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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诏论彗星陈四说疏(绍圣四年九月) 北宋 · 陈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三五、《国朝诸臣奏议》卷四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
臣伏承诏书,以彗星西见大赦天下,许中外臣寮直言朝廷阙失,此陛下敬天爱民、罪己好谏之至也。臣闻主圣臣直,臣备员江外山县穷僻之地,心念朝廷,不敢随众唯唯,辄陈愚见。《商书》曰:「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德」。天下之治安,常以听直言、近正人、公喜怒、消朋党、明法度、节财用、谨兴兵、不事游观、不迩声色、不急功利、不惑佛老。非独治安也,荣莫大焉。天下之危乱,常在于逆忠直、近纤佞、私好恶、纵朋党、紊法度、费财用、好攻战、事游观、惑声色、急功利、尚佛老。非特危乱也,辱莫甚焉。陛下禀尧舜聪明之资,圣德学问,日益光明,求贤纳谏,声闻中外。然进用之人,或缘不用己而执仇,或观望大臣而阴助,或元祐持两端窃位幸用之人,伺意希合,岂免偏私?臣昨闻榜朝堂不得附会言事,其熙宁、元丰无问贤不肖,其所行无问是不是,则目为同心,稍言非是,便相语以指斥先帝,则为乖背。中书舍人叶涛谓观文殿学士安焘为无甚过,则以涛为非,夺职知光州。权中书舍人沈铢以户部侍郎吴居厚为聚敛掊克之人,缴还词头,则以铢为疏,罗织罚金。夫词臣以言而被责,臣下又不得越职言事,台谏为陛下耳目官,可以言而不言,则是言路壅塞,下情不通,利害不达,非太平之道也。乃者彗星见于西,按汉《历志》有扫除之象,又云其炎或短或长,内为后宫之害,外为诸夏之祸。又记齐景公彗星见而泣,晏子曰:「君无德于国,穿池沼则欲深以广也,为台榭则欲高且大也,赋敛如攘夺,诛戮如仇雠,彗星之出,庸可惧也」。是时孟皇后废,天意验于上,必当以人事验于下,圣心恐惧,彻膳避殿,赦宥辜罪,求言悔过,中外闻之,率皆鼓舞,知陛下因变而增修其德,如周宣之侧身修行而弭灾,宋景公出人君之言而星退舍。真皇咸平间有妖星见营室北,诏令臣下极言得失。仁皇以彗出,亦尝下诏求谏。陛下今日所行,以周宣、宋景为不足学,而稽祖宗之盛,言路开辟,圣政日新,忠臣义士,将接迹而出,遭际有道,谁惜危言?然臣闻谄谀软熟之言易于听,无益于治;忠鲠法度之言逆于耳,有补于时。譬如良药,虽苦口而利于病焉。臣不避斧钺之诛,窃谓缺失其大有四:中宫废居瑶华,姬妾宠盛,一也。逐臣未见牵复,臣下互立朋党,二也。百官趋时而迎合,台谏观望而不言,三也。廷臣好谈兵,边将喜攻战,四也。所谓中宫废居瑶华、姬妾宠盛者,臣试言之:陛下日象也,皇后月象也,日之与月,天地阴阳相资之理,而坤无以承乾,则无以母仪天下,一旦置之瑶华宫,中外骇闻。且舜使尧女能尽妇道,文王以御始于寡妻,今闾巷贱夫尚以出妻为耻,况陛下为天地神明之主,言而为天下后世法,行而为天下后世则,朝行乎一堂之上,暮传之四方万里之远。夫妇之道,体合乾坤,理于风化,岂可容易废黜?臣闻有过则诛,若无过恶不过诘责,诘责不已不过放之别馆,诱掖诲谕,使之改悔。设有忤旨,不过猜妒,乃妇人之常情。今幽置瑶华外宫,以为罪大也则不寘之死,以为罪小也则不应终废,且未闻别降诏选后,天下疑之,臣亦窃以为疑。庆历中仁皇欲废郭皇后为庶人,司谏范仲淹谏曰:「后者所以长阴教而母万国,不宜以过失轻废。且人孰无过?陛下当论后之失,放之别馆,择嫔妃老者侍之,俟其悔而复宫」。书奏不纳,明日又率其属伏阁论列,上遣中贵人押往中书商量。宰相顺旨,以汉唐有废后故事,仲淹曰:「上天资尧舜,相公奈何以前世弊法累盛德」?御史中丞亦与宰相廷辩其非,仲淹以言事出,后废瑶华宫。其后上尝密召郭后,后欲宰相召百官立班受册方拜命。今陛下规摹所期,直欲在尧舜之上,岂宜复用汉唐下衰之时已弊之故事耶?后决无大过也,自可再册后令复宫,以协天人之愿,以正乾坤之位,以著日月之象。谅陛下非不知此,迟迟未肯召者,必左右毁之也,必宠爱蔽之也。内则阉官嬖佞助言其非,外则百执事之人顺以为是,下不能跻上于唐虞之盛,而致陛下于有过之地,以汉唐之弊法同其称,臣窃为陛下不取也。愿陛下俯回天鉴,复正中宫之位,使后日史册全美,天下幸甚。所谓逐臣未见牵复、臣下互立朋党者,臣试言之:陛下以妖星谴告,深自戒惧,大施旷荡之恩,有罪之人,咸得自新。至于杀人情轻,尚获全宥涤濯,收召和气,奈何被逐之臣,尚未牵复,人情未顺,天意亦乖。元祐名曰垂帘,其实陛下自总机务,事皆奏可然后得行。一时大臣,念尝为陛下左右辅相,虽趋向乖背,不为无过。古人言「投鼠忌器」,元祐之改更,为形比先帝,则今日有所行,亦不无形比陛下。理宜顾惜国体,乘此大霈,应远窜旧臣召还近地,渐复其职。天下皆知其过,陛下容而贷之,是增益陛下天德之大,内外诸臣,不复分党,此一举而数善得也。臣元丰中擢进士第,元祐中实不蒙召用,今日亦不敢干进,故言之无嫌。蔡确之死,当时士大夫私曰:「此太皇太后之意也」。臣下无复敢言。今刘挚、苏轼之徒放之岭表瘴疠之地,吕大防死于半涂,范纯仁置之远地,其他弃逐纷纷,不可胜数。士大夫又曰:「上意也」。臣下又无复敢言。是过则称君,善则称己,非所谓忠也。夫人所学所守,各自有趋向,不能齐也,在朝廷用不用如何尔。舜之命禹,欲征有苗,益以为不可。周公之东征,群臣异议,独十夫以为可。王恢、韩安国之论征伐,张汤、汲黯之同朝,封伦、魏徵之论法度,皆各有所见,人择其可而用之,未闻加罪于异见之人,陛下天容地受,父生母育,无一民非王民也,无一臣非王臣也。雷霆之怒,不当于臣下计较,如天地之于万物,溥施无报,父母之于子,有教无弃。此天下陛下之天下,陛下之天下乃祖宗之天下,前后用事大臣,乃藉利势利器,恃为己私,公肆喜怒,以得胜为快,讻讻纷扰,自为朋党,非天下福也。臣愿陛下召还逐臣,选用正人,改法行事,姑务安静。朋党既消,则朝廷日尊,人心既协,则和气日生,天下幸甚。所谓百官趋时而迎合、台谏观望而不言者,臣试言之:唐太宗有房、杜为相,有王、魏善谏。近世如仁宗朝容纳谏诤,其甚切直者,量行贬谪,近不过三两月,远不过半年,例行牵复,或遂召用。如此,则忠臣肯言,义士感激,无所顾忌,所以得闻缺失,保守太平。陛下继人主守成之大业,尧父舜子,重规叠矩,文经武纬,圣作明述,可谓已盛已盈矣。已盛者必善守,已盈者必善持,宜其忧勤兢畏,以保无疆之休。幸天诱陛下之清衷,韬养圣资,有不言之敏德,不怒之神威,终之以礼乐,无以复加矣。《传》曰:「治天下之要莫若静」。今用事言事之臣不求安静,以酬恩怨为急,百官之中,少识廉耻,贪爱爵禄,务肥妻子者,纷纷如也。其间尊君爱国,以忠义名节自期,千百之中无二三人。且以近事言之,王安石为相,门下客常不下数百人,安石罢相则移之吕惠卿之门,惠卿贬黜则移之吴充、王圭、蔡确之门,逮元祐则移之司马光之门,光死则移之吕大防之门,大防出则又移今日执政之门。宰相意在东则东,意在西则西,欲财利则财利,欲边事则边事,随事变转,随口止落。今之人材卑污如此,甚可恐也。能言元祐之非、能顺执政之意者,荐之登对,其次堂除。不能言元祐之非、不能顺执政之意者,送归吏部,虽有忠臣义士,无因得言,无路得进。近者所用言事官,非执政门人则其亲故同里之人。言人之善必视君相意旨之所必喜,言人之恶必视君相意旨之所必恶,助恩助仇。至有章疏屡上不报而不决去就,或以不敢言而求他职,或以亲老不可言而求外补。台谏削弱,风宪不振,良以所用非其人之所致也。如侍御史董敦逸、司谏郭知章,乃是元祐用事之人,在元祐则不言元祐之非,所以能安其身;逮绍圣之后,争言元祐所用所行无一事是,乃获安其身。此两面之人,操两可之说,非所谓一心事上者也。乡原之徒,君子切齿,而二人偃然居之,不自羞愧。使陛下不闻过失,助百官以报恩仇,敦逸、知章负天下甚矣。如皇后废而未复,逐臣久而未还,聚敛之臣复进,阉宦用事,内降妨公,台榭侈费,民力殚穷,边帅生事,士无廉耻,释老害教,朝纲未正,法度未清,役法未均,水旱频仍,略不闻力言。纵言之不听,未见缘言事而出者,低回苟禄,以要大用。今所力言者,不过暴斥垂帘之事,多形琐碎之言,一切迎合,亦未容全是也。仁皇初即位,尝诏内外不许言太后垂帘日事,诏之大略曰:「太后保佑冲人,十馀年间,四海安静,纪纲不乱,今言事者多挟情迎合,罔识远图,靡循理体。今后不得辄有上言,庶永先猷,式敦教本」。此诏最为近厚。绍圣以后,臣尝观陛下有诏谓垂帘时事及元祐大臣,有「一切勿问」之语,与仁皇诏书意合。然而进用之人既盛,日与仇人为敌,欲其必死而后已;又希进干禄,求媚取悦之人,不言元祐之失则为背驰,陛下虽有此诏,其实臣下不行陛下之诏意。中书、枢密,今所谓执政官有六人,而闽人居其五。先王之时,取贤无方,或取于渔盐,或取于耕筑,或取于仇雠,未闻止于取一路也。中书侍郎许将元祐为翰林学士,一日独班宣见,明日除尚书右丞,蔡确南行之日也。今尚书右丞黄履在元祐为御史中丞,凡涉数年,不知所救何失、所争何事。设言之不行,则亦不可已矣。寻以事为他人所攻罢职,不知履何以自处。或以先朝尝以善财利称而今复用,或以词诰善骂而擢之要近。如昨被责阉官,不唯牵复,更加宠用,此辈只宜备使令,不当使预中书政事。愿陛下察视多士,惟贤是用,潜消朋党,悉为王臣,招致直言,虚心悔省,法度求当,无问新旧,天下幸甚。所谓廷臣好谈兵、边帅喜攻战者,臣试言之:今急功利之人,多无远虑,但务以雪耻为名,挑剔起事,径入筑城,士卒不得休息,转输络绎于道。臣恐勤兵劳众,虽得所侵旧境边田,无所用之,所可忧者,在乎内地也。莫易于取之,莫难于守之,刍粮器械,积之府库,适为其所资也。以臣所见,不若谨备自治以待之,其太盛不轨之甚则战,战之有名,无有不胜。其次俟其少衰,当自归服。如赵充国之屯田,以不战胜之也。陛下自免西顾之忧,有荣无辱,然后选忠厚政事智敏老成之人为之帅,则得民之心,一可当百。兵懦马饥,用无纪律,虽驱而使之战,百不当一。今钟传江外书生,始为阉人李宪门客,因缘得官,素号轻浮。今以一方重事委之,又以馆职诱之。可攻可战,有进有退,不能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不唯无功,恐辱国命。熙宁初富弼议事不合,罢相去之日,告先帝曰:「陛下二十年莫说用兵」。王安石《五事书》,一曰「和戎」。是皆天下安靖肥富而后可以言兵也。所谓莫说用兵者,非不为兵备。其意谓先帝熙宁初即位未久,历事未多,天下未富,未可轻用其民。逮元丰间陕右五路进兵,有灵武之不利,永乐筑城,有徐禧之败事,先帝谓在廷辅臣曰:「作事如此之难」。边奏至,屡为泣下。信乎,边事不可容易,民之死生,国之安危,君之荣辱系焉,不可不知也。臣前谓太盛不轨则战,战之有名,无有不胜,此自投祸也,故取之易。其次俟其少衰,自当归服,此前世验也。凡言禦西戎之策,多以断西北交结之势。汉武帝命卫、霍屡空其巢穴,列为张掖、酒泉、武威、燉煌等郡。魏晋以下,赫连等互据西河凉州之地,奄有灵夏。唐开西域,始复其地,置都护节度。僖宗以后,例授功臣。五代扰攘,封李仁福为西平王。我太祖经略四方,未暇远略,故彝兴尚世袭领节钺,至四世外继迁叛,尽据夏、宥、银、绥之地,淳化中始纳款归服,太宗易姓改名,籍于宗正。至道中复叛,景德中又叛。其子德明尚孤幼,又值契丹北和,无以为援,惧我朝廷并取,乃坚上表,以示臣服。真宗慈仁宽量,不惜灵夏数州之地,遂以为定难军、赐以西平王号。使当时乘其势衰力败,有攻必取,建州邑,置灵武、安西都护府,择帅之贤者且制且抚,则沿边鄜延、环庆,不复有今日之患。其间元昊僭号,遣杨守素入朝纳旌节,犯延州,执刘平、石元孙,又入渭州界好水川,杀葛怀敏辈。臣以所见,戎虏叛服,往来不常,正如虎豹之性,不足怪也。德明之衰弱可以攻取而不取,元昊之僭可以问罪而不问,所以养成其恶也。今西戎谓之盛则有罪,谓之衰则不臣,宜选帅训兵,谨备斥堠,俟之岁月,彼当自屈服归疆,然后置都护府,广开营田,足食足兵,攻守两得,以求国家之利,天下幸甚。臣所陈四说,愿陛下稍霁天威,容纳而行之。负薪之贱,或有廊庙之语,陛下自视,孰与成王贤?且成王有周公旦为师,召公奭为保,又有闳、散之徒,朝夕讲道明义,为欲致其君于尧舜之上。身不比嬖佞纤巧之小人,耳不闻近习小利之邪说,目不睹争地兵战之危事,声色者不得惑,游畋者不得作,货利者不得萌。德已进矣,尚犹有《访落》之谋庙,《小毖》之求助,《七月》之陈王业,《公刘》之戒民事,《无逸》之戒盘游。无谏不从,无言不听,而召公尚有不悦。忧主之意如此,乃能君臣相济,上下维持,以成太平。今近臣则争曰,陛下圣德已成,群臣皆所不及,无用谏诤。言事之臣,又不过指斥一二差除小事与今日不得志之人,于国家大利害、天下之大本末,未闻议论。今左右倚为庙堂之柱石者为谁?赖以为医工之药石者为谁?为陛下之股肱耳目者为谁?恭惟先皇帝德业茂盛,播在四海,陛下当思所以继之之难,不宜轻信偏听,容易持守。《诗》《书》之所责备成王者,谓文武之业难继也。仁宗皇帝所以享国四十馀年,内外无事,以能听谏诤也。唐陆贽好谏,自谓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言之茍利于国,有补于君,臣虽死不恨。晋灵公冬寒凿池,宛春谏之,谓凿池天寒,以春之言罢役,则是怨归于公,恩归于春。灵公曰:「宛春有善,寡人能用之,春之善则寡人之善也」。遂罢役。裴延龄佞人,帝欲相之,阳城等诣延英门论争,伏閤不去,帝怒,左右惧不测,金吾将军张万福大言曰:「国家有直臣,天下无虑矣。吾年今八十,与见盛事」。臣学术蹇浅,言无文采,发于孤忠,言无忌讳,愿陛下万几之暇,少赐睿鉴,幸而采择,念祖宗艰难之业,除去四说之患。若稽先王之道以措之当时,非独臣幸,实天下之幸。
进故事 其一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八六、《洺水集》卷四
周显王十四年,齐威王、魏惠王会,田于郊。惠王曰:「齐亦有宝乎」?威王曰:「无有」。惠王曰:「寡人国虽小,尚有径寸之珠,照车前后各十二乘者十枚,岂以齐大国而无宝乎」?威王曰:「寡人之所以为宝者与王异。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则楚人不敢为寇泗上,十二诸侯皆来朝。吾臣有盼子者,使守高唐,则赵人不敢东渔于河。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则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徙而从者七千馀家。吾臣有种首者,使备盗贼,则道不拾遗。此四臣者将照千里,岂特十二乘哉」?
甚哉,贤者之有益于人之国也!盖尧舜之肇立人治,三代之享国久长,莫不以得贤为基。故春秋战国以来,凡数百年,馀泽未泯,当时列国争以得士为重。然则,齐威王之言非春秋诸侯之言,唐虞三代之流风遗法也。虽然,当是时岂惟齐哉?楚以得臣重,郑以子产重,晋以叔向重,魏以田子方重,燕以乐毅重。自是而后,汉唐开基之君,守成之主,皇皇汲汲,求若弗及,盖亦习见三代战国之遗,而深监亡秦贱士之失也。炎绪六叶,至于武皇,雄材大略,运动一世,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兴大学,脩郊礼,改正朔,定历数,协音律,作诗乐,建封禅,服匈奴,平氐羌,荡南粤。绍周后国势尊彊,治效彪炳,亦既同风三代矣。而帝也方且今年求茂异,明年举将相,既招独行之贤,复思跅弛之士,若一时不足于用者,何哉?唐之初造,四方未一,干戈未收,乃开馆宫西,延置英杰,异时所与基三百载之业,成贞观之盛。若杜如晦,若房玄龄,若虞世南,若褚亮,若姚思廉,若于志宁之徒,皆极一时选,毕萃天台,亦若不可一朝缓者。盖高祖、太宗知夫翊扶昌运,垂宪后昆,非若是不可也。下而戎狄异类之立国,亦必以人,不然元魏之据有中土,胡为而独久哉?戎狄之窥中国也,亦以人而为叛服,不然,何以虏酋相戒,愿勿以晋为图哉?然则是道也戎狄犹知之,其可以堂堂中国而无可惮可畏之人乎!矧今也新附未一,外捍未严,将贪且陋而不足以鼓英豪,兵怯且贫而不足以应缓急,人心未奋,士习未清,《羔羊》之操微,骨鲠之风熄。管仲有言:一岁之计在植谷,十年之计在植木,百年之计在植人。盖人才之盛,非一朝一夕之功也,涵养数世,封殖百年,然后可以足一代之用。夫苟长育之功不加焉,则前者浸没,后者未成,世变不齐,人才中乏,识者盖深忧之。故臣区区之愚,谓已成者当晋擢之,未成者当长育之,不唯可以供一世之求,抑亦可以遗子孙之用。虽然,奇才不世出,中人满天下,必得夫文武兼资,望闻盖世者而用之,则其在朝也可以尊中国之威,在外也可以壮长城之势。虽中外有故,仓卒变兴,而国势自重于九鼎,人心亦安于泰山矣。方晋南渡,士大夫有见王导者,曰:「吾今日见管仲,无复忧矣」。然则无有如导者,安得而不忧邪?导不足言也。尧舜之智不遍物也,亲贤之为急,唯圣心加之意焉。
辞免知隆兴府状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四二、《鹤林集》卷二四
臣今月初三日,承安吉州递送到尚书省劄子,坐准八月二十三日三省同奉圣旨,除臣依旧宝章阁学士、知隆兴府。除已望阙谢恩外,臣荐叨温渥,申畀名麾,愧浮于荣,感继以泣。臣窃以带湖襟楚,莫如江左之上游;帘雨栋云,无若洪都之新府。山川崛奇而地形壮,皋壤平沃而民物繁。盖自唐开节镇以来,而其国视侯藩为重,匪畴明牧,曷殿大邦!而臣明不足以爽师,和不足以吁众。诵謏闻于六籍之囿,自知学力之不充;奏薄技于群英之林,每叹词章之无用。矧栗里居閒之岁久,而漳滨卧疾之日长。壮心虺隤,精意牢落。若处以众大当要冲之郡,则将贻罢软不胜任之忧。比尝控免于南泉,今敢冒临于西道?俱为君命,固无恶前从后之心;其在人言,恐有就易辞难之谤。臣之出处,心实徬徨。伏愿皇帝陛下浚发明威,亟收涣号。别咨良吏,俾分铜虎之符;就使老臣,仍奉玉隆之廪。所有省劄,臣未敢祗受。
圆觉疏钞随文要解序 南宋 · 释清远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九
夫《圆觉修多罗了义经》者,如来入寂光土,现受用身,为诸登真大士上根凡夫一乘圆顿之机,称性而说诠露地,大白牛车,无化城除粪等喻,五时难摄,圆顿可收,苟非大士之阐扬,孰契此经之宗旨?有唐开士圭峰定慧禅师疏钞斯经,弘传今古。清远猥因宿植,获遇斯文,学无常师,历诸名席,服膺咨质,覃思研精,虽仅免于亡羊,终未逃于数宝。既登先禀圆观之门,遂契以芥投针之旨。圆悟如来无上知见,颠沛造次,履践于是,念念与此相应,行住坐卧,活鱍鱍底,受用无尽,忝于师席,贰座兼人,凡滞说通,蒙师亭毒。适允毗陵之命,承乏华严,应缘扫洒之馀,为徒敷演皆此。因退席待尽林泉,衲子二三相从,辨道禅诵之外,复阐斯文。于是随文摭要,直解疑难,备学者之讨论,助斯文之流演。遂名之曰《圆觉疏钞随文要解》,逾十九万言,成一十二卷。讵敢当于达者,姑以被于初机,有所不安,固难折中,冀诸来学,为我正诸。然纤尘培于华岳,滴流足于沧溟,徒设疲劳,无增高广。知我罪我,其惟斯乎!时皇宋嘉定六年龙集癸酉杓建鹑火望日,谨序。
按:《圆觉疏钞随文要解》卷首,续藏经第一编第一五套第三册。
天庆观记 南宋 · 卢壮父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八○、《咸淳临安志》卷七五、《西湖志》卷一三、《武林元妙观志》卷三
天锡大宝,命于我有宋,二后受之,外溥四海,悉主悉臣。真宗皇帝袭休绍明,澶渊既捷,以敉宁武功,沾濡浸润,亿兆禔福。稽古礼文之事,猬然勃兴,乃大中祥符纪元之明年,诏天下都邑并建道观一,锡名天庆,于以崇清静而洽醇熙。陟降左右,丕显亦临。积厚流光,美祥来假。五载冬闰,诞颁明指,诸天庆观悉严奉圣祖天尊大帝像设。卓哉皇乎!生民尊祖之丕范,顺天立教之宏规也。夫天者群物之祖,圣人继天测灵,昭德揭虔,明有本也。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心知之性,莫不尊亲。其所以辨上下、定民志之意微矣。惟钱塘左江右湖,天庆奠址,负吴山南乡。中兴驻跸,隆上都而观万国,岁时尹漕帅属朝谒如令,州县吏一命以上,肃拜而后敢即事。遇诞节,内而宫省,外而台省,归美报上者必于是,事隆体特,严视景灵,非他郡可比。绍定辛卯秋,廛居畚绠不戒,爰暨兹宇。皇帝惕怀,惟天惟祖宗发祥储祉之地,敢懈钦崇?首斥内帑金帛祠牒更创之。自宫掖邸第至都人士,罔不捐赀佐役。明年春,圣祖殿成,藏室承东,斋庐延西。重门洞开,迓云车风马之灵;秘宇巍拥,妥元龟朱蛇之神。于时住持观事臣陈永灏经工庀材,寔敏寔勤。上闻而嘉之,申以锡赉,为钱万缗,俾讫其事。又明年,三境列真之庭始克备,荥温秘宝,有待而启。号登淳祐,内出「天庆之观」四大字以落之。金匾旋题,奎壁辉绚,穹伟渊靓,阳曜阴藏,穆穆焉天下之壮观矣。自三代衰,王教熄,异端乘之,以祸福诱怵愚俗,宫室绀碧,几遍天下,其于大伦大法蔑如也。畴若建殊庭,祗灵贶,溯仙源于厥初,明天历之前后,使凡为臣子者拜俯其下,虽在四方万里外,拱极前定之心油然以生。而况首善之地,不已重乎。初,上之御极也,眷焉东顾,虹流隩区,将筑天基瑞应宫,于是仍命永灏往营之。未几,珍台閒馆对峙浙河之上,圣祖神孙景光相宣,于万斯年,益章章矣。昔在炎汉,肇基丰沛,班彪著论,阐明王命,序帝世之苗裔,表神武之證鉴,显德丰功,流泽后世。四王再迭,珍符有开,奸雄惧威,疆宇遄复。铺观圣代,跨轶两都。彼唐开紫极,崇真元之奉,讵可同日语哉!于戏!据坤灵之首,仿太极之形,与天命人心相维于无穷,故曰天子建极,以顺成天庆,垂万世之基也。淳祐二年夏四月甲子,朝奉郎、行秘书郎兼吴、益王府教授臣卢壮父记。
按:《淳祐临安志辑逸》卷八,武林掌故丛编本。
送宗侄孙道进任新会教谕次同年李若虚韵 其二 明 · 黄仲昭
七言绝句 押灰韵 出处:未轩文集卷十一
吾家文献自唐开,未羡床头笏满堆。
此去誉髦期不忝,青毡还付与云来。
临江仙 廿一史弹词第七段说隋唐开场词 明 · 杨慎
押词韵第十一部
一片残山并剩水,年年虎斗龙争。
秦宫汉苑晋家茔。
川原流恨血,毛发凛威灵。
白首诗人闲驻马,感时怀古伤情。
战场田地好宽平。
前人将不去,留与后人耕。
上天竺次韵 明 · 卢沄
五言律诗 押灰韵 出处:甬上耆旧诗卷二十三
一径通行处,山花与石苔。
僧分吴越语,碑自晋唐开。
盗栗林鼯集,巢松海鹤来。
俄惊人世远,云水净浮埃。
洪源谒宗祠 清 · 洪亮吉
五言律诗 押东韵 出处:更生斋诗续集卷一
连峰中断处,刚见月华东(祠前即月华,一名司空山,以八世从祖恭靖公长工部时得名。)。
开宝风原古(自唐开、宝时,始祖谏议公为宣歙观察使,始家于此。),忠宣派尚同(鄱阳支亦从此迁。)。
水源分大壑,山势表司空。
只惜书声少,还愁减素风。
读书吟示儿耆五首 其五 清末 · 魏源
出处:古微堂诗集
君不见,华时少,实时多。
花实时少叶时多,由来草木重干柯。
秋花不及春花艳,春花不及秋花健。
何况再实之木花不繁,唐开之花春必倦。
人言松柏黛参天,谁知铁根霜干蟠九泉。
唐开云南置驿刻石墨本为稚鹤题 清末至现当代 · 潘伯鹰
押阳韵 出处:玄隐庐诗卷十一
此刻在云南昭通豆沙关,乃摩崖碑也。其文曰:「大唐贞元十年九月廿日,云南宣慰使内给事俱文珍、判官刘幽岩、小使吐突承璀持节册南诏,使御史中丞袁滋、副使成都少尹庞颀、判官监察御史崔佐时,同奉恩命赴云南,册蒙异牟寻为南诏。其时节度使尚书右仆射成都尹兼御史大夫韦皋、左巡官监察御史马益,统行营兵马,开路置驿,故刻石纪之。袁滋题。」云云。案,自鲜于仲通兵败南诏,阁罗凤遂臣于吐蕃,天宝十一年事也。至是为贞元十年,异牟寻始复归唐,已阅四十二年矣。异牟寻之复归,实赖崔佐时忠勇机警之才,其事具见于《旧唐书》。余故以诗发之焉。
南天数宝刻,二爨名最彰。
摩挲石如玉,点画鸾凤翔。
厥美洵耀目,史迹非所望。
赫赫置驿文,杰然在穷乡。
贞元十年秋,使节出巨唐。
皇华辉日月,同册云南王。
重镇韦节度,大路开要荒。
工书袁中丞,题驿字右行。
郁郁署玉篆,骨秀神恢张。
噫嗟蒙氏祖,服事固有常。
小人杨鲜于,失驭隳边疆。
卌年始复归,崔君功莫当。
奇略动不测,智勇真昂藏。
皋辈邀其成,唐帝逢其光。
及兹持节册,椓奴竞炜煌。
勋名古如此,何用慨以慷。
深沉翠墨痕,鐍之白藤箱。
间关兵火馀,未化仙蟫粮。
主人诚笃爱,所惜鬓早苍。
犹然衣带折,无钱缝缥囊。
兜鍪试比坚,孰若读书床。
滋也官徒尔,惟此笔不亡。
君其宝片纸,乘除谷与臧。
从来千里足,不假千金装。
美人与英雄故事 清末至现当代 · 洪存恕
押词韵第一部
朋辈酒后谈及美人与英雄故事,颇饶风趣,爰就所谈编成诗句。
身经百战楚重瞳,帐下歌舞虞姬从。
中兴文叔武功伟,娶得丽华愿不空。
三国周郎纳小乔,将才年少显江东。
李卫公佐唐开国,早来红拂梦依松。
此皆史籍所记载,艳称美人与英雄。
书生往往穷未达,伴黄脸婆白屋中。
庑下鸿与隆中亮,妻皆椎髻无妙容。
亦有慷慨奇男子,势扫胡尘陆放翁。
千营指挥安可得,百年伉俪犹不终。
散关空思驰铁马,沈园遗恨失惊鸿。
壮志痴情俱泡影,一生唯馀篇什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