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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官九天使者庙碑 唐 · 李玭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七十三
伏稽诸大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
阴阳不测之谓神。惟道也。
生三混成。洞微于变化。
惟神也。得一而妙。
蓄秘于恬冥。钦若太元。
遐徵妙有。运陶甄之极。
不独尊欤。后唐累圣光华。
大明终始。陟曦阳之午。
廓照瑶京。操元命之符。
铭昌鼎算。白云孤峙。
时望嵩邱。紫㤅千龄。
日飞函谷。我开元神武皇帝圆灵受眷。
方舆宠秘。握元珠之妙。
捐可宝之珍。演至道于希。
刊杂法之凝滞。乃圣一也。
于穆祀典。清庙皦皦。
孝友光明。天地冥洽。
乃神二也。剑戟之器。
返于三农。弧矢之威。
神断六合。乃武三也。
察时变者。观乎天文。
人习凡庸。无阶测圣。
乃文四也。故冲精象外。
高视鸿名。昴荐河图。
灵朝海若。尧心摄照。
顾言筌于几蘧。轩目司明
屈旌乘于茨隗。所以虞环益地。
夏玉从天。纳殊赆于西王
展告成于东后。五龙推纪。
梁甫之高曾。八骏巡游。
陋昆墟之辙迹。昭回上转。
山岳下腾。列圣攸居。
通仙福会。文皇质义。
武帝佩图。至道之兴。
其来尚矣。自华封献寿。
圣德祈年。金格传书。
珠鎏味液。公主以天慈入道。
挹化芙蓉。秘监以王子出家。
调芳朮。北方著列仙之籍。
南州希至学之因。圣绪无为。
斯其有作。乃眷偫岳。
真君道府。光启祠室。
幽赞神宗。青城庐岳二山者。
佐命偫峰之望也。丈人仙箓。
秘谛真君。使者灵司。
孔昭冥察。名书五法。
举亚三魔。滀泄崇峦。
冀弗骞于物阜。寒暑穹谷。
将必顺于人时。开元十九年八月二十一日
降明旨曰。青城山丈人庙。
庐山使者。宜准五岳真君庙例。
抽德行道士五人。焚修供养。
仍委所管拣择灼然道行者安置。具年名申所由。
敕置庙使内供奉使者真图。建立祠庙。
并章醮行道。设斋使大宏道观法师张平公
粤自秦京。宣猷江服。
焕丹青之节。赐元牡之仪。
驿传光临。云岩皎色。
使持节江州诸军事江州刺史独孤祯。重镇柴桑
孚谣枳棘。时观武库。
代服文雄。经始干城。
全摹益厉。崇规逸丽。
壮思逾分。朝散大夫长史杨楚玉行司马皇甫楚玉浔阳县魏昌等。
恭惟圣善。式议灵场。
道俗虔精。冥休推异。
爰初筑土。则雨霾烟嶂。
俄顷伫立。而色霁霞标。
宝龟奠臬之辰。金虬驿程之际。
阴濛荐密。黮晦遄交。
注想元空。肃思皇道。
芬芳载洁。章醮翘襟。
六虚窈冥。一夕融朗。
半空之上。忽吐神辉。
缀灼九徼。颎扬千仞。
寮寀率抃。人吏并观。
昔天灵降周。以云门舞奏。
神光烛汉。以太乙登禋。
然北陆气交。南州燠变。
物委霜霰。人嗟冱寒。
使法师恬恳仙庭。凭威国命。
故元冬易煖。朱景敷晖。
畅于幽明。优乎力役。
并利攸往。咸欣子来。
使兹胜郊。遂臻灵域。
赪桂岭。郁翠松岩
召斲郢门。僝材荆岫。
疏峻墄。缭长垣
红壁列钱。丹楹绣础。
三閒四表。炳绘文●8F57。
八维九隅。悬锼镂槛。
虹梁亘欂。风牖承楣。
冽井蕖鲜。芳坛埽。
银铺月晓。瑶簴霜开。
至若圣理全幽。真容罕测。
夫其秘状。远降使司
盖考三仙之图。不于九牧之鼎。
皦姿粉垩。备质光妍。
符彩冥标。侔灵瑞表。
工徒罄想。殊思感通。
斋室盟祠。既优如在。
霓旌霞旆。时飏羽仪。
列冠名山。礼均行潦。
覃薰紫极。供养黄冠。
玉釜常煎。金垆永。
牲牷革享。鸾凤于飞。
露挹神翁。星临婺女。
清吹洞唱。天注匏瓜之津。
匹水仙宫。海曲蓬莱之岛。
龙骧凤翥。飘𦒜净戒之庭。
师子辟邪。趯跃精思之地。
珠幡卫筤。琼盖拥舆。
法供大厨。六时朝念。
真经云帙。万劫精修。
弗剪茅茨。明代久彰于克俭。
经营梓匠。神理邈尊于宠光。
圣渥堂闱。灵栖窟宅。
朅来禔福。不亦宜乎。
冬十有二月。司存式命。
毕钩绳也。元门道士章冲寂等。
挹教五千。齐欢亿兆。
历仙阶而仰止。攀睿算以骧诚。
天使愿奉于雕镌。心存魏阙
法众希凭于苕琬。道在吴岑。
春水桃花。迷源遂远。
幽林杏坞。胜地非遥。
天休。敢述颂曰。
道秘重冥。神幽福庭。
三景运极。五岳栖灵。
其真有物。厥妙无形。
理则恍惚。功惟泰宁
于赫皇极。昭融亭造。
睿握元珠。祥丕大宝。
苍垠集贶。紫云宗道。
致享百神。探因五老。
乃眷崇山。岳灵之秘。
三象浮精。十华仙使。
威畜云雨。神存天地。
法象昭凝。真图炳粹。
幸明德之嘉运。降幽祠之宠章。
扈仙仪兮肃肃。煜瑞彩兮煌煌。
烁琳宫之夕照。拂琪木之神光。
雕辉兮翠辇。玉釜兮调香。
撷五芝于秀崿。搴八桂于飞梁。
龙吟凤舞天路长。青云衣兮白霓裳。
节空歌于瑶磬。臻羽旆于琼浆。
冥激兮福宇。飘眇兮神极。
牵匹水之布流。睨香炉之绮色。
留鹤语于千载。翥鸾装兮一息。
绛河真母将易逢。碧海仙姑淼难测。
恭至道兮三五。奉休符兮万亿。
纪贞石于名山。壮洪规于帝力。
东岳高里山相公庙新创长脚竿记 北宋 · 胡元资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七
兖之奉高北有岱山焉,乃天下之巨镇也。
尊之曰东岳,即天齐仁圣帝也。
自秦汉而下,沿巨唐逮本朝,封禅之礼备焉。
庙貌威崇,殿宇显敞,一如上方制度,俾至者加其恭肃
噫!
聪明正直,神之德也。
福善祸淫,神之职也。
幽而罔测,显而有灵,则四方之民咸归仰之。
在帝庙之西,有高里山之祠,即圣帝辅相之神也。
庙号本汉封爵也
领袖群司,掌判阴籍,光载祀典,灵威不泯。
今有古沛张平者,即长河之舟贾也。
乃集社聚缗,岁赛于祠下,睹其神像,虔启愿心,立长竿于庙廷。
由是选梓木以为之材,砻翠□以为之硖,耸而上直,表著其坛。
功毕告成,故书其始,刻之于石,以永其传。
大宋元丰三年庚申岁
泗州船户同糺首王政男钦、徐州沛县留城镇都糺首张平立石□。
东平进士胡元资撰。
徐民裴耸书。
将士郎、守束□守德篆额。
张希白刻。
按:《泰山志》卷一六,嘉庆刻本。
朝奉大夫淄州任公墓志铭大观二年九月 宋 · 刘跂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六二、《学易集》卷七、《皇朝文鉴》卷一四四
公讳宗谊,字仲宜,性任氏。
尚书司封员外郎讳朏之曾孙,尚书工部郎中直史馆、赠吏部尚书子舆之孙,太常少卿致仕赠正义大夫讳粹、南阳郡太夫人尹氏之子。
上世故为博平人尚书公改葬于郓,因家焉。
公以父任为太庙斋郎,调陇州陇安庆州合水二县尉
丧服除,调滨州司户参军亳州酂县
用荐,为宣德郎、知曹州乘氏县,不赴。
签书镇海军判官管勾京东转运司文字。
通直郎通判南平军,不赴。
真州转般仓,转奉议郎,赐绯鱼袋。
通判永宁军,不赴,转承议郎通判沂州
今上即位,恩转朝奉郎朝散郎管勾宫观
沂州督捕贼,转朝请郎,转朝奉大夫通判泰州,不赴。
除知淄州,借紫,加勋骑都尉
大观元年七月二十四日,寝疾终于家,享年五十有九。
公阔达好义,有气略。
少时浮沈闾里,泛爱下,士人乐从之游。
既孤,葬昏仰食,贫甚,至鬻其产,赀用遂缺。
公曰「差易耳」,勤力治生,调度纤啬,居数年,复其产如初,乡人奇之,宗族赖焉。
天性明吏事,在官务核实,不肯便文自营,所临可纪。
酂有民椎埋剽攻,败则行钱诋谰,数得脱,前令不能制,公因事杀之以徇。
有盗群行入境,微得其处,会尉不在,公部分方略,以授主簿,曰:「往取贼受赏,以君有母,故为君得」。
主簿感激,如公教,尽获之,遂先公改京秩。
沂某氏子坐小法当受笞,公审其可教,争于州以赎论,是岁遂预乡举。
真州仓室屋七百区,费大,莫敢任葺事,岁霖雨坏米至万计,吏夜徙弃水中以灭迹。
公大撤而新之,计司吝费,公曰:「仓虽在真,本漕六路,聚米以供京师,则费宜均赋之六路」。
众是公议,上之朝,遂著为令。
在滨摄沧之乐陵令,在郓摄须城,治行皆如在酂。
凡民诉久不竟若冤不能自直者,摘其要害,躬为镌谕,无不厌服。
日所受书檄与凡小争讼,区处立决,廷无留事,狱户可罗雀,豪恶吏屏气,竟岁无敢犯。
或云:「为政必锄猾吏,奈何并容」?
公笑曰:「懦令倚吏以办,又惮其纵,则横掎摭之,是滋使藉以蠹民。
且去一猾吏,得一猾吏。
今予夺在我,吏供笔札、奉案牍而已,何谓云云」?
前后所辟荐公皆名士伟人。
其与人交,倾盖不疑,不为回隐,小不可辄以告。
然资乐易,喜宾客,酣饮笑噱,恢然无忤,人更服其长者。
晚尤好书,阅古今,评其人得失,以自致其意。
宫观归家,趣供具,召亲属故旧无虚日,叹曰:「老矣,无所用,如某人治某事,我虽老,尚能兼此人数辈」。
雅知公者亦多以为信云。
方朝廷察公行能优,除便郡,未赴,感疾不起,寿不满六十,于戏惜哉!
娶尹氏,南阳夫人弟之子,封寿安县君
子男四人:羲之、献之、允之、延之,皆举进士,羲之以公遗奏授假将仕郎
女七人,嫁王誉、郭俦、士廉、张平、张大辩、谢敦颐
右班殿直敦颐承务郎,馀皆举进士
一未嫁。
孙男七人。
大观二年九月二十六日,葬须城县黄陂乡之刘村先茔之次。
某皇妣鲁国太夫人正义公仲女也,笃于同气之爱,怜公幼,护视之尤厚。
南阳君于诸外孙爱某特异,躬自鞠育。
某又少公四岁,相与嬉戏,俱从我先公授书学。
丁壮昏宦,出处相先后,虽舅甥,有昆弟之好焉。
诸孤谓知公无如某者,请志其墓。
谨论次如右,为之铭曰:
服周于身,棺周于服。
刳石袤丈,以为之椁。
度三之一,得其函深。
如函之深,为之盖博。
其封隐,其坎席。
从先大夫,归此真宅。
条上攻战守备措置绥怀方略疏绍兴七年正月 宋 · 李邴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二一、《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七三、一七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八七、《宋史》卷三七五《李邴传》、《曹南文献录》卷六三
伏以逆臣刘豫敢肆奸谋,外引敌师,称兵犯顺,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陛下神武惟扬,圣心独得,亲率锐旅,前驻大江
股肱协谋,将士贾勇,曾未浃旬,累奏捷音。
虏势既穷,潜师宵遁,天声大振,国势遂强,中兴之功,属在今日。
犹复曲垂清问,俯逮旧臣,盖将总众智以为谋,庶几片善之不录。
臣恭惟圣训,条画如左,战阵之利有五:一曰出轻兵,二曰务远略,三曰储将帅,四曰责成功,五曰重赏格。
何谓出轻兵?
关陕为进取之地,淮南为保固之地。
由关陕可以窥河东,由河东可以窥河朔河朔平则京东不取而自归,故曰关陕为进取之地。
淮南,外可以捍京东,内可以保浙江,故曰淮南为保固之地。
关陕虽利于进取,然不用师京东以牵制其势,则彼得以一方而拒我;
淮南虽利于保固,然不用师于关陕,则彼得并兵而南下。
二者固相为表里者也。
前日遣大臣经理关陕诚是,然未尝用兵于京东以分其势,故彼得尽锐以挫于我。
淮南之兵既捷矣,而关陕之图尤不可缓也。
或曰:曷不经由宿、泗以取京东耶?
曰:由宿、泗必用重兵、命大将
今统重兵者数人,皆国所恃以为根本,若轻而置之贼境,万一失利,将不可复用。
然则遂置而不问耶?
曰:非然也。
偏将中如牛皋王进杨圭史康民,皆习京东风土,熟其人情,知其山川险易,臣谓可各配以部曲三五千人,或出由徐、淮、扬,或出由宿、泗。
彼土之民固吾赤子也,怀累圣德泽涵养之久,厌伪朝残虐不道之政,必有应者。
然后因其豪杰,俾其自守。
因利乘便,进取京东可也;
势有未可,退保江淮可也。
则我轻兵得以扰敌,彼将奔命之不暇而自困矣。
是谓我不动,而分陕西重兵之一端也,何惮而不为乎?
何谓务远略?
用兵京东以牵制陕西,用兵陕西以牵制京东,固然矣。
陕西失地之后,其何以复之?
曰:因其势而已。
光武以二千人败寻、邑百万于昆阳,虎豹皆股慄而却走,势之盛也。
苻坚以百万衄于淝水,闻风声鹤唳以为晋师之至,势之衰也。
前日金贼强盛,天下莫与敌,而我显然怒彼以与之角,彼不得不尽锐于我。
今虏骄甚,憪然有轻敌之心,是我潜形匿势、示弱用奇之时也。
愿诏关陕诸将毋张虚势,毋竞小利,蓄养士气,乘间阻险。
但务其小胜,不必大胜也,则驯小可以致大胜矣。
要之,毋显与之角而已。
然则朝廷前日遣大臣如何?
曰:固当遣之也。
选任陟降之权、生杀赏罚之柄,此大臣之职,非将帅所得预。
今虽有二宣抚,其体尚轻,非遣大臣不可。
关陕土地沃衍,士马强壮,形势利便,号为金城百二
他日复五路,国家自当循秦、汉之旧,建都长安
今日遣大臣,非独牵制京东,亦所以为后日经画也。
方今大臣如吕颐浩,气节高亮,忠力慨然;
李纲识度宏远,威名素著。
必自简于宸衷,愿陛下于二人者择其一起而用之,必有以报陛下。
臣因论兵而及大臣,非所当言,然陛下诏臣以君臣无间,则臣有所怀,其可不尽陈于陛下哉!
何谓储将帅
今日淮南摧锋陷阵之士,亦前日所用之军也,何勇怯异耶?
盖由陛下以身率之耳。
以此知强弱无定势,勇怯无常形,惟人所为而已。
今诸大将部下岂无智谋忠勇之士,以驭众统师者乎?
盖用之未尽其才,故未有以见于世也。
陛下即位之初,韩世忠刘光世张俊威名隐然为大将,又今有吴玠岳飞者出矣,但多得此数十辈,参错内外,更出迭入,何患兵势不强哉!
臣愿诏大将于所部,举智谋忠勇可以驭众统师者各两三名,朝廷籍记,遇有事宜,授以庙略,使专当一队,毋烦隶于大将矣,则诸人竞奋才智,出成勋名,为岳飞吴玠之俦也。
何为责成功?
常人之情,莫不欲成功之在我,势有所压,则愤然不满。
大将爵位已崇,勋名已著,难相统一。
今用兵可授以成算,使自为战而已,慎勿遣重臣临之,以轻其权而分其功也。
昔晋遣祖逖过江,经略中原,败石勒、复河南,功垂成矣,而晋遣戴渊拥节据其上流,虽有才望,而实不厌也,因发愤而死,前功尽弃。
臣尝叹息于此,可为万世深戒。
何谓重赏格?
曰:今却敌退师之后,必论功行赏。
臣愿因此诏有司预定赏格,以颁天下。
若小者固不论也,谓如得一邑、一城、一路,十人长、百人长、千人长、万人长之类,及近上首领自一命至节度使,皆差次使足相当,人人知我有是功有是赏,则劝于用命矣。
汉高项籍,最后杨喜等四人各得籍地以封。
夫灭项者良、平之谋,信、布之力也,岂四人能知哉?
适会其败亡而杀之耳。
高祖封之如此其厚,盖示天下以不私,所以劝后之用命者也,况此出勇力以成功名者耶?
然则设王爵以待有功者,不亦重乎?
曰:果有是功,何为不可?
唐郭汾阳临淮是也。
粘罕强盛,孰与禄山之乱?
二圣播迁,孰与川蜀之狩?
驻跸江左,孰与灵武之立?
是今日事势尤艰于唐也。
第未有复中原之功,若果有之,何爱于王爵哉!
守备之宜有五:一曰固根本,二曰习舟师,三曰防他道,四曰讲遗策,五曰列屯戍。
何谓固根本?
建康古所建国,山川盘络,漕运便利。
陛下欲图中原,必驻跸于建康,此不易之论也,则江浙信为根本矣。
欲保守则失进取之利,欲进取则虑根本之伤,是何也?
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
今兴十万之众,深入敌境,未能夷一城、蹶一将,而我已骚然坐困矣。
民赋固有常,国用固有经,未知国家何以给之?
此必穷民之力而后可也。
疮痍之后,果能任此乎?
故曰欲进取则虑根本之伤者此也。
然则遂不进取乎?
曰:臣前所谓遣偏将更出徐、泗以扰之是也。
否则尚有说焉:晋之遣祖逖也,给兵千人,廪布三千匹,不给铠杖,使自招募。
屯于淮阴,始铸兵器,得二千人而后行。
其后既斩张平元帝嘉其功,运粮以给,而道远不至。
是兵器与资粮皆不取于晋也,卒能胜强敌,自河以南皆为晋有。
乃知古名将内必屯田以自足,外必因粮于敌,舍是则无以为计也。
诚能慨然以功名自任如祖逖者,举淮南而付之,使自为进取,而不为虚内以事外,则夷狄不足胜,中原不足复。
苟未有斯人也,则前者轻兵之说为不可废。
是谓进取保固两得,而不贻后患者也。
何谓习舟师?
臣伏见朝廷下福建造海船一百只,守臣经画来上,必如期而办。
今既以长江为险,则教习舟师乃今日之最急务。
臣闻某州某县各置水军五百名,以横海为名,而未见其他措置也。
汉有伏波、下濑、楼船将军之号,皆水军之名也。
臣乞仿古之制,创建此官,以教习水战,俾近上流将佐领之,自成一军,而专隶于朝廷,无事则散之缘江州郡,缓急则聚而用之。
曹操望见孙权舟船器仗,军伍整肃,叹息而去。
则舟师之盛,望之足以威敌矣,况其实可用耶!
又闻之海民,船舶不动,数月则生水虫,能蠹烂船底。
则无事之时,又当为教阅之法,每若干月日一教,而寓劝惩之法,既以习战斗,亦以利舟船也。
何谓防他道?
己酉之冬,虏人自金陵渡江,实缘吾本为避贼之计,上下莫肯固守,彼得以堂堂而来。
及其还也,韩世忠以舟师遏于江上,相持累旬,几获其酋帅。
彼虏掠虽多,亦不得谓无所失也。
去冬淮甸既不得肆,诸将轻兵迭出,捷奏载道,情见力屈,潜师而遁,则虏人自用兵以来,未有如今日挫衄者。
臣度他年入寇,惩创今日之失,未必不由旧辙。
必先以一军来淮甸,为筑室返耕之计,以缀我师;
然后由登、莱泛海,以窥吴越,以出吾左;
武昌渡江窥江右,以出吾右。
为多方以误我,一处不支,则彼得志矣。
淮南之师,虽阳为筑室返耕,然沮洳之地,其势不能久淹,将来固不足虑,而此二途可为深虞者。
臣愿预讲左支右梧之策,使不出吾素料,彼虽出奇,吾预知之,固不能奇矣。
何谓讲遗策?
兵之形无穷,故巧亦无穷。
守备之具,窃意有未经讲画者。
贺若弼之攻陈也,积于岸,与舟同色,陈人习见,不以为疑,其后萃舟以来,而陈人不觉也。
此彼攻之诡计,而我不可不知也。
魏之伐也,吴人以车张席为疑城,自石头至江一夕而就,魏人望之曰「彼有人焉,未可图也」,歛兵而退。
此我守之诡计,不可不知也。
古法虽不用于今,缘此类推之,必有可预备者。
愿诏临江守臣,凡可设奇以误敌者,皆预为措置,宁设而不用,事至而无备,则无及矣。
何谓列屯戍?
曰:长江之险,绵亘数千里,守备者非一。
譬若一身,必有要害之处,咽喉心腹是也。
今沿江州郡孰为心、孰为腹、孰为咽喉?
苟制得其要,则用力少而见功多矣。
臣愿差次其紧慢,最紧处屯军若干人,一将领之,听其郡守节制,次紧稍缓处差降焉。
有事则以大将兼统之,既久则习熟土风,人情相谙,缓急可用,与旋发之师不侔矣。
福建,本因范汝为作过,屯申世景于福州,今福人安之,惟恐其去。
频年福建盗贼不作,未必不缘世景弹压之故也。
虽沿江与福建事体不同,然人情岂相远哉!
措画之方有五:一曰亲大阅,二曰补禁卫,三曰订使事,四曰讲军制,五曰降敕榜。
何谓亲大阅?
窃以陛下亲统六师,遂却大敌,此盖用高祖马上治之、光武身定大业之说。
其效既如此,自今尤宜练习武事。
自古帝王皆有讲武,在《礼》则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在《诗》则《车攻》、《吉日》,在《春秋》则「大阅」、「蒐于红」是也。
当承平时,且不敢忘武备,今日用武之际,岂可旷而不举乎?
臣闻诸将练兵异于曩时,其挽强蹶张击刺之技,习熟既精,累经出入,能趋走耐劳苦。
陛下诚因秋冬之交,具军容,辟广场,会诸将,明三令五申之制,观坐作进退之节。
取其才艺绝特者,或赉以金帛,或加以官爵以激励之,则将士感悦竞劝,其勇气自倍于平时矣。
何谓补禁卫?
李德裕有言曰:「天下有常势,北军是也」。
北军者,今之禁卫是也。
内以严卫九重,外以镇服天下,其势莫重焉。
建炎以来,此辈更番上下,往复千里,顿踣道路,遗弃老弱。
小人不知忠义大节,或有愁叹形于言色。
明州泛海之役,亦稍喧悖。
当时聚其侪类,出于诸州指使,其实疏远之也。
自兹禁卫愈单寡,乃藉五军以为重,臣常寒心。
譬如蛟龙不假风云波涛之势,而自托于山林,失其所以为神矣。
古者天子自将兵,韩信高祖能将十万,韩愈曰「北军千万虎与貔,天子自将非他师」是也。
今陛下自将之兵几何人哉!
若曰昔日慵惰不为用,喧悖不循理,是可废也。
呜呼,是不几于因噎而废食者欤!
甚不可也。
臣愿陛下择忠实严重之将以为殿帅,稍补禁卫之缺,增训练之法,使隐然自成一军,则天子益尊严,国势益安强,其驭诸将也,若臂之使指矣,岂有尾大不掉之患哉!
何谓讲军制?
今天下因循旧弊,可革者众矣。
至最甚而切于时事者,军制是也。
今诸州郡隶将兵用虎符调发者,枢密院之兵也;
不隶于将兵者,州郡之兵也。
二者不为虚设,独所谓厢军者,臣不知其所谓也。
夫习击刺、工骑射、履行阵,兵矣;
擎肩舆、供伎巧、服厮役,又兵乎?
今自一州守贰,下至宫观里居之士,皆破兵为白直,充占私役,诡名重叠,其弊百出,皆原于厢军。
大郡二三千人,小郡亦不下数百人。
衣粮借请之费,一路一岁不知几千万,齐民之困,国用之乏,此其一也。
臣不知厢军自何时有之?
盖自井田之制坏,至隋而为府兵,至唐而为卫兵,至开元而为彍骑,至五代而为方镇之兵也。
隋唐军制至五代而弊极,五代军制至今而弊极,而厢军者又特甚者也。
曰:然则固可废欤?
曰:今侍卫步军司所领固不可废,惟州郡在所议,仍先讲求。
郡守将官自以禁军给事外,其馀合破厢军何以代之?
五季之前,不见其名,岂今日所谓傔从者耶?
傥计一厢军一岁衣粮所废几何,以其合破之数给三分之一以畀之,使自僦人为之,从官以役。
凡州郡仓场库务三司之属,悉雇人以充,分郡大小以制其数。
大抵杀厢军三分之二,然后取其所杀岁额衣粮之数,尽募禁军,专习武事,则名实相当,而禁兵愈增,国家不至用民赋以养无用之人矣。
曰:然则安得遽废之乎?
曰:取其少壮愿充禁军者改刺,而老弱愿为民者听从便,其馀姑仍旧,俟之数岁,亦无几何人矣,第勿招而已。
如此则人情顺从,公私两济,庶乎其可行也。
何谓订使事?
金贼自用兵以来,未尝不以和好为言,且战且和,卒用此术困契丹及中国。
其贪惏狡谲如豺狼,然必至于吞噬而后已,此岂可以口舌得其要领也哉!
和好决不可恃,特费我金缯,款我师旅而已。
然以二圣在彼,有不可遂已者。
以为礼所当然而行之可也,谓其可以和好非也,朝廷姑以馀力行之耳。
前日遣执政侍从相继,使未复命,兵涉境矣,此可为戒。
然既以馀力行之,亦不可无所考据。
自靖康来,国书往返多矣,至渡江尽失之。
自建炎来,国书或出于执政,或出于翰林学士,其副本皆未尝付有司,其词意之轻重、信币之多寡、使人之官品,与夫往来之语录,皆不可考。
每欲遣使,朝廷旋为措画,纷纷旬月,妨费机务,岂所谓以馀力行之者哉!
臣谓宜专命一官,如古所谓行人者,专掌其事,或止令右司领之。
悉裒前后行遣之见存者,稍加类次,使有条章,其有未尽未便,得以参订。
当遣使人,举成法而授之可也,庶免临时斟酌之劳,而朝廷得专意治兵矣。
何谓降敕榜?
古语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
刘豫父子僭叛,理必灭亡,然犹外假兵威,倔彊岁月。
汉高祖项羽十罪,唐高祖亦暴王世充之恶。
伪齐固不足比数,然兵家有所谓伐谋伐交者。
臣谓宜降敕榜,明著僭逆之罪,晓谕江北士民,使知天地之大不容僭逆,与夷狄共事者必速灭亡。
吾民晓然知豫之不足恃也,则回心易虑者多矣。
或恐敕榜太重,有伤国体,则止命大将为檄书,朝廷定本,颁下而用之,亦何伤哉!
绥怀之略有五:一曰宣德意,二曰先赈恤,三曰通关津,四曰选才能,五曰务宽贷。
何谓宣德意?
刘豫竭中国之力以奉夷狄,暴征苛歛,斯民怨恨,痛入骨髓,特逼于金人之势,强服之耳。
登、莱、沂、密、兖,山林深阻,豪右大姓自金人入寇以来,各聚徒党,结为山寨,以自保固。
今虽累年伪齐暴虐如此,势必有未下者。
愿召募有膂力、熟于山川道路、与其豪右大姓旧曾相识之人,与之符信,密往招诱,谕以德意。
傥以一城、一邑、一寨自归,率以等第,优加爵秩。
其有显然立功者,不次旌异,待以高爵。
使吾民备知今日朝廷招徕之意,未尝一日而忘山东也。
虽未有见效,他日行师入境,响应者众矣。
然应募之人,虚实难辨。
今遣数十人,不过捐十数校尉、承信之名耳,俟其还报,委有效验,别与任使。
大抵军事尚谋,贺若弼平陈七策,当时以为神奇,自今观之,仅若儿戏,然卒用此以取陈。
今既与敌人争胜负,苟有可为而无甚费者,皆不可已也。
何谓先赈恤?
渡江以来,中原士民流寓者,数年之后,各已著业,不须复为经理,第今日以后,恐须措置。
前降指挥淮南避寇士民,有官者使权摄,无官者给粮,尽一月止,此深得抚循之道。
愿仿此意,别为规制:应自江北士民来归者,有官人保验无伪冒,或量给日粮,或许以权摄,或先次注授差遣
无官而贫乏难以自存者,令沿江州郡擗截寺舍官屋与之居止,亦量给钱米三两月,其能自营为乃止。
东晋遗黎南渡,元帝侨置兖州,寄居京口
明帝又置濮阳济阴高平、太山等郡,后改为南兖州,或还江南,或居盱眙,或居山阳
今虽不能如古侨置郡邑以处流人,但使沿江州郡安集赈恤,示朝廷怀抚之意,亦古之遗制。
何谓通关津?
中原士民自远而来,道涂险涩,盗贼剽夺,饥寒奔逼,艰苦万状,能自达者无几,理当优恤。
愿敕淮南州郡约束沿江地分人,遇有来归士民,即时报所属给以行由;
遇到江口,官司验行由,先次差船津济,量差地分人护送,不得邀阻。
其有因而乞觅钱物,比常法外稍加重断,官员失觉察停止。
仍于境上出榜,分明晓示,庶使江北士民易于归附,无不达之虞。
何谓选才能?
前后来归官吏众矣,朝廷嘉其忠顺,或赍金帛,或与差遣,或进官秩。
既以示朝廷德意之厚,然未闻有所任使也。
古者多用敌国之人以成功,袁绍谋臣许攸来奔曹操跣而迎之曰:「子卿来,吾事济矣」。
卒用其策以灭
李愬李祐不杀,卒用其力擒吴元济
夫敌国之人尚待以不疑,赖以成功,况吾人耶?
臣谓官吏来归者,内有才智可用之人,愿随宜任使,勿但縻以爵秩而已,又安知无许攸李祐之人耶?
如此,非独广招怀之路,亦收其功用之实矣。
何谓务宽贷?
陛下每有诏令,必念江北赤子,陷于夷狄,不能自拔,哀矜恻怛,若疾苦之在己,此帝王之盛德也。
然臣下未必能广陛下德意而宣布之,疆埸之上,不务招徕,专务杀戮。
是陛下忧勤于上,而德意未昭于下也。
晋羊祜与吴对垒,降者不绝,乃增修德信以怀初附,慨然有吞吴之心。
有掠二儿为俘者,还送其家,后二儿父率属来降,吴人皆称为羊公而不名也,后卒以灭吴。
然则欲取人之国者,必先有以得其民之心,岂专事杀戮哉!
敌国且如此,况吾人乎?
臣愿敕沿淮守臣,令具知此意。
诸将行师入境,敢抗拒者固在剿戮,其有良善老弱之人,一皆宽贷,俾洗然有更生之望,则来归者众矣。
臣既为陛下条画战陈之利,守备之宜,措画之方,绥怀之略矣,然臣区区复有献焉:曰增修德政而已。
孰为德政?
曰:事天感民,任臣择才者是也。
盖德政修则前此之所陈,皆可以力致;
德政不修,虽有战陈之利、守备之宜、措画之方、绥怀之略,犹未能有济也。
臣闻上天之于人君,犹慈父之于爱子。
子职修则慈父之心喜,君道得则上天之应顺
闺门整肃,上下雍睦,而家道兴焉,父子之情得也;
兵革衰息,内外乐康,而国祚兴焉,天人之气应也。
子职未尽,必严颜以励之,谆诲以谕之,非他也,亲爱之而已。
君道未尽,必垂象以示之,灾祥以警之,非他也,亦亲爱之而已。
教之不听,不能无放黜之子:警之不悟,不能无危殆之君。
天人之际,甚可畏也。
人君苟能修胸中之诚以事天,其应如响。
古之所谓反风起禾,荧星退舍者,岂空言以诳世哉!
顷年日中有黑子,又白气贯日,不旋踵而有肘腋窃发之事。
其后滕康上疏,谓当时无人为陛下道此者,大合圣意,谓有谏臣之风,亟擢执政,臣于《时政记》中具书其事。
此非陛下至诚畏天、乐闻尽言以裨己阙而能之乎?
臣伏见今年正月朔日有食之,虽非正阳之月,然比馀月,为变亦大。
正月朔日,古谓三朝:谓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也。
西汉尝有此异,鲍宣曰:「小民正月朔,尚惧毁败器物,何况于日亏乎」?
其后汉以衰乱,此岂可不大畏乎?
术家谓日食各有分野,《五行志》虽有此说,然孔子书《春秋》日食三十六,其应多在人君,刘向备论之矣。
大抵日为众阳之宗,人君之象,天意专以戒人君。
今僭窃名位,与夫夷狄犬羊之君,岂足以应天变?
天意决以警陛下。
臣愿陛下修胸中之诚以应天,兢兢焉,勉勉焉,发一言,施一事,凛然若上天之烛照其上也。
至于避正殿,举直言,求过失,皆前世已行之事,固不可废,苟无诚信以将之,亦虚文耳。
《传》曰:「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而况于动天乎?
人子能改过,慈父必喜;
人君能修德,天意必顺。
此不易之理,必至之符也。
陛下德与天合,则灾变息,福祥臻,年谷丰登,氛祲消灭,何戎狄之不可攘,中兴之不可冀乎?
臣伏读《亲征诏》曰:「不敢复蹈前辙,以贻江浙赤子屠戮之祸」。
臣恻然叹曰:此陛下之诚心也。
前日避狄诚不能已,然吴越之民受祸极矣。
今陛下神武赫怒,亲临江徼,号令诸将,以却丑虏,非独吴越之民得保其室家,安其生聚,虽遐荒僻陋之地,莫不帖然安堵,若无事时。
感民之大,孰过于此!
然愿陛下推广此意,因策勋之际,引前日之咎,告谢天地宗庙,且谕之于民曰:「使吾赤子室庐焚荡,老弱歼夷,皆朕之过也。
他日敌师至,誓当躬率诸将,并力捍禦,期于保固」。
民知陛下诚意如此,庶忘前日屠戮之过,而有更生之望矣。
臣又闻人君之待遇臣下,固自有道,非独用庆赏刑威而已。
或者乃以爵禄赏罚为人主之大柄,臣窃陋之。
夫赏罚所以待中才之人,非所以待豪杰之士与有道之君子也。
盖希赏而赴功,与畏罪而不为非者,中才之人耳。
若夫豪杰之士与有道之君子,合于义则进,不合于义则退,招之不来,麾之不去,爵禄不可得而荣也,刑罚不可得而威也。
人君欲大有为于世,而不得豪杰之士与有道之君子,亦不能大有功于世也。
自古兴王之世,必有佐命之臣,心德同而无间,精神会而不疑,若子房之于高祖邓禹之于光武孔明之于先主,房乔之于太宗,岂待爵禄诱其前、刑罚驱其后,然后为之毕力也哉?
亦诚意相与而已。
故可与之死,可与之生,可与之存,可与之亡,生为宗臣,没为配庙。
苟无诚意以相与,而徒用区区爵禄刑罚以为轻重,则子房、孔明之徒,尚安得而用之?
故臣愿陛下待遇大臣,先诚意而后名分,先道德而后爵禄。
君臣相与欢然,都俞吁咈,相得于言意之表,功何大而不成,事何难而不济?
危疑何自来,谗慝何由作?
君臣俱享安荣,则功烈高乎当年,声名流于无穷矣。
臣又闻人才不同,所用亦异:世平则用理法之士,时难则用超卓之才。
伏见比年用人求之太精,责之太备,纤痕微累,必遭指摘,曩愆宿负,不见洗涤,至有因用而反见斥,被召而不愿行者,此何理也?
古者斩裾射钩之人,犹且不废,况其馀者哉!
汉武帝英雄之主也,诏曰:「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
覂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魏武帝建业之君也,令曰:「有行之士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
陈平岂笃信,而苏秦岂守信耶?
陈平定汉业,苏秦弱齐强燕。
士有偏短,庸可废乎」?
汉魏二主观之,则人君欲超卓之才以济大功,非阔略细谨不可也。
曩在仁祖时,元昊背叛,西鄙用兵,范仲淹政府,收天下之士,不考其素,苟可用者,莫不咸在,虽狂獧无行之徒,亦自效于下风,而仲淹亦躬为诡特之操以振起之。
今视仁宗时为何如,而必欲求纤微于人也?
《传》曰:「畏首畏尾,身其馀几」。
士顾其身之不能恤,何暇语功名之会哉!
臣曩侍帷幄,屡闻圣训丁宁及此,尝仰圣度宽容,真英伟之主也。
而臣下不能将明圣意,迄今犹然。
臣愿如汉魏下诏于群臣,使群臣晓然知圣主所以用人之意,不在于求全,而在于赴功也,安知不有奇谋异能之士,自拔于流俗而出为世用者哉?
天意顺于上,民心悦于下,有有道之君子以谋国体,有超卓之奇才以赴事功,则人君端拱无为,天下治矣。
臣前所谓德政修,则所欲无不得,德政不修,虽有致治之术,犹未能有济者,盖谓此也。
臣智识蒙陋,才力绵薄,顷蒙异知,擢在政府,勋绩不效,退领祠宫。
方陛下焦劳暴露,前临大敌,而臣安处家庭,坐靡廪稍,不能先士卒、冒矢石,效一旦之命,臣独何心,每窃愧叹。
今承明诏下逮,敢不竭尽惓惓之忠,惟陛下矜其愚而择其当焉,臣不胜幸甚。
干冒旒扆,无任皇惧陨越之至。
谨具录奏闻。
谨奏。
朝议大夫张公墓志铭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五○、《渭南文集》卷三七
呜呼!
士有才足以任重责成,谋足以折冲经远,而不见知于人,不获用于时者,世固有矣,人犹未以为憾也。
至于知之而不尽,用之而不极,利安元元之功,卒不克见,则后世读其事,至于悲伤叹息,有不能自已者。
某自壮岁客游四方,获识其豪杰,如朝议大夫张公,其殆是已。
公讳郯,字知彦和州乌江人
曾大父讳延庆,大父讳补,蓄德深厚,然皆不仕。
父讳几,才尤高,以子贵,赠金紫光禄大夫
公少用兄待制邵出使恩,授右迪功郎,调开化,兼主簿,历平江府西比较务、监南岳庙平江府录事参军全椒,复监南岳庙,监行在激赏酒库所糯米场、枢密院编修官通判建康府主管台州崇道观主管淮西转般仓,监登闻检院太府寺丞,知真州鄂州提举江南东路常平茶盐公事,复主管崇道观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
积九迁至朝奉大夫,遂请老。
以子遇郊祀恩,积四封至朝议大夫
公为人魁磊不凡,学问识其大者,临事前见逆决,若烛照龟卜,无秋毫疑滞
他人极思虑不能可否者,公一言处之,常有馀裕。
初为编修官,公府吏素容养,习为奸利,无所畏忌,视掾属无如也。
公因事时白发其甚不可者,群吏缩栗,至相语以公白事为忧。
未几,坐台评免归。
孝宗皇帝受内禅,虏犹窥江淮,上慨然思却虏复中原,庙堂共谋拔擢人材,分任两淮事,筑城浚隍,什伍民兵,漕上江之,以储兵食。
乃自散地起公主管淮西转般仓,然初议乃欲概付以淮西边事,不独治仓庾也。
会更用大臣,所议不果行,乃以公监匦院丞。
大府无深知公者,求试外,出守仪真
得对,言:「臣疏贱,历州县,颇熟民间事。
今蒙恩使治郡,不敢不力。
惟淮南新被虏祸,民散徙未还,臣当体圣意,安辑抚摩,察其蠹弊,一皆上闻,惟陛下省察。
如臣不任职,固不敢逃罪」。
前守员琦,献羡缗八万,皆文具,实不有一金。
公到郡,悉以实闻,讫得免输。
俄诏两淮郡守部使者,各上用钱券利害。
公力言,券用于四蜀全盛之地,故能流转,然犹有弊。
两淮凋瘵如此,诸郡赖以给用度者,不过酒税,新为战场,无复土产可以贸易,独赖钱币而已。
若用券,商贾且不行,何以为郡?
时议者多妄揣时事,谋开边隙,公密奏虏盟固不足恃,然其主孱懦,惩故酋败盟之失,方幸无事,其任事之臣,又皆龊龊,日事琴弈,无远略可知。
我若惑浮言遽动,不惟力有未给,又激彼使生事,朝廷且旰食矣。
上颇采用其说。
公因言:「真为扬楚之冲,当城此郡,以固人心。
度费缗钱十万,米三千斛,而郡有上供与经制羡数,可得大半。
止乞给降三万缗,发傍近屯兵二千人。
臣身自督役,不再阅月可成」。
既得请,果以四十有四日告毕,楼橹屹立,而民不与知。
上闻,益知公可用。
代归入对,所陈又合上指,乃有武昌之命。
入辞,上慰谕曰:「卿真州之政不茍,鄂上游重地,是以委卿。
卿便宜体此意。
到郡,有事第奏来御前,当遣金字牌报卿」。
公感奋,益尽力。
鄂为江湖间一都会,总领、转运及都统制三司鼎立,异时多纵肆,虽幕府僚属,皆下视郡守
公素刚介难犯,人固已震畏其名。
及视事,衣冠视瞻甚伟,号令设施皆当人心,由是莫不敬惮。
而军中犹倔强自如,纵群卒入市,视民及郡兵有长身中度程者,辄驱以往。
公捕至郡庭,呼吏作奏,军吏罗拜,请后不敢,自是讫公去,无敢犯。
都统入朝,有营卒夜挟刃贷于富室,胁使不敢言。
公廉得之,驰入提举军事张平家,平素以兄事公,呼家人置酒,公曰:「我来正欲饮,但当得劫富民者,行军法,乃快饮尔」。
惶恐,立捕治如公言。
妖人吴兴居属邑,有诏命捕。
公求得善捕盗者唐青,厚资给之,且授以方略,遣行。
而方士皇甫坦挟禁奥势,为私请,公弗听,俄获兴以献。
及公还朝,上首问获兴之状,公谢曰:「妖人在郡境,不即置法,至烦诏命,臣乃有罪。
然唐青实尽力,赏未偿劳,敢昧死以为请」。
蜀士以丧归,遇名盗破舟杀人,又欲斲其棺,公厚赏捕之,竟伏法。
由是江路清夷,有误触舟者,舵师大言曰:「今张公在此,汝尚敢尔耶」!
岁大疫,公为之营医药,以全否为医殿最。
饿给之食,死予之槥。
民家一牛死,贷钱三万以买犊。
治声闻于行在。
及使江东,公言部中旱,饶南康尤甚,济之当如救焚拯溺,今当奏事,往返且两月,请先驰至部,议所以赈恤者,又条上其事甚悉。
上皆从其请。
事略定,乃入对,且以闻。
上恻然曰:「何以使吾民得食至麦熟耶」?
公又具以计画对,上劳勉遣行。
会诏诸路诸郡陈事之不便于民者,公因言:「岁饥民流,去年渡江而北者殆数百万,至淮南,亦无所得食,死者相枕藉。
今仅中熟,而郡县不度民力,督常赋及私负甚厉。
加之造寨屋,教民兵,行和籴,创马棚,铸钱币,未见其利,已不胜其扰。
愿发德音,一切罢之」。
此数事,有主之者,施行方力,而公尽言乃如此。
武臣提点刑狱,怙权侵官,公略不为屈,职业所及,必力争得直乃已。
至甚不可者,又以互察法劾上之。
其人惧,乃与池州守相附结,排公。
赖上素知公,谮不得行。
岁满,请奉祠而归。
初,待制治命,以遗恩官诸侄。
仲兄秘阁公祁辞不取,以予公之子,初不告也。
公闻,亦固辞,而乞官孤侄孝严。
寓家萧山,收养孤嫠,与同甘苦,视所居之乡,如其宗党。
进善人,诲责其有过者,俗为一变。
门当吴越大道,有病于旅,死于行,公以私财疗治敛瘗之,无遗力。
岁恶,饥民争归公,公为设食,不可数计,然用度初不给足,食或不肉也。
间无事,时出门徜徉,扶一童立里巷,老稚遥见,稽首祝之曰:「愿吾父寿百千岁,为穷民归」。
淳熙十六年八月七日晨辟户,有方外士二人来谒。
公接之如平时,将食,曰:「吾今日病,不能同汝食」。
家人请命医,公不许,且麾使去。
家人行数步,回视之,奄然逝矣,享年八十有七。
娶余氏,进士芾之女,封恭人,赠硕人,先公三年卒。
诸孤以公捐馆之明年十月二十有八日,奉公之丧,与硕人合葬于庆元府鄞县桃源乡西山之原。
子六人:孝伯,朝请大夫权礼部尚书,兼侍讲,兼实录院同修撰
孝仲,承议郎京西南路安抚司干办公事
孝叔、孝季,未官而卒。
孝稚从事郎,监严州神泉监。
孝闻,从事郎,新差管押绍兴府石堰,庆元府鸣鹤盐场袋盐。
女四人:修职郎高得中、进士王孝友,其婿也。
其二早卒。
孙六人:守之、宜之、约之、及之、即之、能之。
孙女十有五人。
初,公兄弟皆负异材,惟待制稍显荣,然皆不得尽行其志。
秘阁之子中书舍人孝祥,以进士第一起家,出入朝廷二十年,文学议论政事,隐然号中兴名臣,亦未四十而卒。
公晚遇主,又寿最高,亦竟不用。
识者谓天啬其报,将大兴张氏后,而公之阴德在人,其后亦当大。
尚书公忠孝文武,方极柄用。
公既以通议大夫告第矣,追荣且继下,然后知识者之言为验。
某生晚,不及拜待制之门,若秘阁中书,则辱知厚甚。
晚始识公于武昌,公又特期之远,不惟以秘阁中书故也。
时方葺南楼,公朝夕召与燕饮,慨然语曰:「吾南楼,天下壮观,要得如子者落之。
子之来,造物以厚我也」。
谢不敢当。
尚书之客,皆一时贤杰,其巨笔鸿藻,皆足以慰公于九泉,而尚书独以志墓属某,岂犹以公遗意耶?
用是不敢辞。
铭曰:
世患无才,才大辄弃。
万里之途,方驾而税。
若时张公,表表国器
入掾枢庭,谤谗亟至。
两城一节,所至大治。
抱负万亿,出微一二。
犹或忌之,竟以谗踬。
言归江滨,风雨才蔽。
聃然耄期,化被闾里。
天其知我,报在嗣子。
教忠之荣,四品告第。
尚有宠褒,震耀一世。
爰勒斯铭,式贲幽隧。
记岳侯事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六五、《江湖长翁集》卷二二、《南宋文范》卷六四
张平为盗湖南岳枢使讨之,遣李道往。
尅日与道战。
道之始发也,岳集诸校置酒而叹,问所以叹,曰:「使道当,能不忧乎」?
张宪请行,许之,计授:「临阵,就以道军战,降者与俱来」。
又计授道:「到,以兵授之而归」。
临阵,求与道语,军士以张告,惕眙。
既见,召左右议,遂降。
岳意李威名出下,径往则且逃去,临阵投以所忌则气夺。
识者以岳之料,与李光弼降高晖、李日越不异。
汉阳军管下赈荒条件状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三一
一、所委官分管乡村下项:
西倪、凤栖村,请知县
长乐、北丰乐、锯垄三村,请司理
汉阳、玉山东、玉山西、张平奓山,请司法
沌口、山阳,委沌口李监镇
南丰乐、沙港上、沙港下,委通济李监镇
崇仁、陈符、山口、上下梅城、相阴,委请县尉
一、请所委官先遍行所管乡分,相度合行事宜,见得人家户口曲折。
一、帖县告示所管乡分保正副,听从所委官差使
一、请逐乡画出地图山川道路,各注人户于路之傍,人能自食者用红圈,不能自食合粜官米者用黑圈,又于能自食之中有可籴以备赈粜者用黄圈,又于不能自食之中亦无钱籴米者用白圈,各开具数目。
一、逐乡之中各以比近置立保五,五家为一小甲,置小甲首一名;
小甲为一大甲,置大甲首一名;
四大甲为一都,置一都正。
合一乡都分,共几都通置一乡官,总一乡赈粜之纪纲,都正掌百家粜米之事。
一、逐乡纽算合籴官米者几家,每家日三升,且以八个月为率,每月合费若干米,本乡之内积蓄之家可以收籴出粜者若干硕,其馀欠米若干硕合作如何措置收籴。
一、遇籴到米即寄藏于都正之家,自九月初一日为头给历付人户,每旬籴米三㪷。
一、合赈济者具数申军,本军自行措置。
张平江嗣古送七帙礼劄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三六、《漫塘集》卷一七
恭惟二千石,方苏愁恨叹息于东吴
颇喜七十翁,得遂嬉戏游遨于北渚(所居山名。)
爰因新岁,遣贶盛仪,使内得以供鱼菽之祭于家庭,外得以侈鸡黍之招于邻曲。
更遣文星下照,老景增华,意厚而勤,感深以愧。
歌虽寡和,未能措巴人之词;
寿欲作朋,尚拟继鲁侯之颂。
其为皋缓,敢幸容宽。
诸公载酒贺余休致水村农卿有诗次韵 其八 1264年 南宋 · 刘克庄
七言律诗 押微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指法金针不许窥,笑他贫女织寒机。
(原作摘,据卢本改)仙曲奏调羹赐,之问诗成夺锦归。
论定会盼银信召,眷浓漫妒玉环(自注:梅妃目太真为肥婢。)
溪边鸥鹭偷相语,只怕先生又下矶(自注:张平崖有“失脚下鱼矶”之句。)
追封高祖功臣记 宋 · 唐士耻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六、《灵岩集》卷四
汉高皇帝以睿明之姿,广揽英豪,蹙彊仆暴,大难略平,则既并启爵邑,俾传孙子,与国咸永。
惠、文、高后继之,数十年之间,搜遗追封,尤切不忘,其事见于《史记》。
惠、景间侯表之叙,一代盛典,不可以无述也。
天启真主,风云草昧,必有智勇之士为时而出。
大业甫定,分茅析圭,开国承家,永锡曾仍,贻芘无极,既尽报功之义,然其后世之君犹且日笃不忘,每惟搜讨讲求是急,必欲使尺寸之效,举无不见知之,叹其为孝也大矣,其厉世也切矣。
肆惟高帝,有知人之明,极容才之量,下逮屠贩,寸长毕录,用以组婴枭羽,脱斯民于鬵炭。
区宇既平,歌颂以发,清庙之策既不敢缓,爰自六年十二月甲申,始裂平阳以畀曹参,迄十二年六月曲侯张平之封,凡百五十有三人,厚以第室之赐,固以山河之势,表以十八侯之位次。
汉承秦旧爵,列二十通侯为冠,由关内侯以降下至于公士,沾等级之恩者尚多有之。
特诏肆班,申敕长吏,厚遇高爵,入蜀汉定三秦之士,恩复世世,酬功懋赏,斯亦足矣。
一传而孝惠,再传而高后,三传而孝文,皆克绍厥世。
将相公卿,登用耆旧,列侯朝次,藏之宗庙,犹以为未足,又取高帝未论之功,俾祚爵土。
父子之仁,君臣之义,交至曲尽,猗欤盛哉!
谨案本表,平都侯刘到孝惠五年六月乙亥封;
平定侯齐受高后元年四月乙酉封;
中邑侯朱通乐平侯卫无择山都侯王恬松兹侯徐厉醴陵侯越,则四年四月丙申所封;
南宫侯张买俞侯吕它,又以父功追封;
樊侯蔡兼,以文帝元年六月丙寅封。
蒙之克家,蛊之干父,特书屡书,孰谓汉家之犹少恩哉!
厥后孝宣元康特发庙藏,复家赐金百三十有六人孝成孝哀兴灭继绝,建初永元复封元勋之裔桓帝咸熙三年犹录之后,前后一辙,有隆不替,宜其盛哉!
终汉之世,鼎彝太常之勋,不一书而止,岂劝率之道素茂,有以启之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