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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枢密副使表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四、《欧阳文忠公集》卷九一、《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三上、《古今事文类聚》新集卷一七、《八代四六全书》卷四、《渊鉴类函》卷一二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某言:伏奉制命,蒙恩特授臣依前礼部侍郎,充枢密副使,仍加食邑、实封,散官、勋、赐如故者。成命始行,骤惊于众听;抚心增惧,曾莫以自容。臣某(中谢。)窃以枢要之司,朝廷慎选。出纳惟允,实赞于万机;礼遇均隆,号称于二府。顾任人之得失,常系国之重轻,苟非其材,所损不一。伏念臣器能甚薄,风力不强。少喜文辞,殆浮华而少实;晚勤古学,终迂阔以自愚。而自遭逢盛明,擢在侍从。閒尝论天下之事,言出而众怨已归;思欲报人主之知,智短而万分无补。徒厝危躬于祸咎,每烦圣造之保全。既不适于时宜,惟可置之闲处。故自叨还禁署,逮此七年,屡乞方州,几于十请。沥愚诚而恳至,被明诏之丁宁。虽大度并包,猥荷优容之赐;而群贤在列,敢怀希进之心?岂谓伏遇尊号皇帝陛下,急于求人,思以济治,因柄臣之并选,怜旧物以不遗。然而致远之难,力不胜者必速其覆;量材不可,能自知者犹得为明。敢冀睿慈,察其迫切,俾回涣渥,更选俊良。如此,则器不假人,各适贤愚之分;物皆知报,何胜犬马之心。
谢参政与两府书(嘉祐六年闰八月)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欧阳文忠公集》卷九六、《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二八
宠兼忧而并至,恩与责以俱深。叩让靡从,抚循无措。伏念修禀生孤懦,赋识迂愚,力微非致远之才,学陋无适时之用。徒缘士类,早借称扬。幸会圣时,过加奖擢,既叨尘于侍从,遂窃与于谋谟。待罪枢庭,顾无分而可录;备员政府,用累日以叙升。岂惟致寇之虞,奚逭旷官之诮?此盖某官心存体国,道广济时,谓庶政之交修,必群材之博取,误加品目,俾玷光灵。虽冥拙之无知,岂忘感励;苟疲驽之可策,尚冀涓尘。鄙讷之诚,敷陈罔罄。
次韵致远木人洲二首 其一 北宋 · 王安石
七言律诗 押尤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迷子山前涨一洲,木人图志失编收。
年多但有柳生肘,地僻独无茅盖头。
河侧鲍生(张本作焦)乾尚立,江边屈子槁将投。
未妨他日称居士,能使君疑福可求。
次韵致远木人洲二首 其二 北宋 · 王安石
七言律诗 押尤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杌尔何年客此洲,飘流谁弃止谁收。
无心使口肝使目,有干作身根作头。
暴露神灵难寄托,祷祠村落几依投。
纷纷剪纸真虚负,立槁安知富可求。
次叶致远韵 北宋 · 王安石
七言律诗 押尤韵
生涯聊占水中洲,岂即乘桴逐圣丘。
身与凫飞仍雁集,心能茅靡亦波流。
由来杞梓常先伐,谁谓菰蒲可久留。
乘兴吾庐知未厌,故移脩竹拟延驺(张本作知君聊占水中洲,去即东浮逐圣丘。忧国无时须问舍,得坻有兴即乘流。由来要路当先据,谁谓穷乡可久留。他日五湖寻范蠡,想能重此驻前驺。)。
叶致远置洲田以诗言志次其韵二首 其一 北宋 · 王安石
七言绝句 押尤韵
吟叹君诗久掉头,知君兴不负沧洲。
土山欲为羊昙赌,且可专心学奕秋。
叶致远置洲田以诗言志次其韵二首 其二 北宋 · 王安石
七言绝句 押麻韵
若将有限计无涯,自困真同算海沙。
随顺世缘聊戏剧,莫言河渚是吾家。
又次叶致远韵二首 其一 北宋 · 王安石
七言绝句 押真韵
庵成有兴亦寻春,风暖荒莱步始匀。
若遇好花须一笑,岂妨迦叶杜多身。
又次叶致远韵二首 其二 北宋 · 王安石
七言绝句 押尤韵
明时君尚富春秋,岂比衰翁远自投。
智略未应施畎亩,上前他日望吾丘。
招叶致远 北宋 · 王安石
七言绝句 押删韵
白下长干一水间,竹云新笋已斑斑。
明朝若有扁舟兴,落日潮生尚可还。
招叶致远 北宋 · 王安石
七言绝句 押灰韵
山桃野(龙舒本作溪)杏两三栽,嫩叶(龙舒本作蕊)商量细细开。
最是一年春好处,明朝有意抱琴来。
用前韵戏赠叶致远直讲 北宋 · 王安石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叶侯越著姓,胄出实楚叶。
缙云虽穷(张本作云)远,冠盖传累叶。
心大有所潜,肩高未尝胁。
飘飘凌云意,强禦莫能慑。
辟雍海环流,用汝作舟楫。
开胸出妙义,可发矇起魇。
词如太阿锋,谁敢触其铗。
听之心凛然,难者口因嗋。
抟飞欲峨峨,锻堕今跕跕。
忘情塞上马,适志梦中蝶。
若金静无求,在冶惟所挟。
载醪但彼惑,馈浆非我谍。
经纶安所施,有寓聊自惬。
棋经看在手,棋诀传满箧。
坐寻(张本作看)棋势打,侧写棋图贴。
携持山林屐,刺擿沟港艓。
一枰尝自副,当热宁忘箑。
反嗤褦襶子,但守一经笈。
亡羊等残生,朽筴何足摺。
欢然值手敌,便与对匕筴。
纵横子堕局,腷膊声出堞。
樵父弛远担,牧奴停晏馌。
旁观各技痒,窃议儿女嗫。
所矜在得丧,闻此更心惵。
熟视笼两手,徐思撚长鬣。
微吟静愔愔,坚坐高帖帖。
未快岩谷叟,斧柯尝烂浥。
趋边耻局缩,穿腹愁危(张本作岌)嶪。
或撞关以攻,或觑眼而擪。
或羸行伺击,或猛出追蹑。
垂成忽破坏,中断俄连接。
或外示閒暇,伐事先和燮。
或冒突超越,鼓行令震叠。
或粗见形势,驱除令远蹀。
或开拓疆境,欲并包总摄。
或仅残尺寸,如黑子著靥。
或横溃解散,如尸僵血喋。
或惭如告亡,或喜如献捷。
陷敌未甘虏,报仇方借侠。
讳输宁断头,悔误乃批颊。
终朝已罢精,既夜未交睫。
翻然悟且叹,此何宜劫劫。
孟轲恶妨行,陶侃惩废业。
扬雄有前言,韦曜存往牒。
晋臣抑帝手,捘侯何啻涉。
冶城子争道,拒父乃如辄。
争也实逆德,岂如私斗怯。
艺成况穷苦,此殆天所厌。
如今刘与李,伦等安可躐。
试令取一毫,亦乏寸金镊。
以此待君子,未与回参协。
操具投诸江,道耕而德猎。
画一申明常平新法奏(熙宁三年三月)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八六、《宋会要辑稿补编》第一七五页
奉旨以臣僚数言常平新法不便,盖未喻朝廷之意。今本司明谕中外,凡今所患,尽是州县官吏弛慢,因缘为奸,不可归于法。请委按察官谨绳官吏,而朝廷严督按察官而已。今画一申明,乞敕诸路安抚、转运、提点刑狱、提举官,晓谕所属官吏,使知法意。
一、言者谓元敕云公家无所利其入,今河北提举官乃令出息三分,失信于百姓。本司今按《周礼》泉府之官,民之贷者取息有至二十而五,而曰国事之财用取具焉。今常平新法,预给青苗钱,但约熟时酌中物价,若熟时物贵,即许量减市价纳钱。既言量减市价纳钱,即是未定合纳实数,故河北约东州县纳钱不得过三分,京西、陕西等路大抵不过二分而已。凡此盖为量减市价指挥未有约定实数,恐纳时倍贵,州县量减钱不多,致亏损百姓,即非法外擅为侵刻也。就诸所约惟河北最多,然云不过三分,即非定取三分之息。若物价低平,即有当纳本色,不收其息,或止收一二分息之时,多少相补,比《周礼》贷民取息立定分数已不为多。况近又令预给价钱,若遇物价极贵,亦不得过二分,即比《周礼》所取犹少,于元条欲广储蓄、量减时价指挥不相违戾,固无失信之理。又《周礼》国事财用取具于泉府之官赊贷之息,今常平不领于三司,专以振民乏绝,此周公之法,乃不以取具国事之财用,故云公家无所利其入。
一、言者谓上三等户及城郭有物力户即从来兼并之家,今乃立定贯伯,许之贷借,非抑兼并之意。又河北每保须要上三等户一人,上等户必不愿请,官吏既防贫户不能送纳,岂免差充甲头以备代陪?又提举官峻责州县,如人户不愿请,即结罪申报。若选官晓谕,却人户愿请,即当别作行遣。州县官吏惧提举官晓谕,茍免捃拾,岂无贫下浮浪愿请之人,或须散配?本司今按乡村上三等及城郭有物业户亦有阙乏之时,从人举债,岂皆是兼并之家?今贷贫民有馀,则以给此等户,免令就私家取一倍之息,乃是元敕抑兼并之意。河北每保须要上三等户一人者,盖以检防浮浪之人。若有上户肯与同保,即非浮浪之人,若无上户肯与同保,即自不许支给,何须更行散配?若谓上三等户必不愿请,须差作甲头,自是抑勒违法。况今年开封县甚有上三等户愿请,即非抑勒。以近验远,事理可知。至于提举司约东官吏,止是阙防因循避事坏法之人,即非迫胁,须令抑配。若提举官或急于功利,讽州县抑配与人,即诸路各有安抚、转运、提点刑狱,其为朝廷委任,皆在提举官之上,若有州县官员故欲堕坏新法,或曲徇提举官意指抑勒百姓,自当纠举,依法施行,及具事状闻奏,岂宜以宫吏违法之故,遂欲废法?
一、言者谓百姓各有本户税赋及预买䌷绢,又生此一重预给青苗钱,则人户不易。本司今按百姓税赋之外,逐路承例科歛,名目诚多。然当阙乏之时,不免私家举债,出息常至一倍,此所以贫者愈困也。今贷与常平本钱,乃济其艰急,又止令约熟时中价例纳斛斗,至于时物价贵,然后令纳见钱,比元本不得过二分,即是免于兼并之家举一倍之息,民户有何不易?
一、言者谓但躬行节俭,常节浮费,自然国用不乏,何必使与利之臣四出以致远近之疑。本司今按先王之政,未尝下以食货为始,张官置吏,大抵多为农事也。近世以来,农人尤为困苦,朝廷但有徭役加之,初无岁时补助之法,近自京畿,陂防沟洫多有不治,乃至都城侧近,往往绵地数百里弃为污莱,父子夫妇,流离失业,四方遐僻,不问可知。一方水旱,则饿死者相枕藉,而流移者填道路。如前岁河北一饥,则不免漕江淮之米以救之,然于人之流亡饿莩未有补也。至有非泛用度,或不免就上等户彊借钱物,百姓典卖田产物业以供暴令,此亦可谓国用乏矣。至于差役困苦农民,使之失职,则士大夫之所共见,不待论说而后可知矣。故陛下即位,诏书丁宁,以务农理财免人役为政事之急,诚知方今之忧为在此也。今置提举常平广惠仓官,兼主管农田水利差役事者,凡以为此而已,固非使之朘削百姓以佐人主私费,亦岂得谓之兴利之臣而致远近之疑?
一、言者谓今常平千馀万缗散作青苗钱,民所欠负,财力既竭,加以水旱之灾,不得不为之倚阁,因郊赦除之。十年之后,千馀万缗散而不返矣。常平旧法,自古立制,而无失陷之弊,不当变改。本司今按常平新法,预给价钱,并令公人识认,又须十户以上为一保,如河北又须保内有上三等户一人,自来预买䌷绢及给青苗蚕盐,其关防法未能备具如此。乃不闻有拖欠除放,则常平新法自非官吏故欲沮坏,不容独致失陷官物。今新法之中,兼存旧法,但以旧法广储蓄、抑兼并、赈贫弱之方尚为未备,又无专领官司,所以诸路例多籴价贵斛斗,至有经数十年出粜不行,无补赈救。又粜籴之时,官吏奸弊百端,故须约《周礼》赊贷增修新法,专置一司,提举觉察,非废旧法、违古制也。
一、言者谓新法不当示之条约,明言利息。本司今按《周官》贷民,明言以国服为息,盖圣人立法,推至信于天下,取之以道,非为已私,于理何嫌而不可明示条约?
一、言者谓坊郭户既无青苗,不可贷借。本司今按常平旧法亦粜与坊郭之人。今若给散农民有馀,仍不许坊郭之人贷借,是令常平有滞积馀藏而坊郭之人独不被朝廷赈救乏绝之惠也。《周礼》贷民之法,无都邑鄙野之限。今新法乃约《周礼》太平已试之法,非专用陕西预散青苗条贯也。
今新法方行,若官吏不能体朝廷立法之意,不肯公共推行,或以钱斛抑配与人;或利在易为催纳,专贷与物力高彊户;或留滞百姓不为及时急纳,故纵公吏乞取,致百姓枉有糜费;或不量民物力,给与钱斛太多,致难催纳;或不能关防辨察,令浮浪之人自为一保,冒请官物,致难催纳;或拖延不为及时催纳,却非理科校公人百姓之类,自是州县官吏弛慢,因缘为奸,不可归咎于法。乞令逐路安抚、转运、提点刑狱、提举官常切觉察,依条施行,命官具案取旨,重行绌罚。安抚、转运、提点刑狱、提举官失于举觉,致朝廷察访得实,亦当量罪,第行朝典。
回苏子瞻简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八九、《临川先生文集》卷七三、《诗人玉屑》卷一八、《诗林广记》后集卷八、《古今尺牍清裁》卷五二、《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七六、嘉庆《高邮州志》卷一一、《王文公年谱》卷三、《王荆公年谱考略》卷二三
某启:承诲喻累幅,知尚盘桓江北,俯仰踰月,岂胜感怅!得秦君诗,手不能舍,叶致远适见,亦以为清新妩丽,与鲍、谢似之,不知公意如何?馀卷正冒眩,尚妨细读,尝鼎一脔,旨可知也。公奇秦君,数口之不置,吾又获诗,手之不舍。然闻秦君尝学至言妙道,无乃笑我与公嗜好过乎?未相见,跋涉自爱,书不宣悉。
王平甫墓志(元丰三年四月)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一三、《临川先生文集》卷九一、《文章正宗》续集卷八、《文章辨体汇选》卷七二○、《王荆公年谱考略》卷二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君临川王氏,讳安国,字平甫。赠太师、中书令讳明之曾孙,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讳用之之孙,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康国公讳益之子。自丱角未尝从人受学,操笔为戏,文皆成理。年十二,出其所为铭、诗、赋、论数十篇,观者惊焉。自是遂以文学为一时贤士大夫誉叹。盖于书无所不该,于词无所不工,然数举进士不售,举茂材异等,有司考其所献《序言》第一,又以母丧不试。君孝友,养母尽力。丧三年,常在墓侧,出血和墨,书佛经甚众。州上其行义,不报。今上即位,近臣共荐君材行卓越,宜特见招选,为缮书其《序言》以献,大臣亦多称之。手诏褒异,召试,赐进士及第,除武昌军节度推官,教授西京国子。未几,校书崇文院,特改著作佐郎、秘阁校理。士皆以谓君且显矣,然卒不偶,官止于大理寺丞,年止于四十七。以熙宁七年八月十七日不起,越元丰三年四月二十七日,葬江宁府钟山母楚国太夫人墓左百有十六步。有文集六十卷。妻曾氏,子旊、斿,女婿叶涛,处者四女。涛有学行,知名,旊、斿亦皆嶷嶷有立,君祉所施,庶在于此。
试太学正叶涛可瀛州防禦推官监苏州籴纳仓彭汝霖可并太学博士太学录李格非可太学正真定府真定县主簿卢䜣可太学录制 北宋 · 刘攽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八六、《彭城集》卷一九
太学贤士之关,博士正录,皆师表之任也,非其经术修明,内行峻洁,不足以当是选。尔等籍甚士林,或已试庠序,并从迁擢,以究职业。
故朝散大夫给事中集贤院学士权判南京留司御史台刘公行状 北宋 · 刘攽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彭城集》卷三五、《宋元学案补遗》卷四
曾祖赠大理评事。祖皇任尚书、工部员外郎、判三司都磨勘司,累赠户部尚书。考皇任益州路转运使、尚书主客郎中,累赠光禄大夫、工部尚书。公字某,尚书中子,天性明彻渊粹,自为童子,有老成人量。初学进士词赋,已为人传诵称道之。至年十五,乃更习为古文。读书心悟理解,志气开发,日增月益,河江委注,不可丈尺斗斛校也。其十七岁所著撰,至今存者尚多。自两汉之后,豪杰之士所为文章,虽皆以理为主,偏局所见,致远则不通。又其论五经,皆欲明王道,而惑于曲说,驳杂瞀乱,不能自解,圣人之道不明。及公为之正德性,别仁智,举中庸,明天命,条达理,遂交贯旁畅,愈深愈远,未尝一踬焉。尝论曰:「荀子不知性,扬子不知命,韩子不知道。荀子言人性恶,则善无所起。扬子畏死而投阁。韩子汲汲求用于时,以不得出王公大人之门为己忧。是三子其盛者也,而其蔽至是,况其下者乎」?至说《春秋》,其所发明尤多。论宋襄公事,或以为文王之战不过,或以讥不能鼓儳杀敌。公以为文王之事,亦当内治其国家,外信于诸侯,何尝不治不信,而强争之。既争而轻弃己民,其犹足谓之仁且智乎?凡公之言,大约反其本,正己而物正者也。书公子季友卒,三《传》皆以为贤。公以谓季友之贤,因其有事而著之。今卒而书季者,盖自是世季氏也。公之论《春秋》如此。自前世钜儒宿学,皆所不至。概举二者,可以类知焉。为《三传权衡》,解驳三家美恶,毫发无得以形遁者。庆历初,有司更正贡士,令士不从学官者,州郡勿举。舅氏王源叔以书招公来太学,公答不可。曰:「焉有伯夷、孟轲、段干木之俦,而自致博士弟子乎」?其后此令亦废阁不用。公举进士,庆历六年三月御试,选为第一。会内兄翰林学士承旨王公尧臣时为编排官,以嫌自列。编排者,用考试官所定等第,受成事而甲乙之耳,诚无预于与夺,可无嫌也,王公固辞之。上不得已,以为第二,拜大理评事、通判蔡州事。吴正肃公育旧闻公之贤,倾迟之。及罢政事守蔡,得公欢甚,事无大小皆听公,州以清静。与公日赋诗饮酒为乐,蔡人传以为盛事。蔡州十县,五居高仰地,转运使符郡,变民诸谷,悉以粳糯充赋,皆市于旁县以输官,民益困急。会诏书问可以宽民力者,公上疏其弊,因言方今用不足,尽如古难,宜敕转运使,必不得已折变,毋变其所无与不可得,则民虽病不困,事颇施行。八年十一月,丁先公忧去官。皇祐三年二月服除,还为大理评事。召试学士院,擢太子中允、直集贤院。是时方议定大乐,天子使中贵人参其事。公谏以谓:「王事莫重于乐,今材学满朝,辩论有馀,足以增朝廷之光,而顾使若赵谈者居间,臣恐为袁盎笑也」。明年,同判登闻鼓院,改判吏部南曹,南曹兼考功事。于是夏丞相薨,将葬,故事考功当请谥太常,集百官议之。上以旧恩,特赐竦谥曰文正,不复关有司。公上奏,请收还诏书,更属有司,得以公议之。因陈:「竦备位将相,无正直声,陛下不当侵臣等官,而假人以宠」。书三上,上嘉公守正,为改谥曰文庄。八月,权判三司开拆司。后徙他部,亦未离南曹也。侬智高乱岭南,枢密副使狄青宣抚四路,而朝议不为置副,或曰使中官副之。公闻,遽上奏曰:「狄青起于行伍而列枢近,权兵而出,宜得正固干略之臣参共其事。今不置副,置副而用中人,皆不可」。秦州与羌人争古渭州,上以问左右,弃之存之孰利。公时从三司奏事,闻之,上奏独请弃之。以谓:「假令新城足以蔽秦州,长无羌人之虞,虽倾国守之可也。不然,地形便利,贼能乘之以扰边圉,虽倾国争之可也。今何所重轻,而糜国财、困民力、捐士卒之命,以贪咫尺之地,而有弃明信、规小利之名,使其有以窥中国,非计也」。时议者不同,竟留之。秦州坐是应接多事,财用匮竭矣。五年四月,迁权三司度支判官,始解南曹,赐绯衣银鱼。至和元年正月,张贵妃薨,追号温成皇后,有献议求为立忌日,礼官请对不许。公奏言:「太祖以来,后庙四室,犹不立忌,奈何以温成私昵之爱,而变古越礼,恐祖宗神灵,不乐于此」。上乃止。八月,同修起居注。居一月,召试超拜右正言、知制诰,赐紫金鱼袋,权同判吏部流内铨。初,陈丞相以公不附己,论议不能右公。唯天子察公忠直,数得公奏议,开纳无疑,故亟用公知制诰。陈丞相以修注未一月为言,上不听,曰:「此岂计官资日月邪」?公谢日,上又面谕曰:「外间事不便,有所闻,当一一语朕矣」。无几何,朝廷从礼院有所询问,礼生擅发印状以报,礼官莫知。知礼院事吴充谪罚礼生,而坐以出官。公奏以为朝廷久安,吏习因循,百司庶府,茍且已甚。稍激厉振职,未知如何而使充以此得罪,岂不伤事害政也!请追止前命。已而修起居注冯京复以言事夺职。公因奏事,上谓公曰:「吴充乃是振职,冯京意亦无他,中书恶其太直,不与含容耳」。公奏言:「自古唯有人主不能容受直言,或致窜谪臣下。今则不然,上意慈仁好谏,而中书不务将顺圣德之美,排逐言者,乃是蔽君之明,止君之善,必且感动阴阳,有风雾日食地震之异」。居五日,地果震镇戎军,而都下雪,后累日昏霾,太阳色黄浊,略皆如公言。公又密劝上收揽威权,无使聪明蔽塞,法令不行,以消伏灾变。上深纳之。时亲睦宅方筑神御殿,天寒休役。公建言:「礼,诸侯不得祖天子,公庙不可设于私家,所以明一统也。今神御若干,礼为可,则不宜以人劳辍作;若不中礼,则遂止之,何权罢也」?庙事遂寝。宦官石全彬缘葬温成皇后,赏劳除宫苑使、领利州观察使。全彬不厌,后三日,复换正除利州观察使。公封还词头,上言:「全彬闺闼之臣,如此姑息,有权势重于全彬者,何以待之」?事竟得止。二年,两制诸公多求补郡者。公上疏论邪臣正臣进退之分:「正臣常难进而易退,邪臣常易进而难退,愿陛下参伍观之。吕溱、蔡襄、欧阳修、贾黯、韩绛,皆有直质,无流心,论议不阿执政,有益当世者,诚不宜许其外补,使四方有以窥朝廷,启奸幸之心」。上悟,乃留欧阳修等不行。八月,假翰林学士、右谏议大夫、充北朝皇太后生辰国信使。契丹遣其臣马祐来迓。行自幽州,东北入古北口,更长兴、白隰山路,诘曲缭绕,或折而西南,行千馀里,乃出山,至柳河。公问祐曰:「自松亭直北趋柳河径易,不数日至中京,何不行此」?敌人本欲以山路迂回,使中国信其阻远,常秘讳之,不使汉使知。及得公问,惊谢曰:「实然。然自通好以来,置驿如此,不敢改也」。祐复问:「顺州山中有异兽如马,食虎豹,人以为山神,此何名也」?公曰:「以某所闻,駮也。其状如白马,墨尾锯牙,音如鼓,盘桓迎日而驰」。为诵《山海经》、《管子》书晓之。祐释然相视,喜曰:「真是也」。前此者汉使往,或以轻肆不为敌人所重,又有畏懦,拘守约束,惴惴不敢蹉跌者。独公坦怀,意气自若,敌人畏服加礼焉。二年三月,王文安公迁参知政事,公自列亲嫌,求知扬州,诏许之。初,狄青自南伐归,为枢密使。京城小民闻青骤贵,相与推说,诵咏其材武。青每出入,辄聚观之,至壅路不得行。上自正月不豫,青益为都人所指目,公忧之。会将赴扬州,辞行见上,因言:「陛下爱青,不如出之以全始终。今外说纷纷,虽不足信,要当使无后忧,宁负青,无使负国家」。上颔之,曰:「可语中书」。公过见三丞相,谓曰:「向者天下有可大忧者,又有可大疑者。今上体复平,大忧去矣,而大疑者尚存」。其以青事告之,丞相应对唯唯。公既至官拜表,又遍遗公卿书曰:「汲黯之忠,不难于淮阳,而眷眷于李息」。朝廷皆知为青发也。至八月,京师大水,青避水徙家相国寺,坐殿上,都下喧然。执政闻之始惧,以熟状出青判陈州。先是有彗星见,青去之夕,而彗没。自皇祐未有日食之变,公尝献《救日论》三篇,备言所以防奸禦变之术。青见而恶之,谓所亲曰:「刘舍人以此洗涤青邪」?公之建言,或以为过计,及后乃大服云。扬州雷塘,即汉江都之雷陂也。旧属民,自唐以来,耕种其中。往数十岁,官取蓄水以备漕运,旧田主二十六家皆夺业失职,官始议以他田偿之,竟无与也。然塘亦破决不修,漕运未尝赖此。发运使因以假扬州种稻,而旧田主二百馀口皆饥寒,县官莫省。及公至,持太和年契书诣府自讼,公即判还之。发运使犹以漕运事动朝廷靳留之,公用种稻事證明其无用,朝廷乃听公。杜公丞相衍致仕,居南都,闻之喜曰:「真良太守矣」。九月,恭谢天地,改元嘉祐,进公朝散大夫,封宣县开国男。天长富人陈乙杀人,捕得,赇县吏脱己,而以诬王甲。甲贫弱不能自明,遂受诬,囚至府。公察之,心知其冤,而囚畏吏,不敢言。公以委户曹杜诱,使精意鞫之。诱不能有所反,而狱益傅致證左,牢不可破。将论囚,公亲讯之。囚得公语言,知其能为己直也,乃敢告冤,果陈氏杀人,远近传以为神。明年四月,迁起居舍人、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公初治扬,前守政苛,吏民不安。公以宽简拊之,而民大和。及至郓,郓比易守,政事不治,市邑攘夺,公行不禁,讼或累月不决。公拨遣簿书,决平狱讼,不数日则已无事。乃更约束,明赏罚,下吏奔走承命。月馀,境内正清,盗贼屏息。使客行寿张道中,遗钱一囊,人不敢取,以告耆长,长为守视,顷之客还,取得之。又有暮遗物市中者,旦往取,故在其所。先是西路久旱,麦不登,郓州尤多蝗虫。公入境而雨至州,数日蝗自出境亡去,岁以有年。居郓五月,召还朝,纠察在京刑狱,充宗正司修玉牒官。四年正月,同权知贡举。是岁始更贡士令,奏名者才二百人。其罢黜者虽多,莫有不服者,至有为赋以颂得人。上例赐近臣墨字,公得「稽古」二字,时论荣之。杨佐判都水监,请凿京北孟阳河,盛冬兴役,死者数百人。又坏民庐舍,发掘丘墓百五十馀所,而河讫不成。百姓遮宰相自诉,执政乃收检计工役官匠属吏,囚呼冤不承,狱久不决。公奏理之曰:「佐始相度此河,使生者劳敝,死者暴露,百姓怨痛,谤议沸腾,皆佐为之。今置佐不问,而专罪馀人,不合人情」。求以佐为首。会有诏疏狱,一概解纵不问。是时士大夫稍矜虚名,每得官辄让,众亦予其恬退之称。让不失始利,而得名益高。让端无穷,或四五让,至七八让,天子尝优容之。下至布衣福州陈烈等,初除吏亦让,赐之粟帛亦让。公以为此皆挟伪求名,要上迷众,其渐不可长。乃建言诸让官,或一让,或再让,或不得让,宜一以故事旧典为准,以防未乱。是岁天子将亲大祫于太庙,丞相欲加上尊号。公以礼部兼领名表,丞相请撰表辞。公止之曰:「陛下自宝元以来不受徽号,至今且二十年,天下之人咸知天子持盈好谦。今复加数字,既不足尽圣德,而前美并弃,诚亦可惜,愿加深思」。富丞相不怡,曰:「适已奏闻,乃是上意欲尔,不可止也」。公曰诺。退谓子弟曰:「吾备位近臣,当献可替否,宁得罪权门,岂可使主上受虚名而弃实美耶」?遂上疏曰:「陛下尊号,既已云『体天法道钦文聪武圣神孝德』,尽善极美矣,复加『大仁』,不足增光,而曰『至治』,有若自矜。今百姓多困,仓廪不实,风俗未清,贤不肖混淆,狱讼繁多,盗贼群辈,水旱继有,四夷虽粗定,然本以重赂厚利羁縻之,非畏威慕义也,未可谓至治。然则让而不居,于圣德弥高矣。臣谓陛下永执至道,以当天心,必有一谦四益之报。增加数字,未必发扬光辉,而反累二十年昭升之美。又入今岁以来,颇有灾异,日食地震,雨雷大雪,飞蝗涌水,伤害广远。以理论之,陛下寅畏天命,正当深自抑损,岂可于此时加上尊号?昔伊尹戒商王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诚望陛下求诸道而已」。章凡四上。天子得公奏,顾侍臣曰:「我意本谓当如此」。遂断章表不受。于是忤时相。初,郭后既以废薨,天子加恩,追复其号,而不许谥与祔庙,且二十馀年。至是礼官乃倡议,请依礼祔郭后于庙,朝议将许之。公疏争曰:「昔《春秋》之义,夫人不薨于寝,不赴于同盟;不反哭于庙,不言夫人,不称小君。徒以礼不足,故名号阙然。郭后之废,虽云无大罪,然亦既废矣;及其追复也,许其号而不许其礼,且二十馀年。今一旦欲治以嫡后之仪,致之于庙,恐其未安于《春秋》也。《春秋》之夫人,于彼三者一不备,则不正其称。而郭后于三者无一焉,而欲正其礼,恐其未安于义也。且《传》曰:『不有废也,君何以兴』?废兴之间,固必有正不正之礼存焉。今欲扶所废以为正,必将抑所兴以为不正。古者不二嫡,万世之后,宗庙之礼,岂臣子所当擅轻重哉?谨案景祐诏书,本不许郭氏祔庙,议已决矣,无为复纷纷以乱大礼,宜令诸儒极其论难」。有诏并张洞奏状重议。洞论景祐诏书,以谓追复郭后,是人主意,停止庙谥,则执政所为。公以议不同,不连章。已而丞相召太常趣定议,将以祫前升祔。公闻之,又上奏曰:「臣观洞之言,乃是曼辞饰说,茍蔽前失。以追复郭后则出于天子,以停止庙谥则出于大臣。共一诏书也,而论之异同。若不幸而此言传于后,且归过君父,亏损圣德,此其一也。且臣前奏最要切者,以为废兴不两立,而人君无二嫡,备万世之后,礼分不明也。洞既不以此为辞,若不幸朝廷过听之,是虽自以能讦上起废为功,而犹且阴逼母后,妄渎正礼,此其二也。愿并下臣章,令两制详议」。有诏是公,议者乃止。于是祫祭有日,礼官建白,请以孝章皇后以下四主享于别庙,不升合食。上重其事,有诏两制集议。公与胡宿等共上议曰:「案《春秋传》曰:『大祫,未毁庙之主皆升,合食于太祖』。国朝事宗庙,且百有馀年,至祫之日,别庙后主,皆升合食,遵用以为典制。此皆祖宗制节,垂法以贻子孙者也,未易轻改。且行之已久,祝嘏宗史,既守以为常,一旦轻议损益,恐神灵不安,亦未必当先帝意也。《传》曰『祭从先祖』,如其故便」。公以论列未尽,又特上奏曰:「九经所载祫祭制度,最明备者莫如《春秋公羊传》。自汉以下,皆引为證。所谓未毁庙者,岂有帝后之限哉?此乃国朝所以依缘循守,行之且百年者也。今群臣不务推原《春秋》之法,而独引后儒疑近之说,不务讲求本朝之故,而专倡异代难通之制,不务将顺主上广孝之心,而轻议宗庙久行之仪,欲摈隔四后,使亿万斯年,永不得合食于先帝,臣窃恨之。昔贡禹议罢园庙,匡衡议迁郊兆,群臣和之者非一,自以为周公、孔子复生,不可得变。元帝、成帝信之,然而通人未以为当。既而皆悔之,则无及矣。夫宗庙之礼,神灵之位,岂可使举措数有后悔哉?此自陛下所当留圣思也」。初,上春秋高,朝议或有恐上劳拜起者,而礼官承旨,遂造此议。上微闻之,又得公章,谓近臣曰:「朕初谓礼当然,茍以拜起为烦,吾犹能之,何惮也」?遂手诏罢议。蜀人龙昌期者,著书传经,以诡僻炫众,至诋毁周公,杂用佛说。拥弟子十数人至都,文丞相荐诸朝,以所著书示两制。公与同列并奏昌期非圣不经,请下益州毁弃板本。事未行而昌期用荐赐五品服,帛百匹,中外疑骇。公拜疏曰:「臣按昌期之书,违古畔道,所谓言伪而辩,学非而博,是王制之不听而诛者也。陛下哀其衰老,未使服少正卯之刑,则幸矣,又何赏焉?昔孔子作《孝经》,非圣人者无法,而朝廷顾多昌期之毁周公,臣所不晓也。且陛下使臣等议之,臣等不敢不尽忠。今置臣等之言而不用,纵昌期之妄而不诛,乃反褒以命服,厚以重币,是非贸乱,沮劝颠倒,使迷国之计行于侧,而非圣人之俗倡于下,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伏乞追还诏书,毋使有识之士窥朝廷浅深」。词极切直,昌期亦惶惧不敢受赐。装卸营卒桑达等数十人酗酒斗呼,指斥乘舆,有司不之觉,皇城使以旨捕送开封府推鞫。案成,弃达市。公移府问所以不经审讯之由,府报曰:「近例,凡圣旨、中书门下、枢密院所鞫狱,皆不虑问」。公曰:「此岂可行耶」!遂奏请自今一准定格。枢密使以开封府有例,不复论可否进呈,报公不行。公争之曰:「先帝仁圣钦恤,以京师刑狱最烦,故建纠察一司,證审真伪。自迩以来,每有大辟,倍加精慎。此则先帝不敢兼于庶狱庶慎,惟有司之任。今乃曲忤圣旨,中书门下、枢密院所鞫公事,不复审察,未见所以尊朝廷、慎刑罚,而适足启府县弛慢狱卒、侵侮罪人、衔冤不得告诉之弊。又朝廷旧法,不许用例破条。今顾于刑狱极慎,人命至重之际,而废条用例,此臣所不喻也」。天子乃以公章下开封府,著为令。翰林学士韩绛上言:「国朝官制未立,如中书门下为宰相职号令,乃以近臣兼判两省,例已重。诸如此类,宜加裁定,正其名体,他官典领,一用旧例。百司常务,多关二府,请择重轻,移付于下。走吏章服与公卿不殊,宜著为等级。台阁省寺无所传录,可依仿《周礼》、《唐六典》,著为一书」。天子以为可行,召公与翰林胡宿受诏同详定。公以谓:「此帝王能事,朝廷大务,必将损益沿革,成一朝之制,不独空言而已。当得其人,乃能成事。前日朝廷欲正大乐,先定律吕,自景祐至今近三十年,而功不就。今之所为,又重于乐,自非周召管萧之才,恐虽三十年亦未可望也」。凡再辞,不许。既受命,公乃奏请,未置局,先条可改正裁损申明数事,送中书门下参详可否,然后删定。诏许焉。未及上,明年三月,韩再奏趣行之。公乃与胡公诣政事堂,略条一二事,咨丞相曰:「国家必欲兴修官制,勒成一经,为后世法,则宜先简别条贯,澄清流品,使事事有法。不然者,虚列官府,徒作空文,无用也。今且以数事言之。如枢密院,五代以来,始与中书对掌机务。名体不正,无甚于此。尚书二十四司,今为虚名,官冗员众,蠹财害政。即欲改正官制,则当罢枢密院,废三司省郎官不治事者,以前资散官处之,可乎?审刑院、审官院、群牧司、提举司、纠察司,骈衍于官,皆当省,还属尚书九卿,此裁损者也,可乎?唐制,谏官、史官随宰相入立仗下。唐制,中书出制敕,门下审之,而后尚书出告身。唐制,学士下领外职,舍人分判六曹,皆美政也。必欲申明官制,无先于此者,可乎?当开元时,官有定员,职有常守,故李林甫之为《六典》也易,然犹仅成一书耳,卒之不能行也。本朝随事建官,取便事而已,有司奉法守职可矣。茍不能尔,恐虽成书,犹且复废。宇文之《周官》,唐之《六典》是也」。丞相久之度不能行,曰:「然。此诚难事,业已行,姑徐徐为之」。居月馀,韩以中丞言事,出知蔡州。又数月,公帅长安,然胡公犹在朝,而朝廷亦不复问官制云。十月,上亲祫祭太庙,礼毕,公以加恩上骑都尉,进封开国子。初,翰林侍读学士吕溱自真定府召还,监司积与溱不平,捕溱亲吏,按验穷治,得溱尝借官曲作酒,及以私货往河东交易二罪。溱先谪知舒州,而后狱具。大理寺约法,溱乃未尝受推,法不当蔽罪。自溱事起,外议纷纷,言溱有死罪十。独天子素知溱薄过,不致于理,夺溱侍读,分司南京而已。公行制书,具道上所以待溱意,许溱自新。上恩如此,诏词理当尔,非有所左右也。而自中丞、知杂、谏官、御史,争上言溱罪大责轻,公制词不直。天子察公无过,以其章示公。既而言溱者终不息,上厌甚,不得已为不用赦,再削一官。他舍人命词,与公无异,言者乃止。御史吴中复尝荐文学郑叔熊于朝。故事,御史荐士,无特授官者。前数年,观文殿学士王公举正尝荐叔熊,既不行矣。已而执政以中复故,乃更追用举正前章,除叔熊以官。叔熊实以医自名,为中复治嬖妾有功,中复故称之。公刺讥中复,中复闻之,恨甚,又憾前诋欺不遂。而公洁廉无私,无可加诬者。公前议郭后庙,有语云:「上之废郭后,虑在宗庙社稷之际,不得不然耳」。中复即深文排诋,析言搆语,云此欲开导人主废后,是许敬宗之伦。中复既唱其端,随者翕然。执政诸公虽知其不直,然亦恶公数正言异己,欲因事挤之。以御史章上,将开陈其端绪,冀人主意动,则挻之矣。而上辄曰:「此岂可行」?敕封去之。每上辄然,至十馀章。后日有御史复上殿,上逆谓之曰:「是又将言刘某耶」?此御史实自欲言他事,皇惧甚,退更相告言。谏官、御史本亦承望上旨,虽数妄作,不能不反顾己患,既揣知上意,即噤齰不复言。当是时,非人主素知公,公几不免。公为人亮直正固,其处己明甚,循理蹈义,志之所充,乃形于言,不以纤毫异内外也。又以为德性茍充,则功名可遗,学问茍明,则文章不足事也。其以待人,亦推己意而同之。然世俗方以夸严无实为成名,虚誉崇饰为尚贤,内不能自知则高自期待,外以悦人则复以才能许人。士之浮薄慕名者喜乐之,与公异操,故与世多不合。其夫人尝谓公曰:「人以君为傲,宜有以接俗弭谤」。公曰:「吾何傲也哉?老者吾尊之,少者吾宾之,贵者吾严之,贱者吾安之,自谓宜矣。世俗之人,又欲其足之随之,谄之狎之,然则是乡原已,吾不为也」。是时执政为上兴太平,复行王化,取其文致与周汉等隆而已。士大夫知旨者,趋欢附和,咸得显仕。公乃介然独立,上下交忤,谤言益多,执政滋不悦。公在西垣七年,诏诰典重,褒贬有体,不可增损一字。为上尊号表,时凡五请一谢,不移时即具。又尝一日有诏,追封皇子公主九人,宰相得旨,即日待进,公将上马,遂不解带,援笔书之,凡数千言,词意皆不同,吏誊白不暇。往反才食顷,执政皆惊视,以为所未尝见。吏有窃言曰:「公乃以此见忌耳」。故事,舍人迁翰林者,皆以久次。执政不欲公在内,每有阙,辄置不用。会永兴军阙守,公自请治之。执政喜公之去,疏奏,即除翰林侍读学士、知永兴军府事。公谢曰:「臣本求永兴,不望侍读,不敢受」。诏不许。既行六日,学士阙,遂越用范镇,众人为公惘然。公之辞行,面陈用将之术,且言:「顷来边吏颇以饮食佣役得罪,即今武吏,多不愿临边。如孙沔、吕溱,贵重有功名,犹以此见废,设复有孟舒、魏尚之徒,臣固知议者之不能容。此乃冯唐所以疑汉文帝不能用颇、牧也。臣愿陛下容边臣,阔略细过,无督以微法」。又言:「马军都指挥使张茂实,本周王乳母子,尝养宫中。往年市人以狂言动茂实,近者御史中丞韩绛又以倾宰相,重摇人心。臣谓要令两善,莫若解茂实兵权,处以外郡,于茂实不失富贵,而朝廷得远嫌疑」。上皆然之,是后边将遂无以酒食坐者,茂实顷之亦出知曹州。公以十二月至雍部。先是关中比岁不登,百姓流移,长安尤甚。公开仓廪,赈乏绝,宽赋敛,止逋责,省徭役,缓期会,约束豪右,毋敢固粜。民苦大钱数变法疑惑,公使官吏俸钱,一皆中给,民因知官不复变法矣。事必当请者,请而行之,其馀则皆以便宜厝置。视事三日,大雪盈尺。雍人喜曰:「此公赐我」。数月,流民稍自归。明年大丰熟。是时,朝廷遣使均田,欲以等贫富,以致颂声。上因公之西,敕至部徐访利害以闻。于是孙琳主均河中府及耀州,召聚吏民,暴露田间。百姓相传县官且增赋税,所在斫伐桑柘,关中嚣然。公遽上言:「方今灾伤流移,恐未可以均田。愿且召还孙琳,别俟丰岁,以安民心」。初,琳以方田法步地,千步为方。以方度之,诚使其覈实无颇,然但为能知田亩高下耳。至于均税之法,以地肥瘠为差。其勤力从事,田亩修治者,则赋重自若;其惰窳不事事,而田亩荒瘠者,因获减赋。然此当以肥瘠言也。吏非廉明,用心不一,或不能尽知田事,或挟私与夺,上无由察也。故均田之害,人皆知之,独言事者乐其名。公所以求待丰岁者,恶斥言之耳。琳之度田,起自万泉、龙门。此两邑皆山田,崎岖二三百里间。人以谓审如琳法,非旬岁不可周遍也。琳皆不出一月而奏毕功,论者惊笑其谩。会公奏至,中书犹信琳言,以公为不晓,用琳章报公,敕榜告民毋得残桑柘而已。顷之,河中民果诉增减田税不平,凡数百户。七年四月,迁礼部郎中。九月,大飨明堂,进封彭城郡开国侯。公与欧阳公永叔相厚,及欧阳参知政事,尝为丞相韩公言公所为,不如谤者之言也。久之,韩公谢曰:「虽失之东隅,可以收之桑榆乎」?欧阳曰:「公能如是,大善」。将还公为翰林学士,会上不豫,事且寝。八年四月,英宗皇帝即位,进吏部郎中。公治长安,豪猾敛手,良民得职。大姓范伟积产数巨万,冒武功县令范祚为其祖。伟所取信者,持祚为令时黄敕耳。伟家不徭役者五十年,更西事调发,下户困蔽,而伟自若。盗相祚墓,以己祖母合葬之,谩云祚继室也。雷简夫以处士登用,能为文辞,伟赂简夫,使为墓碑,以信其伪。伟因此出入公卿间,持府县短长。数犯法,至徒流,辄以赎去。长安人皆知伟罔冒,畏伟不敢言。吏受赇者,辄为伟蔽匿。公因事发之,穷治,伟伏罪,长安中欢呼称神明。会大赦,未断而公去雍,伟因谋反变前状,自后连五狱,證逮四五百人,展转二年。朝廷以委御史,乃不得变,而伟亦以更大赦,杖之而已,长安人恨之。公在雍三年,治声四出,巴蜀人皆愿得公为守,引领冀望,或相与至界上,问使客刘公何时来。是年,公以疾自请。八月,召赴阙,勾当三班院,徙判太常寺、兼礼仪事。上初即位,有疾,皇太后尝临朝。上疾愈,乃归政。适有小人言二宫不欢,谏者或讦而过直。公以谓当以义理从容感讽,不可以口舌争也。是时方进读《史记》,至尧授舜以天下。公因陈前说,曰:「舜至侧微也,尧越四岳,禅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惟其孝友之德,光于上下。何谓孝友?善父母为孝,善兄弟为友」。辞气明畅,上竦体改容,知其以讽谏也。左右属听者,无不嗟喜动色,即日传其语于外。既退,王翰林谓公曰:「公直言至此乎」?慈寿闻之,亦大喜。治平元年四月,公得惊眩疾,数月不朝告,且满百日,公求便郡养疾。上谓执政曰:「刘某器识才学,朝廷未见其比者,虽病,固当留」。乃复赐告。尝一日讲毕,上谓学士诸公曰:「曾见刘某否,病今何如?可往省之」。于是,王、范两学士来见公,道上语。会内苑橙实初熟,上使中贵人以五十枚赐公,面问公起居,所以慰抚甚厚。公拜表谢,而病亦少间,因自陈家贫,复求补外,上怆然许之。九月,除知卫州,换汝州。郡久废不治,公召曹吏谓曰:「吾以病来此,汝无以吾病故,习前态。谩欺分毫,黥罚汝」。吏人素闻威名,战栗不敢犯。已而更以吏事委属僚,时时更改判画,举大纲而已。其所以赈饥穷,省徭役,诛锄黠恶,方略如旧。吏皆窃言:「公病犹尔,况不病耶」!二年十一月上郊,进封开国公。三年四月,迁右谏议大夫。公谢曰:「臣久病茍禄,已无愧耻,诚不敢复望迁秩,重招讥议」。诏不许。公前后拜官,未尝辄让,唯初拜侍读及除谏议辞之。其诚心以谓所不宜处,则不欲茍受之,非以邀名也。居无何,召还阙。公自陈病笃,不能朝,愿罢学士,治南台。许焉。十一月,改集贤院学士、权判南京留司御史台。四年正月,今上嗣位,改给事中。明年四月八日,薨于位,享年五十。所著《春秋传》十五卷、《春秋权衡》十七卷、《春秋说例》二卷、《春秋文权》二卷、《春秋意林》五卷、《弟子记》五卷、《七经小传》五卷,皆成书。《易外传》二十卷、《元滋》九篇、《通古》五卷、《古风》五卷,皆未就。文集若干卷。公学问广博,无书不通,自浮屠老子,以及山经、地志、阴阳、卜筮、医药、天文,略皆究知大略,求其意义合于圣人者。而世人所谓善者,亦不废也。尝与吕溱济叔同在礼部,夜视填星,指曰:「此于法当得土,不然乃得女」。居数日,使者来,因言宫中两夫人皆当就馆,吕相视笑。数月,果生两公主。又尝斋太乙宫,与内弟王钦臣夜语曰:「岁星往来虚危间,危甚明盛,以吾观之,当有兴于齐者」。岁馀,英宗以齐州防禦使入继大统,遂登大位云。在长安时,得三代时钟鼎器皿数十,皆有篆刻铭识,文字奇古。公按读之,因以考知前代制度,用匜敦簠簋,与前世学者所说不同。其所言齐黄同冕,亦书传所不载也。公珍惜之,尝曰:「我死,子孙以此烝尝我」。及病累年,尝使子弟诵书其侧,时阅古器以自适。尝叹曰:「我所著书,皆圣人微旨,而不及尽有成,岂非天哉」!公与人交,不求其备,得一善则称道之。其推进者甚众,而与江休复邻几最善。尝曰:「邻几和而不流,柔而不犯,当求之古人,阮籍、陶潜之伦也」。荐之于朝。邻几所以骤用修起居注,公有力焉。又尝称贾直孺,人或讥贾者,公曰:「贾何必全美,居今之世,而劲直有守,不阿贵位,此其足以过人远矣」。凡公论交如此。及邻几死,哭之恸曰:「唯君知我」。时欧阳永叔为志墓石,公为书之,以致意焉。梅尧臣圣俞与公亲且旧,既卒,其家不能自存,公哀之,未有以助也。圣俞尝欲书程丞相神道碑,病不果,公为成之。程氏喜饷白金五百两,公不发封,尽以赙梅氏。公平生未尝轻为人书铭,特此二事,以经营二友云。公两娶武威伦氏,皆侍御史赠某官程之女。前夫人先公十七年卒。继以女妹,累封河南郡君。子男四人。长定国,郊社掌座,早死。次奉世,进士及第,大理寺丞。次当时,大理评事。少子安上,太常寺太祝。女子三人,长嫁大理评事韩宗直,二尚幼。公于宗族,赒给甚厚,家事未尝问有无。岁时朝廷行礼,得以推恩,辄以旁逮疏族。先人有田在苏州,公未尝取一粒,皆以畀内外亲属。及其终,家无馀财。公既殁,朝廷推恩,以两子孙望、旦皆为将作监主簿,又除族子安世试将作监主簿。安世父敦,坐法堕官,公常怜之,雅意欲官其子。故诸孤以安世名闻,所以成公意也。某年少公四岁,及某能读书,则公学问成立矣。故某所学所闻,资取于公,而公志之所存,某窃预焉。公于某友爱天至,尝曰:「唯得兄弟,可以忘我病」。公不幸至于大故,哀痛感慕,无心以处,岂复能详记其徽美耶!日月有期,将以来岁某月,从祔于先公。诚冀自托于大贤君子,垂名无疆,而惧他人闻见之不详,且世俗之多诸恶,不敢尽也。故自抑推割,而纂述其大概,唯执事悯怜而赐纂述焉。谨状。
谢赐银绢宣医表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四六、《范忠宣公集》卷七、《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四○
臣伏蒙圣恩,特降中使赐臣银绢五百疋两,及宣押医官医治者。肤使倏临,挟侍医于帝所;中金加锡,副缣帛于篚将。宠至而受之若惊,感极而继之以泣(中谢。)。伏念臣识非致远,学昧知方。志徒类于画墁,名猥同于画饼。旋贻罪戾,卒玷公朝。将九死以是滨,岂三已之为愠。仰衔矜贷,复俾生还,载去炎陬,恍游赤县。使车遝至,恩礼弥隆。眷蔀室以生辉,愧微躯之匪称。医治问劳,戴天地之殊私;衣被骈蕃,佩圣神之深恤。此盖伏遇皇帝陛下本尧仁之荡荡,掩舜功之巍巍。不遍其为,急先所务。详于礼贤,而宽其辔策;周于养老,而简其功程。故此衰迟,犹膺眷注。臣敢不勉亲药石,益适寒温,冀保馀龄,仰酬洪造。庶几体大君之爱育,将以刑列辟而劝忠。臣无任。
次韵叶致远见赠 北宋 · 苏轼
七言律诗 押虞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欲求五亩寄樵苏,所至迟留似贾胡。
信命不须歌去汝,逢人未免叹犹吾。
人皆劝我杯中物,我独怜君屋上乌。
一技文章何足道,要知摩诘是文殊。
次韵致远 北宋 · 苏轼
七言绝句 押庚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长笑右军称草圣,不如东野以诗鸣。
乐天自爱吟淮月,怀祖无劳听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