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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议张君墓志铭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九、《渭南文集》卷三六
君讳錤,字深父,年三十有八,庆元三年十一月壬辰病卒。
四年九月庚申,孤某葬君于临安府西湖首山之原。
因其伯父寺丞功父镃,以君之友太学内舍生陈公道原状,请铭。
予与功父交二十年,信重其言,而陈君所叙文,亦甚美,可考据,遂与为铭。
君家秦之三阳,曾大父安民靖难功臣太师靖江宁武静海军节度使清河郡追封循王谥忠烈,配飨高宗皇帝庭。
大父讳子厚左武大夫康州刺史带御器械,赠少傅
考讳宗元通议大夫敷文阁待制,赠少师
君幼而颖异,强记好学。
师遇郊祀恩,任为承事郎,稍长,主管建昌军仙都观。
少师忧,未除,而母夫人继卒。
君执丧累年,毁瘠几不可识,族人以不胜丧为忧,共谕勉之,始稍自抑,然终丧犹羸甚。
两浙转运司明州造船场,签书安丰军判官厅公事,江淮荆浙福建广南路都大提点坑冶铸钱司检踏官监,总领淮西江东军马钱粮所太平惠民局,积官承议郎
君之为船场,人或唁其非勋阀所宜处,君谢之曰:「景迂晁以道先生所尝为也,吾处之,惧弗称,敢薄之耶」?
讫代去,不以卑冗怠其事。
自守以下,皆叹誉之。
晚官药局,尤号闲冷,顾无所施其才。
又素简俭,远声色,独以书自娱,时属文辞见志,然未尝妄出以示人。
所居帷屏壁门,皆有铭以自警戒。
其文尤高,没后,始或见之,皆惊其才,服其识,以为使未死,得享中寿,其所至讵可量哉,孰谓不幸年止于此?
君尝以进士试礼部,见黜,不以怼有司,亦遂不复践场屋。
诸公贵人多知之,然仕常从铨,与寒士并进,至终其身。
其静退乃天性。
杨氏太师和王存中之孙。
继室以潘氏,少保安庆军节度使邵之孙。
皆封孺人
子男一人,渥,将仕郎,有贤称。
女一人,与孙伯东皆幼。
铭曰:
君家勋德奕世传,图像麟阁侍甘泉
佳哉公子何翩翩,才当用世不永年。
有美乐石可磨镌,百世之下知此贤。
敷文阁直学士宣奉大夫特进汪公大猷神道碑嘉泰元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四、《平园续稿》卷二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是谓格言。
虽然,仁者多寿,贤者多贵,则有人事参焉。
敷文阁直学士汪公年开九帙,官职阶三品,爵二品,殆仁贤之验也。
公讳大猷字仲嘉庆元府鄞县人
曾祖元吉,以廉平吏受知范文正王文公
妣何氏。
祖洙,号儒先,本州助教,赠正奉大夫
硕人陈氏。
父思温,历两浙转运副使太府少卿,终左朝议大夫直显谟阁,累赠少师
妣越国夫人王氏。
四子,公其仲也。
四岁对客诵《孝经》,止十七章,或问末章,以具庆对,客异之。
八九岁述先生口义示同舍,十馀岁赋诗可观。
绍兴七年,少师遇宗祀奏补将仕郎,起家右迪功郎衢州江山
十五年进士乙科
大水,括盐舟济避溺者,又发廪为糜食之。
州符捕来暮乡魔贼,曰:「贼有无,尉岂不知」?
第呼菜食一二人杖遣之。
监司交荐,升左从事郎,移婺州金华丞,与民期限必信,人亦信之。
豪族陆氏争产久不决,晓以恩义,悦服而退。
户部侍郎李椿年行经界法,量田不实,罪至徒流,檄公覆视龙游县
曰:「法峻民未喻,固有田少而供多者,愿许首复改正」。
又谓:「每保各图顷亩林塘,十保各一大图,用纸二百番,安所展视」。
李听其言,轻刑省费为多。
二十年丁内艰
二十三年再丞严州建德,用举主改左宣教郎、知平江府昆山县
未上,丁外艰
二十九年,辟显仁皇后攒宫属官,讫事为淮西江东军马钱粮所干办公事
三十二年孝宗受禅,自左奉议郎承议郎,赐服绯银,入干办行在诸司粮料院
隆兴二年,虏寇边,钱简肃公端礼宣谕淮东,辟干办公事
大宗正丞,升参议官,历左朝奉朝散郎
钱公执政乾道元年侍左郎官,又兼户部右曹
六月轮对,乞覈名实,责任臣下,量能授官,毋违所长。
礼部员外郎,仍兼侍右
九月尚左郎官
庄文太子受册,兼左谕德,仍侍讲
二年省试,充参详官。
六月秘书少监,首率馆职续编《国朝会要》、《高宗圣政》。
成书,转左朝请郎
三年吏部尚书,接送伴金贺正旦使。
四年权刑部侍郎,又兼崇政殿说书
夜直数宣对,会遣御史决狱畿县,公言其扰,请委倅贰
台民杨大任缚所藏盗赴朝希赏,政府疑之。
曰:「舍匿罪未发,而能慕赏执贼,若坐以赴诉,无复告捕者矣」。
上皆然之。
宰掾言:「太祖朝强盗不分首从,不问杀伤,并赃满三贯者死。
景祐敕增至五贯,固已从宽。
今设六项法,非手刃人例奏裁黥配,何所惩艾?
请从旧法」。
侍从、台谏集议。
公言:「贼知必死,将甘心于被盗之家,故稍开其生路」。
后遂不改。
权给事中
公以《中兴条法》已四十年,积续降二万馀条,乞从删定。
诏委刑部大理长贰及僚属掌其事,而以公兼重修敕令详定官
五年再参详省试,转左朝奉朝散大夫
四月,正除权刑部侍郎,兼侍讲
上谕曰:「既为侍从,天下事皆可论。
朕每厌宦官、宫妾之言,故数延见经筵官
自今朝政阙失、民情利病勿惜尽言」。
公奏:「前后臣僚论事众矣,未尝簿录,何以考其行否?
宗室非岳祠则员外置,杂官及归正官多不釐务,何以显其才能?
两淮多旷土,宜置力田科,募江浙富民自以耕夫牛种开荒,苟有成效,特补官。
凡配隶人亦授田杂耕」。
又言:「赃吏及囊橐盗贼者,财产没官可也。
若仓库纲运欠折而无弊,责偿苟足,合归其业,不应斥卖或赐勋戚。
州县私立税场,扰及行旅,乡坊捕酒如治大辟,宜加禁止」。
上嘉奖曰:「卿所陈皆可行,有用之才也」。
选充金贺正旦国信使
六年使回,转左朝请大夫
方经略中原,将命者多从臾之说,上以谂公。
曰:「虏法简严」。
上曰:「未可图耶」?
公顿首曰:「诚如圣训,姑修人事,以俟天应」。
闰五月,兼权吏部侍郎,进《续会要》,转左朝议大夫
六月,改权吏部侍郎,寻兼尚书,转左中奉大夫
十一月,敕令格式进书,增损元文五百七十四,带修创立三百六十一,删八十三,留以照用者百二十有八,公用力为多。
左中奉大夫
上尝问:「黜陟卿职者有过差否」?
公言:「温、台水灾,守臣王之望陈岩肖以前执政从官犯罪,而二漕削官。
信州赵师严补前守移兑常平米,反以擅用镌秩,毋得亲民。
提举官李庚已付邻郡推治,乃坐不检察罢,勿与监司」。
上并许改正。
公蚤侍少师郎铨曹,耳熟精通,暨历三选,力破有司从窄之论。
迨兼长贰,益得行志,士大夫郁滞顿伸。
法或不可,明以告之。
辨宗室及阵亡人女夫奏荐不当入七色恩科,选人乞休致许用岳庙岁月例权入官之考,命官公过非经勘正勿关刑寺注簿,凡案后收坐者就部原赦结绝。
存心之仁类此,上下翕然贤之。
郊禋差五使宰执不备,特命公充卤簿使。
有忌之者,礼成不自安,请去。
七年正月,除敷文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侍从馆阁分韵赋诗以饯。
四月,起知泉州
海中大洲号平湖,邦人就植粟麻豆,有毗舍耶蛮扬帆奄至,肌体漆黑,语言不通,种植为所穫。
调兵逐捕,则入水持其舟。
已而俘民为乡导,劫掠近城赤屿洲。
于是春夏遣戍,秋暮始归,劳费不赀。
公即其地造屋二百区,留屯水军,蛮不复来。
久之,戍将贪功,妄捕真腊大商两舟至庭,公辨而遣之。
左翼军列寨郊外,军人夜踰城盗库金,为逻卒所执,反诬卒为盗。
公得其实,主将惧罪争辨,公畀军中自治之。
旧例蕃商与华人鬨,非折伤赎。
曰:「既在吾境,当用吾法」。
争斗用稀。
诏许三佛齐寄铜造瓦。
公奏:「在法铜不下海,且中国方禁销铸,奈何为小夷所役」?
卒不与。
闽地狭田少,岁藉广米,每患客舟不时至。
公籍上户航海者,出钱数万缗贷之,使籴于五羊。
比归,损价以粜,官收其本,子与其人。
南外宗子初才数房,久益蕃衍,旧廪给不足,而僧田多户绝,豪右增租争佃。
公谕见佃人,若受所增最高之数岁以输官,如其旧。
佃户乐从,宗子月给遂足。
九年,进敷文阁直学士再任,就赐衣带。
淳熙元年,转太中大夫
请祠,六月提举兴国宫。
江西谋帅,道隆兴府赴阙,临遣甚宠。
吉州龙泉县豪民王氏父子鬻爵,怒武尉验田不如欲,集恶少狙击折足。
州不能治,移鞫傍郡,犹不承。
公与诸司具奏,决配岭南,人快之。
二年,湖北茶寇赖文政转剽湖南,入江西,据永新禾山洞。
公遣宿将贾和仲帅师讨之,和仲轻敌败衄。
六月,诏公节制军马
贼短兵轻甲,一昼夜驰山谷二百里,官军困追逐,曰:「技有长短,不可强也」。
分兵遮列,贼蹙欲降,公与提刑辛弃疾议遣兴国尉黄倬持檄招谕
而公先自劾和仲丧师,七月龙图阁待制,又降集英殿修撰,罢帅事,十月落职,南康军居住。
而贼迄就降,诛之。
始公使北,曾觌为介,颇疑简驩,至是亦下石逞憾云。
再期方许自便。
后八年,乃提举兴国宫。
十三年德寿庆典,迁龙图阁待制,转通议大夫明年再任。
十六年正月,改凤翔府上清太平宫
光宗覃恩,转通奉大夫
绍熙元年,复敷文阁直学士十二月磨勘正议大夫
二年,以正奉大夫致仕。
今上即位,迁宣奉大夫
诏书求言,仍赐银合茶药。
庆元五年冬,优礼老臣,特加学士,赐衣带鞍马。
六年七月庚辰以疾薨,年八十一。
遗奏闻,赠特进
硕人郡楼氏,先二十七年卒。
三子:端中,奉议郎两浙西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赐绯鱼袋;
立中,宣教郎、知婺州武义县
仪中,受遗泽。
四女:三蚤夭,一适奉议郎、知福州永福县楼锵,再适修武郎、东南第六副将赵善琮。
孙男四人:之翰,承奉郎、监嘉兴府华亭市舶务
之干、之辅、之范。
孙女七人:长适迪功郎、新临安府临安县裘得宜;
次适沈楷、通仕郎赵樽、王元恭
馀未行。
曾孙女二人。
先是硕人慈溪县石台乡龙潭之原,十二月丙申公合葬焉。
爵自奉化县开国男封本郡公食邑通二千五百户,实封百户
公立朝尽心职业,深为孝宗所知。
虽与史丞相浩同里同年,魏丞相杞少相从,蒋丞相芾并为储僚,而公恬于进取,一无附丽。
中间谪南康,有唁公者,公笑曰:「某年踰五十,若以恩科入官得尉星子,不贺我乎」?
客闻叹服。
杖履往来庐山,和陶令《归去来词》,觞客则歌之。
还乡十五年,踰七十即纳禄。
又十年,两值登极,应诏陈治道各数千言。
八十被优异之恩,女兄楼夫人长公十岁,亦封郡夫人,两家贺宾盈门,燕集者累月,士大夫荣之。
少师天资仁厚,常曰:「事事方便,物物利益,是吾志也」。
公推广力行,始终不怠。
少师后,析常产遗兄弟,公以四之一独任百费,竭力营冢舍,有馀亟作,无则暂辍,阅再期乃成。
女弟三人,俱得所归。
大礼三荫其侄,今诸孙尚白丁。
性乐施,宗姻缓急归之。
著《兴仁录》示子孙。
四明风素厚,公割田二十亩创立义庄,欣慕者众,积至三顷。
郡守林大中助以绝产二顷,择乡官主之。
士族清贫者家有吉凶,各为限制,随事白郡,郡下庄第给,遂为无穷之利。
府学当葺,公自任仪门,又为文劝有力者,不日而新。
冬至元日,集乡士行礼大成殿下,退序拜明伦堂。
岁讲乡饮,推长者祭酒,自齿韦布之列。
凡里中义事,悉为主盟。
不喜饮而喜延客,座上常满,各得其欢心。
平居慕白乐天为人,年六十即退闲,以「适」名斋,「宜静」名室。
时作歌诗,平澹造理。
从容二十有五年,庶几乐天之出处,寿则过之。
立朝好延誉后进,识枢密叶公翥于掌故之中,交游如钱尚书象祖刘侍郎孝韪史待制弥大都司潘畤、屯田郑锷签判沈铢,推扬汲引,惟恐不及。
晚尤笃学,抄书如少年。
有《适斋存稿》二十卷、《备忘》十七编、《唐宋名公诗韵》四十编,并《漫录》、《训鉴》等书,藏于家。
予昔与公同朝相好也,去夏书未酬,闻公讣,诸孤远求隧道之碑,而翰林尚书楼公钥复示公行实,且曰:「吾母年将期颐,哭弟不胜哀,况于其甥?
愿赐之铭,以慰存没」。
乃为铭曰:
惟古贤者,匪懈为仁。
众欲汎爱,均焉无贫。
猗欤汪公后己先人。
俶佐三邑,已勤利民。
翔于禁涂,谋告力陈。
司寇枉直,典铨滞伸。
茍可泽物,心无疏亲。
归哉二纪,寿祉交臻。
肆推绪馀,施及乡邻。
既昌其诗,亦荣其身。
仰止香山,逝将拟伦。
刻铭丰碑,永世弗湮。
敷文阁学士宣奉大夫致仕赠特进汪公行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攻愧集》卷八八
曾祖元吉,不仕。
妣何氏。
祖洙,皇明州助教,累赠正奉大夫
妣陈氏,累赠太硕人
父思温,皇左朝议大夫直显谟阁致仕,累赠少师
妣王氏,封恭人,累赠越国夫人
本贯庆元府鄞县武康乡沿江里。
汪大猷字仲嘉,年八十有一状。
惟汪氏派出黄帝,得姓尚矣。
然自历代以至本朝,未尝有一显者。
宣城鄱阳上饶四明诸郡,大率皆出于新安济王,庙食千载,后裔繁衍,宦路相遇,多讲宗盟。
陵时大司成澥以耆儒名,翰林学士藻以文章显,尝谢司成荐举,止用张衡《思立赋》汪氏龙鱼及《檀弓》童汪踦事,且曰:「遥遥谱牒之相传,没没衣冠之不振,虽更魏晋之远,莫厕崔卢之间」。
槩可知矣。
丞相伯彦首相高宗,遂为佐命之臣。
绍兴间签书枢密院事勃、枢密使澈俱至大位,子孙宦达相踵。
端明殿学士尚书应辰以重名崛起,虽不至公辅,而道谊风烈足为一世师表,此其尤盛者也。
公以文昌旧臣历仕四朝,康宁耆艾,独殿诸老抑其次焉。
今汪氏所在众多,几如,岂族姓盛衰亦有待于时耶?
公之曾祖处约而有士君子之行,受知范文正公王荆公
正奉乡先生,文行淳备,沾丐后学。
少师绍兴初太府少卿两浙漕使,风谊尤高,搢绅推重。
生四子,公其仲也。
越国方娠,公之从伯父,梦应真受生,产于叔父吏部鄞县之官舍。
生而岐嶷,骨相颖异。
四岁诵《孝经》,能对客问,学中所讲《论语》、《孟子》辄述口义,以示同舍,一日千里,侪辈皆畏之。
绍兴七年,以少师遇宗祀补将仕郎,调右迪功郎衢州江山县
公渐渍义方,晓畅吏道,若老于州县者。
所部百人,默识姓名及干力之优劣,辄得其用。
分乡警捕,境内肃然。
钩考滞讼,断之以理。
岁在甲子,洪水稽天,发廪为粥,以食避水者,又取盐商大舟救之,存活为多。
时方申兼经之制,以尝试南宫,公馀肄业,再荐漕台,遂中十五年进士乙科
秩满,关升左从事郎,为婺州金华县丞
处事益明,期限必信。
文引可以质钱,至有以润其屋者。
豪民陆氏析产嚚讼,案牍纷积。
公诘其要,谓祖屋枕山,长兄据其前,而使诸弟由山蹊以出。
曰:「此最其不平者」。
按图更分,已得要领。
又诉义逊及赡茔嫁姑之厚,曰:「尔父兄同力起家,义逊有法,奉先冢,嫁诸姑,岂得不厚」?
一妇以众钱买田,托以嫁资,公考妇家户籍不满半顷,复取均之。
且谂之曰:「若送所司,一门无全人,至亲不复可相见,汝家破矣」。
命讲长幼之礼,叹服而退。
户部侍郎李公椿年建议行经界,选公为龙游县覆实官,约束严峻。
已量之田隐藏亩步,不以多寡,率至黥配,盛气临人,无敢忤者。
公独曰:「愚民不识弓步,不善度量,若田少而所供反多,须使之首复,乃可并行」。
李公问当何如,曰:「凡有不实,许其自陈,俟验实与改正」。
悉皆施行,受赐者已不知其几。
既至,躬行阡陌,唱弓量之目,则已默计其广袤之实。
吏运筹久之,无毫釐差,观者以为神。
凡事俱有方略,邑人鼓舞,旁县皆取为法。
事毕,躬纳图帐。
李公又欲以十保合为一图,仍与邻都犬牙相入。
曰:「一保之图用纸二百番,已无地可展,又从而十之,不惟不能图画,亦安所用之?
徒重劳费,无益于经界也」。
由是诸郡俱免催科。
办事谈笑而了,不失忠厚。
二十年,丁越国忧,星奔哀毁,悲动行路。
服除,为严州建德县
二十四年,饥民啸聚炽甚,守禦调度多出规画,以讫无事。
分都赈给,众中指一夫诘曰:「是某都某人也」。
盖居两都之间而冒请者,械系于前,馀多引去。
事已,徐释之。
又尝逊荐牍,辞受输,皆人所难能。
明年,用举者改宣教郎,知平江府昆山县,旋遭外艰。
既造朝,有达官使献生财之说,将用以为荐。
曰:「财不可生也,生财者必害于民。
宁甘心寸进耳」。
遂谢之。
总领淮西江东军马钱粮所干办公事
金亮犯边,馈饟王师。
高宗巡幸,供亿百出。
公佐其长以办,群工扈从咸知公名。
三十二年,赐绯鱼袋,改干办行在诸司粮料院
文书盈几,目不给视。
公间摘一二,无不切中。
老吏惊叹,谓未有也。
言榷货务左藏库有羡储,朝旨以诿公躬自检校,得其实以对。
隆兴二年四月参政简肃公宣谕淮东,辟为干办公事
九月,改充参议官,内裨幕府,外按边陲。
海、泗、唐、邓之弃,钱公执以为不可,公亦赞之,虽不得尽行,终免仓猝之变者,宣谕司之力也。
大宗正丞
乾道元年,兼吏部郎官,主管侍郎左选,又兼户部右曹
有蜀士理和籴酬赏,吏必欲以小节取会,曰:「在法有旁照可验,许比类而行」。
即取其同类者并上之。
省吏沮抑尤急,公力争之,自是始为定例。
六月轮对,钱公先荐于上,乞与之言,察其人物。
公奏:「总覈名实,责任臣下,因才而任,毋违所长,量能授官,毋拘流品」。
又乞表荐宗子,随事录用。
上注目久之,谓辅臣曰:「疏通详雅,有议论,今日有用之才也」。
礼部员外郎
公自登第,尝习宏辞科,应用之文足以行意。
在州县时,守将多委以笺奏,南宫名表一出,士林诵之。
此外无他职务。
同列言于庙堂,谓公拨繁治剧有馀而清简太甚。
丞相洪文惠公以此谕公。
七月,遂兼吏部侍郎右选
九月,除吏部郎官,主管尚书左选
庄文太子初建东宫,妙选僚寀,是月以公兼太子左谕德太子侍讲
两日一讲《孟子》,多寓规戒,庄文深所钦重。
尝出龙大渊禁中所进侍燕乐章谕宫僚同赋,既退,公谓同列曰:「燕既不预,无以措辞。
若出于御制,或储禁为之,犹可赓和。
郑卫之音,近习为倡,非讲读官所当预也」。
白于太子而止。
二年,为省试参详官,参政林公安宅户簉知贡举,就除谏议大夫
自言去场屋久,以考校事属公,为之协心焉。
讫事日,欲邀公议论,辞不往。
林既罢政,独免于评议。
六月,除秘书少监
高宗圣政书成,进读于紫宸殿德寿宫
道山清高,领袖名士。
职当修神宗以来《会要》,而旷岁不举,深惧典故散逸,率属分纂。
上闻之,为置局,命宰臣提举
书奏,五朝之大典始备。
金国来贺四年正旦,借吏部尚书为接送伴使。
上阅语录,见公敏于酬对,处事有体,滋向之。
寻兼权刑部侍郎
六月,兼崇政殿说书
八月,兼权给事中
孝宗厉精民事,访问不倦。
宿直玉堂,夜宣对选德殿,赐坐从容,导公使言。
时欲遣察官决狱畿邑,公奏使果有滞囚,亦且先次决遣,事体太重,徒扰诸县,必又甚于监司之临按,不得不谨于始,遂改命通判以行。
公首以一言移主意,自尔每夜对,上多访以时事。
尝曰:「卿为侍从,天下之事无所不当论。
朕每厌宦官女子之言,思与卿等款语,正欲知朝政阙失,民情利病。
苟有所闻,可极论之」。
公悉进所欲陈者,奏对明白,曲尽情伪,上多耸听而行之。
其造膝启沃之际,若讲义、进故事,论治道之要,具有遗编,亦或削稿而不传,惟见于事功之实者,谨书之。
以池、饶、信、建水灾,乞用澶州刘涣收买耕牛之法,令州郡广收籴以备赈粜。
论役法,则陈一乡通差、物力均差、均钱雇人、官户例减限田之详,又别白里正则专主烟火盗贼,耆长丁则催科承引,今取耆长雇直拨入经总制司,并缘法意。
里正承役之初,抑使兼充役者,受害为甚,至死必争。
又乞改定役法,未可轻变,广求众议而后可,必须迟以岁月。
若欲宽其困苦,当先严禁诛求。
又论:「亭户不充役次,以盐折税,或有未尝亲熬波之劳。
居近场监,贷钱取息,射利为厚。
三公尚有限田,而此曹独无定数,反受官户隐寄。
又均和买于编民,欲将家产及二等以上依官户充役」。
又论:「给赐勋旧近戚以田,一得指挥,豪夺占据,桀黠者妄指官之籍没、民之户绝者以为献,藉势陵轹州县,至不能谁何。
宁忍惠及一家而使人重罹其苦?
自今惟当锡以金帛,使自求之」。
又论:「籍没财产止可行于强盗囊橐、官吏犯赃之人,然朝为富室,暮为穷民,流离冻馁,已自可念。
至有仓库纲运负陷官钱而致破家者,宜有以处此。
欲应以欠负拘产不在给赐出卖之数,计其租入,偿欠既足,则以给还,使复故业」。
以至废乡村私立税铺,罢官监酒坊,及陈万户酒之策。
尝因轮对论铜器之害,则曰:「产铜之地不发,浸铜之水渐涸,鼓铸重费,楮券弊深,泄于边境而法不严,坏为器用而官不问。
若立用铜之罪重于销铜之人,居官而使人为器用者坐以赃私罪,则法乃可行」。
论捕酒之害,则曰:「民户遭劫盗者犹有官司可告,盗既不敢肆毒,邻里亦得救应。
今捕酒者空人之家,邻里至前则诬以拒捕,官司不复明白,则是捕酒之暴甚于劫盗也。
杀人者罪止一身,而老幼自若。
今一遇捕酒,举家拘絷,非法受苦,则是犯酒之罪重于杀人也」。
大率公之论事皆深切著明,考究详备。
玉音嘉奖,尝曰:「卿前后所言皆今日可行之事,臣僚所未及」。
一一付外。
虽议有不同,不尽见诸施用,亦有遂著之甲令者。
五年,再为参详官。
四月,除权刑部侍郎侍讲,职于秋官二年馀。
孝宗垂意刑章,哀矜庶狱,公乞重修法令,谓:「中兴之初,首立详定一司,自建炎四年六月以前著为绍兴法。
今四十年,多编集监学、贡举、常平茶盐等一司之法,而一代条章因革损益迄无成书。
敕局官多吏繁,俸优赏厚,因减冗官,遽行废罢,举数十年之法,一切不省。
建炎以后续降指挥二万馀条,若不删其繁重,定其当否,有司率用新制而弃旧法,日移月改,轻重舛牾,无所遵承,使舞文之吏时出而用之,以售其奸。
及今不为,久益难考。
乞明诏尽行编纂,命大臣典领而选廷臣讨论,庶几笔削必当,以杜吏奸,以一民听」。
上极以为然,即令条具,仍差大理二卿、本部三郎官、寺丞司直各一员。
公遂兼重修敕令详定官,此四年之冬也。
他官去留不一,惟公疚心修定,以为己任,推举详明,通练之士以自佐,访求旧吏,网罗故牍。
若一司一路专法,不系海行者即釐送之。
一时申严,或虽系续降,寻即冲改者即删去之。
于见行法中增损元文五百七十四条,带修创立者三百六十一,全删旧文八十三,存留照用者百二十有八。
墨书旧文,朱书新条。
年馀书成,进书之奏,公所草也。
谓将前后续降参以累朝法意,酌以四方人情,考订编入。
各有看详案册,明言去取之因,而例不以颁降。
欲申敕有司,凡州县于新书有所未晓,许条具申所,当以元修因依行下。
孝宗取进本列于选德殿之左右,朝夕观览。
尝宣问所疑,随即奏对。
上又取条册指问,与所奏俱合,嘉赏再三,曰:「文字繁拿,不易尽记。
留意所职,乃至于此」。
对曰:「此法将与天下共之,况屡承宣谕,敢不尽心」?
他日又问如初,遂亟称于宰执
有忌公者遽入谮言,赖圣明不以为信。
尔后屡更修定,今凡再易矣。
其规画大率循公之旧,而精力不能逮也。
上又尝问本职事,刑罚黜陟岂无过差,公因奏温大水,郡不以闻,使之具析。
守臣王之望尝为执政陈岩肖为从官,特免违慢之劾。
乃移罪二漕,各降一官。
上云:「亦觉未是,待作一名目改正」。
公又奏:「知其未是,当明以示众。
若别作缘故,则前失仍在,不若径改之」。
有旨改正。
又奏:「知信州赵师严补籴前政所亏常平米方及半而坐擅用,鑴两秩,永不得任亲民。
提举李庚已尝申明,送饶州取勘,亦以不行。
检察坐之,且不得与监司
虽欲示警,而皆不当其罪」。
案上,皆得追改前命。
杨大任匿盗,而能告捕,不应坐以越诉,即依条给赏,仍免其罪。
论一案推结之法屡变,会问无期,狱讼淹延,即令别行立法。
尚书周公执羔韩公元吉枢密刘公珙以强盗率不处死,无所惩艾;
侍郎林公栗右司,谓今之强盗非亲下手已杀人者,类皆不死,请依太祖旧法,赃满三贯者皆斩。
公恐遂行,曰:「此吾职也」。
遂具奏曰:「强盗岂可恕?
用旧法而痛惩之,何为不可?
惟是天圣景祐宣和以来,益用中典,太上与民更始,非以刃杀人者一切贷死,远近归心。
循袭既久,寖失禁奸之意。
今已议为法六项,犯者依法处断,非此而但得财,惟再犯者死,可谓宽严适中矣。
此辈虽愚,岂无黠者为谋,知有可生之路,志在得财而已,所全尚多。
若不分首从,虽不杀伤,悉皆抵死,则凡得财鲜不及三贯者,此法既立,未必能禁其为盗。
彼先以死自处,则被盗者将无噍类,为盗者无复全人。
究其极而计之,死者益众矣」。
陈公良祐谏议大夫,请取案例。
公以见定一案闻奏,用六项法则死者十七人,用见行法则才四人。
若如旧法,则百七人俱死。
遂从公议。
吏部尚书,为六年金国正国信使
归至盱眙,得印榜云:「今后犯强盗并依祖宗旧法,所有六项指挥更不施行」。
到阙未及结局,即以不得其职自列求去。
上闻其详,即日复行六项之制,至今遵用焉。
有请以大辟奏案如情理可悯,即上朝廷,若情法相当者,止从刑部审覆行下。
公以为既经奏闻,非有司所得自专,当依旧例拟断,降旨处分,尤见详审钦恤之仁。
监司按发官吏,不得送置司州军根勘,绍兴之良法也。
久而寖紊,为弊亦多。
申严之,使见有违戾者并行改送勘院翻异,当究问其词,具申监司
有诏物价腾踊,以绢定罪者每匹增为三贯。
公乞以钱定罪者亦如之。
其明罚敕法,助圣朝好生之德者未易悉数也。
使金之役,权要为辅行。
在朝累年,于人甚周,而介然有守,未尝与之通。
至是惟议使事相处,亦不为异,惟不能过为奉承。
事已,又疏之。
众服其裁正,而其人自此不相乐矣。
孝宗方欲经略中原,使回者或承顺旨意,过为大言。
公归,首以为问,因具陈经行所见闻者。
上曰:「如卿所言,则未可为攻取计耶」?
公顿首曰:「诚如圣训。
今日岂可轻动?
且须益务内治,以俟机会耳」。
玉色不悦,公又曰:「臣不敢妄论迎合」。
闻者以为名言。
七月,除权吏部侍郎
九月,兼权尚书,再置敕局,兼详定一司敕令
少师尝为吏部郎,仕者脱兵火,亡失文书,诉者日集,躬为辨析,吏不得蔽。
建请改官状五纸之外,许令改举,声绩卓然。
公少亲见之,自为郎,尝历三选,以至长贰,清通简要,兼古人之长,建明尤多,率以先德为法。
或曰:「今日凡事从窄,非曩时比」。
盖有务为沮抑,号能任怨而至显用者。
曰:「方且鄙之,何忍效尤乎?
调官陈词者多孤寒之人,于此不为留意,使不得其平,谓之铨衡耶」?
由是郁者得伸,滞者得速,求者得遂,人人感悦。
亦未尝屈法以从人,其有不可,明以告之,退无所恨。
辨宗室及阵亡人女夫不当在七色之数,乞恩科权官选人愿致仕者请以历过岳庙为考,修正川广定差之弊,命官被诉不经勘正者,免关刑寺注籍,以妨差注。
县令臧否,欲俟其任满奏闻。
案后收坐不当之人,止就部检照,免行下取会。
又条列部中留滞节目,附赦施行。
皆欲去弊剔蠹,使选法流通,以为公私之便。
中使尝夜传旨学士院,袖出《资治通鉴》一册,指唐沈既济论选举事曰:「今日有无此弊?
其说可与不可行?
来蚤面对」。
退即呼烛草奏。
既入,先历陈数项,谓事与今异,弊虽似之,其言则难行。
上曰:「卿言甚明,更试一言」。
因奏:「正恐言不能尽,曾笔于纸,深夜书写不谨」。
上即令展读,读毕,不敢留中,退至庑下。
又遣宣取,且云:「更欲详观,可遂留下」。
宸眷日隆,会当郊,特差充卤簿使。
人知枋用有渐,而忌者愈甚。
竣事,力求外祠,上亦知之。
七年正月,除敷文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侍从馆阁诸公赋诗留题,以饯行色,今石刻存焉。
还乡四月,起知泉州
到郡遇事风生,不劳而办。
郡实濒海,中有沙洲数万亩,号平湖,忽为岛夷号毗舍邪者奄至,尽刈所种。
他日又登海岸杀略。
禽四百馀人,歼其渠魁,馀分配诸郡。
初则每南风,遣戍为备,更迭劳扰。
公即其地造屋二百间,遣将分屯,军民皆以为便,不敢犯境。
后左翼军狃于盗赏,忽又报侵犯,径捕至庭,自以为功。
曰:「毗舍邪面目如漆,黥涅不辨。
此其人服饰俱不类,何耶」?
察之,乃真腊大商四舟俱行,其二已到,馀二舟以疑似被诬。
公验其物货什器信然,军人犹譊譊不已,公谕其曰:「使真是寇贼,固不应纵舍。
既知其为商旅,又岂得陷以深文」?
始皆退听,即使尽入来远驿,所贩黄蜡,偿以官钱,命牙僧旬日间遣行。
军屯城外,有入盗库银者,踰垣而出,为逻者所侦,反执而归,诬以为盗而上之郡。
公已得其情,仍械逻者,使参对。
失银十二铤,得十而遗其二,主将辩数甚苦,公不为动。
已而军士首伏,即其所窖取之,皆伏辜。
公明察善处,则俱失其情矣。
蕃商杂处民间,而旧法与郡人争斗,非至折伤,皆用其国俗,以牛赎罪,寖亦难制。
公号于众曰:「安有中国而用夷俗者?
苟至吾前,当依法治之」。
始有所惮,无敢斗者。
三佛齐请就郡铸铜瓦三万片,舶司得旨,令泉、广二州守臣监造付之。
公上疏极论其不可,既犯中国之禁,又为外夷所役,独不与。
南外宗正司廪给岁广,久以为病,公撙节用度,增价以籴,民始免于苛取。
公再岁两求奉祠,九年,以治行尤异,除敷文阁直学士再任,赐衣带。
淳熙元年,申前请,始有兴国宫之命。
归次延平,除知隆兴府江南西路安抚使
赴阙奏事,甫入国门,即令引对,临遣甚宠。
江上有篙师谋害主人而据其女,因有资财。
女闻公威名,密告县令
为究治,得主人夫妇二尸于神祠之傍,冤始获伸。
吉民王氏雄于财,怒武尉之不容,冒佃官地,诬诉于州
尉不屈,夜归,过其门,使人折其足,事达帅宪
公同奏其事,且谓父子皆以赀得官,恐从末减无以惩奸,乞先除其名。
孝宗阅奏震怒,径下所勘建昌军,皆黥配岭海,并坐推吏之受赇者,江右无不快之。
五月,茶寇赖文政等起湖北,自湖南江西
帅司即令境上防托。
江西所恃惟赣、吉将兵,亟遣未及而贼已入境,与吉兵,一使臣死之。
湖南曾𢦤官军,至此又小胜,止为逃死之计,遂据禾山洞。
公遣副总管贾和仲总数州之兵以讨之。
和仲老将,意颇轻敌,或已议其狠愎难任,然兵官无踰此人者。
未及出门而得旨,果以委之。
主帅调发而簉牧领兵职也,武人谓朝廷专委,凡事寖不相关。
一到贼垒,暮夜驱迫将士入山,反为所覆,不可复用。
又遽遣约降,至折箭为誓,人知其为诈而不寤。
贼立旗帜为疑兵,由鸟道窜去,两日而后知之。
六月初,有旨湖南帅臣王炎节制,如已入江西,即令贾和仲统率四路人马讨捕。
是时犹未委公,及和仲轻举妄发,将兵已溃,贼势日张,则乞就委江州都统制
月末始得金字牌令公节制。
大暑中,兼程而进。
洪至吉七百里,势不相及。
贼亡命习险阻,常隐丛薄间,弓矢所不及。
官兵驱逐,接战十馀,杀伤相当,多猝于狭隘之处,交锋者不过数人,馀已遁去,不知踪迹。
使戈被甲之士与之追逐,虽欲列阵并力,有所不可。
既逐入广,而又复回。
初就招安,列六百馀人,后止馀百辈,则知所丧已多。
势既已穷,而有许拔身自首指挥
间有禽获者,亦言本非凶逆,若开其生路,必来降矣。
遂以小榜具载指挥,募人入贼。
贼云:「望此久矣。
苟得晓事文官来,即当随往」。
提刑辛弃疾同议遣士人借补以行,而公已罢,尽复逃去。
未几,兴国黄倬请行,正合前说,遂降。
公初以和仲败事自劾,降龙图阁待制
会有为和仲地者,又降集英殿修撰
后帅既以俊功受赏,公遂落职,南康军居住。
至四年自便。
十二年,始得外祠
十三年,高宗庆霈,复龙图阁待制
十四年,再奉祠
十六年,提举凤翔府上清太平宫
绍熙改元,尽复旧职。
二年,致仕。
两朝即位之初,皆有诏求言,上又赐诏书抚问,赐银合茶药。
公退閒既久,无复用世,拳拳忧国,终不弭忘,疏论天下事各数千言。
庆元五年十一月,朝家优老,特除敷文阁学士,赐衣带鞍马。
六年秋初感疾。
七月庚辰,薨于正寝。
遗奏上,赠四官,官一子。
娶楼氏,封硕人,先二十七年卒于隆兴
男三人:端中,奉议郎两浙西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
立中,宣教郎,知婺州武义县,沿檄归省,弗可久留,方将丐祠就养,而公亡矣;
𥫃中,将以遗恩补官。
女四人:三蚤夭,一适奉议郎、知福州永福县事楼锵。
孙男四人:之翰,承奉郎、监嘉兴府华亭市舶务
之干、之辅、之范。
硕人淳熙五年葬于慈溪县石台乡龙潭之原,诸孤将以十二月丙申奉公之柩合焉,礼也。
呜呼!
公之为人,几于全矣。
少而孝弟称于乡党,长而声誉振于场屋,入仕则公勤廉恕,施惠于民,立朝则忠谅精白,结知于君。
用虽不尽,退而居乡,高谊特达。
四明素为义郡,至公而忠厚之风益盛焉。
天性乐易,于人无不容,而风裁自高,截然有不可犯者。
其在朝行,史文惠公有同年之好。
钱公知奖最深,魏成公少小相处如兄弟,蒋丞相同为宫僚王侍御伯庠寔为姻家,前后同时。
公乐于平进,既无附炎之迹,又不涉于指议。
公精敏而宽和,处事有体。
其在禁路,尤为梁文靖公陈正献公及今少傅周益公所知。
虞雍公与史、魏、钱三公不咸,雅不相乐,徐而避之。
孝宗察见隐微,幸保终始。
方龙、曾鼎贵,一时诸公不事者盖寡。
龙在閤门谕德之除,亟称以为当。
史官坐中问曰:「亦与之熟耶」?
龙曰:「在此未尝往来。
某少为三衢兵官,只见人说江山汪县尉之贤,如出一口」。
闻者益以此服公之介。
曾向有简驩之嫌,隆兴之屡贬,南康之久谪,既归而八年不得祠,多其力也。
硕人未葬,岂不念归?
史公风公通书修好,谓求进则不可不尔,恐梗归计。
公叹曰:「若能为此,前必不致相失。
达空函,贻羞千载。
老矣,一听天命耳」。
后得善脱,史公深叹美此节,每以语人,谓不可及。
南康之行,亲戚恐公未免撄怀,或致摧沮。
公方挹送行者,曰:「使某年近六十以恩科得官,今赴星子一尉,岂不为我贺」?
其旷达类此。
既至,乐庐山之胜,杖履徜徉,登临自适,若将终身者。
借书郡庠,益沈酣于史册,上下数千载兴亡大概,下至稗官小说,罔不该究。
涂中和渊明《归去来辞》,平易精切,视前辈无愧,佳处或出其上。
觞客则使歌之。
王鲁公谓公不求复用,公闻之,曰:「求之庙堂而辞之君父,非自欺乎」?
既登七十,即抗章引年,求致其事,朝论以为高。
又予之祠,再申力请。
其后诸公相继得谢,遂为清时美事,实自公发之。
尚书郑公丙贻书曰:「公少某二岁,先吾著鞭矣」。
少师以深仁厚义称于世,尝曰:「事事上行方便,物物上有利益,此吾志也」。
公又能推广之。
少师奉先茔素谨,公之葬二亲,皆力贫襄事,规模宏大,纤悉周备,乡人视以为式。
既毕窀穸,假贷经营,久而冢舍方就。
庐居终丧,拜埽之外,讳日必亲荐羞于山间。
南城祖陇,外家王氏奉川诸坟,一一经理,可为永久。
三妹幼,竭力嫁遣,俱得所归。
聚族寖众,辟先庐房宇百馀楹,皆身任之。
内外百口,独当家务,出私财以佐用者二十馀年。
凡公所得,尽为诸院公费,又以及女弟之贫者。
二外孙既孤,收养至今。
官赋输送皆亲为之,不以累兄弟。
又得整办,无一金之负。
少师任诸子,晚岁一以及伯氏长子行中,次当及公位,以伯氏子众,推以与次子积中,寻又奏其二子得中、稽中,又及季弟江州之子敏中
拘限员,将复与叔弟之子阐中而不果,然终念之。
厥后江州沿公之意,命以一官,甚惬初志,而公之孙今尚有白丁焉。
两宫圣节,非有疾未尝谒告。
子弟之已仕者,必使之俱行,曰:「汝曹世受国恩,终岁閒处,独不能以顷刻之劳效后天之祝乎」?
宗党有急,以公为归。
产业素薄,仅足自给。
纳禄之后,用亦寖窘。
随力周施,嫁人之孤女,葬贫者之丧,不知其几。
叙宗盟及累世外门姻党宗派条列,号《兴仁录》,以遗子孙,使之不替亲好。
豫营美槚,尝辍以予人,至于再三无靳色。
家有一池,邻里来汲,每叹曰:「安得有财如水,以济人之欲乎」?
不及,遂率乡之人为义庄,首割二十馀亩以为倡,众皆竞劝,至三百亩。
又得郡中益以绝产二顷,凡贤士夫之清贫,身后不给者,量多寡周之。
买地立庄于城西门之阿,亲为约束,防闲曲尽,可谓无穷之利。
庠校自兵火草创,岁久寖圮,劝率巨室,且为之文,谓崇释老之居以徼福,不如新夫子之宫以助风化。
首创仪门,闻者不约而趋,黉舍一新,冠于东南。
冬至岁旦,序拜有规,主盟斯事,少长以礼。
推年长者为学宾,释菜则为祭酒,自编于布韦之间,以为一乡矜式。
凡里中义事,率自公倡之。
宾客造门,必与钧礼。
不问远近,必亲谢其门。
性不喜饮而好客,觞豆不至过丰,而情意周备。
岁讲寿席,自为歌词,皆安分知足之语,人多传诵。
会者不下百客,手自劝酬,连夕不厌,貤及僮仆,无不沾给。
间赴宴集,必尽主人之欢。
危坐笑谈,虽达旦不先退。
真率之约,觞咏琴弈,未尝以爵齿自居,此皆终身行之。
后生之官多以卷轴求教,公乐于训诱,随所职一一以告。
能行公言者,多能称,真一代之吏师也。
成就人固多矣,而荐举非名士不预。
枢密大资政叶公翥方为掌故,一见,识拔于稠人中。
尚书钱公象祖、侍郎刘公孝韪史公弥大经略潘公畤、屯田郑公锷、签判沈公铢,皆卓然者。
其他汲引光显于中外,有知人之称。
晚更笃学,如少年书生,有《适斋存藁》二十册。
观书手抄,曰《适斋备忘》,十七册。
取唐宋名公诗集编为《诗韵》四十册。
又有《漫录》、《训鉴》等书。
端中等方会稡,俟他日锓木以传,今藏于家。
钥曾祖金紫娶翁氏,公祖母陈氏,翁陈出也。
两家少师为表兄弟行,又甚相好,先君工部遂缔姻焉。
公之硕人,又钥从伯父之女,交婚至今如朱、陈然。
先君依甥馆,钥辈生长外家,蒙外祖教育之赐,事诸舅如诸父,受知于公尤深且久。
为礼部秘监时,钥留侍侧,护客使金,皆许侍行。
晚而侥倖与表兄华文阁直学士陈公居仁继登从班,居素切邻。
谢事,而钥得奉祠
六年之间,有行必从,有唱必和,徒步往来,殆无虚时。
剧谈倾倒,其乐无涯。
去岁老母年九十,公少十岁,乡闾合庆,元夕之后,箫鼓相闻,暮春方止。
岁晚,公为真学士,老母亦进封信安郡太夫人
郡奉诏旨均致粟帛羊酒之赐,皆为一时之盛。
平时慕白乐天之为人,仕俱至尚书
白以五十八归休,犹一出为京尹
公之归又先二年,而寿过之。
以「名斋,「宜静」名室,画《履道宅图》于屏,且书《池上》等篇于其颜,后又易以《无可奈何》之歌。
诗造平淡,能道人情曲折。
和《达哉》、《乐天行》等篇,置之集中,殆莫能辨也。
钥尝与公同阅《石林避暑录话》,论乐天事甚详。
公历言出处大槩,慨然而叹,谓吾非敢追配古人,而大略偶似之。
钥遂录于册。
益公见之,赋诗甚工,以公比乐天尤切。
曰:「虽不敢当,然足为不朽之荣矣」。
遂砻石寘适斋中。
有疾,时问安否。
一日奉版舆过公,笑语竟日,不见少异。
才隔再宿,有报公之疾变者。
亟走床下,则已不可为矣。
药石禬禳,皆所不及。
呜呼!
公岂厌尘世而径仙耶?
何去之速也?
内行修饰,名节纯全,寿考令终,几无可憾。
仙风道骨,必谓上寿,祸起非意,最为惊痛。
闻公之亡者,无问贵贱大小,骇怛赴吊,相向而哭,俱为尽哀。
乡之达尊、郡太守而下至庠校之士相与设奠而寓哀于文,皆盛德之感也。
钥痛肺肝,固已不堪。
若太夫人之悲恸,罙不忍闻,行道之人所共叹也。
诸孤以葬日迫近,未遑求铭于当世儒宗,俾钥叙次行事。
窃自维念爱我抚我莫如吾舅,而知舅之详者亦莫如钥。
公之名位至此,小官时事不必屡书。
痛惟侍坐之次,公历言入仕之初,以至通显,凡经区处者,岁月姓名一一不忘。
闻见所及,不可胜书,谨择其可法者备载之,不嫌于详也。
他日定谥法,秉史笔者庶有取于斯焉。
谨状。
大宋正议大夫同知枢密院事致仕新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三百户食实封二百户特进资政殿大学士程公卓行状 南宋 · 傅伯成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五五、《新安文献志》卷七四、《清源文献》卷一六
曾祖士彦,故赠太子少保
咸宁郡夫人金氏。
祖畎,赠太子少傅
高平郡夫人陈氏。
世昌,赠太子少师
新安郡夫人朱氏。
公讳卓,字从元,徽之休宁人也。
仪同忠壮公灵洗效节于梁,居新安海宁
今占籍于此者,皆其裔也。
惟程氏之先,系出重黎氏,世序天地,历夏、商、周而失其守。
宣王时,伯休父为周司马,始见于《诗》,国于程,子孙遂以为氏。
其世次远而分,至唐定氏族,程氏之望分为七,惟忠壮公之后独蕃衍于是邦,为新安甲族。
少保倜傥尚志气,富而仁。
延礼名儒,训迪子弟。
士有来就学,皆馆粲无倦,由其家塾以成名者甚众。
少傅通文史,能继其志。
长子尚书文简公大昌始以瑰文直道被遇阜陵,为时儒宗。
少师则以家事自任,而成其兄文简之学。
传德袭训,尤笃风义,储休委祉,用集于公,程氏益以大。
公生而神姿高彻,颖悟绝人,纯静无他好,惟潜心经术。
文简公深奇之,尽以其学传焉。
淳熙十一年,遂冠南宫别院,廷对又首乙科,授扬州司户参军
绍熙元年,因荐者升从事郎,为抚州崇仁县丞。
五年,该登极恩,循文林郎
庆元二年,遇庆典,循儒林郎
四年,以荐员及格,班见,改通直郎,知处州龙泉县。
未及上,丁少师艰。
六年七月服阕,再调吉州龙泉县。
嘉泰二年十月,有旨与六院差遣,转奉议郎
四年五月,差干办行在诸军粮料院
开禧元年正月,差充礼部贡院点检试卷官
五月,以堂兄太府寺丞准亲嫌,改差监行在都进奏院
九月,除宗正寺簿,转奉议郎
二年五月,除司农寺丞
十二月,以亲老抗疏请外补,差知嘉兴府
丁母新安郡夫人艰。
嘉定三年八月服阕,以嘉兴治最授朝奉郎
九月,入为大理寺丞,转朝散郎
四年正月,差充省试参详官。
二月,就升正。
五月,除尚书刑部员外郎
十月,敕借朝请大夫工部尚书,充贺金国正旦使
明年春使回,以劳授朝请郎
五月,守刑部郎中
九月,除军器监,兼吏部右司郎官,赐六品服。
六年四月,迁权太府少卿
八月,以言者去国。
七年三月,差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转朝奉大夫
十二月,起知泉州,转朝散大夫
九年六月,就除福建路提点刑狱公事,兼知泉州
十年二月还司,三月,兼权福州
十一月,除直秘阁福州主管福建路安抚司公事,转朝请大夫
十二年七月,召赴行在奏事。
十二月,除秘书少监
越十有三日,除起居郎
十三年正月,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五月,差充殿试详定官
六月,讲经筵终篇,以修注推恩特授朝议大夫
七月,进玉牒,以公尝稽宗籍,授中奉大夫
十月,除权工部侍郎,升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赐三品服,转中大夫
十四年四月,兼权吏部侍郎
六月,以进书恩,特授太中大夫
八月,除给事中,赐对衣金带。
十一月,以禋礼告成封休宁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十五年三月,该宝玺恩,授通议大夫,进封休宁县开国子,加食邑三百户
四月,进宝礼成,授通议大夫
九月,拜同知枢密院事进封休宁县开国伯,加食邑四百户,食实封一百户。
十六年四月,公以疾在告。
六月五日,疾稍间,出赴朝参。
退朝疾复作,二十三日遂革,上奏乞纳禄,有旨转正议大夫,守同知枢密院事致仕,进封新安郡开国侯,加食邑四百户,食实封一百户。
越一日,公薨于正寝,享年七十有一。
遗表闻,上震怛,辍视朝一日,降中使恤其家,赐东园秘器、龙脑水银以殓,银绢一千匹两,以不愿敕葬,加赐五百匹两。
特进资政殿大学士,官其后六人。
公仪观秀伟,凝重如山,宇量宏裕,喜愠不形于色,人莫能窥其际。
自为诸生时,识者已期有公辅之器。
天分素高,加笃学力行,本之以诚,养之以厚,守之以正,以是立身,以是事君,以是治民,出入中外几五十年,名节全莹,终始如一日。
虽致身两地,未为不遇,惜在位日浅,未竟其功业。
然平生所立,亦可以无愧矣。
初试民漕掾时,扬帅都丞郑公兴裔驭寮吏甚严,幕下有倾险者专言人过以取悦。
帅尝以一二事质诸公,公曰:「卓所知者职而已,他无庸知」。
帅愠曰:「君亦党乎」?
色颇厉,公终不为动。
始察其忱,更加礼异焉,诋诬者反以获罪,人服其忠厚。
淮上衍沃,民多储蓄,巨胥献计,会其数而征榷其税,其利甚博。
至许互告,则尽籍所积以充赏,民苦其扰。
命公往莅之,公曰:「民积粟以备凶荒也,亦足以宽公家之忧。
且彼岁既输租矣,又未常贩鬻,今征之何名哉」?
帅悟曰:「微户曹不闻此言,胥几误我」。
诘其欺,置之法,邦人甚德之。
崇仁江右岩邑,民尚珥笔,有无赖宗子挟群不逞,专持县事,横甚,邑人侧目。
公执而械之狱,痛惩之,随从者皆抵罪,凶猾始戢。
漕使吴公猎委公摄邑事,首以教育为急。
时至学宫,与诸生讲明义理,礼耆旧,奖拔隽异,以风厉之。
县有杨田茭陂省庄屯田计二万八千馀石,岁输于郡,然民户所入于县者十不一二,每移他邑代解,邑以重困。
公条陈其害,申于外台,缕析上闻,罢之,公私以为便。
泉江有遇害而失其身首,莫知孰杀之者,公燕坐默思,恍若有所见,曰:只寻亲人。
呼其妻诘之,曰:「汝知而夫平日与何人恶」?
妇沉吟久之,曰:「昔常与伯父因竞坟土有恨」。
乃执其人,遣吏搜其家,得衲衣一,持示其妻,妻一见号泣,曰:「此即手所制与夫者也」。
复诘其人何从得此,始骇服,遂正其狱。
甫书初考,即有别院之命,始莫识其所自,已乃知参政袁公说友所荐。
公与之素昧,亦无与为地者,时人咸服至公,且颂其得人。
诚斋杨公万里闻之,为赋诗,有「拜了除书却问媒」之句,盖纪实也。
公始登朝,慷慨欲救时弊。
宗正簿轮对,首论诸州公帑妄费,谓「祖宗之制,于诸州军公用须出于给赐之恩,然各有等差之辨,故人心有所底止而不敢踰越。
今之公使名曰分隶,往往罄中人十家之产不足以供一馈之需,极细民终身之奉不足以当一燕之费,互送将迎,无有限极,民生益困,国本益坏。
盖制之无节则用之无艺,此必然之理也。
乞取会诸州军公使钱之数,随其所临大小,以定其所用多寡,要以一岁之内至于若干数而止。
路监司大率准此,立为定则,异时交替,以数来上,于是而加考覈焉,庶无过取过用之弊矣」。
又论马政之弊,曰:「马者,兵之本也。
臣昨备数诸军粮料院,会计一岁所收之数,仅足以备补是岁毙损之半,则一岁所失可谓多矣。
臣又尝以前此数年考之,大抵岁收常少,所损常多,数年之后,马必甚阙,岂非军政之大害乎?
夫以民养兵,以兵养马,官给刍粟,而马之充腹常不足,甚至有以马养人之讥。
臣欲乞责内外主帅尽牧养之方,稽其损耗,防其减尅,而严其责罚」。
上深然之。
槜李辅郡,公以推择出守,剖决如流,莫不切中其情,然终归平恕。
或伪为倅厅印纸,与奸民为市,以充契券之用,流布既广,吏因事觉,视为奇货,谓无真伪,当历加追验,则所得可裨郡计不少。
公曰:「此不过伪造者罪耳,若一一验之,编民并扰。
吾以安民为先,利非所急也」。
乃喻民有误买者许自陈,立与换印,陈者毕集,一郡晏然。
寻以内艰解郡。
公之在宪部也,论胥吏之弊曰:「有官府则有胥吏,不可阙也,亦不可冗也。
吏数愈多则民蠹愈甚,民蠹愈甚则官府无由而清,狱讼无由而平,民生无由而日趋于厚也。
欲申饬诸道,检照条令,随州县大小以定吏额,私名罢吏,一切逐去。
庶几胥徒简少,文书省暇,政平民乐,不为无补」。
诏有司颁行郡邑,加遵守焉。
未久,北方玉帛复通,人情危疑,无敢往者。
公独请行,且以觇中原事机,节使判宗赵公师岩偕往焉。
公威容端肃,专对明辨,遂为之加礼。
归奏,略曰:「臣窃观邻国以徒威立国,故其所自恃者势,而其所不足者理。
是理既失,势亦随之,此涣散陵弱之渐,可预觇于今日。
自其兵言之,鞑靼据有偏方,非能地大力强有加于昔日也,而频仍侵掠,莫克谁何,仓惶周章,抟手无策,乃尽迁民兵,不遗老弱,倾其国以捍禦之,怨讟繁兴,溃裂四出。
乃下令曰:溃兵五日不出者死。
徒揭墙壁,溃者如故。
方且日夕惴惴,南向清野,惟恐本朝之兵乘危捣虚,腹背受敌。
此其兵不足恃者也。
又自其民观之,螟蝗水旱,连岁为虐,昨幸小稔,军旅之兴,又复横取无艺。
常赋之外,曰和籴,曰和借。
财竭力殚,咨嗟满路。
乖气召戾,自冬涉春,数月不雨,今河南直既倍常时,燕山之直万钱石
饥民嗷嗷,举无生意,怏怏然归咎其上。
其民心之不足恃又如此。
顾乃饬虚伪以欺人,事形迹以示外。
使事往还,异时率以州县之吏奔走服役;
今也骑士取之乡民,甲兵取之市户,粮食因其自备,弓刀亦其自随。
诸如此类,自谓可以惑人,而其中枵然,已不可掩于斯人之口。
徒威之失,今已如此;
他时后患,未知所终。
臣欲乞陛下制人以己,御远以近,明政教以立治,厚德泽以及物,使义积而邦本愈强,恩深而人心愈固。
选择将帅,训练军伍,修车马,备器械,徐起而收之。
齐人归疆,宣王复土,其在兹乎」!
上悦,褒劳殊渥。
自是始议止绝岁币,正敌国之名,不复与通,大义始明矣。
公为戎监,上言:「古之善将者,非临战而后计,遇敌而始谋也。
兵法于往古,考地理于图志,以启迪心思,发明机变。
何谓兵法?
摧坚破锐,捣虚击实,其攻也有方;
深沟高垒,雉堞相望,其守也有策;
舳舻蔽江,铁马风驰,其用之也有宜。
诸如此类,皆平日所当讲明者也。
何谓地理?
两军相接,必知某处可以倍道、可以设伏,某处可以断后、可以横冲,取粮有地,会师有所。
诸如此类,又皆平日所当讲明者也。
今之将帅,其果能尽知此乎?
臣愚欲乞陛下严谕远近军帅,凡列卫之间,沿江之众,自偏裨以上,各使条具方略,图画形势,以涤其昏而开其明,以发其蒙而动其机。
不责其文词而惟考其智略,审择裒类,上之枢府,择可行者颁下分屯去处,俾互相告语。
阅时既多,见闻日广,胸中之甲兵,帷幄之筹画,实足以为异日规恢之地」。
时上方向用,期赞中兴,有忌嫉者横兴萋菲,畀祠廪
未几,起镇温陵,凡积年滞讼不决者,一经裁断,莫不悦服。
公深思便民之策可经久者,一曰减免上供银数,二曰发泄境内楮币。
大略谓「本州旧有银坑,而䌷绵绢帛非本州所出,朝廷以有无相通,拨、信、邵武建昌四州军合解上供银令泉州代纳,却令四州军以所产䌷绵绢帛折价还泉州支散官兵
泉州银坑闭废,银价日增,比之旧价十增其七。
四州所收绢帛遇歉犹有减放,又逐岁拖欠,动辄数万。
欲乞将本州代纳上供银一半科取民间买䌷绵绢帛支散官兵,一半将四州军应副䌷绵绢帛之数令自卖起发,庶几泉民稍纾」。
先是,淳熙间文简公守泉日具奏未行,公申前说而加委曲焉,政路甚以为然。
事下都司,沮止之,议者惜焉。
越四年,大卿宋公钧知泉,本公之说告于上。
时公持从橐,事竟以济。
其忠信恻怛,笃于爱民,终始不倦盖如此。
至论楮币,则谓「本州田少土瘠,逐年全籍广米接济。
计一岁收籴之费为钱百四五十万缗,钱会中半,而广南未承朝廷指挥行使官会,以致本州会子积而不散。
乞劄下广东经略,将合解上供窠名钱银收买贩米官会,全纲起发。
劄下本州,告示人户,各以钱会中半收籴。
其会子赍回广中,就官兑钱或白金,充上供银钱之数。
庶几本州楮币其来虽多,而转流广郡,不至积滞」。
期年政成,民以大和,谣咏四起,于是士祠公于学,商贾父老祠公于衢,缁黄之流祠公于梵刹。
尚书杨公炳、侍郎李公訦,皆先朝耆德,寓是邦,敬服公,曰:「古君子也」!
闽适谋帅,上念无以易公者,就拜阃寄。
公控辞甚力,朝廷不许。
公以民害之大者莫甚于盗,亦莫甚于吏,锄奸剔蠹,涤荡而振刷之,税籍始明,狱讼无滞。
郡圄所禁,总十二县之事,止十有五人。
公乃新学校,括学粮,增养士之员。
及论三山海寇所以难制者,以兵将皆不习海道之险。
欲择选统领及所用巡兵,使之朝夕阅习,长于水战,则盗之长技无所施矣。
上念公久劳于外,有诏趣觐。
公辞不获命,入对,论「旧将不可专恃,虚籍不可徒费。
盖富贵既足则壮锐销铄,不若拔诸偏裨下列,志气盛强,必求自见。
至若尺籍伍符,核实未尽,或有败衄及差出、病伤之类,不以实闻,所破之券,主将掩而有之,虚费类皆如此。
要当委自总所,更加考核,使供军无虚破之弊,士卒有可用之实,此内修外攘之急务也」。
又言:「泉货泄于外邦,销为器用,法禁不能止,不急救之,中国之铜日少」。
上曰:「然。
岂止于少,殆将至于无矣」。
公欲以铁、铜、锡三者合而成钱,如往者夹锡铁铜钱之类,外邦得之则为无用,小民销之不可为器,如此则重者反轻,法不严而弊止。
上皆嘉纳之。
不一岁,进贰冬官
将帅多事尅剥,士卒贫困。
公极论之,以为「将之所恃在兵,兵之所恃在食。
今者掊尅日滋,士心寖失,请给朘削,乾利取赢,恩施于上,怨起于下。
自今支散请给不宜属之军将总所则委属官,州郡则委通判,令弹压之,则上恩可达而士气稍纾矣」。
公每因经筵进读,必寓献赞,规切时事。
言州郡不可轻畀,必试其事,无容但拘资格。
又谓三边之势两淮为最要,上游河水多浅,秋冬可涉。
恃水为险者,淮之东也;
依山为险者,淮之西也。
防守之计,在乎兵将得人。
又以近来州郡税赋折纳大为民患,艺祖有折纳违制之论,孝宗有无食货兼取之说,乞明示州郡,俾之遵守。
又言今之兵冗,当严考核,以革虚名无实之弊;
官冗,当裁遥领、不釐务暨琳馆之虚员;
费冗,当节迎送修造与夫添给妄用。
又言援例废法,实开侥倖之门,是致赏罚无章,私情胜而公道泯,宜守成宪。
凡公所敷陈,皆切中时病,深当上心。
及居东封驳之任,抑侥倖,振纲纪,惜名器,凡所争执,皆关大体。
台臣论事,专徇贿赂,既从黜罚,而上恩宽大,复畀职名。
公驳之,言:「贪夫徇财以辱言路,而置不问,政刑安在」?
上知公果可大用也,故虽自以年迈,迭上封章丐祠,而圣眷方勤,不允。
未几,进贰本兵,天下想闻其风采。
公膺重任,夙夜经心,职思其忧,形于言色。
犹念新疆虽拓于版图,其费无艺;
归附尚烦于笼络,其志难量;
边面故老,相继沦亡,孰可倚仗;
捍城宿将,凋丧无几,孰备驱驰;
加之逃亡不补而尺籍多虚,将帅刻剥而士卒怨忌。
必将蒐练军实,奖拔人才,警饬营屯,申明纪律,凡三边之险易虚实,诸将之勇怯能否,粮储之丰耗,城池之修圮,甲兵之利钝,科条边锁,靡不备周。
而所谓宏谋大略,沉机秘策,关于国体轻重、邻敌利害,日与庙堂讲明议论,密赞庙谟,人莫预闻。
每以先皇倚注之深,欲自竭仰酬隆眷,百虑婴怀,积成烦闷。
上忧之甚,欲遣中贵问疾增损状,公力辞,遂止。
少愈,入谢。
上目公有喜色,玉音问劳:「闻卿近少违和,幸已平复,宜厚自调护」。
公再拜称谢。
退朝,即自力治事。
疾复作,国医视之,已不可为矣。
其薨也,士林相吊,诸公哭之恸。
公为人笃厚平实,表里洞然,不为机械。
持身甚严,待人以恕,虽年德位望俱高,而接物谦抑,贤愚贵贱皆与之均礼。
自幼笃孝与敬,少师遇子弟素严,公先意承志,惟恐顺适不至。
虽雅性嗜书,不乐俗务,然东西惟命,劳冗靡辞,必挟册以往,学不废程,家无阙事,人以为难。
恩隆族党,远近数百口雍穆无间言。
与人交终始不变,乐赒人之急,解衣推食,虽重费无所靳。
故旧亡殁,赠恤其终,经理其家,纤粟备至。
凡乡邦利病,视之不啻犹己。
如折帛输钱,朝廷旧则每匹六贯五百,而休、歙二县田赋既重,民独不堪。
歙县向已蠲减,惟休宁未有援例奏陈者。
公在宥府,适臣僚论奏,公力语庙堂敷奏。
事方下户部,值公薨背。
踰年,特从所申,本县岁蠲楮钱一万五千缗,折帛每匹裁减二贯。
由是乡邑感公遗德,相率立祠宇,以寓无穷之报。
公平居不喜言人过,寸长片善,表扬汲引,不遗馀力,因公所荐进知名甚众。
自奉极约。
既贵,膳羞服用无踰寒素。
里第仍故居,仅创一楼贮图画,一堂燕坐而已。
尝言「富贵在天,非人力可求,分有之则听其自来,无之则信其自去。
至于居官之道,尤当以廉勤为本。
予平生所以省忧患,得便宜者,此尔」。
公初第而归,四方学子不远千里,执经席下。
一经师承,其所得必粹,其文必有体制可观。
门人多达者,如右史吴公格则与公偕显于朝,馀登桂籍、预乡举、升列贤关者,接武骎骎,殆莫胜数,师友渊源特盛于江左
奏议、文集共二十卷,藏于家。
公娶齐安郡夫人朱氏,谨靖贤淑,事舅姑至孝,礼无违者。
从公宦游,勤俭撙节,以需宾馈,延礼师儒,未尝少为私奉。
先公二十年卒。
子男一人,以思,从事郎、监西京中岳庙,以哀疚中山行卜兆域,犯风湿,得疾,后公十有一月卒,转宣议郎致仕。
女二人:长适朝奉郎、赐绯鱼袋姚元迪,廷魁颖之子也;
幼未适人。
皆先卒。
孙男一人,刚中,前修职郎、监西京中岳庙,今承遗泽,换授承务郎
孙女二人,长早亡,次适从事郎、新宁国府旌德县巡捕私茶盐矾、兼催江纲汪耒。
刚中将以是年十二月十一日,葬公于歙县长寿乡龙归里龙山之原,千里走介驰书,谓伯成曰:先大父雅与公善,敢以行实为不朽托。
伯成辞不敢当。
然窃谓公以儒起家,以勤膴仕,历四十馀年,迄登宥府
外不为表暴显著之迹,而断断无他,休休有容,有古大臣之风。
斋心服勤于燕閒之间,而民自得于耕桑陇亩之上。
使公未薨,则措施成就讵止此哉!
伯成泉人也,公守是邦,尝获游公之门,而且蒙公之眷,相知最深。
其立身行己,足以仪型当世,而一话一言,又可垂法将来。
至于慈祥恺悌之政,乡人歌咏成编,棠阴蔽芾之恩,遗爱于今未泯也。
敬摭公言行之实,书以畀其子孙,以俟立言之君子。
谨状。
宝庆元年四月日,显谟阁学士正奉大夫致仕傅伯成状。
宝谟阁待制隆兴府徐公墓志铭1215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八、《水心文集》卷二一、《黄氏日钞》卷六八、《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公讳谊,字子宜一字宏父温州人
有徐寅者,相王审知,寅之孙薄其官,遁于平阳自号处士
寅以上,无世次,而处士庙于沙冈为别祖。
公二大父仲熙、世充,考迪哲,皆以惠爱称,今江南石马头百间,其所为也。
公贵,赠迪哲奉直大夫
公登乾道八年进士第教授池州,江、浙后进负担来学。
宰相曰:「当为太学得师」。
博士,迁枢密院编修官太常丞
天子亲政久,威柄积上,臣下多皇恐顾望,事惟奉旨而行。
公谏曰:「若是,则人主日圣,人臣日愚,陛下谁与共功」!
色庄
改论乐制,公对:「宫乱则荒,其君骄;
商乱则陂,其官坏」。
上遽和容受规,徐曰:「卿可谓不以官自惰矣」。
丁奉直忧,知徽州
光宗内禅,公奏:「三代圣王,有至诚而无权术
至诚不息,则可以达天德矣,愿陛下守而勿失」。
宰相邀公留,公谢曰:「某方欲劝公去,奈何」?
歙县上妻杀夫,以五岁女为證。
公疑曰:「妇人能以一掴致人死乎」?
缓之,未覆也。
既而实税于庭,死民母及弟在焉。
乃言:「我子欠租,系久不胜饥,大叫,役者批之,堕水亹耳,宿昔死矣」。
然后保正伏罪,并劾受赇吏,阖州感动。
所谓实税者,婺源户馀三万,而逃绝六千,其新安还朱乡户税役十无二三。
公始令民以干照造簿自实其税,应者蚁集
婺源诸大豪不喜,谤于朝,移提举浙西,公请讫籍而行,不听。
公在徽,常单行入村落,除其赋万缗。
山谷叟老,具鼓笛侑酒送公,泣而别。
过朝,疏兵民十二事,持不下。
丞相请付外,上悉钩摘要语,多施行者。
时方拜右丞相,将引公自助,延纳甚密。
公曰:「上圣质宽平,相公宜匪躬协赞。
若意向有偏,祸不旋踵」。
揖而起。
浙西水利尤重,公论其切于时者曰:「昔下流不疏而水上溢,故凿直曲港,还三江故道,开宜兴百渎,所以顺导下流也,惟高亢田径乃潴堰之尔。
昔之言水,如单锷郏亶皆是也。
今开吴松江下流与宜兴渎属之海者,无虑数十百所。
异时浦港磬折以趋海,今近浦之民,多取径直决。
苏、湖、常、秀,旧为泽国,比年雨或后至,种且不入,盖围田众而疏导多也。
小人见利,不畏其害。
围于浅水,既为高田;
围于茭荡,既为稻田。
二俱不已,复有下脚。
始之重陂,太半为土;
始之良田,背水自晒。
十日不雨,农废作业。
然且承用旧说,又将疏之,失利害之实矣。
故旧田沟浍当浚治,围田下脚无辄开,已开未填当捺合。
今之言水者,能行是三说,则高原旧田还为衍沃,而农不病矣。
入为吏部郎,迁右司左司
今上即位,迁检正中书门下公事,兼权刑部侍郎
岁不熟半天下,宰相以命公。
吏或夜半携乞米奏至,歘起拥被,烛其重轻量分数应之。
报下,未尝失时刻。
权工部侍郎知临安府
公叹曰:「京师弹压,如传餐耳,况应办手掬食也,首善何所仰」!
请于上曰:「今鳏寡孤独夜宿煖堂寒苦,而僦钱无所得。
臣欲度都门外为入居养院,费大不给。
内帑皆三朝恭俭之积,陛下幸图之」!
上蹙然曰:「卿言是也」。
赐贯馀四万。
即相地市木。
会有御史刘德秀疏,罢,庆元元年三月也。
胡纮再疏,责副团置南安军,移袁、婺州
嘉泰元年六月,始听自便。
久之,复朝散大夫提举崇道观
二年,王师北出,以公知江州
辞不获,与子浑杖策赴郡。
虏数道迎拒,兵压江、汉
奸民乘隙谋乱,讹言相恐,公捕诛首恶,字其饿羸,恩接宾旅。
募人于浙东,部分练习。
烧墼筑城,创轻舠船,往来捷疾。
夏口而下,依公为强。
虏既去,朝廷是公所为,除集英殿修撰
待制宝谟阁,知建康府,兼制置江淮
初,虏围庐、楚不下而归,犹缀濠州以待和,时时抄劫,与我师遇,杀伤相当。
淮人大惊,复迸流江南,在建康者数十万,皆曰「虏再至矣」!
公昼夜拊循,益备禦,请专捍敌,勿从中御。
朝廷疑于和戎弗利,亟移知隆兴府
黑风猺罗孟传与其叔罗时忿争雠杀,湖南孟传而右时。
孟传怒,杀飞虎亲兵以叛,祸连江西,吉、赣四州劳于戍守。
孟传因土豪以情愬公,且乞降,公为列上曰:「受降非臣事也,顾大计宜听」。
诏许从江西降,而公已病。
既而赏及两路,公不预也。
嘉定元年,有星陨州之南,明日七月朔而公卒,年六十五。
二年十一月朔,葬于鸣山
夫人宋氏,先公卒。
二子,冲,迪功郎
浑,将仕郎
长女嫁西外宗教士逊,次进士章学礼,幼未行也。
公少而异质,自然合道。
天下虽争为性命之学,然而滞痼于语言,播流于偏末,多茫昧影响而已。
及公以悟为宗,县解昭彻,近取日用之内,为学者开示。
修證所缘,至于形废心死,神视气听,如静中震霆,冥外朗日,无不洗然自以为有得也。
前后执政以国事访公者,告之必尽。
初,光宗疾,免到重华,而日视朝毋改,中外交章论切
公既入谏,退见宰相,泪落曰:「上慰纳从容,然目瞪不瞬而意恍惚,真病也已!
盍为诏四方祷祠郊庙,进皇子嘉王参决」。
丞相未及用,跳之徐村,上使公谕还浙江亭,复其位。
疾终不愈,孝宗崩,又不能丧,公与少保吴琚议,请太皇太后临朝,扶嘉王代祭,答群臣礼,幕士取帘帏俟命,后自祭奠,乃止。
于是将禫,上临丧未可知也。
公忧愤呕泄卧,责赵丞相曰:「自古人臣,为忠则忠,为奸则奸;
忠奸杂而能济者,未之有也。
公内虽心惕,外欲坐观,非杂之类欤!
国家存亡,在兹一举」。
赵公问策安在,公以知閤门事蔡必胜授之,使同为知閤韩侂胄固请于太皇太后
禫之旦,嘉王竟立。
呜呼!
当是时,谤讟横流,而天下之口不可遏矣。
微公定计,将使一夫攘袂而趋,然则社稷永安而宗庙常尊,泽施于今者,公之大节不可掩也。
余观公忠利惨怛,能任大事,视人如己,本无以取嫉于世,而世亦无忌公者。
侂胄既得志则骄肆,公面诲之,惭恨,故得祸最酷,流落十年不复用。
铭曰:
古之闻道,以身为言;
开乾阖坤,圆方各旋。
后之闻道,以言为身;
因其已行,笔舌之陈。
人实不弘,狭而易安;
公胡早悟,婴此百难!
绍熙讧讧,天作闵凶;
举世惊哀,莫敢弭锋。
公初何营?
裂肝碎脑;
公后何成?
宗国是保。
彼谮人者,不祀忽谮;
畀尔枕席,诒我泥涂。
生不求荣,死不求谥;
人臣之义,惟以自致。
鸣山高高,终风续涛;
爰居时来,助其永号!
嘉定八年三月□日。
吏部梁侍郎行状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四八、《漫塘集》卷三三
梁氏居处之丽水,代有显人。
至少师遇高宗,为中兴名臣。
公其幼子也,讳季珌字饰父
少孤,自力于学。
以遗泽入仕,奉祠秩满,授提点江淮坑冶铸钱司干办公事
省罢,改授鄂州驻劄御前诸军都统制干办公事
主帅号知名将,深所器重,欲上章论荐,公谢不受。
再调南外睦宗院,一时同僚多名流,皆乐与公交。
既而通判湖州
湖去京百里而近,台省监司之滞讼,悉以委公。
公阅实其事不为吏欺,裁处其平不为势挠。
自本州以及旁郡,事多赖公以直。
经制之入,旧多乾没,当路之督责无已时。
检校靡密,岁额整办,又斥其馀以补前政之亏,数以万计。
诸司列上其政,孝庙亦雅闻公名,有旨令都堂审察。
公素靖退,力丐外补。
执政拟公它郡,上亲擢公信州,识者知其遄召用矣。
会孝庙谅闇,旋逊大位,公治信未期,亦以母夫人忧去,遂弗果召。
公之护丧而归也,吏以例白郡,故奠馈若干,公斥去之。
僚吏复相率以请曰:「道远将无以为资」。
公曰:「亲丧乃所自尽也,而可烦官乎」?
竟辞弗纳,郡人嗟叹。
服除,知光州
光迫边境,城守因陋,公曰:「是非所以靖边鄙」。
亟请于朝更新之,又增筑羊马墙以捍牧圉。
中更绎骚,故垒犹存。
土人之隶于官者曰效用,公亲课其艺,劝以醲赏,皆为精兵。
牧御有方,千里帖泰,治以最闻。
代还,除提举荆湖北路常平茶盐司公事。
湖外去朝廷远,常平往往侵移于它用。
公至,严旧制,多所补还。
复自湖北提举江南西路常平茶盐司公事。
江西之俗,生子不能赡即委弃不顾。
公创慈幼院以收育之,且拨公田为经久计,多所全活。
临川阙守,公摄事数月,宽猛适宜,邦人至今称之。
明年,除江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俗喜终讼,公独惩其发踪者,讼以是简。
岁举所部吏,率人士之望。
有为言路姻家而仕不由其道者,侥求百端,予者遍当路,公独不予,时以为难。
寻除都大提点江淮路坑冶铸钱司公事,仍兼江东提刑
居无何,除淮南路转运判官淮东提刑
淮东使客所由,漕寄特重,公擢自远外,莫识其由。
有间,乃知权臣激于求者之越次,特阅班簿取履历深而绩用著者畀之。
寻加直秘阁
明年,除尚书户部郎中总领淮东军马钱粮
总所以军食为重,异时吏以贸易新陈借贷桩积为辞,杂尘土秕糠以为奸利,公曰:「桩积以备不虞,何可屡借?
且吾调度有常,和籴足以相济,何俟于借」?
即严纲运之程,去和籴之弊。
于是粮饟辐辏,庾廪充盈,以新易陈,岁不能什一,自馀悉以见至者给,吏不得以借贷为名有所杂揉。
军人鼓舞,以为计其实,增常时什二三。
时边隙虽未开,而两淮已募新兵,诸军亦广刺雄效,所增衣粮不可胜计。
公虽屡请于朝,而报不时下,悉仰给总所,不以匮闻。
京口岁旱,责经赋于种菽之家,民不堪命。
会公摄守,不崇朝蠲去,民欢呼若更生。
朝廷旌使事之勤,再转为太府卿,而难其代,凡四阅岁始召还,为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位顾居卿下。
公芥蒂踰年,而板曹缺官,朝论以公久典饟事,识财货源流,除权尚书户部侍郎,兼敕令所同详定官
时边事方殷,调度不继,公谓大弦急则小弦绝,一切之政非所可用,惟明统纪、信期会为庶几。
自当时而言,若甚迂缓,而外不致张皇,内不至乏绝,时以为难。
故事,从官满岁为真,公以不阿用事者之意,越岁不迁。
更化甫旬浃,即酌师言,真除尚书吏部侍郎、兼敕令所详定官
缙绅欣然,以为德选。
公感激奋厉,知无不言,以事关时政,不敢具载其论。
吏铨一疏略曰:「恭惟国家南渡以来,八十年间,省部成法,讲若画一。
昨自权臣当国,变更略尽。
姑以目前所见言之:改官必班见,旧制也,今或径得差遣,不妨趁班;
改官必作邑,旧制也,今或别得差遣,遂免作邑
至于班改之员已足,特许附班;
荐举之章有碍,委曲收使。
或阙已授而留抄未上,别图改注;
或阙未出而先乞留阙,阻遏后来。
或不合奏荐而特与放行,既开方来之门,已往者援例;
或不许收叙而特与改正,既使脱去罪籍,仍还积下磨勘
辟差者不问实历之有无,换阙者不拘阙次之远近。
甚至出身定于补官之初,或扳援亲属而改授;
进士限以科举之制,或未尝中选而出官。
若此等类,不可槩举。
乞诏中外,自今一遵成法,凡后来所行有与成法相戾者,并不放行。
庶几公道昭明,人心归一,更化善治,无先于此」。
缙绅服其切要。
尝谓家人曰:「士贵知止,吾以平进为天子从臣,不啻足矣,复何求乎」!
乃以嘉定元年夏四月抗疏请外,温诏弗许。
公志在得请,章相继四上,每不允。
诏下,归对家人诵前辈「多少朱门锁空屋,主人元自不曾归」之句,沉吟欷歔。
盖新第落成,公犹未及见也。
顾上眷深厚,决去不可期,以秋仲复伸前请。
会和好方成,北使到阙,以公言论谨审,威仪详雅,属公馆客。
客甫出关,而公讣闻矣,实九月二十有九日,享年六十有六。
公初乞谢事,有旨守尚书吏部郎致仕
及遗奏上,赠正议大夫,官其后如格,仍赐银绢以赙。
公性清净,薄嗜欲,年过强仕即就外寝。
所至一室萧然,惟图史是娱。
少病脚弱,晚更强健,时服凉剂以疏壅底,虽祁寒不挟纩。
属纩之朝,起居如平时,盥颒讫事,命左右启窗,仰天举手,三扣齿而逝。
著作佐郎杨公简一世儒先,不妄交友,前公薨一日,杨与同列语,叹曰:「吾未见约于自奉而诚于求去者」。
同列以公对,杨耸然起敬,即款门求见,公亦往谢其门,皆坐语移时。
翌旦,杨会同列馆中,方道公志气之充,相与叹仰,而凶问已至,盖公之精爽之死不变如此。
公兄十人,其一同产。
兄卒,侄犹未龀,公教之成立,遂贡于乡。
有子犹在龆龀,于公为从孙,甫登从列,即以郊恩奏之,虽己孙未官不恤也。
先是,母夫人将葬而地未有定,公谓其侄曰:「世俗以墓地吉凶占嗣续兴替,吾知丧吾亲而已,吉凶非所计,汝其图之」。
侄得地于青田之回龙穴,介数大松之间,人力未易去。
一夕为风雷所拔,人以为孝感
异时使传数更,由远而近,政路有为公地者,或问其故,则曰:「吾尝官其乡,终始三年,梁不以一毫私事托,吾以是知之」。
公两典侯藩,六将使指,所至惜公帑,纤悉无过用,虽旧比所当得者,率却不受。
行部惧费供亿,不宿地市。
去官必籍内外供帐归之有司,毫发不有。
江西日,有盗私帑白金器者,众惧公知,私裒金置器以偿。
公故弗问,比去,指而归之,曰:「为盗者一人尔,而偿金者众,吾不忍也」。
家之产业,在官俸赐,悉委仆御,计簿来前,惟摘纸尾视有无,未尝计出纳。
有劝公属子弟检覈者,公曰:「吾以清白遗子孙,顾可以财累之」?
其孝友之行,洁廉之操,宽厚之量,大率类是。
自少为文不屑人下,再举漕台,一居首选。
诗语壮健,不蹈故常。
字画师米南宫,虽局束书问间,而迈往之气,间见墨笔之表。
配吴氏,封令人。
三子:曰钺,文林郎湖州归安县丞
曰钥,从事郎、饶州安仁县主簿
曰铢,迪功郎、新南康军星子县主簿
女二人。
孙男五人,曰涣、曰泽、曰沂、曰汲、曰浩。
公所官妷孙曰溱,迪功郎、新台州天台县主簿
某家丹阳,距公居不啻千里,公得姓名于士友间,归以长女某。
次适承务郎、前湖州长兴县傅诚先公数月卒。
钺等将以明年某月某日祔公丧回龙山母夫人冢次。
前葬,命某裒公言行,以俟命于太史氏。
某列在子婿,不得以狂斐辞,谨绪次如右。
恕斋铭为师遇厚卿 南宋 · 魏了翁
四言诗 押词韵第四部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七
圣门之学,推忠则恕。
参赐伋轲,习察行著。
然而是义,于文已具。
中心如心,见于传注。
人物之生,职职同宇。
是心之灵,贯上彻下。
参前著后,穷今亘古。
放之则准,絜之则矩。
无适不同,以一本故。
人或不仁,丧我权度。
徇己所欲,施人所恶。
既非如心,纷扰百虑。
遇也念兹,反覆参顾。
毋为空言,心感形喻。
师厚卿遇致仕十诗1232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五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蒲江县
师厚卿绍定元年贡于乡,以母疾祷于上下神祇,曰「万有一齿一名于进士籍,则貤禄吾母,俾寿且宁」,不愿仕也。
其秋不复试礼部。
厥三年而后举进士,则母不及见矣。
既唱第廷中,谋挂衣冠,而夺于亲昵之异论,不遂初志,卒受爵以归。
归而得疾,几殆,则舍然叹曰:「岂我食吾言以干天怒乎」!
决意不仕,赋十诗见志,属李肩吾书之、予识之。
予谓之曰:「子以苍苍者为天邪,此心之神明则天也。
此心之所不安则天理之所不可,天岂屑屑然与人商较是非也!
《诗》曰『敬天之怒,无敢戏豫』,子也急求缓弃,违心所安,是戏豫也。
《语》曰「吾谁欺,欺天乎」,子谓人心之外又有所谓天乎」!
厚卿竦然曰:「我事吾志,不他有悔矣」。
乃识其事于诗末,以成厚卿之志。
径山闻老跋宸翰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八七、《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九、《后村题跋》卷一一
臣恭惟皇帝陛下圣学渊奥,儒释兼该,奎画高妙,古今独步。
乃者亲御翰墨,赐径山僧广闻号「佛智禅师」。
侈上恩,出以示臣。
臣谓智之为义,在儒家曰大智,曰上智;
在释氏书曰佛智,曰菩萨智,惟真知大觉者能之。
昔初祖遇梁帝,忠国师遇唐宗,皆有问答,至今传诵。
所以受知于陛下者,虽不以语臣,然故郑丞相清之尤端明煜皆深于佛,皆臣所厚,观其为序跋,更迭称赞,窃意必有言句上契圣心者,陛下岂轻以名假人哉!
将勒石山中,臣幸以薄技待罪禁林,赞叹有分。
自得和尚(代) 南宋 · 释道璨
 出处:全宋文卷八○八六、《无文印》卷一三
师遇阜陵英主,倡天童绝学。
晴光雨色,荡磨西湖
水碧山青,照映东海
生机活意之在天下,百世犹一日也。
因如是陶冶,用如是砥砺,骤翕忽张,阴变阳化,昔从青山见而知之矣。
鄮峰一枝,晚属道化之国。
典刑在上,雪老霜严,启佐我后人,咸以正罔缺,今愿窃有请焉。
青衫湿 田戚畹家姬东哥甲申后为教师遇之有感 明末清初 · 曹溶
 押麻韵
定场娘子霜栖鬓,先唱渭城花。
重翻宫调,开元旧曲,知付谁家。

此身似燕,春巢画栋,秋宿平沙。
相如抽管,长门写怨,输与红牙。
题芦雁绝句十八首 其一 明末清初 · 王夫之
七言绝句 押删韵
家辋川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此二者同一风味故得水乳调和俱是造未造化未化之前因现量而出之一觅巴鼻鹞子即过新罗国去矣八闽晓堂上人以芦雁为法事即得芦雁三昧亦即以芦雁为诗正尔压倒余于画理如哑人食饱心知而言不能及为师随拈若而首师遇画著时有与余诗相磕攃者即以题之不信非道人所写也。
惊风吹霰雪中还,万里黄云一线关。
回首江南此风景,唯将呜咽写潺湲。
陆进士峻在舟苦被目疾作诗以当枚叔之发进士以医名故结句及之 清 · 杭世骏
七言律诗 押尤韵 出处:道古堂诗集卷三
银海层波渺渺愁,泉珠铅水滴晴秋。
日轮苦为脩罗障,风劫偏从阿堵谋。
师遇毕迦还可忏,方传龙树恐难求。
华阳别录君应记,一洗空青翳便收。
哈萨克称臣内属遣使进贡诗以纪事乾隆丁丑 清 · 弘历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出处:御制诗二集卷七十三
哈萨克即大宛也从古不通中国虽汉武劳师动众仅得其马犹且动色颂功斯何称焉去岁我师因追叛寇阿睦尔撒纳直入其境哈萨克撤帐驱畜遁去数千里朕以绝域驻师非计也命撤师哈萨克悔其为阿睦尔撒纳所卖谋擒之以献而奸贼复自哈萨克逃回准噶尔乘噶尔藏多尔济巴雅尔等之乱鸱张啸聚今我师重入伊犁问罪则噶尔多尔济已被其侄札努噶尔卜所害而札努噶尔卜又为阿睦尔撒纳所袭仅以身免我参赞大臣富德率师穷追阿睦尔撒纳巴雅尔适与哈萨克师遇哈萨克不敢犯我师颜其汗阿布赉随遣使称臣入觐今巴雅尔已获阿睦尔撒纳亦不日成擒即或窜入哈萨克而哈萨克亦约缚之以献喜销兵之有日爰点翰以成辞
罙入伊犁靖陆梁,鲸鲕惩逆武维扬
已看颉利成生虏,又报洛那归职方。
致马本非如武帝,闭关未得学萧王
更欣愿缚渠魁献,载戢干戈日月光。
东宁百咏 其四十七 清末至民国 · 苏镜潭
七言绝句 押齐韵
残旗海角叹栖栖,绝好江山忍再提。
太息中原逐鹿,全师无意更征西。
作者注:「张煌言字元著鄞人。崇祯朝登贤书,从鲁监国,率残兵数百,依成功于海上。金陵之役,郑师败绩,煌言铜陵,猝与楚师遇,兵溃,变姓名,从建德祁门山中,由天台入海,仍与成功同定台湾。当是时,东都初定,军备未修,煌言见成功无西意,为诗以刺之曰:『中原方逐鹿,何暇问虹梁。』又曰:『只恐幼安肥遁老,藜床皂帽亦徒然。』成功薨,乃散部曲,浮海涉江至杭州西湖,为守吏所执。临刑,二卒竹舆舁至江口,见青山夹岸,江水如澄,始发一言曰:『绝好江山』。索笔赋绝命辞三首付刑者,端坐受刃。」此诗又载吴幅员《台湾诗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