在荣叔乎?
《春秋》书王,本以正名分也,若归赗含赙而称王,将以为正名分,可乎?
谷伯、邓侯称名,说者以为朝弑君之贼而名之,滕子、纪侯独非朝弑逆之人乎?
滕、薛称爵,说者以为能修朝礼而与之朝,隐公有何可褒而褒之乎?
若以滕、薛称爵而与之朝,是亦谬妄之甚者也。
或曰:滕本侯爵也,朝弑君之贼而黜称子,以滕有可贬也。
终春秋之世不复侯,岂皆有可贬之罪而黜之乎?
或曰:为时王之所黜。
使时王而能黜诸侯,则纪纲法度之施,礼乐赏罚之权,天王能执之矣,安得谓《春秋》为天子之事乎?
荆书楚,已而书楚子,说者曰进夷狄也。
夫中国而夷狄,则夷狄之可也,夷狄而中国,则亦中国之乎?
圣人作经,本以辩夷夏之分,顾乃进夷狄而退中国乎?
若此之类,不可以一二数,要皆可疑而难通者也,孰谓《春秋》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乎
大抵《春秋》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时,事成于日者书日,事成于月者书月,事成于时者书时。
若夫水旱、雨雹、霜雪、日食、星变、山崩、地震、火灾、螽螟、彗孛之类,凡若此者皆以日成也。
其朝觐、蒐狩、会遇、平和、来至、侵伐、围取、迁戍、袭奔、城筑、作毁,凡若此者皆以月成也。
崩、薨、卒、葬、弑、逆、叛、放、败、入、灭、获、擒、斩,凡若此者皆以时成也。
或宜日而不日,宜月而不月,皆史之所载者失之也,假如其事当书月而鲁史但书时,其事当书日而鲁史但书月,则圣人安得虚增甲子乎!
是《春秋》不以日月为例也。
《春秋》据事直书,而善恶自见,名称、爵号从其名称、爵号,而是非善恶则系乎其文,非书名者皆贬,而书字者皆褒也。
某与某在所褒而旧史只着其名,某与某在所贬而旧史只着其字,则圣人之褒贬岂在求其名与字而笔之于经乎!
是《春秋》不以名字为褒贬也。
若夫因其所书日月之前后而知其是非,因其所书爵次之名字而知其优劣,则有之矣,非圣人故以是而为褒贬也。
庄公春筑台于郎,夏筑台于薛,秋又筑台于秦,是阅三时而土功屡兴,国政荒废也。
十五年秋螽蝝生而下民怨咨,是历二时而五谷不登,饥馑荐臻也。
庄公八年春,师次于郎;
,师及齐,师围郕;
,师始还也。
是阅三时之久,劳民动众,以伤匮财谷,邦国其不受害乎?
若此之类,盖于书时见之。
二年秋七月,杞侯来朝,九月入杞,见其于来朝之国,未几遂兴师以入之也,不以交邻为重,而以利欲为必,是以强大侵侮乎弱小也。
七年三月,公如楚,九月,公至自楚,见其朝夷狄之国,不能自强于政治,受制于人,阅七月之久,往来跋涉而劳于行也。
僖公二年冬十月,不雨,三年春王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六月乃雨,见其阅年而后雨,则万物焦枯而饥馑交至,道殣相望也。
若此之类,盖于书月见之。
癸酉,大雨,震电,庚辰,大雨雪,其于八日之中,再见天变也。
辛未,取郜,辛巳,取防,于旬之日间而取二邑,以瘠人肥己,是其人欲一动,不明乎天理之可否,视诸王制百里之封,在所乎?
在所损乎?
壬申,御廪灾,乙亥,尝又灾,见尝于天变无恐惧脩省之意,于灾沴之不敬也。
己丑,葬敬嬴,庚寅,乃克葬,延二日之久,见不能事亡如事存,葬礼之无备也。
丙午,及荀庚盟,丁未,及孙良夫盟,有以见鲁先晋而后卫也。
己未,同盟于鸡泽戊寅,及陈袁侨盟,见晋人先盟诸侯而后及大夫也。
若此之类,盖于书日见之,以是为圣人日月之书不书,寓乎褒贬则误也。
若夫名称、爵号之异同,政事之大小,辞目之详略,有蒙上文而杀其辞者,固难一二尽也。
时变之升降,世道之盛衰,亦有因之以见者。
楚,一也,始书荆,再书楚,已而书楚子;
,一也,始书人,再书吴,已而书吴子,于以见夷狄之势浸盛而难制。
鲁以大夫而会诸侯,大夫犹不氏于后,则大夫无有不氏者。
诸侯大夫而弑君者名之于后,虽弑君之贼亦有书氏者。
小国大夫皆以名与人也,曹、大夫,于后则曹、皆有大夫矣,此见大夫皆为政而犯分也。
始也吴、楚君、大夫皆书人,终也吴、楚君、大夫皆以爵、氏,以见夷狄之大夫皆往来于中国,而无夷之别矣。
列国诸侯之子皆称世子,而预会预伐者,于以见居丧而称子也。
入春秋以来,薛侯爵也,而书伯,滕,侯爵也,而书子,于以见诸侯之爵次皆以大小为差等,会于曹则蔡先卫,得其少长之序,而天秩不乱也。
蔡乃武王之所封,而伐乎郑,则卫先蔡,失乎名分之宜,而天叙无章也。
卫其成王之所封乎?
是爵次之先后,皆以目前强弱为崇卑,而不复用周制为品第也。
淮之会,许以男而先邢,是几微弗谨,而上下之位失。
戚之会,邾以子而先曹伯,是大小无序,而尊卑之次紊。
萧鱼之会,以世子而先邾莒之君,于以见霸者之为政,皆以私意为轻重,无复以礼文为仪则也。
垂龙之盟,内之则公孙敖会诸侯召陵侵楚之师,外之则齐桓主盟于中夏,于以见大夫敌于诸侯,而莫知其非也。
凡若此者,名称从其名称,爵号从其爵号,而是非善恶乃因之而见,初非圣人特以是为褒贬也。
学者必欲于名称爵号之间,而求非圣人褒贬之意,窒碍而不通矣。
泥于名数,务于新奇,恐非圣人明白正大之心尔。
学者之观《春秋》必先破《春秋》以日月为例之说,与夫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之说,而后《春秋》之旨可得而论矣。
剑关禅师语录序咸淳六年九月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二
曹溪之传,马驹散天下,莫盛于李唐,此师则蜀珍也。
其后始有德山、圭峰出焉。
至我朝中兴,则圆悟尤盛。
尔来扬历五山,有若痴绝、无准诸老,皆表表于时,余虽闻其语,而不及识其人。
乙丑剑关入闽,来玉融,相求于溪上。
余方外友虽多,而识蜀人则昉乎此。
挹其容峨峨然,听其言洒洒然。
了畅而通明,则南宗之学也;
豪特而亢爽,则西州之气也。
来往语移时,若有意于余者,心甚奇之,每惜其匆匆而去。
无何,闻已示寂矣,为之咨嗟累日。
转臂三霜,却未知此录已刊之怡山矣。
庚午秋,泽兄乃以寄似。
虽三持杓柄,诸作俱在,锋棱峭峻,霜凛芒寒,杀活纵横,无所捞摸,真风穴、杨岐种子。
但室中机缘,恨不一见,偈赞拈诵,亦不应止此,岂传者遗落不具耶?
抑此老弃置不留耶?
因为之乱曰:禅本无觉,非觉无见也;
道本无言,非言无传也。
因言而,则此编之传足矣;
若背而迷言,则是甜是苦,皆为毒药,虽多奚以哉!
剑关名子益剑州人
法子崇泽也,今主席乡之庆成
咸淳庚午重九日中大夫、新除秘阁修撰提举建宁府武夷山冲祐观林希逸书。
按:《剑关子益禅师语录》卷首,续藏经第二编第二七套第一册。
宋龙图阁学士银青光禄大夫侍读尚书后村刘公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九、《鬳斋续集》卷二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九四
曾祖炳,赠宣教郎
妣郑氏,赠孺人
游氏,赠恭人
祖夙,承议郎著作佐郎,累赠中奉大夫
妣林氏,赠令人;
林氏,赠令人。
父弥正,朝议大夫吏部侍郎,累赠少师
妣方氏,赠鲁国夫人
林氏,魏国夫人
咸淳五年正月二十九日龙图阁学士正议大夫莆田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后村先生刘公卒,年八十三。
前数夕,有大星陨公寝室后,俄而公逝。
莆之大夫士皆挥泪以相吊,有方敛而往、枕尸以哭者,有既殡而往、拊棺以哭者,莫不尽哀。
又数日,则泉南之南、闽北之北,吊唁往来,交驰于道。
又数月,则四方交旧,与凡得铭、得序、得跋、得诗之友,不远千里而来,力不能来,亦以书至,盖不知其几。
皆曰,斯文无所宗主矣,吾侪无所质正矣,后进无所定价矣。
茫茫宇宙,人物何限,其能擅一世盛名,自少至老,使言诗者宗焉,言文者宗焉,言四六者宗焉,虽前乎耆老,后乎秀杰之士,亦莫不退逊而推先,卒至见知于人主者,古今能几人哉!
公虽得名、得寿、得禄,而爱公者犹以用公未尽为恨,是岂私相好耶?
吁,若公者,可谓千载之士矣!
公讳克庄字潜夫,世为莆田人
自大父著作、正字峥嵘艾轩之门,声振乾淳间,已蔚然为文章家矣。
公生有异质,少小日诵万言,为文不属藁,援笔立就。
初名灼,以声律冠胄子、入上庠,场屋士至今诵之。
嘉定己巳,郊恩奏补将仕郎,更今名。
初调靖安簿,帅曹争檄置幕下
洁斋袁公时以仓兼府,尤以文字见知。
丁少师忧,终制,注福州右理曹,改差真州录参
菊坡崔公帅维扬,因公白事,喜曰:「吾于闽得二士,君与子华也」。
锐欲致公。
会李公珏建阃金陵,辟沿江制司准遣
一时幕府诸贤,自勉斋黄公而下,皆相敬爱。
及谋进取,公有异议,主谋者忌之,公求南岳庙去。
荐员及格,犹欠一考。
八桂胡公槻经司准遣辟公,辞地远,魏国力勉之。
八桂佳山水,胡与公倡酬几成集。
岭外帅权重,不轻饯客,公入京进卷,胡公饮别榕台人以为前未有也。
甲申,改宣教郎、知建阳县
考亭之祠,祀朱、范、刘、魏四君子于学。
庭无留讼,邑用有馀,增籴赈粜,仓二千斛,大书其门曰:「聊为尔民留饭碗,岂无来者续心灯」。
西山真公记之。
更创西斋,北山陈公篆其扁,为之赋《于蔿之什》。
西山在朝,以公「学贯古今、文追《骚》、《雅》」荐。
西山还里,公以师事,自此学问益新矣。
言官李知孝、梁成大笺公《落梅》诗与「朱三郑五」之句激怒当国,几得谴。
安晚郑公时在琐闼,力为释辨以免。
终更,䌽旗蔽路,送者踰数十里,比闻公丧,犹有重趼来哭者。
得倅潮阳赵至道犹以嘲咏谤讪弹之,毒由梁、李也。
刑寺下所属究实,公若不闻。
邑丞虞德羔素贪昧,以士民公论上府,漕使陈公汶壮之,畀以京削,主管仙都观
通判吉州
端平纪,安晚当国,甲午春,有旨,都堂审察。
西山帅闽,以机幕辟,除将作簿,兼帅司参议官
公迎魏国之官,魏国自哭少师,不出户者二纪矣。
西山知公吏材高,府事一委之。
平斋洪公迁西掖,奏公自代,安晚曰:「中书眼高」。
西山户书召,公援例求退,诏以匠簿供职。
公奉魏国还里,踰月,独入京。
九月,除宗正簿,西山喜曰:「方是本色」。
公在麟寺南塘为卿,游二公间,以文字相好,欢甚。
西山梦奠,乞假会葬,不许。
乙未六月,除枢密院编修官,兼权侍右郎官
未几,郑、乔并相,公轮对言:「服天下莫若公,今失之私;
镇天下莫若重,今失之轻。
陛下因私天位,遂德柄臣,因德柄臣,遂失君道,非公也。
因私天位,遂疏同气,因疏同气,遂失家道,非公也。
大臣忧谗畏讥,而有狼跋之嗟,厌事避权,而动鱼羹之兴,非轻欤?
或以匹夫横议而政,或以走卒偶语而易令,非轻欤」?
次篇言:「柄臣坏朝纲,开边衅。
兵骄楮贱,贪饕侥倖之俗不可回。
诸贤起而当之,天人未应,陛下遂疑君子而思小人。
曾肇有言,『上意渐变』,臣思此语,可为寒心。
愿陛下坚凝初意,无使邪说摇正论,则天下幸甚」。
贴黄痛言:苕川之事出于迫胁,向止议其罪,不原其情,近虽复其爵,未雪其冤。
皆时所难言也。
公于上前奏读,玉音所问,随事敷陈。
或言:「陛下向待柄臣太重,今待大臣太轻」。
或言:「更化之初,奄嬖屏息。
近因军卒小警,此曹颇得进言,陛下若听用之,天下事去矣」。
或言:「陛下圣心待济王本不如此,只是台谏给舍一等小人,遂有后面一段施行。
当治其罪,以涤此谤。
继绝一事,他日国本既定,决不容已」。
或言:「向者权柄下移,陛下欲除一吏不可。
今从官宰相,皆自圣擢」。
又言:「向者近臣惟真德秀、魏了翁,小臣惟蒋重珍、陈埙,敢与故相异论。
今人人得攻大臣,议朝政,此更化美事」。
又言:「弓旌所招,近稍稍引去。
蒋重珍既去,洪咨夔又引疾。
如此,则诸贤渐去,别一副党人来矣」。
上曰:「无人任事」。
公言:「今日如人久病,沉痼已深。
用君子如服参苓,虽无近效,犹有生全之理;
用小人如服乌喙,一剂丧生矣」。
殿上下之人皆谓,公小官,初对,音吐琅琅,从容如许,廊庙器也。
疏出,鹤山魏公果山游公、实斋王公、南塘、平斋时皆在朝,击节不已。
实斋因奏疏,有曰「兼旬之间,嘉谋迭进,有益圣学」,盖为公与杜立斋、王臞轩发也。
狂鞑入寇,朝议元枢曾公建督,曾辟竹湖李公与公参议,不果行。
丙申,左府语泄,有锡第表郎之传,鹤林舍人疑其遏己,遂以吴昌裔疏罢,御史舍人弟也。
主管玉局观,寻除漳州
毅斋郑公言于朝,谓去非其罪。
丁酉袁州,有旨趣行。
公在郡,一以崇风化、肃纪纲、访故家、礼名贤为先务,因宽得众,郡以最闻。
殿中蒋御史,公同舍郎也,因火灾倡邪说,为学舍所诋。
铁庵方公前在谏垣言济邸事太切,天意不怡,以公与铁庵、臞轩同疏,皆尝言故王者。
三公同里,既归,相与赋咏无虚日,自以同传为荣。
俄主云台观
文清李相当国,擢公江西提举广东提举
公不以入岭为难,道潮、惠,谒昌黎祠,访坡公旧迹。
庚子元日始至。
以婴孺视岭民,以冰玉帅寮属,岁计羡而商征宽,民夷安之。
八月,升漕。
文清薨,史独相,经理两淮屯田,敷耕牛于广右。
公以事关边储,急为区画,既应令而民不知。
异时表谢,有曰「每于吏民相告语之间,具言朝廷不得已之意」,指此以讽也,识者诵味之。
留粤两年,更摄帅舶。
俸给例卷,皆却不受,买田二百亩以赡仕于南而以丧归者,南人刻石纪之。
辛丑,令赴行在奏事。
侍御史金渊谓公以清望自拟,寝召命,主管崇禧观
癸卯元日,除侍右郎官,又以濮斗南疏罢,仍旧崇禧。
甲辰秋,杜与范同相,除江东提刑
一意访求民瘼,泽物洗冤。
广信贪守,黥南康黠胥,皆有奥援者,公论称快。
十一月,除将作监,未几,直华文阁,因任。
日忌公,托言岁旱民饥,艰于择代,沮其入也。
去,游独当国,与参与抑斋屡以公荐。
丙午四月,令赴行在奏事。
时方祷雨,公虽治任,而拯饥雪枉,备极焦劳,留至七月,乞谒告省亲,不许,道除太府少卿
八月望,入脩门。
二十三日,面对三劄,首言委任之失二。
其一:「嵩之以借助灭残金为战,以厚币奉倴盏为和,以清野蹙国为守土者非长,徒尚智术,岂堪倚仗。
若非天去其疾,他日必贻朝廷之忧」。
其二曰:「昔者不择其人,而任之太专;
今也虽择其人,而不授以柄。
但见调护使之勿言,宣谕使之奉诏」。
又言谋谟之误二。
其一曰:「大臣有翕受之量,而无主宰之功;
同列有不说之渐,而无鬷假之和。
易一边阃,淹久而后决;
遣一儒帅,迫趣而始行。
桑维翰一日易十节度郭子仪朝闻命夕就道,视今何如也」?
其二曰:「庙谟睽异,邪党揶揄,殆几反戈以自攻,不忧探穴之覆出。
刘挚主调停而几覆族,曾、韩争大柄而卒相京,追思可畏也。
陛下虽有退小人之功,而虚受思小人之谤。
臣闻桓温嗤诮王衍诸人,自许豪杰,而苻坚笑之;
语及谢安,则以为江左伟人。
秦桧尝言:「诸人但当啖饭,观吾致太平」。
而兀术将死,乃以张浚尚存为忧。
安之握兵初不如浚之挟虏初不如,而二酋皆慢彼畏此。
今陛下托国,将求如温如者乎?
抑求如安如者乎」?
次言:「善类之合莫盛于本朝,言路之通莫盛于本朝。
祖宗以来,甘其苦言,养其直气,有立行其说者,有久而思之者,有始忤而终合者,有自常调而处以清要者。
今陛下上法祖宗,待群臣至厚,记忆所及,收采不遗,恐其间尚有迹远而孤、位卑而滞者。
其人昔尚盛年,今已暮景,愿收之于霜降水涸之馀,使善类常合,言路常通」。
其意盖以言故王者收召未尽也。
读至「迹远位卑」处,上问为谁,公曰:「从臣如王、徐清叟、方大琮,庶僚如汤巾、潘牥,不幸已殁。
存者如黄自然、王迈,自然近已向用,馀人皆年事已高,愿陛下收录之」。
三言江东使事,以恤贫民、处流民为最急。
贴黄以亲老求归养。
玉音曰:「朕知卿文名,有史学」。
即颁锡第之命,仍任责修纂。
公退见果山,坐未定,宸翰已至:「刘某文名久著,史学尤精,可特赐同进士出身,除秘书少监,令与尤煜任史事,庶累朝钜典,早获成书」。
次日,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又三日,御笔兼崇政殿说书
公四辞锡第,再辞史事晚讲,皆不许。
十月朔,转对言今日之深忧,莫如国本未建,援引甚详,且曰:「臣谓此事在唐宣宗、后唐明宗则甚难,在我朝仁宗、高宗则甚易,其毓英宗、孝宗于禁中也,皆择于未入之前,定于既入之后,异其封爵,别其名称,自幼至长,自侄为子,不待建储,而人望已有所系矣。
若朝取一人焉,暮取一人焉,一出焉,一入焉,举棋之势未定,当壁之冀浸广,非所以重宗庙、尊本统也」。
于是有自内学退归者,故公及之。
孟祀时御笔暂兼中书舍人庸斋赵公时行下三房,公以赵已除法从,乞以上房易之,奏上不许。
三学友朋喜曰:「此真舍人也」。
时史相未终丧,以草上疏乞挂冠,上批服阕除职予祠。
台谏从橐交章诋之,皆不付出。
十二月初九日御笔:嵩之今已从吉,守本官职致仕。
公奏曰:「嵩之有无父之罪四,无君之罪七。
旧相致仕,合有诰词,今臣行嵩之之词,未知为褒为贬。
若从其自乞,则合用杜衍、欧阳修之例,何以示天下后世?
若为贬辞,则不坐下罪名,秉笔何所按据?
綦崇礼所以必请高宗御笔,然后草秦桧罢制也」。
上令丞相宣谕:「可作自陈行词」。
付下御前所录嵩之奏状,令体此降制。
公又奏:「御笔有守本官职之文,未知所守何职?
本官见封永国公,合以阶官带永国公致仕」。
十四日御笔:史嵩之观文殿大学士致仕。
公又奏:「昨日进讲,侧聆玉音,已降除职指挥
臣清旦待班东华门,未知所除何职,讲退方闻。
臣窃见高宗朝,前左相沈该大观文致仕。
孝宗朝,左相叶颙以雷变罢,不除职,只守本官奉祠
左相叶衡、魏杞去位,皆终身资政
嵩之忠孝有亏,所除职名乃与元勋重德无异。
窃闻外廷之论,皆咎臣不合奏审,公议实可畏也。
乞详臣元奏,寝罢嵩之职名,只守永国公致仕,容臣行词」。
十六日中使宣谕:「史嵩之除职致仕,卿已遵承,又复入奏。
可依已降批谕行词」。
公又奏:「词臣命词,须合典故。
嵩之若以阶官、永国公致仕,则职在掖垣
今除大观文,则合宣锁降制,此乃学士院职事。
窃见绍兴二十五年秦熺特授少师观文殿大学士嘉国公致仕,正与嵩之一同,系学士院降麻。
臣若侵官内制,岂不贻笑天下」?
是日,王伦复宣谕:「嵩之除职既系学士院降麻,卿可一面书行」。
公奏云:「连日紊渎圣聪,未敢重陈,容臣于经筵审取圣旨」。
十七日,与给事赵无惰、舍人赵庸斋上缴奏。
十八日,上又命谢渎山谕旨,公丐祠,不允。
二十二日御笔:「嵩之依所乞,守金紫光禄大夫永国公致仕,除职指挥更不施行」。
游相柬公云:「诸贤尽力回天,圣主舍己从人,书之简册,有光多矣。
便可书行命词」。
公为此制,有曰:「我闻在昔,求忠臣于孝子之门;
人谓斯何,岂天下有无父之国」!
未上,二十四日殿中侍御史章琰疏罢,犹以奏审为罪。
安晚时在湖滨,冒雪祖饯,以邹道乡事相勉。
公在省八十日,草七十制,学士大夫争相传写,以为前无古人。
丁未二月,除直宝文阁、知漳州
时有仲氏工部之戚,公以太夫人年高,力辞。
安晚再相,除直龙图阁、主明道宫
戊申元日,除宗正少卿,公又苦辞。
余时备数编修官,袖公手书以白。
五月,依旧职知漳州
公以戍期远,方拜命。
是月,又除秘阁修撰福建提刑,欲公便养也。
公又辞,不允。
九月朔,即家建台。
公方申严使事,访疾苦,扶善良,以哀矜谳狱,以孤远拔士。
甫及月,丁魏国忧,哀慕毁瘠,三年如一日。
庚戌十一月,除秘书监
公以禫制未终辞。
辛亥春,有旨趣行。
四月到阙,兼太常少卿直学士院,对劄二,首言:「端平变局,侔于元祐。
今陛下登庸旧弼,垂意至宁,而人谓端平之政矣,端平之心亦矣」。
次言:「朝廷之士议君上者,或以掖庭,或以戚畹,或以聚歛。
议大臣者,或指除授,或指宾客,或指子弟。
道路之传皆曰君相厌之,臣以为不然。
惟圣主可以责善,惟贤相可以责备」。
其意甚忠,其辞甚婉。
五义之谏,讽居其一,不知公者,或以为讶。
贴黄乃以建储为请,曰:「臣于端平乙未以枢掾对,尝启其端。
丙午孟冬少蓬对,又尝言之。
越三日孟祀,即有贵州刺史之命。
臣既去国,今五六年,节旄虽建,王爵虽疏,名号未正,圣意未白。
愿陛下早图之」。
上皆嘉纳。
公退见丞相,乞召潘凯、吴燧二人,皆忤相国者,大咈相意,语诸客曰:「千辛万苦唤得来,又向那边去」。
然公本无心,外庭之讶、相国之忤,皆误矣。
五月,兼崇政殿说书
六月,兼史馆同修撰
时事多内出,公言:「祖宗盛时,内降绝少,间有一二,有论列者,有缴驳者,有执奏者,诲、纯仁宁谪而不以濮议为是,必大、茂良宁去而不与两知阁并立,宁罢而不肯求容权贵之门。
今中外除授,间有不由大臣启拟者。
求者、予者、奉行者,习以为常,但日依应。
臣窃为陛下君臣惜之」。
又言:「衍之所以能却内降者,当公仅三数月而已。
盖小臣能以去就为轻,虽大事可论;
大臣能以去就为轻,则内降可执,横恩可寝」。
其语颇讽当国,于是愈落落矣。
公已决意赋归,而上眷甚隆,亦勉谕。
凡六上祠请,再乞挂冠,皆不许。
公亦以礼官,逼禋祀,未敢数渎。
十月,除起居舍人
闰月,兼侍讲
公虽迁延数月,未能决去,而前后进言愈切。
史宇之工侍,公不草制,答诏曰:「宇之一未更事少年,使之从上雍,非吁俊尊上帝之谊。
臣前摄词垣,未行嵩之之词,不乐臣者已横加诬蔑,今若秉笔褒宇之之美,人谓臣何」?
京尹规谋小利,京民苦之,公言:「昔之理财者,摧抑富商之盗利权者,逐什一养口体者不问也;
削弱豪家之侵细民者,营升斗育妻子者不问也。
汉算缗钱,下逮末作,唐为宫市,白夺樵夫,今何异此」?
时江浙名藩多付戚畹,公言:「择守不过两涂,一曰才望,二曰资格。
今稚齿登鹓序,弱冠佩虎符。
昔人以四十专城为荣,今不待四十矣。
凡向者近臣均佚、名流补外之地,今皆以处若人,百姓何赖焉」?
山相经营复出,事有萌芽,公直前奏曰:「陛下曩语群臣,以为某人决不复用。
今都人竞传曰落致仕矣,建督府矣,又曰某人尝以御椠示人矣,又曰陛下戒其勿修怨矣。
臣知陛下万无此事,设或有之,此误不小。
向使畴昔在朝,终始不废,偃月之祸,不过及士大夫。
今以埒国之富,震主之威,缪为恭顺,阴怀怨毒,外岂可付以寸铁,内岂可假以寸权?
秦桧,未尝不牢笼李光、胡寅,久则当世名臣举族贬窜,阖门废锢,上而至尊亦有靴中匕首之防。
此陛下商鉴也」。
鞑主新亡,或传胡运以衰,荆狃一胜,蜀谋再举。
公言:赵范欲图唐邓,唐邓不可得,而枣阳先失,、随、、复、均、房皆为丘墟。
赵彦呐欲图秦巩,秦巩不可得,而剑关不守,五十四州遂成荡覆。
岂非外重而不能禦,内虚而无以守?
臣谓江陵固,然后可以援襄樊
重庆实,然后可以图汉中
彦呐,前事可镜也」。
言虽峻切,上独优容。
察官郑发苦不相乐,是月十九日疏入,公方进讲,玉音曰:「卿与郑发无他否」?
既退,疏不下,御笔除职予郡。
道闻安晚薨,旅哭甚哀,曰:「吾不忘知己之旧」。
谢、吴并相,壬子正月,除右文殿修撰、知建宁府
二月,兼福建运副
郑愤前疏不行,再论褫职寝新命。
六月,依旧职提举明道宫。
公优游里闬,作为新居,揭宸翰所赐「樗庵」、「后村」二扁,日与宾客觞咏其间,曰:「吾得此足矣」!
宝祐丙辰,矩堂董欲以冶使处公,丁大全沮于上前,曰:「刘某恃才傲物」。
遂有正言邵泽之疏,实丁意也,仍奉明道
景定庚申师相魏公还朝,公方奏疏引年,六月,除秘书监,令守臣以礼津遣,八月,除起居郎,再辞,不许。
九月,兼权中书舍人,公犹在道。
十一月朔,面对,首劄言:「凶相弄权,以富彊自诡,辅圣君而行霸政,为天下宰而设骗局。
人曰:非相,驵也;
政事堂政事堂,龙断也」。
传者叹其形容之工。
末言国以危惧存,以佚乐亡,其警告者甚切,曰:「陛下必持胜,必虑危。
已窜者毋至量移,已斥者毋复亲近。
大臣必弼违,必格非
士大夫毋以清谈废务,毋以浮文妨要」。
人以为药石之言。
次言:「贪吏可惩,奚问名胜?
赃罪狼籍,而曰为贤者讳。
《春秋》书法、八议旧典,恐不如是」。
其意有所指也,闻者是之。
读毕,以老蒙收召谢。
玉音曰:「知卿爱君忧国,至老不衰,所以欲得相见」。
权兵部侍郎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立螭才三日尔。
十二月,兼史馆同修撰
初,上过东宫,见公书肆所传文集,喜之。
未除兵侍前一日,中使传宣谕曰:「卿居閒日久,著述必多,可录本进呈」。
公辞以容臣缮写。
俄有旨再索,公辞以史事猥冗,未及点对。
越数日,以古赋、古律诗、记、叙、题跋、诗话共二十六卷奏进,皆辛亥以后所作也。
翌日,中使以宸翰御制赐公曰:「卿风姿沉邃,天韵崇谹。
今观所进近作,赋典丽而诗清新,记腴赡而序简古,片言只字,据经按史,谓非有裨于缉熙顾问可乎?
先儒有言:『学富醇儒雅,辞华哲匠能』。
非卿不足以语此」。
真儒臣希阔之遇也。
辛酉正月,将降科举诏,公以非科第辞。
院进藁不称旨,命庙堂属,曰:「非刘某不可」。
三月,兼侍讲
四月,以病辞西掖,诏从之。
俄除兵部侍郎
八月,再兼中书
是岁,乞引年者再。
九月厉文翁除沿江制阃,公不待黄至,与给事徐公缴奏。
酉时黄至又奏。
是夕一更,御笔至,逼趣书行,公又缴奏,其言甚苦,命寝。
壬戌三月,除权工部尚书,升兼侍读
除察,公力排之,已入台,次日疏出,全台待罪。
朝绅皆谓与艾轩畴昔缴谢
今上在东宫,亦语宫端徐公曰:「刘中书此举甚高」。
公虽身兼两制,词命填委,寒暑无间,坐至四鼓,而一念之忠,言无不尽。
故淫雨有疏,大水有疏,和籴之害有疏,拯饥有疏,犹有五管见焉。
其言剀切,允当帝心。
至如大全既死,则曰「李石责北司,有言李词固可罪,因何人以进,乞斥其内诇奥主者」,指当时贵珰也。
涟海归顺,边患浸纾,公言禁中排当太密,湖山丹雘浸盛,愿毋忘透渡。
时江、二阃密图起废,公言:「史以怯愞邀功,李以闭城纵寇,罚未当罪,其可牵复乎」?
或言:「簿录奸赃之财,圩田御庄之入,合以助籴本,补和籴。
陆贽散小储成大储、损小宝固大宝之说」。
或言:「右选敕牒冗滥,补授多,稽考难。
战士捐躯得赏,而补授帖牒死归他人。
蠹国无端,何以示劝」?
每奏多则万言,少亦数千,人皆美公之忠纯,而服公之整暇。
八月,再乞纳禄,御批曰:「览卿来奏,求退甚勇。
词垣经幄方资文儒,输情甚真,难夺雅志」。
特除宝章阁学士、知建宁
权文昌得真学士,异恩也。
御赐玉柄宝箑,宸制五言书其上,以金缬香茶侑之,竹湖以后未有也。
师相亦赋诗赠行,从橐饮别道山堂,分赋御制诗韵,时人比之二疏。
公既还里,优游觞咏。
甲子秋,以目眚谢事,除焕章阁学士,守本官致仕。
其年,先帝弃群臣,公哭临哀恸。
丁卯,右目亦苦赤障,遗身自乐,处之裕如也。
四年五月,今上念先朝遗老,御笔:「刘谢事先朝,年德俱高,特除龙图阁学士,仍旧致仕」。
人谓嗣圣将起公矣。
公早受知忠肃贾公,辨章尤相亲敬,古心、碧梧二揆皆公文字友,而天不憖遗,国嗟殄瘁,呜呼惜哉!
公娶玉融林氏,赠淑人,宝章国博之女,先公卒四十二年。
子三人:强甫,朝奉郎、三省架阁、添差福州通判
明甫奉议郎邵武军通判
山甫承奉郎、监岭口盐仓。
女一人,适正献福公之孙、故通直郎惠安知县陈琰
孙男八人:沂,登仕郎
涣、洙将以京选二泽分奏;
汶、履、瀵、锦、绚尚幼。
孙女五人,已嫁者承奉郎、监岭口盐仓方广翁,修职郎浦城主簿方公权,馀未笄。
是年十二月十九日,诸孤奉公之柩葬城北徐潭之原。
公负间世之才,问学所积,源流三世,探索涵泳,又深造而自得之。
无书不读,以诗文,持论尚气节,下笔关教,一篇一咏,脱藁争传。
初年即见知于诸老。
温陵竹隐傅公晦翁谥议乃公所笔,寄声愿纳交,趣召道莆,造公之庐,览公近作,曰「亹亹逼人」,屡以疏荐。
洁斋在豫章,得公代郡贺正表,喜曰「酷似李云龛」,勉公加意。
南塘西宗,得公诸作于北山,甚奇之,或问北山:「潜夫诸作如何」?
北山曰:「不患不好,只患忒好」。
公归自桂林,迂道见南塘三山,读公南藁,称赏不已,自此为文字交。
水心评公诗曰:「当是建大将旗鼓者」。
西山知公尤至,端平初贻书庙堂曰:「当今词人,惟赵某、刘」。
南塘与公也。
乙未梦奠于京,门人诸贤俱在,独以遗表属公。
果山得公杂咏二百首,手之不置,曰:「一章虽二十字,皆史断也」。
辨章师相尤奇公之文,每得公所作,必令吏录之。
西山诸老既没,独岿然为大宗工,四方大纪述,皆归后村氏,铭叙先世勋德,以不得公文为耻。
公尝笑曰:「吾卖文以资老者也」。
公见地既高,而学有定力,穷达得丧、是非毁誉,寄之歌咏,一付嬉笑。
梅花数联,以诗得谤也,而略不以为悔;
巴陵一疏,以言获谴也,而不自以为高。
前后四立朝,共不盈五考,非无蚍蜉之撼、含沙之射,而未尝恨其人。
既有丘明、子夏之疾,黑白如故,往来交际,饮笑自如。
每曰:「某亲友年皆后我,木已拱矣。
我于今以往,皆剩底岁月」。
自营竁室,乃徐先辈故居,结庐其间,佳客过从,时与同宿。
有以青囊术见者,岂无异议,但笑以视之,非达乎?
公吏事素长,自领邑建阳,最声已著;
为麾为节,剖决如神,处事件件有方略
在藩司臬,狱案千纸,一览尽得其要,而行之以恕。
息庵汤公尝语余,甚叹服之。
安晚亦曰:「潜夫真材吏,为文名所胜,故人不尽知之」。
虽中间与安晚少忤,而追思痛悼,时见吟篇,暮年状其行事几万馀言。
每语人曰:「安晚实知我」。
公尝以成集属余序之。
诸作皆高,律诗尤精绝,李唐诸子所不及。
至于骈语,虽祖半山、曲阜,而隐显融化,键奥机沉。
表制之外,诸启尤妙,自成一家,他人或仿效,神气索矣。
甲子以来,又为浑深简到之语。
尝语余曰:「吾四六又一变」。
公有前、后、续、新四集,已行于世,其在新集者半出于目眚之后,口诵成篇,子侄笔受
镕煆诸书,字字严密,无一篇不可垂训,非徒诗也。
其于当世交游,先后辈皆名流杰士,姓字班班见集中,不可悉数。
余屡摈于时,去公所居差近,每一篇成,即以见寄,时有商搉,以余为知言。
疾革既默,诸子问以遗奏属仆如何,公瞠目颔之。
奏上,君相嗟惜,赠银青光禄大夫,与致仕遗表恩泽。
将谋请谥,诸孤俾余状其事,欲上之太史
碑铭、墓表则属之东涧汤公、阳岩洪公、择斋徐公,皆平生密友,亦遗命也。
谨状。
咸淳五年十一月
日,同舍生中大夫、新除秘书监林希逸
剑关禅师语录序 宋末元初 · 释惟一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八
剑关法兄,袖藏匕首,不立孤危。
铁额铜头,望风乞命。
今虽亡矣,芒刃霜寒。
舐蜜之者,各宜照顾。
淳己南至,雪峰惟一拜手书。
按:《剑关子益禅师语录》卷首,续藏经第二编第二七套第一册。
东禅月湖以诸祖偈颂见示 南宋 · 释子益
七言绝句 押先韵
家贫路富鼻辽天,各立门风辱祖先。
争似太平无事客,长伸两脚放憨眠(以上《剑关子益禅师语录》)
偈颂七十六首 其三十七 南宋 · 释子益
 押哿韵
忆昔玉几时,分赃不合火。
今日蓦相逢,依然众恁么。
不恁么,睦州担板,云门脚跛黄龙宁首座至)
按:以上辑自善珙编《剑关和尚初住隆兴府兴化禅寺语录》
赠月蓬相士 南宋 · 释子益
五言绝句 押霰韵
月蓬岩下电,相心不相面。
剑关不露锋,向甚处相见。
春秋论(二) 宋末元初 · 吕大圭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三九、春秋五论
六经之不明,诸儒穿凿害之也,而《春秋》为尤甚。
《春秋》穿凿之患,其原起于三传,而后之诸儒又从而羽翼之,横生意见,巧出义理。
有一事而或以为褒,或以为贬,彼此互相矛盾者矣;
有事同而前以为袖,后以为贬,前后自相牴牾者矣。
纷纷聚讼,而圣人之意益以不明。
然其大端不过有二:一曰以日月为袖贬之说,二曰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之说
彼徒见夫盟一也,而有日者,有不日者。
奔宜书日也,而或书时;
入宜书日也,而或书月。
若是其不同也,于是有以日月为袖贬之说。
又见夫国君一也,而或书子,或书侯,或书伯。
外裔一也,而或书州,或书国,或书人,或一人而前氏后名,又若是其异也,于是有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之说
愚请有以折之。
蔑之盟不日,则曰其盟渝之也;
柯之盟不日,则曰信之也。
将以渝之者为是乎,信之者为是乎?
桓之盟不日,而葵丘之盟则日之,或曰危之也,或曰美之也,将以危之者为是乎,美之者为是乎?
子益师卒不日,左氏曰公不与小敛也,然公孙敖卒于外而公在内,叔孙婼卒于内而公在外,公不与小敛也明矣,又何以书日乎?
《公羊》曰:公子益师,远也。
然公子彄亦远矣,又何以书日乎?
《谷梁》曰:不日,恶也。
然公子牙、季孙意如亦恶矣,又何以书日乎?
葬必书月日,而有不书月日者,则曰不及时而日,渴葬也;
不及时而不日,慢葬也。
过时而日,隐之也;
过时而不日,谓之不能葬也。
当时而不日,正也;
当时而日,危不得葬也。
然过时而日,直指齐桓公而言,当是时公子争国,危之隐也可也。
卫穆公、宋文公无齐桓之贤,无争国之患,过时而日,有何可隐之乎?
宋穆公之日葬又有何危乎?
凡此者皆疑误而难通者也,孰谓《春秋》必以日月为褒贬乎?
至于来归仲子之赗,而宰书名,则曰贬之也,使荣叔归成风之含赗,而王不书天,亦曰贬之也。
岂归仲子之赗,罪在冢宰,而不在天王乎?
归成风之含赗,咎在天王,而不在荣叔乎?
《春秋》书王,本以正名分,而夫子乃自贬王而去其天,则将以是为正名分,可乎?
谷伯、邓侯称名,说者曰朝弑逆之人,故贬之。
滕子、杞侯独非朝弑逆之人乎?
滕、薜来朝称侯,说者曰滕、薜微国也,以其先朝隐公,故褒之。
朝隐有何可褒而褒之乎?
若以隐为始受命之君,则尤缪妄之甚者也。
或曰滕本侯爵也。
朝弑逆之人,贬而称子,朝桓可贬也。
终春秋之世不复称侯,岂皆以朝桓之故而贬之乎?
或曰为时王所黜也,夫使时王而能升黜诸侯之爵,则是礼乐赏罚之权,天王能自执矣,安得为春秋之世乎?
先书荆,继书楚,已而书楚子,说者曰渐进之也。
夫楚本鬻熊之后,《春秋》以其僭王肆暴而遂黜之,且既列南荒,圣人作经,本以辨内外之分,而顾乃进楚而退中国乎?
若此之类,不可以一二数,要有疑误而难通者也,孰谓《春秋》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乎
大抵《春秋》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时。
事成于日者书日,事成于月者书月,事成于时者书时。
故凡朝觐、蒐狩、城筑、作毁,凡如此者,皆以时成者也。
会、遇、平、如、来、至、侵、伐、围、取、救、次、迁、成、袭、奔、叛、执、放、水、旱、雨、雹、冰、雪、彗孛、螽螟,凡如此者,或以月成,或以日成也,崩、薨、卒、弑、葬,郊庙之祭,盟、狩、败、入、灭、获,日食星变、山崩、地震、水灾,凡如此者,皆以日成也。
其或宜月而不月,宜日而不日者,皆史失之也。
假如某事当书月,而鲁史但书其时;
某事当书日,而鲁史但书其月,圣人安得虚增甲子乎?
是《春秋》不以日月为例也。
《春秋》据事直书,而善恶自见,名称爵号从其名称爵号,而是非善恶则系乎其文,非书名者皆贬,而书字者皆褒也。
假令某与某在所褒,而旧史但著其名;
某与某在所贬,而旧史只著其字,则圣人将奔走列国以求其名与字,而后著之于经乎?
是《春秋》不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也
若夫因其所书月日之前后而知其是非,因其名称爵号之异同而知其事实,则固有之矣,非圣人因以是为褒贬也。
有如庄三十一年春筑台于郎,夏筑台于薛,秋筑台于秦,三十二年春城小谷,则有以见才阅三时,而大工屡兴也。
宣十五年秋螽冬蝝生,则有以见连历二时,而灾害荐作也。
庄八年春,师次于郎:夏,师及齐,师围郕;
秋,师还,则有以见阅三时而劳兵于外也。
若此之类,盖于书时见之。
桓二年秋七月,杞侯来朝,九月入杞,则有以见来朝方阅一月,而遽兴兵以入之也。
昭七年三月,公如楚,九月,公至自楚,则有以见其朝夷狄之国,阅七月之久,而劳于行也。
僖二年冬十月不雨,三年春王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六月雨,则有以见其阅九月而后雨也。
若此之类,盖于书月见之。
癸酉大雨震电,庚辰大雨雪,则有以见八日之间而再见天变也。
辛未取郜,辛巳取防,则有以见旬日之间而取其二邑。
壬申御廪灾,乙亥尝,则有以见其尝于灾馀之为不敬。
己丑葬敬嬴,庚寅而克葬,则有以见明日乃葬之为无备。
丙午及荀庚盟,丁未孙良夫盟,则有以见鲁人之先晋而后卫
己未同盟于鸡泽戊寅及陈,袁侨盟,则有以见晋人之先盟诸侯而后盟大夫
若此之类,盖于书日见之。
然以是谓圣人以日月之书不书寓褒贬,则误矣。
若夫名称爵号之异同,则有以事之大小,而其辞因之以详略者,亦有前日而后月者,有蒙上文而杀其辞者,固难以一例尽。
而时变之升降,世道之盛衰,亦有因之以见者。
楚一也,始书荆,再书楚,已而书楚子。
吴一也,始书吴,再书人,已而书吴子。
于以见吴楚之浸盛矣。
鲁翚柔、郑宛詹,始也大夫犹不氏,于后则大夫无有不氏者。
段、陈陀、卫州吁,始也皆名之,于后则虽弑君之贼亦有书氏者,于以见大夫之浸强矣。
始也曹、大夫,于后则曹、皆有大夫,于以见小国之大夫皆为政矣。
始也吴楚君大夫皆书人,于后则吴楚之臣亦书名,于以见荆蛮之大夫皆往来于中国矣。
诸侯在丧称子,有书子而预会预伐者,于以见居丧而会伐之为非礼也。
杞,公爵也而书伯,滕,侯爵也而书子,于以见其不用周爵,而以国之大小为强弱也。
会于曹,蔡先卫,伐郑则卫先蔡,于以见当时诸侯皆以目前之利害,而不复用周班也。
幽之盟,男先伯,淮之会,男先侯,戚之会,子先伯,萧鱼之会,世子长于小国之君,于以见伯者为政,皆以私意为轻重,而无复礼文也。
垂陇之盟,内之则公孙敖会诸侯,召陵侵楚之师,外之则齐国夏会伯主,于以见大夫敌于诸侯,而莫知其非也。
凡此者莫非名称从其名称,爵号从其爵号,而是非善恶乃因之而见之,初非圣人特以是为袖贬也。
学者必欲于名称爵号之间而求圣人褒贬之意,则窒碍而不通矣。
于其不通也而强为之说,则务为新巧,何所不至,甚非圣人明白正大之心尔。
学者之观《春秋》,必先破《春秋》以日月为例之说,与夫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之说,而后《春秋》之旨可得而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