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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万正淳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一
《通书》谨独章:「动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匪仁、匪义、匪礼、匪智、匪信,悉邪也」。以《太极图》配之,五常配五行,则道德配阴阳,德阴而道阳也。
亦有此理。
今士大夫家丧服有稍从礼制者,止留意于男子之服。若妇人之服,止是因仍时服。按《礼记》《檀弓》「妇人不葛带」章注云:「妇人重要而质不变所重」。然则妇人丧服衣裳相连,如深衣形制,而用麻为带约之。至期除去,只散其要也。又云:「卒哭直变绖而已。绖,首绖也」。按《丧服小记》正义云:「妇人有三髽,一是斩衰髽,二是齐衰布髽」。今云变首绖,是变麻为葛也。不知妇人之首绖是髽之外别有首绖,如男子之首绖,或髽之用麻用布者即是否?若髽之用麻用布者即是绖,则麻可变而为葛,若布变为葛,则反重矣。乞详以见教。
麻髽布髽恐是以此二物括发而为髻,其绖则自加于髽上,非一物也。当暑目昏,不暇检阅,可更详之。
古者一世自为一庙,后世同堂异室,是一室之中夫妇相配也。若祫祭之位,则太祖与妣皆东向;昭之位次,则高祖西而妣东,祖西而妣东,皆南向;穆之位次,则曾祖西而妣东,祢西而妣东,皆北向,亦是夫妇相配。今按丧有祔祭,必以昭穆。盖卒哭而祔,既行礼毕,复迎所祔神主于几筵,以终丧制。至祔庙时,却有当迁之祖,而所祔神主自为一世。但父在母亡,未可祧迁,恐须别为一处以祭其母也。又按《丧小记》云:「妇祔于祖姑。祖姑有三人,则祔于亲者」,恐亦是卒哭之祔。若亲者是妾祖姑,妇却是适妇,妾祖姑祭于孙止,妇乃传重入庙者,岂可以混于彼乎?
凡丧,父在父为主。母或先亡,父自祔之祖母之室,岁时祭之东厢。父死,乃随之以入庙耳。嫡妇祔于妾祖姑,诚似未安。然未有考,则不得已且从「祔于亲者」之文,盖舍此杜撰不得也。
《丧小记》「妾祔于妾祖姑」正义云:「妾母不世祭于孙,否则妾无庙」。《春秋》考仲子之宫,胡氏云:「孟子入惠公之庙,仲子无祭享之所」。审如是,则天子之元后、诸侯之元妃,虽曰无子,必当配食于庙,而其他或继室,或媵妾,虽曰有子而即天子诸侯之位者,皆当为坛于庙而别祭之。至大祫则祔于正嫡而祭。所谓「诸侯不再娶,于礼无二嫡」之说,可通于天子也。不审如何?
妾母不世祭,则永无妾祖姑矣。向窦文卿亦尝问此,无以答之。今恐疏义之说或未可从也。为坛之说,恐亦未安。祔嫡而祫妾并坐,尤为未便。恐于礼或容有别庙,但未有考耳。
命士以上父子异宫,是同处而各有室庐否?
古人宫室之制,前有门,中有堂,后有寝,凡为屋三重,而通以墙围之,谓之宫。以理言之,父子固当同处。然所居之左右前后或是他人之居,不可展拓,不知又如何得同处?此等事古今异宜,不可得而考也。
「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卫人杀州吁于濮」,「卫人立晋」,三称卫人,是非不相掩也,直书而义自见矣。滕侯于隐公时书「卒」,书「来朝」,至桓公二年以后终春秋之世,止称「滕子」,胡氏以为因其朝威降而称「子」。果如是说,则桓公之世贬之足矣,自是称子而不侯,无乃非「恶恶止其身」之义乎?
沙随程丈此说甚精,曾见之否?
「胥命于蒲」,三传、荀卿及胡氏皆有取齐、卫二侯之说,而或者以谓二侯不由王命相推戴,命为方伯,故《春秋》变文以讥之也。愚谓若如或者之说,则于文义为顺,恐合经意。彼春秋诸侯私相要誓,诚为可罪,然其私相会聚,交政中国,虽曰不盟,亦未见其有可取也。彼所谓「相命而信谕,谨言而退」,凡交际之间有投合者,大率皆然,又何足以为异而必变文深许之乎?况齐僖、卫宣行事载于《春秋》诚举一端,如纪会桃丘等事,莫非倾险之习,则其相命之际,不知果何所命乎?不要其相命之公私而概以相命为可取,愚未敢深信。
《史记》书「齐、卫会于徐州以相王」,似或者胥命之说。
「夫人姜氏薨于夷,齐人以归」,恐当从《左氏》闵公二年之传。胡氏谓齐人归者,以其丧归于鲁也。书曰「以归」,何以决知其以丧归于鲁乎?且七月齐人以丧归鲁,而十有二月其丧方至,岂若是其迟迟乎?
凡书「以归」,皆为以之而归其国,如戎伐凡伯之类。
滕侯自桓公以后称「子」,杞侯自庄公以后称「伯」,又僖二十三年卒而书「子」,二十七年朝而书「子」,后又称「伯」,窃意当时小国朝会于大国,从其爵之大小以纳其贡之多少,故子产争承于平丘之会,以谓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吴、晋黄池之会,吴人将以公见晋侯,子服何以谓「敝邑之职贡于吴,有丰于晋,今将以寡君见晋君,敝邑将改职贡。若为子男,则将半邾,以属于吴,而如邾以事晋」。由此观之,则当时公侯之国以其职贡之不共而自贬其爵者多矣。
沙随说正如此。
侵曹伐卫,再称晋侯(先生侧边批云:「此正是晋文谲处。」),恐非贬辞。盖围宋之役,二国虽不与,而其从楚则一也。晋文不先加兵于陈、蔡、郑、许,而先侵曹伐卫,或是当时事势有未可者。岂有楚人暴横,诸侯皆南向从楚,而得一诸侯用兵以张中国之威,《春秋》遂遽贬之乎(先生侧批云:「康节论五霸功罪之意得之。」)?今以楚人救卫为善楚贬晋,而成凡书「救」者,未有不善之例,则文公九年「楚人伐郑,公子遂会晋人、宋人、卫人、许人救郑」为罪赵盾,何也?既罪赵盾,何以又书「救」乎?学《春秋》者固不可执定例以害大义也。至于下书「执曹伯畀宋人」,「卫侯出奔,复归与元咺」等事,则晋侯无所逃责矣。
有难言者。
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利其国而诱杀之也,故名。胡氏谓蔡般弑君,与诸侯通会盟十有三年矣。楚子若以大义唱天下,奉词致讨其弑父弑君之罪,谋于蔡众,置君而去,虽古之征暴乱者不越此矣。愚谓诸侯与通会盟者,楚子为之会主也。以弑君之贼会弑君之贼,同恶相求,非惟不能讨其罪,亦不敢讨其罪矣。今欲图其国而杀之,恶人之常态也,是乌可于十有一年之后责楚子以唱大义以讨般?楚子未暇治也,而又责其讨般,典刑紊矣。
甚善。
「舜、孔子,先天者也。先天而天弗违,志壹之动气也。伏羲氏,后天者也。后天而奉天时,气壹之动志也」。此数语恐未安。伏羲是阐三才之理,舜、孔子是感和气之应,其引先天、后天之说,固为失之。引孟子志气之论,尤失其旨。其后又言「圣人之心,感物而动」,辞意亦差,皆以作用观圣人之失也。
胡氏此章似无病,更宜详味。但不知文成致麟果然否耳。
极高明而道中庸,中庸虽是常行之道,然其德之至则极乎高明。高明犹言上达也,中庸犹言下学也。
极高明而道中庸,若如来喻,即是上达而下学,成何道理?此处且当虚心熟玩本文之意,参以《章句》之说,便见日用工夫的确处,不须容易立说也。
有气禀之恶,有陷溺之恶,然皆当复之以为善。明道所谓「有流而未远已渐浊,有出而甚远方始浊」,却是说陷溺之恶。陷溺之恶,比比皆是;气禀之恶,则如子越椒之类,不常有也。气禀之性犹物之有万殊,天命之性则一也。
气禀物欲之陷溺,此不必论其常有不常有,但当致其澄治之功耳。
吕氏说率性之谓道一段,如礼谓差等节文与夫丧服异等、仪章异制,大意与修道之谓教相似。
吕氏意却在无所憾、莫敢争处见得率性是道也。
侯氏引告子「生之谓性」以解率性,却只是说得气质之性。而所谓率性者,不专主乎气质也,如曰物之自有也。草木之不齐,飞走之异禀,然而动者动,植者植,天机自完,岂非性乎?马之性健而健,牛之性顺而顺,犬吠盗,鸡司晨,不待教而知之,岂非率性乎?言草木、飞走、马牛、犬鸡之性而不及人之性,仁、义、礼、智之为性,则疏略之甚,无待于此。
侯氏说固疏略,然却是宗程先生说。但得其言而不得其意,故信口言之而为此疏脱耳。
一阴一阳之谓道,言天道之流行者也。率性之谓道,言人物之所以得乎天道者也。
一阴一阳之说是。
杨氏言仁义不足以尽道,恐未安。《易》只说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仁义不足以尽道,游、杨之意大率多如此。盖为老、庄之说陷溺得深,故虽亲闻二先生之言,而不能虚心反覆,著意称停,以要其归宿之当否。所以阳离阴合,到急衮处则便只是以此为主也。此为学者深切之戒。然欲论此,更须精加考究,不可只恃「曰仁与义」之言而断以为必然也。近得龟山《列子》说一编,读了令人皇恐,不知何故直到如此背驰也?
侯氏曰:「君子终日乾乾,至无咎者,戒谨所不闻也。君子终日对越上帝,尚何戒谨恐惧之有?以圣人之诚,则无待乎此也」。恐未安。乾乾夕惕为戒谨恐惧,其说虽可旁通,然乾乾夕惕,《乾》九三之事也。九三居下之上,君德已著,圣人之心自是如此。《中庸》言戒谨不睹,恐惧不闻,乃学者之事。比而同之,则少差矣。且其说既已如此,又曰「君子对越上帝,尚何戒谨恐惧?以圣人之诚,则无待乎此」,其说自相背驰,殆不可晓。
侯氏说固多疏阔,然以乾乾夕惕为圣人之事,戒谨恐惧为学者之事,亦恐未然。大抵戒惧惕厉之心则一,而成德、初学所至自不同耳。
张子曰:「礼亦有不须变者,如天叙天秩之类。时中者不谓此」。五典五礼,生民日用之常,君子之所力行者举不外此。常者,固此理也。凡事不出此五者,非五者之外别有个时中也。
张子之言,如三代所因及所损益之类,理虽一而事不同也,未可遽以为不然。
答窦文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七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九、《考亭渊源录》卷一三
辱书,知进学不倦之意,甚善甚善。但自以不能致疑,便谓贤于辩论而不能行者,似有临深为高,不求进益之病,亦未免为自画也。彼以空言生辩,我以实见致疑,自不相妨,固不当以似彼为嫌而倦于探讨,亦不当一概视彼皆为空言而逆料其全无实见也。颜子以能问不能,以多问寡,曷尝敢是己非人而自安于不进之地哉?程先生说于不疑处有疑,方是长进,此不可不深念也。知日诵《四书》,时时省察,此意甚善。但不知何故都无所疑?恐只是从头读过,不曾逐段思索玩味,所以不见疑处。若果如此,则不若且看一书,逐段思索,反复玩味,俟其毕而别换一书之为愈也。《近思录》说得近世学问规模病痛亲切,更能兼看亦佳也。公谨未及附书,相见烦致意。渠从吕东莱读《左传》,宜其于人情物态见得曲折。今乃如此不解事,何耶?德章似亦不安其官,颇有责上责下而中自恕之意,皆是学问不得力处。吾辈观此,真当痛自警省,实下工夫也。
答窦文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七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九、《宋元学案补遗》卷六九
为学之要只在著实操存,密切体认,自己身心上理会,切忌轻自表襮,引惹外人辩论,枉费酬应,分却向里工夫。
答窦文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七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九
示喻问学之难,岂独今日?吾党但当日加持守省察之功,而不废讲诵讨论之业,专以古人之为己者为师,而深以今人之为人者为戒,则庶乎其无负平生之志矣。
答窦文卿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七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九、《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九二
夫为妻丧,未葬或已葬而未除服,当时祭否?不当祭则已,若祭则宜何服?
恐不当祭。熹家则废四时正祭而犹存节祠,只用深衣凉衫之属,亦以义起,无正礼可考也。节祠见韩魏公《祭式》。
未葬不当祭,时或遇先忌,又不知当祭否?若祭,则又何服?
忌者丧之馀,祭似无嫌。然正寝已设几筵,即无祭处,恐亦可暂停也。
凡题主,男子妇人无官称者宜何书?
伊川《主式》已详言之,可考也。
夫在,妻之神主宜何书?何人奉祀?若用夫,则题「嫔某氏神主」,旁注「夫某祀」否?夫祭妻而云奉事,莫太尊否?
旁注施于所尊,以下则不必书也。
古者父在子为母期,夫为妻期,其练、祥、禫之祭皆同。今制夫为妻服与古同,而子为母齐衰三年,则夫为妻大祥之日,乃子为母小祥之祭矣。至于子为母大祥及禫,夫已无服,其祭当如何?恐只是夫为祭主,其辞曰:「夫某为子某荐其祥事」,如《曾子问》宗子为介子之礼,不识可否?
今礼几筵必三年而除,则小祥大祥之祭皆夫主之。但小祥之后,夫即释服,大祥之祭,夫亦恐须素服(如吊服可也。)以祭,但改其祝词,亦不必言为子而祭也。
父在母没,父既除期之丧,子尚为母服,其见父之时当以何服?
此于《礼》无文,但《问丧》有父在不杖之说,可更检疏议参订之。
子之所生母死,不知题主当何称?祭于何所?祔于何所?
今法《五服年月》篇中,「母」字下注云:「谓生己者」,则但谓之母矣。若避嫡母,则止称亡母而不称妣以别之可也(伊川先生云祭于私室。)。
《礼记》曰:「妾母不世祭,于子祭,于孙止」。又曰:「妾祔于妾祖姑」。既不世祭,至后日子孙有妾母,又安有妾祖姑之可祔耶?不知合祭几世而止?
此条未详,旧读《礼》亦每疑之,俟更询考也。
妾母若世祭,其孙异日祭妾祖母,宜何称?自称云何?
世祭与否未可知。若祭,则称之为祖母而自称孙无疑矣。
答储行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六、《蔡氏九儒书》卷二、《宋元学案补遗》卷五一
所喻缕缕,殊可骇叹。此其意不在左右,计必又须酝酿播扬,成一大事,亦不可知。然区区之心,有可以质于神明者,以救民而获罪,亦所不敢辞也。批书迟缓,亦且得宽心忍耐为佳。闻建安亦未得去,崇安却已得好消息矣。县中近日大概幸已无它,但西路之窘日迫,官司要已再轮上户至八月初。然无人监督,以明者行之,尚且不免为虚文,况今日耶?
适得蔡仓书,尚有挽留之意。若能领其悃款,幡然一来,千万幸甚!昨日刘居之相访,具言麻沙事体,云一种贫民至有饿而死者,闻之恻然。今日文卿相过,亦说诸处轮粜已足,上户便谓事毕,虽有米者,亦不复粜,最是崇化一乡可虑。梁文叔亦言长平一带小民般运崇安早谷,日不下百人,或恐彼中土人争占拦截,亦能生事,此皆可深虑者。窃意左右闻此,亦不必待其剑戟如林、流血成川,然后为复来计矣。且是目今便觉上下人情不通,有话便难出口。适因蔡仓见问,已告之云,不若便关诸司,再烦左右一来,权领一职,带取印杖,从间道直趋崇化、麻沙,往来监粜,并措置救荒事目,付之簿尉,以俟事之略定而归,似亦无不可者。不知雅意如何?文卿亦说县中士民盛传旧尹复来,其意似亦可怜,不应便恝然弃之也。适又与文卿说,自今以往,境内有一夫不得其死,一夫身被刀创,则左右皆不得辞其责。切幸察此苦言,少回必去之志,勿信庸人徇己忘物之说,以误远图。恐异日思之,不能无追悔也。
向来此间行事得失,当亦有可自警省者。或谓却是欠些伪学,其言虽可笑,然恐有理,不审于意云何也。
闲中读书奉亲,足以自乐。外物之来,圣贤所不能必,况吾人乎?但新学一旦措手而委之庸髡,数日前已互迁象设,令人愤叹不能已。而一县下人,若贵若贱,若贤若愚,无有以为意者。惟曾坚伯相见新帅来,以为士子当相率诉之,范仲宣深以为然,而漠然无有应者。此亦见人之识见分量之不同也。季通之行,浩然无几微不适意,丘子服独为之涕泣流涟而不能已。处事变、恤穷交,亦两得其理也。
张郑黄邓相继物故,吕子约前月亦不起疾,殊可伤悼。亦是气运使然,岂可专咎章子厚耶?元善到霅后,一再得书,殊恨失计。初亦有所迫而然,失之不能断决耳。季通在湖南耳根却静,然诸迁客闻高安之报,想亦不免打草蛇惊也。人生由命非由他,此言虽浅,诚有味也。
偶有自江西来者,得东坡与何人手简墨刻,适与意会。今往一通,可铭坐右也。
吾人不合偶得一官,遂以官为业,一日投闲,便有食不足之叹,彼此皆然。然在此则身自当之,无所怨悔,亦知贤者以亲养之故,不能不介念也。来春之行,不知都下报者云何?若非以钩党之故,则不,虽重坐,但经赦宥,便是无事人。只是一堕此城,却恐未有出期。虽然只是参选,然亦须台参,出人而前,恐又重遭指目。须更审而后道。告词传闻数联,不曾见全篇。寻常此等只拂略说过,今乃铺叙,如行遣禁从帅臣之体,不知果是谁笔?因便幸略批喻也。某却至今不曾受告,亦不见报行词命。吃俸半年,未曾立案,殊不可晓也。避地盖出于不得已,其他却无说。但后受两司对移之命,既行,彼乃深怨,以为自此发之,不知二公经年不通问也。时论率两三月须有一番引作,近报集议赦条,不知意果如何。恐亦只为诸已行遣人,恐死灰之复然耳。
张帅到未?此公遽去朝廷,不省所谓,议者盖深惜之。彼当已得其说矣。来使方今还自府中,适此两日所苦大作,力疾草此,不能究所欲言。然前书计亦非晚当至矣。《独乐园图》恐司马守便之官,未暇刻得,与之议,为辨一互刻之亦佳。但其诗颇有误字,《见山台》诗中,「陶通明」乃陶隐居之别号,今作「渊明」,当改正耳。前贤遗迹正尔,何关人事?而使人想象爱慕不能忘,虽不得复至其处,而犹欲见之图画之间,使其流传之广且远而未至于泯灭,然则为士君子者,其可不力于为善哉!
所喻批满今始得之,万事迟速自有时节,固非人力所能为也。代人上书者,不知得之何人?此人固非佳士,然恐亦未应遽至于此,当更察之。若其果然,则诚为狗彘不食其馀矣。彼挟怨妄言者,固自不足责也。前日亦料从人不欲复过此,亟折简呼文卿,令其往见,固欲寄声。昨日得报,乃云冬收方冗,未能自拔。今承喻及有问道过门之意,似亦未便,幸更审之。大抵欲面言者无它,但欲每事详审持重耳。观人之失,亦坐自处未能深静之故。若处晦观明,处静观动,则无不察矣。
前日廖子晦归,说新阙已为人所受,想已闻之,理势自应尔也。词命已行,乃东山之笔,有「盐课入己」之语。渠自对人诵之,不知已被受否?闻某亦有之,渠却云是同官作,其势不应如此。但至今不下,亦不见人传诵,必是丑诋以媚用事者,而深藏以盖其迹,甚可笑也。
帅幕无事,可以读书。而西山南浦号为天下胜处,公馀徙倚,亦有足乐。然亦更须择交,勿忘前事之师,乃所望耳。小坡一著高似一著,此甚不易。必是里面说得转了,方下得此手脚。然此亦至危之机,更须深自防卫,一种细故,得放过且放过,勿令人疑事事皆出于己,乃为佳耳。邹公亦有安静之说,次第善类须少安也。王巽伯未能去否?向语渠寻《独乐园图》摹刻流布,不知曾为之否?不及作书,因见幸为扣之也。景初素守,于此可验。世路升沉,何足深计?但得此心无愧,所得多矣。卫公近得书,寄《梅岩图》来。初欲令作记,俄闻溪城之报,且罢休矣。甚愧不得一游其间,并以文字结缘也。至之且得如此,亦是一事。大抵吾党例多困穷,只得存活得过,但是十分亨泰矣。后之晚娶,深入瘴地,似不善便。此邦之侯一再通问,亦依样画胡庐答之,不为难也。
蓝洞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九、民国《古田县志》卷八
出县城,度紫桥,计程二十里,踰峻岭而西,有村庄焉。故老告予曰,此唐蓝文卿所隐之蓝洞也。洞有景八间,若岑巅远眺,龟林弈暑,怪石隐伏于中,争为奇态者以百计。傍二大柱负土出,高数丈,宛若人形。洞之东,汀禽沙鸟出没柱渚中者,曰曲涧飞凫;寒风敛霁,晴日初升,与冻云相激薄者,曰南寨曝雪。寨上有坪,坪阔五里许。循兹而降,即洞南精华凝结处也。中流砥柱,为台鼎峰。洞之西山圆曲,山下出环,四面波涛荡漾,为半月墘。洞之西南为三台冈,洞之正北为七星台。洞有泉水从石出,其冷异常。旁有古松一株,落落孤踪。俨若云岛,孤鹤翱翔栖饮者为饮鹤泉。洞之右有祠,离祠五丈馀,即石牛丘也。牛自雪峰来,歘化为石,成一古迹云。若丹穴,处洞之水尾,以山土多赤色得名。山下一溪横截,屹然对峙者,碧山也。山匝地白粉,为白鹿所常憩处。洞之北有金鸡岩,每夜阑,石牛游食他所,至碧山,涧树皆合。候金鸡鸣,石牛返,树合而复离。于斯时也,树头初日,如挂铜钲,朝霞散绮,晓岫云开,此「石亭醉日」、「铜谷飞云」之所由来也欤。
江君清卿墓志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淳熙十有四年春二月庚午,鹤山江君清卿卒。冬十有一月庚申,葬于其里少东夏岭之原。前期,其弟嗣以书致今临江通守贾侯应之状来请铭。予幸蚤得从清卿游,然家居相距百馀里,不得旦暮相与切磋琢磨以究其学也。然每一相见,则心愈益敬爱之。及闻其死,以病未克赴吊。至是乃舆疾而往哭之。入其门,望其几筵像设,见其子甚幼,累然服丧,抚其柩于西厢,不自知其恸也。归乃发贾侯之状,又附以予所知者而具论之。君讳明,清卿其字也。世家建阳县北乐里。曾大父讳测,以学行教乡党,仕止将作监主簿,而赠官至太中大夫。大父讳立,左朝奉郎,以吏治循良受知于司马文正公。父讳琦,左宣教郎、永州州学教授。覃思《春秋》之学,龟山先生杨公见其书而称之,尤以文学行义知名当世。娶同县虞氏而生清卿焉。清卿生有异禀,书过目辄成诵。作文操笔立成,皆有思致。见者惊叹,以为江氏有子矣。以童子见张魏公,即开口论天下事,俨然如成人,公亦奇之。年十七遭外忧,执丧如礼。既冠,益从诸长老游。读书问学,探讨不倦,而不肯轻为论说。持守践行,造次必以规矩,而不务过为崖异斩绝之行。其接物薰然以和,然亦未尝苟然有所阿徇,乡人无不悦而亲之,然其恬旷虚远之怀,安靖笃实之操,诚于中而形于外者,人亦望而敬之,不敢有以加也。始,教授公无恙时,尝欲尽以先世遗业奉其兄,未及而卒。清卿卒成其志,自处虽约,不以为虑。母夫人有贤行,自寡居即布衣疏食以终身。及春秋高,遂抱羸疾。清卿左右奉养无违。既没,葬祭如法。父同产有适人而老且贫者,迎养周给,以立其家,始终不懈。乡人有死于远宦者,为之纠合亲故,还其丧而窆之。有以昆弟讼其先人之遗泽而累岁不决者,喻以恩义之重,一言而解。盖其志行之所以信于人者非一日也。尝以进士试礼部,不合而归,遂无复有进取之念。而独于脩身进德益孳孳焉,不以岁年之晚、疾病之侵而少有自安之意也。始亦尝有意为浮图学,至是乃喟然曰:「徒乱人耳」。卒时年六十有二,箧无完衣以歛,而一子宗老才七岁。乡人无问亲疏贤否,哭之皆出涕。退而相与咨嗟悼叹者无异词也。妻吴氏,先卒。二女,适翁益、李怀祖。其遗文十馀卷藏于家。呜呼!君家比三世以儒学起家从宦,而皆不大显,至君而学益明,行益修,人曰是必且为世用而有以大其门矣,而又不位不年以没于地,于是人莫不以是疑于造物之理而为君惜之。予独有以知君之志,其所以为欣戚者,有不在是也。然则文卿之托铭于予也,岂不有以也哉。铭曰:
不同乎今人者君之乐,不及乎古人者君之忧。盖其所乐者人以为戚,而其所忧者我以为休。铭焉不惭,子孙是收!
送窦君入闽序 南宋 · 游九言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一○、《默斋遗稿》卷下
余方少时,读太史司马迁之书「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心窃隘其疾世之深,以为天下岂皆为利者哉!及壮而出游四方,凡耳目所接与心之所历,纷纭胶扰,卒归一辙。回诵司马迁之言,未尝不慨然以悲。夫农耕于野,工奏其技,商懋有无,与夫释老之流所以资人而衣食者,姑曰为利犹可也。至于古之士者,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得其志行乎其位,以膏泽四海,不得其志行乎一身,以著于家庭。所谓壮而行者,岂必皆得时得位哉?得时得位,利禄固在其中,而非幼学壮行之本意。此六民者大略如是,独为士者决非可以利言也。后世师友诸说不明,诵其诗,读其书,自毁齿垂发盖已为利而学矣。读书者所以决科目也,修身者所以取声誉也,卑陋者徇于利而忘返,高明者堕于利而不知,纷纭胶扰,而义理或几乎熄矣。虽豪杰之士亦无以自拔于世。其有不为利而专徇义理者,则共笑以为迂阔。呜呼,利之移人至此极哉!余去年来官京辇,筦库之卑,门外车马憧憧往来,无过顾者,以非利之所在也。镇江窦君文卿素不相闻,忽以谒入,心固疑之。坐顷,问其所需,则曰:「吾安居里门,未尝远游,且岁时腊享,有以自给。闻子闽人也,子之乡有晦庵朱先生者,愿往见之,因一游武夷九曲而归足矣。经从于是,一见吾子,又何以需为」?余喟曰:君生平游不出里门,今乃无故走千五百里,进不希名,退不规利,君其迂哉!求师问道,虽古之学者所常行,而居今之世真迂者也。客去良久,不觉愀然自失。余今官于是,不过利微禄耳。奔走于马尘车辙之间,每旦随群入局,瘖瘖聚食,有怀不得舒,有口不得言。晡漏未尽,即分散四出,摇曳破舆,窗闭不敢启,以为例应如此。暮归,跼促坐僦舍中,嚣尘湫隘,无数寸隙地可以容足吐气。城外跬步,西湖粗有山水,不得屡至,至亦不得久留。回思向来客走江汉,登万山,临襄河,过荆门,漱玉泉、蒙井之幽,涉渚宫,纵观龙山、蜀江之壮伟。日游廛市,寻北方归朝武夫猛士,与之杯酒言笑,开口吐见肝胆,无所忌讳。顾视今日折还缙绅之后,规规如畏,真使人慨然以悲。平生狂疏,自信本亦无求于人,然竟为饥疾所驱,贪微禄以至于此。其视君不远千里求见先生名儒,探寻山水之幽丽,此行何啻登仙!虽曰今人以为迂,而古人亦岂可多得哉!然余闻之,人之一心,明彻精粹,纤翳不留。其好善恶恶,无所为而然者,良心也。及长而交于外物,则诱而昏之。利心一萌,虽为善亦人欲耳,其去道益远。今君既无名利之惑,其乐善之意不由外诱,此正良心之本然。又见先生名儒,指其用力之要,以自求其良心,复其所以明彻精粹者固易为力。异时天理廓然,清风满襟,有以自乐于此世,则人以为迂者又遑惜哉?予麋鹿之姿,失其本性,不能决去林野以遂其所欲,缁尘满衣,日惧其昏也。于文卿之行,赋《白驹》两章以送之。首章以属君,卒章以属先生,而皆以寄余之悲焉。建安武溪游某述。
朱子语类后序(二 嘉定十二年九月) 宋 · 黄士毅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一三、《朱子语类》卷首
《语类》成编,积百四十卷。同志艰于传录,而眉山史廉叔愿锓于木。士毅之类次,虽犯不韪,而不复固辞者,庶几无传录之艰也。独池本陈埴一家,惟论仁一条,按遗文,乃答埴书,不当取为类,故今不载。又辅广所录,以先生改本校之,则去其所改而反存其所勾者,合三十馀条,今亦惟据改本(自首连数至「君子所贵乎道者三」而注云:「自此以前,皆先生亲改。」亦传闻之误。当时杂改定者八十馀条耳。)。或有一条析为三四条,如窦从周录所见先生语之类,今则复其旧。或士毅所传本多于刊本,如黄义刚者,悉类入而不去。文异者,则姑注一二条云:「一本作某字」。以上皆与池本异者。盖池本虽黄侯直卿之所次辑,然李侯贯之惟据所传以授直卿,而直卿亦据所授以加雠校,且有增改于已雠校之后者不与焉。故近闻之直卿,欲求元本刊改,而未能也。至于或出于追述,或得于传闻,则文辞之间,不无差误。凡此之类,读者详考《四书》及他记录,而折衷其所疑可也。惟《学》类七卷,虽出于臆见,而实本先生教人之方,后学于此三复而得夫入道之门,则能总会是编,而体之于身矣。己卯九月望日,门人莆田黄士毅谨识。
书窦文卿墓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二○
栋宇兮煌煌,鬓发兮苍苍。
羌一言兮会心,驾吾车兮建阳。
车既驾兮遄归,今良是兮昨非。
释众累兮春冰,耿吾心兮夕晖。
斯道兮孔寿,斯人兮不忘。
十载兮重来,泬漻兮此堂。
风撼兮寒松,霜凋兮百草。
佳城兮葱葱,万古兮是保。
按:《漫塘集》卷一。
书叶元老渠阳送行诗卷后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三九、《漫塘集》卷二四
乡人范寥信中初自蜀来,即丐贷为资,往从山谷道人于宜州。时防禁尚严,山谷所与来者皆归,独信中久留不去。山谷所与唱酬,具见《豫章集》中。若范君可谓勇于为义矣。又窦君从周字文卿,生长田里,衣食自给,以是深居简出,足不及城市。年过知命,客有为言建上朱文公讲席之盛者,即裹粮从之。其所与文公讲学,具见池阳所刊文公《语录》中。若窦君可谓切于求道矣。吴门叶元老忘其年之长,不惮地之远且险,往从鹤山魏侍郎于渠阳,其为义之勇不减范信中,求道之切不减窦文卿,宜鹤山所以相与者如此。绍定辛卯小至前十日,谨书于《渠阳送行诗》卷后。
故贵池卫主簿墓志铭(绍定五年三月)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六、《漫塘集》卷三一
金陵句曲山之西,有乡丈人曰卫九思,其事家人生产作业与人同,而笃志教子,则与人异。其子翼字翼之,知乃翁志在此,而养志孝之大也,故自垂髫力学。既壮益厉,谓学贵适正,故举业之外,更注意于周、程、朱、张诸老之书。谓学贵亲炙,而于时诸老沦谢,惟丹阳故静一汤先生及登朱文公之门,为庶几焉,故从之游。所居山谷间,土瘠民艰,惟锥刀勺合是竞,而君时能赈贫周急;地偏俗陋,丧祭惟老释是尚,而君斥不用。蚤游场屋,凡四上名国学,再贡礼部。甲申龙飞,廷对入等,授迪功郎、池州贵池县主簿。寻以寿恩循从事郎。君时年尚强,气尚锐,非其它老于场屋者比。而君以亲养不及,荣望已空,犹幸有伯兄无恙,方将辟室所居之西,晓夕相从,庶几风雨对床之乐。而君死矣,岁实绍定辛卯某月某日。君盖生于乾道辛卯,实甲子一周。娶吴氏。四子,曰以直、以敬、以成、以中,皆业进士。女三人,进士徐应崇、成丙、傅大任其婿。孙曰继、曰祐,尚幼。越明年三月二日,葬所居之东曰东冈,实厥考茔次。余蚤谒乡先生窦君从周,窦问识句曲卫炳否,某对不识,且问:「何以识之」?曰:「是知俗学之非,肯来下问,余私识之」。窦君既没,余后从静一汤公游句曲山,炳迂道来访,因言从祖父子有远韵,遂往见,则君父子也。意君以父行自处,视炳何有,而君能不居,炳所是则是之,所师友亦视炳为从违,则君之贤过人远矣。既葬,以直书来速铭。铭曰:
孝养志,非口体。学明理,非口耳。辛卯生,周复始。子从父,葬尔志。后千载,质诸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