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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申封事淳熙十五年十一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二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十一月一日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朱熹谨斋沐具疏,昧死再拜,献于皇帝陛下:臣猥以庸陋,蒙被圣知,有年于此矣。
而两岁以来,受恩稠叠,有加于前,顾视辈流,无与为比,其为感激之深,固有言所不能谕者。
然窃惟念狂妄之言,抵触忌讳,虽蒙听纳,不以为罪,而伏俟数月,未见其有略施行者。
臣诚不自知,求所以堪陛下非常之恩者,而未知所出也,以是惭惧,久不自安。
不意陛下又欲召而见之,臣愚于此仰窥圣意,尤不识其果何谓也。
以为欲听其计策,则言已陈而不可用;
以为欲加之恩意,则宠既厚而无以加。
二者之间,未有所当,此臣之所以徘徊前却,恳扣辞避而不能已也。
然而陛下犹未之许,则臣又重思之,前日进对之时,口陈之说迫于疾作而犹有未尽焉者,盖尝请以封事上闻,而久未敢进,岂非陛下偶垂记忆而欲卒闻之乎?
抑其别有以乎?
臣不得而知也。
然君父之命至于再下,而为臣子者坚卧于家,则臣于此实有所未安者。
其所深虑,独恐进见之后,所言终不可用,而又徒窃误宠,如前之为,则臣之辞受将有所甚难处而终得罪者。
是以辄因前请而悉其所言以献,以为虽使得至陛下之前,所言不过如此。
伏惟圣慈幸赐观省,若以其言为是而次第行之,则臣之志愿千万满足,退伏岩穴,死无所憾。
万一圣意必欲其来,则臣亦不过求一望见清光而后恳请以归而已。
若见其言果无可取,则是臣所学之陋,他无所有,政使冒进,陛下亦将何所用之?
不若因其恳请而许其归休,犹足以两有所全也。
又况陛下之庭,侍从之列方有造为飞语以中害善良,唱为横议以胁持上下,其巧谋阴计,又有甚于前日之不思而妄发者。
陛下无为使臣轻犯其锋而复蹈已覆之辙也。
盖臣窃观今日天下之势,如人之有重病,内自心腹,外达四肢,盖无一毛一发不受病者。
虽于起居饮食未至有妨,然其危迫之證,深于医者固已望之而走矣。
是必得如卢扁、华佗之辈,投以神丹妙剂,为之湔肠涤胃,以去病根,然后可以幸于安全。
如其不然,则病日益深而病者不觉,其可寒心,殆非俗医常药之所能及也。
故臣前日之奏,辄引「药不瞑眩,厥疾不瘳」之语,意盖为此而其言有未尽也。
然天下之事,所当言者不胜其众,顾其序有未及者,臣不暇言。
且独以天下之大本与今日之急务深为陛下言之。
盖天下之大本者,陛下之心也。
今日之急务,则辅翼太子、选任大臣、振举纲维、变化风俗、爱养民力、脩明军政六者是也。
臣请昧死而悉陈之,惟陛下之留听焉。
臣之辄以陛下之心为天下之大本者,何也?
天下之事千变万化,其端无穷,而无一不本于人主之心者,此自然之理也。
故人主之心正则天下之事无一不出于正,人主之心不正则天下之事无一得由于正。
盖不惟其赏之所劝、刑之所威各随所向,势有不能已者,而其观感之间,风动神速,又有甚焉。
是以人主以眇然之身,居深宫之中,其心之邪正,若不可得而窥者,而其符验之著于外者,常若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而不可掩。
此大舜所以有惟精惟一之戒,孔子所以有克己复礼之云,皆所以正吾此心而为天下万事之本也。
此心既正,则视明听聪,周旋中礼而身无不正。
是以所行无过不及而能执其中,虽以天下之大,而无一人不归吾之仁者(臣谨按《尚书》,舜告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夫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别者,何哉?盖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精微而难见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二者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无以胜乎人欲之私矣。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从事于斯,无少间断,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则危者安、微者著,而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矣。又按《论语》,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夫仁者,本心之全德也。己者,一身之私欲也。礼者,天理之节文也。人心之全德莫非天理之所为,然既有是身,则亦不能无人欲之私以害焉。故为仁者必有以胜其私欲而复于礼,则事皆天理而本心之德复全于我也。心德既全,则虽以天下之大,而无一人不归吾之仁者。然其机则固在我而不在人也。日日克之,不以为难,则私欲净尽,天理流行而仁不可胜用矣。此大舜、孔子之言,而臣辄妄论其所以用力之方如此,伏乞圣照。)
然邪正之验著于外者,莫先于家人而次及于左右,然后有以达于朝廷而及于天下焉。
宫闱之内端庄齐肃,后妃有《关雎》之德,后宫无盛色之讥,贯鱼顺序,而无一人敢恃恩私以乱典常,纳贿赂而行请谒,此则家之正也。
退朝之后,从容燕息,贵戚近臣、携仆奄尹陪侍左右,各恭其职,而上惮不恶之严,下谨戴盆之戒,无一人敢通内外、窃威福,招权市宠,以紊朝政,此则左右之正也。
内自禁省,外彻朝廷,二者之间洞然无有毫发私邪之间,然后发号施令,群听不疑,进贤退奸,众志咸服,纪纲得以振而无侵挠之患,政事得以脩而无阿私之失,此所以朝廷百官、六军万民无敢不出于正而治道毕也。
心一不正,则是数者固无从而得其正。
是数者一有不正,而曰心正,则亦安有是理哉?
是以古先圣王兢兢业业,持守此心,虽在纷华波动之中,幽独得肆之地,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复之,如对神明,如临渊谷,未尝敢有须臾之怠。
然犹恐其隐微之间或有差失而不自知也,是以建师保之官以自开明,列谏诤之职以自规正,而凡其饮食酒浆、衣服次舍、器用财贿与夫宦官宫妾之政,无一不领于冢宰之官,使其左右前后,一动一静,无不制以有司之法,而无纤芥之隙、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
盖虽以一人之尊,深居九重之邃,而懔然常若立乎宗庙之中,朝廷之上,此先王之治所以由内及外,自微至著,精粹纯白,无少瑕翳,而其遗风馀烈犹可以为后世法程也(臣窃见《周礼·天官冢宰》一篇,乃周公辅成王,垂法后世,用意最深切处。欲知三代人主正心诚意之学,于此考之,可见其实。伏乞圣照。)
陛下试以是而思之,吾之所以精一克复而持守其心者,果尝有如此之功乎?
所以脩身齐家而正其左右者,果尝有如此之效乎?
宫省事禁,臣固有不得而知者。
然不见其形而视其影,不睹其内而占其外,则爵赏之滥,货赂之流,闾巷窃言,久已不胜其籍籍矣。
臣窃以是窥之,则陛下之所以脩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圣王也。
至于左右便嬖之私,恩遇过当,往者渊、觌、说、抃之徒,势焰熏灼,倾动一时,今已无可言矣。
独有前日臣所面奏者,虽蒙圣慈委曲开譬,然臣之愚终窃以为此辈但当使之守门传命,供扫除之役,不当假借崇长,使得逞邪媚、作淫巧于内,以荡上心,立门庭、招权势于外,以累圣政。
而其有才无才,有罪无罪,自不当论。
况其有才适所以为奸,有罪而不可复用乎?
且如向来主管丧事、钦奉几筵之命,远近传闻,无不窃笑。
臣不知国史书之,野史记之,播于夷狄,传于后世,且以陛下为何如主也。
纵有曲折,如前日所以谕臣者,陛下亦安能家置一喙而人晓之耶?
刑馀小丑,不比人类,顾乃荧惑圣心,亏损圣德,以至此极,而公卿大臣拱手熟视,无一言以救其失,臣之痛心,始者惟在于此。
比至都城,则又知此曹之用事者非独此人,而侍从之臣盖已有出其门者(臣伏见陛下即位以来,臣下稍有知识,无不以此事为言者。既皆不蒙听纳,甚者至或抵罪,故自近年以来,无复有言此者。盖知其根株牢固,不可动摇,言之无益,徒取乖牾,以致所言他事亦不见用,故置此事于度外,而姑论其次耳。不唯如此,亦以过失之萌,人所创见,故以为异而争言之。及其既久,则习熟见闻,以为常事而不足言。正如近年冬雷秋雪时时有之,人遂不以为异。然此岂可常之理哉?惟臣愚暗,不识时宜,故今日犹复论此人所讳言而厌道之事。虽幸未蒙诛斥,而亦未见有所施行也。臣窃思之,必使陛下听疏远之言而逐其平日深所爱幸之人,诚有所难能者。然此事利害既陈于前,而臣所深忧,又恐其不可为后圣法也。伏惟陛下深为宗社子孙万世之虑,忍而行之,天下幸甚!)
至其纳财之涂,则又不于士大夫而专于将帅,臣于前日亦尝辄以面奏,而陛下谕臣以为诚当深察而痛惩之矣。
退而始闻陛下比于环列之尹,已尝有所易置,乃知陛下固已深察其弊而无所待于人言。
然犹未能明正其罪,而反宠以崇资巨镇,使即便安。
此曹无知,何所忌惮?
况中外将帅,其不为此者无几,陛下亦未能推其类而悉去之也(臣窃闻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后,诸将差除多出此人之手。盖抃与此人专为诸将交通内侍,纳赂买官,得其指意,风喻军中,等第论荐,以欺陛下,实将帅之牙侩也。今虽去之,而未正其罪。又闻向者鄂帅尅剥之事,亦是此人内外营救,遂致罪人漏网,言者被罪,中外至今为之不平。既而又有匿名揭榜,暴其过恶者,亦被决配。此不惟行遣太偏,足为圣政之累,而自此之后,遂无复有人敢言诸将之罪者。以小人握重兵,或在周庐肘腋之间,或在江湖千里之外,而中外无一人敢白其奸,此于国计,深恐未便。前代之监,盖亦非远。伏乞陛下少留圣虑。)
陛下竭生灵之膏血以奉军旅之费,本非得已,而为军士者,顾乃未尝得一温饱,甚者采薪织屦、掇拾粪壤以度朝夕,其又甚者,至使妻女盛涂泽、倚市门以求食也。
怨詈谤讟,悖逆绝理,至有不可闻者。
一有缓急,不知陛下何所倚仗?
是皆为将帅者巧为名色,头会箕敛,阴夺取其粮赐以自封殖,而行货赂于近习,以图进用。
彼此既厌足矣,然后时以薄少号为羡馀,阴奉燕私之费,以嫁士卒怨怒之毒于陛下。
且幸陛下一受其献,则后日虽知其罪,而不得复有所问也。
出入禁闼腹心之臣,外交将帅,共为欺蔽,以至于此,岂有一毫爱戴陛下之心哉!
而陛下不悟,反宠昵之,以是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议其制置之得失,给谏不得论其除授之是非。
以此而观,则陛下所以正其左右,未能及古之圣王又明矣。
且私之得名,何为也哉?
据己分之所独有,而不得以通乎其外之称也。
故自匹夫而言,则以一家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其乡;
自乡人而言,则以一乡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其国;
自诸侯而言,则以一国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天下。
至于天子,则际天之所覆,极地之所载,莫非己分之所有而无外之不通矣,又何以私为哉?
今以不能胜其一念之邪而至于有私心,以不能正其家人近习之故而至于有私人,以私心用私人,则不能无私费,于是内损经费之入,外纳羡馀之献,而至于有私财。
陛下上为皇天之所子,全付所覆,使其无有私而不公之处,其所以与我者亦不细矣。
乃不能充其大而自为割裂以狭小之,使天下万事之弊莫不由此而出,是岂不可惜也哉(臣窃闻太祖皇帝改营大内既成,躬御正殿,洞开重门,顾谓侍臣曰:「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见之。」臣窃谓太祖皇帝不为文字言语之学,而其方寸之地正大光明,直与之心如合符节,此其所以肇造区夏而垂裕无疆也。伏惟陛下远稽前圣而近以皇祖之训为法,则一心克正而远近莫敢不一于正矣。伏乞圣照。)
若以时势之利害言之,则天下之势合则彊,分则弱。
诸葛亮之告其君曰:「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当是之时,昭烈父子以区区之蜀抗衡天下十分之九,规取中原,以兴汉室。
忠智,为之深谋,而其策不过如此,可谓深知时务之要而暗合乎先王之法矣。
夫以蜀之小,而于其中又以公私自分彼此如两国,然则是将以梁益之半图吴魏之全。
又且内小人而外君子,废法令而保奸回,使内之所出者日有以贼乎外,公之所立者常不足以胜乎私,则是此两国者又自相攻,而其内之私者常胜,外之公者常负也。
外有邻敌之虞,内有阴邪之寇,日夜夹攻而不置,为国家者,亦已危矣。
夫以义理言之既如彼,以利害言之又如此,则今日之事如不蚤正,臣恐陛下之心虽劳于求贤,而一有所妨乎此,则贤人必不得用,而所用者皆庸缪憸巧之人;
虽勤于立政,而一有所碍乎此,则善政必不得立,而所行者皆阿私苟且之政。
日往月来,养成祸本,而贻燕之谋未远,辅相之职不脩,纪纲坏于上,风俗坏于下,民愁兵怨,国势日卑,一旦猝有不虞,臣窃寒心,不知陛下何以善其后也?
然则臣之所谓天下大本惟在陛下之一心者,可不汲汲皇皇而求有以正之哉(臣昨来面奏劄子内一节云:「伏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萌,则必谨而察之,此为天理耶?为人欲耶?果天理也,则敬以扩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阏;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推而至于言语动作之间,用人处事之际,无不以是裁之,知其为是而行之,则行之惟恐其不力,而不当忧其力之过也。知其为非而去之,则去之惟恐其不果,而不当忧其果之甚也。知其为贤而用之,则任之惟恐其不专,聚之惟恐其不众,而不当忧其为党也。知其为不肖而退之,则退之惟恐其不速,去之惟恐其不尽,而不当忧其有偏也。如此则圣心洞然,中外融彻,无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间。而天下之事将惟陛下之所为,无不如志矣。」今恐日久,元本不存,再此具奏,伏乞圣照。)
至于辅翼太子之说,则臣前日所谓数世之仁者,盖已微发其端,而未敢索言之也。
太子,天下之本,其辅翼之不可不谨,见于《保傅传》者详矣。
陛下圣学高明,洞贯今古,宜不待臣言而喻。
然臣尝窃怪陛下所以调护东宫者,何其疏略之甚也?
由前所论而观之,岂非所以自治者犹未免于疏略,因是亦以是为当然而不之虑耶?
夫自王十朋陈良翰之后,宫寮之选,号为得人,而能称其职者,盖已鲜矣。
而又时使邪佞儇薄、阘冗庸妄之辈或得参错于其间,所谓讲读,闻亦姑以应文备数,而未闻其有箴规之效。
至于从容朝夕,陪侍游燕者,又不过使臣宦者数辈而已。
皇太子睿性夙成,阅理久熟,虽若无待于辅导,然人心难保,气习易污,习于正则正,习于邪则邪。
此古之圣王教世子者,所以必选端方正直、道术博闻之士与之居处,而又使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盖常谨之于微,不待其有过而后规也。
今三代之制虽不可考,且以唐之《六典》论之。
东宫之官,师傅、宾客既职辅导,而詹事府、两春坊实拟天子之三省,故以詹事庶子领之,其选甚重。
今则师傅、宾客既不复置,而詹事庶子有名无实,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何其轻且亵之甚耶!
夫立太子而不置师傅、宾客,则无以发其隆师亲友、尊德乐义之心。
独使春坊使臣得侍左右,则无以防其戏慢媟狎、奇袤杂进之害。
此已非细事矣。
至于皇孙德性未定,闻见未广,又非皇太子之比,则其保养之具尤不可以不严。
而今日之官属尤不备,责任尤不专,岂任事者亦有所未之思耶?
谓宜深诏大臣,讨论前代典故,东宫除今已置官外,别置师傅、宾客之官,使与朝夕游处。
罢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复其职。
宫中之事,一言之入,一令之出,必由于此而后通焉。
又置赞善大夫,拟谏官以箴阙失。
王府则宜稍放《六典》亲王之制,置傅友、咨议以司训导,置长史、司马以总众职,妙选耆德,不杂他材,皆置正员,不为兼职,明其职掌,以责功效,则其官属已略备矣。
陛下又当以时召之,使侍燕游,从容启迪。
凡古先圣王正心脩身、平治天下之要,陛下之所服行而已有效,与其勉慕而未能及,愧悔而未能免者,倾倒罗列,悉以告之,则圣子神孙皆将有以得乎陛下心传之妙,而宗社之安、统业之固可以垂于永久而无穷矣。
此今日急务之一也(臣伏见比者圣诏令皇太子参决庶务,此见圣虑之深,将使皇太子以时习知国家政事之得失也。然臣之愚见,则以为使之习事,不若勉其脩德。况今皇太子育德春宫几二十年,其于天下之事,盖不待习而无不熟矣。独恐正心脩德之学未至,而于物欲之私未免有所系累,则虽习于其事,而或不能自决于取舍之间。故臣窃论辅养之未至者,非有他也,但欲陛下更留圣意于此而已。伏乞圣照。)
至于选任大臣之说,则臣前所谓劳于求贤而贤人不得用者,盖已发其端矣。
夫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刚明公正之人而后可任也哉?
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窃位者,非有他也,直以一念之间未能撤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尽由于法度,若用刚明公正之人以为辅相,则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选抡之际,常先排摈此等,置之度外,而后取凡疲懦软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于其中得其至庸极陋,决可保其不至于有所妨者,然后举而加之于位,是以除书未出而其物色先定,姓名未显而中外已逆知其决非天下之第一流矣。
故以陛下之英明刚断,略不世出,而所取以自辅者,未尝有如汲黯魏徵之比,顾常反得如秦桧晚年之执政、台谏者而用之。
彼以人臣窃国柄,而畏忠言之悟主,以发其奸也,故专取此流以塞贤路、蔽主心,乃其势之不得已者。
陛下尊居宸极,威福自己,亦何赖于此辈而乃与之共天下之政,以自蔽其聪明,自坏其纲纪,而使天下受其弊哉?
夫其所以取之者如此,故其选之不得而精。
选之不精,故任之不得而重。
任之不重,则彼之所以自任者亦轻。
夫以至庸之材,当至轻之任,则虽名为大臣,而其实不过供给唯诺,奉行文书,以求不失其窠坐资级,如吏卒之为而已。
求其有以辅圣德、脩朝政而振纪纲,不待智者而知其必不能也。
下此一等,则惟有作奸欺、植党与、纳货赂,以浊乱陛下之朝廷耳。
其尤甚者,乃至十有馀年而后败露以去。
然其列布于后,以希次补者,又已不过此等人矣。
盖自其为台谏、为侍从而其选已如此,其后又择其尤碌碌者而登用之,则亦无怪乎陛下常不得天下之贤材而属任之也。
然方用之之初,亦曰姑欲其无所害于吾之私而已。
夫岂知其所以害夫天下之公者,乃至于此哉?
陛下试反是心以求之,则庶几乎得之矣。
盖不求其可喜而求其可畏,不求其能适吾意而求其能辅吾德,不忧其自任之不重而常恐吾所以任之者之未重,不为燕私近习一时之计而为宗社生灵万世无穷之计,陛下诚以此取之,以此任之,而犹曰不得其人,则臣不信也。
此今日急务之二也。
至于振肃纪纲、变化风俗之说,则臣前所谓勤于立政而善政卒不得立者,亦已发其端矣。
夫以陛下之心忧勤愿治,不为不至,岂不欲夫纲维之振、风俗之美哉?
但以一念之间未能去其私邪之蔽,是以朝廷之上忠邪杂进,刑赏不分,士夫之间志趣卑污,廉耻废坏,顾犹以为事理之当然,而不思有以振厉矫革之也。
盖明于内然后有以齐乎外,无诸己而后可以非诸人。
宫省之间,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顾乃得以窟穴盘据于其间,而陛下目见耳闻,无非不公不正之事,则其所以熏蒸销铄,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恶之意不深,其害已有不可胜言者矣。
及其作奸犯法,则陛下又未能深割私爱而付诸外廷之议,论以有司之法,是以纪纲不能无所挠败,而所以施诸外者,亦因是而不欲深究切之。
且如顷年方伯连帅尝以有赃污不法闻者矣,鞠治未竟而已有与郡之命。
台臣有言,则遂与之祠禄而理为自陈。
至于其所藏匿作过之人,则又不复逮捕付狱,名为降官,而实以解散其事。
此虽宰相曲庇乡党以欺陛下,然臣窃意陛下非全然不悟其欺者,意必以为人情各有所私,我既欲遂我之私,则彼亦欲遂彼之私,君臣之间,颜情稔熟,则其势不得不少容之。
且以为虽或如此,亦未至甚害于事,而不知其败坏纲纪,使中外闻之,腹非巷议,皆有轻侮朝廷之心,奸赃之吏,则皆鼓舞相贺,不复畏陛下之法令,则亦非细故也。
又如廷臣争议配享,其间邪正曲直,固有所在,则两无所问而并去之。
监司挟私以诬郡守,则不问其曲直而两皆罢免。
监司使酒以凌郡守,亦不问其曲直而两皆与祠。
宰相植党营私,孤负任使,则曲加保全,而使之去。
台谏怀其私恩,阴拱不言,而陛下亦不之问也。
其有初自小官擢为台谏,三四年间,趋和承意,不能建明一事,则年除岁迁,至极其选。
一日论及一二武臣罪恶,则便斥为郡守,而不与职名。
从臣近典东畿,远帅西蜀,一遭飞语,则体究具析,无所不至。
及究析来上,而所闻不实,则言之者晏然,一无所诃。
山陵诸使鬻卖辟阙,烦扰吏民,御史有言,亦无行遣,而或反得超迁。
御史言及畿漕,则名补卿列而实夺之权。
其所言者,则虽量加绌削,而继以进用(臣伏见近年惟有主张近习一事,赏信罚必,无所假借,自馀百事多务含容,曲直是非,两无所问。似闻圣意以谓如此处置,方得均平,此诚之用心也。然臣于此窃有疑焉。若推其本,则臣固已妄论于前。只据「平」之一字而言,则臣于《易》象「称物平施」之言窃有感也。盖古之欲为平者,必称其物之大小高下而为其施之多寡厚薄,然后乃得其平。若不问其是非曲直而待之如一,则是善者常不得伸而恶者反幸而免,以此为平,是乃所以为大不平也。故虽之治,既举元凯,必放共兜。此又《易》象所谓「遏恶扬善,顺天休命」者也。盖善者天理之本然,恶者人欲之邪妄。是以天之为道,既福善而祸淫,又以赏罚之权寄之司牧,使之有以补助其祸福之所不及。然则为人君者,可不执其柄而务有以奉承之哉?伏惟陛下深留圣意。)
从班之中,贤否尤杂,至有终岁缄默,不闻一言以裨圣听者,顾亦随群逐队,排连攒补。
其桀黠者乃敢造飞语、立横议如臣前所陈者,而宰相畏其凶焰,反挠公议而从之,台谏亦不敢以闻于陛下而请其罪(臣闻古先圣王敷求哲人,俾辅后嗣,然则今日正是博求贤能,置之列位之时。而此人趣操不谨,惧为身害,乃敢阴为谗慝,公肆劫持,遂其奸谋,不为国计。欲望圣慈密赐宣问。)
陛下视此纲纪为如何?
可不反求诸身而亟有以振肃之耶?
纲纪不振于上,是以风俗颓弊于下,盖其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为尤甚。
大率习为软美之态、依阿之言而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为得计,下之事上,固不敢少忤其意,上之御下,亦不敢稍咈其情。
惟其私意之所在,则千涂万辙,经营计较,必得而后已。
甚者以金珠为脯醢,以契券为诗文,宰相可啖则啖宰相近习可通则通近习,惟得之求,无复廉耻。
父诏其子,兄勉其弟,一用此术,而不复知有忠义名节之可贵。
其俗已成之后,则虽贤人君子亦不免习于其说,一有刚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间,则群讥众排,指为道学之人而加以矫激之罪,上惑圣聪,下鼓流俗。
盖自朝廷之上以及闾里之间,十数年来,以此二字禁锢天下之贤人君子,复如崇、宣之间所谓元祐学术者,排摈诋辱,必使无所容措其身而后已。
呜呼,此岂治世之事而尚复忍言之哉!
又其甚者,乃敢诵言于众,以为陛下尝谓今日天下幸无变故,虽有伏节死义之士,亦何所用。
此言一播,大为识者之忧,而臣有以知其必非陛下之言也。
夫伏节死义之士,当平居无事之时,诚若无所用者。
然古之人君所以必汲汲以求之者,盖以如此之人临患难而能外死生,则其在平世必能轻爵禄;
临患难而能尽忠节,则其在平世必能不诡随。
平日无事之时得而用之,则君心正于上,风俗美于下,足以逆折奸萌,潜消祸本,自然不至真有伏节死义之事,非谓必知后日当有变故而预蓄此人以拟之也。
惟其平日自恃安宁,便谓此等人材必无所用,而专取一种无道理、无学识、重爵禄、轻名义之人,以为不务矫激而尊宠之,是以纲纪日坏,风俗日偷,非常之祸伏于冥冥之中,而一旦发于意虑之所不及,平日所用之人交臂降叛而无一人可同患难,然后前日摈弃留落之人始复不幸而著其忠义之节。
以天宝之乱观之,其将相贵戚近幸之臣皆已顿颡贼庭,而起兵讨贼,卒至于杀身湛族而不悔,如巡、远、杲卿之流,则远方下邑,人主不识其面目之人也。
使明皇早得巡等而用之,岂不能销患于未萌?
巡等早见用于明皇,又何至真为伏节死义之举哉?
商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识者所以深忧于或者之言也。
虽以臣知陛下圣学高明,识虑深远,决然不至有此议论,然每念小人敢托圣训以盖其奸,而其为害至于足以深沮天下忠臣义士之气,则亦未尝不痛心疾首,而不敢以识者之虑为过计之忧也。
陛下视此风俗为如何?
可不反求诸身而亟有以变革之耶?
此今日急务之三、四也。
至于爱养民力、修明军政之说,则民力之未裕,生于私心之未克,而宰相台谏失职也。
军政之未修,生于私心之未克,而近习得以谋帅也。
是数说者,臣皆已极陈于前矣。
今请即民力之未裕而推言之。
臣闻虞允文之为相也,尽取版曹岁入窠名之必可指拟者,号为岁终羡馀之数而输之内帑
顾以其有名无实,积累挂欠,空载簿籍,不可催理者拨还版曹
其为说曰,内帑之积将以备他日用兵进取不时之须,而版曹目今经费已自不失岁入之数。
听其言诚甘且美矣,然自是以来,二十馀年,内帑岁入不知几何,而认为私贮,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贡均节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书勾考其在亡,其日销月耗,以奉燕私之费者,盖不知其几何矣。
而曷尝闻其能用此钱以易胡人之首,如太祖皇帝之言哉?
徒使版曹经费阙乏日甚,督趣日峻,以至废去祖宗以来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为限。
以为未足,则又造为比较监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诱胁之,不复问其政教设施之得失,而一以其能剥民奉上者为贤。
于是中外承风,竞为苛急,监司明谕州郡,郡守明谕属邑,不必留心民事,惟务催督财赋,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之本,而税外无名之赋,如和买、折帛、科罚、月桩之属,尚未论也(臣伏见祖宗旧法,凡州县催理官物,已及九分以上,谓之破分,诸司即行住催,版曹亦置不问。由是州县得其嬴馀以相补助,贫民些少拖欠,亦得迁延,以待蠲放。恩自朝廷,惠及闾里,君民两足,公私俱便。此诚不刊之令典也。昨自曾怀用事,始除此法,尽刷州县旧欠,以为隐漏,悉行拘催。于是民间税物毫分铢两,尽要登足。曾怀以此进身,遂取宰相,而生灵受害,冤痛日深。得财失民,犹为不可,况今政烦赋重,民卒流亡,所谓财者,又将无有可得之理。若不蚤救,必为深害。臣每读《大学》卒章,见其所论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者,其言丁宁痛切,未尝不为寒心。惟陛下少留圣意,亟发德音,以幸天下。)
其次则陛下所用之宰相,不能择中外大吏,而惟徇私情之厚薄;
所用之台谏,不能公行纠劾,而惟快己意之爱憎。
是以监司郡守多不得人,而其贤者或反以举职业、忤台谏而遭斥逐也。
至于监司太多而事权不归于一,铨法虽密而县令未尝择人,则又其法之有未善者。
然其本正,则此等不难区处;
其本未正,则虽或举此,臣恐未见其益而反有害也。
又尝即夫军政之不修而推之,则臣闻日者诸将之求进也,必先掊尅士卒以殖私财,然后以此自结于陛下之私人,而祈以姓名达于陛下之贵将。
贵将得其姓名,即以付之军中,使自什伍以上,节次保明,称其材武堪任将帅,然后具为奏牍而言之陛下之前。
陛下但见其等级推先,案牍具备,则诚以为公荐而可得人矣,而岂知其谐价输钱,已若晚唐之债帅哉?
只此一事,有耳者无不闻,有口者无不道。
然以其门户幽深,踪迹诡秘,故无路得以窥其交通之实状,是以虽或言之,而陛下终不信也。
夫将者,三军之司命,而其选置之方乖剌如此,则彼智勇材略之人,其孰肯抑心下首于宦官宫妾之门?
而陛下之所得以为将帅者,皆庸夫走卒,固不知兵谋师律之为何事,而惟尅剥之是先,交结之是图矣。
陛下不知其然,而犹望其修明军政,激劝士卒,以彊国势,岂不误哉!
将帅之不得人,非独士卒之受其弊也。
推其为害之极,则又有以及乎民者。
将帅得人,则尺籍严而储蓄羡,屯田立而漕运省。
今为将帅者如此,则固无望其肯核军实而丰储蓄矣。
至于屯田,则彼自营者尤所不愿,故朝廷不免为之别置使者以典治之。
而兵屯之众资其拨遣,则又不免使参其务。
然闻其占护军人,不肯募其愿耕者以行,而彊其不能者以往,至屯则偃蹇不耕,而反为民田之害。
使者文吏,其力盖有所不能制者,是以陛下欲为之切而久不得成也。
屯田不立,漕运烦费,诸州苗米至或尽数起发而无以供州兵之食,则加耗斛面之弊纷纷而起,而民益困矣。
又凡和买、折帛、科罚、月桩之类,往往亦为供军之故而不可除。
若屯田立而所资于诸路者减,则此属庶乎其皆可禁矣。
今乃不然,则是置将之不善而害足以及民也。
凡此数者,根株深固,枝条广阔,若不可以朝变而夕除者。
然究其本,则亦在夫陛下之反诸身耳。
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出私帑以归版曹矣。
版曹不至甚阙,必能复破分之法,除殿最之科,以宽州县矣。
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择宰相以选牧守矣,择台谏以公刺举矣。
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严宦官兵将交通之禁,而以选将属宰相矣。
宰相诚得其人,则必能为陛下择将帅以作士气,讨军实、广屯田以省漕运矣。
上自朝廷,下达州县,治民典军之官既皆得人,然后明诏宰相议省监司之员而精其选、重其责。
又诏铨曹,使以县之剧易分为等差,而常切询访天下之官吏能为县者,不拘荐举之有无,不限资格之高下,而籍其姓名,使以次补最剧之县。
果有治绩,则优而进之,不胜其任,则绌而退之
凡州县之间无名非理之供,横敛巧取之政,其泰甚而可去者可以渐去,而民力庶乎其可宽矣。
至于屯田之利,则以臣愚见,当使大将募军士,使者招游民,各自为屯,不相牵制。
其给授课督、赏罚政令各从本司,自为区处。
军中自有将校可使,不须别置官吏。
使者则听其辟置官属三五人,指使一二十人,以备使令。
又择从官通知兵农之务、兼得军民之情者一员为屯田使,总治两司之政,而通其奏请,趣其应副。
又以岁时按行,察其勤堕之实,以行诛赏。
如此则两屯心竞,各务其功,田事可成,漕运可省,而诸路无名非理之供、横敛巧取之政,前日有所不获已而未可尽去者,今亦可以悉禁,民力庶乎其益裕矣。
此今日急务之五、六也(屯田一事,如臣之策,亦是将来将帅得人之后,方可施行。若将帅止如今日,却恐徒坏漕司已成之功,无补将帅兵屯之实。且乞指挥趁此水灾之后,广招流冗,并行民屯之策,以俟见效。仍诏漕臣更切询访利病之未尽者,条具以闻。然后随事商量,及时措置,庶几已成之绪不至动摇,轻有废坏。伏乞圣照。)
凡此六事,皆不可缓,而其本在于陛下之一心。
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间,则虽欲惫精劳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于不可为矣。
故所谓天下之大本者,又急务之最急而尤不可以少缓者。
惟陛下深留圣意而亟图之,使大本诚正,急务诚脩而治效不进,国势不彊,中原不复,仇虏不灭,则臣请伏鈇钺之诛以谢陛下,陛下虽欲赦之,臣亦不敢承也。
然又窃闻之,今日士夫之论,其与臣不同者非一。
及究其实,则皆所谓似是而非者也。
盖其乐因循之无事者,则曰陛下之年寖高,而天下亦幸无事。
年寖高则血气不能不衰,天下无事则不宜更为庸人所扰。
其欲奋厉而有为者,则又曰祖宗之积愤不可以不摅,中原之故疆不可以不复。
以此为务,则圣心不待劝勉而自彊;
舍此不图,则虽欲策厉以有为而无所向望以为标准,亦卒归于委靡而已。
凡此二说,亦皆有理,而臣辄皆以为非者,盖乐因循者知圣人之血气有时而衰,而不知圣人之志气无时而衰也。
知天下有事之不可以苟安,而不知天下无事之尤不可以少怠也。
况今日之天下又未得为无事乎?
且以卫武公言之。
其年九十有五矣,犹箴儆于国,以求规谏,而作抑戒之诗以自警,使人朝夕诵之,不离于其侧。
此其年岂不甚高?
而其戒谨恐惧之心,岂以是而少衰乎?
况陛下视武公之年三分未及其二,而责任之重,地位之高,又有十百千万于武公者。
臣虽不肖,又安敢先处陛下于武公之下而直谓其不能乎?
且天下之事非艰难多事之可忧,而宴安酖毒之可畏。
政使功成治定,无一事之可为,尚当朝兢夕惕,居安虑危而不可以少怠。
况今天下虽若未有目前之急,然民贫财匮,兵惰将骄,外有彊暴之夷虏,内有愁怨之军民,其他难言之患,隐于耳目之所不加,思虑之所不接者,近在堂奥之间而远在数千里之外,何可胜数(堂奥之说,已陈于前,此句更乞陛下少留圣虑。)
追计其前,既未有可见之效,却顾于后,又未有可守之规(臣窃见寻常之人,将欲属人以一至微至细之事,犹必先为规模,使其尽善,然后所属之人有所持循,而不失吾之所以属之之意。况有天下者,将以天下至大之事属之于人,而不先为尽善可守之规以授之乎?然臣于此事不敢尽言,若蒙圣明少加圣虑,则当此之时,诚亦一新德业,重整纲维,不可失之机会也。臣狂妄攒率,罪当万死,伏惟陛下裁赦。),亦安得遽谓无事而遂以逸豫处之乎?
其思奋厉者,又徒知恢复之不可忘,颓堕之不可久,然不知不世之大功易立而至微之本心难保,中原之戎虏易逐而一己之私意难除也。
诚能先其所难,则其易者将不言而自办。
不先其难而徒欲侥倖于其易,则虽朝夕谈之,不绝于口,是亦徒为虚言,以快一时之意而已。
又况此事之失,已在隆兴之初,不合遽然罢兵讲和,遂使宴安酖毒之害日滋日长,而坐薪尝胆之志日远日忘。
是以数年以来,纲维解弛,衅孽萌生,区区东南,事犹有不胜虑者,何恢复之可图乎?
故臣不敢随例迎合,苟为大言以欺陛下。
而所望者,则惟欲陛下先以东南之未治为忧,而正心克己,以正朝廷、脩政事,庶几真实功效可以驯致,而不至于别生患害,以妨远图。
盖所谓善易者不言易,而真有志于恢复者,果不在于抚剑抵掌之间也。
论者又或以为陛下深于老佛之学而得其识心见性之妙,于古先圣王之道盖有不约而自合者,是以不悦于世儒之常谈死法,而于当世之务,则宁以管、商一切功利之说为可取。
今乃以其所厌饫鄙薄者陈于其前,亦见其言愈多而愈不合也。
臣以为此亦似是而非之论,非所以进盛德于日新也。
老子浮屠之说,固有疑于圣贤者矣,然其实不同者,则此以性命为真实而彼以性命为空虚也。
此以为实,故所谓寂然不动者,万理粲然于其中,而民彝物则,无一之不具。
所谓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必顺其事,必循其法,而无一事之或差。
彼以为空,则徒知寂灭为乐,而不知其为实理之原;
徒知应物见形,而不知其有真妄之别也。
是以自吾之说而脩之,则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而治心脩身、齐家治国,无一事之非理。
由彼之说,则其本末横分,中外断绝,虽有所谓朗澈灵通、虚静明妙者,而无所救于灭理乱伦之罪、颠倒运用之失也。
故自古为其学者,其初无不似有可喜,考其终,则诐淫邪遁之见鲜有不作而害于政事者。
是以程颢常辟之曰:「自谓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
言为无不周遍,而实外于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之道。
天下之学,自非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是谓正路之榛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与入道」。
呜呼!
此真可谓理到之言。
惜乎其未有以闻于陛下者,使陛下过听髡徒诳妄之说,而以为真有合于圣人之道,至分治心、治身、治人以为三术,而以儒者之学为最下,则臣窃为陛下忧此心之害于政事,而惜此说之布于来今也。
如或未以臣言为然,则圣质不为不高,学之不为不久,而所以正心脩身以及天下者,其效果安在也?
是岂可不思其所以然者而亟反之哉(臣闻仁宗时程颢者,与其弟颐同受学于周敦颐,实得以来不传之绪。同时又有邵雍张载,相与博约,遂使圣道闇而复明,其功甚大。俗儒浅学既不足以窥其缊奥,奸人鄙夫又以其言居必诚敬,动由礼义,有害于己之所为,以故相与怨疾,指为道学而加诋讪焉。臣已略论于前矣。夫世俗无知,既以道学为不美,则是必欲举世之人俱无道,俱不学,悉如己之所为而后于其意耳。邪说肆行,人心颇僻,无所忌惮,乃至于此,此正闵马父之所深忧也。今敦颐等所著之书颇藏册府,陛下试取而观之,圣学高明,必将有默相契合而见诸行事者。若遂于此赐一言以表章之,则正心之效不惟自得,而所以正人心亦在是矣。伏惟陛下深留圣意。)
若夫管、商功利之说,则又陋矣。
陛下所以取之者,则以既斥儒者之道为常谈死法,而天下之务日至于前,彼浮屠之学又不足以应之,是以有味乎彼之言,而冀其富国彊兵或有近效耳。
然自行其说,至今几年?
而国日益贫,兵日益弱,所谓近效者,亦未之见。
而圣贤所传生财之道、理财之义、文武之怒、道德之威,则固所以为富彊之大,而反未有讲之者也,岂不误哉!
今议者徒见老、佛之高,管、商之便,而圣贤所传明善诚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者初无新奇可喜之说,遂以为常谈死法而不足学。
夫岂知其常谈之中自有妙理,死法之中自有活法,固非老佛管商之陋所能彷佛其万分也哉?
伏惟陛下察臣之言,以究四说之同异而明辨之,则知臣之所言非臣所为之说,乃古先圣贤之说,非圣贤所为之说,乃天经地义自然之理。
虽以、文、武、之圣,颜、曾、伋、轲之贤,而有所不能违也。
则于臣之言与夫论者之说,其为取舍从违,不终日而决矣。
抑臣于此又窃有感而自悲焉,盖臣之得事陛下,于今二十有七年矣。
而于其间得见陛下,数不过三。
自其始见于隆兴之初,固尝辄以近习为言矣。
辛丑再见,又尝论之。
今岁三见,而其所言又不过此。
臣遐方下土田野之人,岂有积怨深怒于此曹,而固欲攻之,以快己私也哉?
其所以至于屡进不合而不敢悔者,区区之意独为国家之计而不敢自为身谋,其愚亦可见矣。
然自顷以来,岁月逾迈,如川之流,一往而不复反。
不惟臣之苍颜白发已迫迟暮,而窃仰天颜,亦觉非昔时矣。
臣之鄙滞,固不能别有忠言奇谋以裨圣听,而陛下日新之盛德,亦未能有以使臣释然而忘其夙昔之忧也。
则臣于此安得不深有感而重自悲乎?
身伏衡茅,心驰魏阙,窃不胜其爱君忧国之诚,敢冒万死,刳沥肺肝,以效野人食芹炙背之献,且以自乞其不肖之身焉(臣区区私计,辄冒威颜,并此陈述。臣赋性拙直,不能随世俯仰,故自早年即自揣度,决是不堪从宦。所以一向窃食祠禄,前后九任,岂不知有致身之义?亦非恬无济物之心,宁为退藏,盖以避祸。中间稍蒙任使,果然自速颠隮,七年之间,措身无所。今者一出,又致纷纭。幸赖圣明全终始,增其禄秩,使足以免于饥寒,进其官资,使足以延于嗣息,此皆已非臣平生意望所及。天地之恩,不啻厚矣。今者奏疏,止为感激陛下虚心屈己,容受狂言,故竭平日忧国之诚,以毕前日愿忠之意。所冀上有补于圣明,下无负于所学而已,非敢变其初心,而复有进为之望也。若蒙圣慈详赐观览,循其本末,次第施行,使臣之言卓然实有可见之效,则臣不待违心犯患,以污周行,而其荣遇已不在诸臣之后矣。如其缪妄,无可施行,则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虽欲借之恩私,适足增其惭惧,决非臣之所敢当也。窃恐陛下见其所论恳切,误谓尚堪使令,故复具奏,伏乞圣察。)
伏惟陛下哀怜财赦而择其中,则非独愚臣之幸,实宗社生灵之幸(臣之所论,虽为一时之弊,然其规画实皆治体之要,可以传之久远而无穷。盖前圣后圣,其时虽异,而其为道未尝不同。此臣之言所以非徒有望于今日,而又将有望于后来也。疏远贱微,言不敢尽。伏惟圣慈怜臣愚忠,赦其万死,或因皇太子参决之际,特赐宣示,千万幸甚。)
臣熹诚惶诚恐,昧死再拜,谨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一。又见《古文集成》卷五八,《右编》卷四,《名世文宗》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五三,《朱子奏议》卷一,《三续古文奇赏》卷七。)
俱:宋浙本作「两」。
乞截留米纲充军粮赈粜赈给状1180年7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六、《经济文衡》续集卷一二、《朱子奏议》卷六、《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八八、康熙《西江志》卷一四八、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一九、同治《南康府志》卷二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臣熹昨以衰病无能,退居田野,陛下过听,不忍弃捐,超资越序,付以千里民社之寄,德至渥也。
而臣亡状,不能悉心营职,宣布宽恩,驯致旱灾,害及民物。
虽已尝具奏闻,及申省部诸司,乞行赈救,今来窃闻接济饥民事常平司已行措置,惟有军粮一节,利害尤为不轻,而未闻诸司有所措置。
窃虑一旦事出意外,罪无所逃,须至昧死再有陈奏,伏望圣明俯垂临照。
臣契勘南康军受纳人户苗米计四万六千五百一十九石,递年科拨,并充上供起发。
而本军官吏军兵一岁粮廪计当用米二万七千五百一十三石,并无科名支拨,从来只于人户输纳苗米多收加耗,高量斛面,及侵支漕司科拨未尽米斛,应副支遣。
昨于淳熙五年内奉圣旨,令人户自行把概,见青交量,每斛已减斛面二斗。
及臣到任,访闻民间犹以所纳为重,又行措置,减去加耗一斗。
所入之数既已不多,然若无水旱灾伤、非泛支遣,更以别色官钱多方籴补,亦可仅免旷阙。
今者不幸遭此旱伤,差官检放,虽未见得分数多寡,然以目所见,参之传闻,其势所收未必及三四分。
窃虑将来减放之后,实纳苗米头数不多,当此凶年,所减加耗斛面又难以复行增起,即本军官兵所支粮廪委是并无指拟。
夫民饥犹能流移逐食,军兵既系尺籍,从来仰食于官,岂容一日有所欠阙?
臣既浅短,无术可为,旬月以来,昼度夜思,以至成疾。
虽已略控危衷,陈乞罢免,然念州郡事势日就危迫,又有万倍于一身者。
若不力告朝廷,早为之所,而但偷为一身之计,自求安便,则其上负陛下拔擢任使之恩,虽复万死,犹有馀罪。
故不自揆其疏贱,辄敢复具情实,冒昧奏闻。
欲望圣慈哀怜远方军民遭此旱虐,凛然日有沟壑之忧,特降睿旨,许留淳熙六年残零未起米纲及七年合起米纲,并充本军军粮及赈粜赈给支用,其赈粜米钱候将来收到,别随纲运解发,庶几一郡生灵若军若民皆得以保其蝼蚁之微命,共感天地造化无穷之恩。
更乞怜臣所患心疾不堪思虑,又苦脚气不任步履,早赐罢免。
仍催已差下人石𡼖不候般家接人,疾速前来之任,使臣得舆病还家,待尽馀息,则臣之私计亦为幸甚。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照对本军淳熙六年米纲未起仅五千石,今年苗米且约减放七分,即所馀合纳米不过一万三千九百五十五石。
若蒙圣旨尽行拨赐,亦不为多。
又况赈粜米钱将来续次发纳,即其实支之数愈更不多。
此在朝廷至为微末,而可以救活一郡军民之命,诚非细事。
伏乞圣照。
乞给降官会等事仍将山阴等县下户夏税秋苗丁钱并行住催状1182年3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七、《朱子奏议》卷七、《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八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臣恭被圣恩,复祗官次,今有职事,须至奏闻,谨具下项:
一、臣自衢、婺州复回绍兴府,窃见衢、婺灾伤比之绍兴分数殊少,而两州公私本皆富实,赈恤之备,足至秋成。
绍兴府灾伤极重,所费不赀,目今已是非常狼狈,而考其后日之备,乃不能尽三月而止。
窃恐新麦未登之际,尚有阙乏之患,而下田之,亦有遭雨浸损去处,又已无复食新之望。
其丰熟处,常岁所收亦不过可为两月之计,五六月间青黄未接之际,此必复有以劳圣虑者。
若至其时方作处置,窃恐复有缓不及事之叹。
如欲及今讲究,早为措画,则臣昨累具奏,所乞数事,今皆尚可行也。
其一乞推去年献助之赏者,已蒙节次施行。
近日遂有婺州进士陈夔诣臣投状,陈乞献助二千五百石。
访闻浦江等县更有一二家亦欲陈献,此亦可见不吝恩赏之效。
今若更赐指挥,催促省部尽行推赏,使无一户之遗,然后镂板开具,颁下诸州,广行晓谕,则其慕而效之者当不止此而已也。
其二乞减度牒米数,亦已蒙减五十石
此则恐所减太少,未足多致米斛。
盖度牒本价止四百贯,适今之宜,更合少损,以济饥民,乃为得策,不当反高其直,使旷日持久,卒无所售,以误指准也。
其三则臣尝与帅臣王希吕同奏,再乞拨赐钱会三十万贯,而未蒙开允也。
此固无厌之请,宜不足听。
绍兴之民不幸罹此非常之灾,父老相传,以为数十百年所未尝有,而陛下所以扶持救恤,恩勤备至,亦数十百年所未尝有。
今其不能免于死亡捐弃者,已无可言,其幸得延残息以至今日者,岂可不为终惠之计,而使之旬月之间顿至阙绝,以弃前日之功哉?
抑官会出于印造,非有鼓铸之劳,见今通行,轻重之权与见钱等,虽使更散三数十万,亦未遽有害于流通也。
况以陛下之至仁至圣,夫岂有爱于此而轻百万人之命哉?
且又绍兴累年荒歉,常平钱米日下支散,无复一文一粒可为将来久远之备。
今此所乞,若蒙圣慈依数拨赐,则亦非惟可救目前之急,万一支遣不尽,又足以接续收籴,更为后日之储,其利尤不细也。
凡此三者,乞留圣念,早赐施行,庶几缓急不至误事。
然臣尚虑前急阙,收籴未办,献助不多,有失赒救。
窃见本路诸州常平义仓米斛尚有馀剩未支遣处,欲乞特降指挥,许臣照应移用条法量行取拨,尤为利便。
一、臣昨具奏,乞照应元降指挥,明降睿旨,住催淳熙八年四等五等残欠官物,未蒙施行。
而后来户部勘当,止将淳熙七年终残欠住催。
于是州县日前虽已将八年米住催者皆复追催,其未放者,则其催督愈益严峻。
臣于此时适以俟罪,不敢复有陈论,然窃独病其深失朝廷命令之体。
其后乃闻军器监主簿李嘉言请以临安馀杭两县四五等户八年苗税比附徽、饶州例,亦行住催,而陛下可之,则又有以知凡此户部之所行者,皆非陛下之本心也。
盖所谓四等五等户者,非他也,乃今日蒙被粜济之饥民,陛下所为焦心劳思、倾囷倒廪而拯之于沟壑之中者也。
夫以救之如此其悉,而犹常虑其有所未至,其肯使州县之吏追呼禁系,加以箠挞而速其死亡也哉?
况今本路灾伤绍兴为甚,比之徽、饶两州,临安馀杭两县,事体有甚不侔者。
若蒙矜怜,出自圣意,特降指挥,将绍兴府山阴、会稽、嵊县诸暨萧山五县四等五等户夏税秋苗丁钱并与住催,其馀诸州县逐都检放旱伤及五分以上者,五等户亦与住催,七分以上者并四等户并与住催,候秋成日并行带纳,则初不失县官之入而足以少宽饥民目下之迫,免致流移死损。
不胜幸甚!
奏均减绍兴府和买状(同本府)1182年8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三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八、《经济文衡》续集卷一四、《群书考索》别集卷二○、《朱子奏议》卷八、《新安文献志》卷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一、《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二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台州市
臣闻欲救巨患者,不可惜小费;
欲除实弊者,不可徇虚名。
臣等叨蒙圣恩,备数东浙,窃见绍兴和买之患,民所不堪,巧诈之徒,奸弊百出。
前此议者非不欲救而除之,而往往过为国家顾惜小费,下比流俗,苟徇虚名,是以因循,终莫能革。
臣等不肖,诚不足仰窥圣德之万分,然有以知陛下爱民之心,烛理之明,于此必有所不屑者,是以敢昧万死而一言之,伏惟陛下留神财择。
臣等契勘浙东七州,除温州无和买外,其馀六州共管和买二十八万一千六百四十匹二丈二尺,绍兴一州独当一十四万六千九百三十八匹,乃占诸州一半以上。
缘此重困,人不能堪,所以子户诡名,巧为奸弊,虽有重法,终不能禁。
且如会稽一县,经界之初旧例,虽是物力三十八贯五百以上起科和买,然以通数计之,实及四十七贯,方满一匹。
今亦自三十八贯五百起科,以通数计之,乃自十八贯六百单一文已科一疋。
则是向来科纳一疋者,今增为二匹半矣。
官之所入不加赢,田之在民不加损,止缘人苦其重,避免者多,以故奸伪日滋,以至此极。
向来官吏之有意于民者,莫不知有此弊,亦未尝不为之恻然动心,评议措画,亦既多端,而利害相形,终无定说。
如欲首并诡户,则惧其告讦成风,徒败风俗,而暂并复分,终不能禁。
欲以亩头均纽,则纵舍游末,重困农民,轻重之间,亦未为允。
欲科有产无丁之户,则彼能立诡户者,固不惮更立虚丁,而寡妻弱子,实无丁籍者,反受其弊。
如欲减退物力等,则或作鼠尾推排,则彼昔者既能析而为三十八贯五百以下之户矣,今岂不能再析而为若干钱以下之户乎?
故尝参酌前后众人之论而折衷之,独有通计家活浮财物力贯头均纽之说稍为无弊。
虽第五等户昔无今有者未免有言,然于其间真伪亦复相半。
若真贫民,输一户之和买不过丈尺,彼自不较。
惟是子户诡名之奸,顿输数户,积计甚多,故尤不以为便而必争之。
其力又足以挟下户、唱浮论以摇众听,故不察其实者遂以自疑,而莫能复措其说。
此和买之议所以汹汹累年,而和买之害固未尝有一毫之损也。
然窃尝深究其受病之原,则无他焉,直以元额之太重而已。
故今臣等相与熟议,辄陈此说,欲望圣慈先发德音,痛减岁额,然后用贯头均敷之说以定其制。
惟虑所敷第五等户之中,真下户者或受其弊,则请参用高下等第均敷及减免下户丁钱之说以优恤之。
但使真下户者审知此法之行不为厉己而无他辞,则彼奸民之浮论亦可以置而不问矣。
谨画一条具如后:
一、所以先裁减岁额者,臣闻祖宗初立和预买法,先支见钱,后纳䌷绢,民间实赖其利,至有形于歌谣者。
而当是时,本路漕臣有私于越州者,其吏复私于会稽,故此郡县所抛独多。
其后请本之数遂为岁额,而钱不复支,绢日益贵,以至今日,而白着之科遂反为一州无穷之害。
建炎元年五月一日,光尧寿圣宪天体道性仁诚德经武纬文太上皇帝登极赦书有曰:「和预买法本支实价,访闻官司立价甚低,或高抬他物价直准折,或以无实虚券充数,甚者直至受纳未支本钱,不遵条限,前期起催,急于星火。
今来上供之类,欲依祖宗法,其和预买有前项违戾,守令并转运司并以违制论加二等。
仍委提刑司觉察,每岁于依限后一月内,具有无违戾闻奏。
不以实闻与同罪」。
仰味大哉之言,则是太上皇帝再造之,圣虑之深,固已及于此矣。
而两圣相承,于今五十馀年,迫以军国之须,所资至广,卒未能有以仰称睿谟预支实价,以复祖宗之旧者。
臣等窃思其次,独有择其甚处,如绍兴府者,有以少解其倒垂之急,为庶几焉尔。
然今欲去绍兴和买之害,使无奸弊,稍得均平,而不先减其当日请本之额,譬如负千钧者,背膂之力既已不堪,乃不知减其所负之物,但欲移而寘之怀袖,亦必无益于事矣。
故今臣等于此首陈减额之说。
而议者顾以为有亏经费,无所从补,徒然奏陈,必不听许,则臣等虽愚,有以知其必不然也。
臣等仰观陛下爱育黎元,如亲父母,有以病告,如切其身。
如顷年四川之虚额,饶州之金,徽州之绢,汀州之银,青阳、星子之税,放免蠲除,不可胜计。
而连年水旱施舍贷给,何啻数十巨万?
何独于此知其为害之甚,而不出捐数万匹者以纾之乎?
又况近者已蒙圣恩,减免天庆攒陵等处和买二千馀匹,固已渐示救患除弊之端矣。
然通而计之,人户所减,每匹才及一尺有奇,而坊本、煎盐、坍江、放生四色所放尚未除免,则臣等所以望于陛下者,不但如此而已也。
臣等窃见浙西和买最重去处,无如临安府者,而其数才及八万馀匹。
欲望圣慈将绍兴府且依此例为额而蠲其馀数。
至于版曹经费或有所阙,则乞量拨内帑之蓄,以补其数。
盖如本路坊场课利出剩钱数,岁输内帑者至若干万贯,皆是近岁曹泳创置窠名,即非旧法所当供者。
如此之类,倘捐一二,归之版曹,还以补填本路上供蠲减之数,则圣泽下流,人知德意,旧弊庶乎其可革矣。
一、所以谓贯头均纽之说为无弊者,盖今和买之重,人悉规避,诡为下户,长奸滋弊,莫可关防。
如经界之初,会稽一县凡为物力钱一百二十六万馀贯,而四等以上科纳和买者当一百一十万馀贯
今来四十年,所谓四等以上止有物力钱三十七万九千四百六十六百文,而转入五等者乃至七十二万五百馀贯
皆缘和买之重,奸猾之民争为子户诡名,以避均敷,而其淳谨畏法、不敢为者,顾乃为之代受所免之数,几再倍于其旧,政之不平,莫甚于此。
从来为州县者灼知其弊,非不严诡户之禁,往往随并随分,终莫能革。
若蒙恩先次痛减岁额,却以贯头均敷,自物力一文以上,并纽寸尺,则高下多寡,其数一定,而奸弊无所从出矣。
若犹以真实下户创科为虑,则所谓高下等第科敷以及减免下户身丁之说,臣等请得而备陈之。
一、所谓高下等第均敷者,上户旧科和买数多,今用贯头均敷,则其数却须少减。
下户旧不曾科和买,今用贯头均敷,则其数乃是顿增。
若使顿增数中皆是子户诡名,则固不足恤;
第其间却有真实下户,不能无咨怨者。
故今复为此法,以优恤之。
如第一等物力,四十当科和买一匹,则第二等四十五乃科一匹,等而下之,至于五等,则户愈卑而科愈少矣。
如此施行,庶几下户所增不多,不至反有重困。
一、所谓减免下户丁钱者,大率第五等中,有丁者多是真实下户,无丁者多是子户诡名。
今若将第五等户所纳丁钱特与除放,则真实下户虽增和买,而得除此色官物,其乘除之间,亦略足以相补矣。
右,谨件如前。
欲望圣慈特赐省览,直降睿旨,悉与施行,则不惟臣等之幸,实绍兴阖境百万生灵数十百年永永无穷之幸!
〔贴黄〕第五等户计若干丁,每丁一岁纳钱若干,统府八县,计若干贯(后阙)
〔又小贴子〕所以欲改「亩头」二字为物力贯百者,盖以亩头科纽,则独有田之家被科,而有浮财物力者不与,亦有未均之弊。
故欲改作物力贯百,则有田及浮财者皆在其中。
此奏是众人商量,而新秀州嘉兴主簿诸葛千能操笔为之。
其人有学行,审细详练,恐可招而问之,必能博尽异同,得其利病之实。
伏乞台照,熹上覆。
奏盐酒课及差役利害状1182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八、《朱子奏议》卷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七一、雍正《浙江通志》卷二六○、嘉庆《松江府志》卷二九、光绪《黄岩县志》卷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丽水市
臣窃见本司所管盐酒课利国计所资为甚广,而民情所患为甚深,若不根索弊原,别行措画,窃恐民力日困,亦非国家久远之利。
臣虽书生,不晓钱谷,然其大体亦窃讲闻。
久欲条奏以闻,顾以救荒方急,有所不暇。
今以罪疾,力请投闲,惓惓之私,怀不能已,辄有己见,冒昧奏陈。
如有可采,欲乞别选忠厚通敏之臣,付以其事,令其详细稽考,因事制宜,使民情亟得去其所患,而国计永不失其所资,实为利便。
至于差役一事,亦属本司所管,今亦有少利害,并具其说如后,须至奏闻者。
一、浙东所管七州,而四州濒海,既是产盐地分,而民间食盐必资客钞,州县又有空额,比较增亏,此不便之大者。
夫产盐地分距亭场去处近或跬步之间,远亦不踰百里,故其私盐常贱而官盐常贵。
利之所在,虽有重法不能禁止。
故贩私盐者百十成群,或用大船般载,巡尉既不能诃,州郡亦不能诘,反与通同,资以自利,或乞觅财物,或私收税钱。
如前日所奏台州一岁所收二万馀贯是也。
以此之故,除明、越两州稍通客贩,粗有课利外,台、温两州全然不成次第,民间公食私盐,客人不复请钞,至有一场一监累月之间不收一袋,不支一袋,而官吏糜费、吏卒搔扰有不可胜言者。
然以有比较之法,州县恐有殿罚,则不免创立盐铺,抑勒民户,妄作名色,抑令就买,出入暗昧,不可稽考。
大略瘠民以肥吏,困农民以资游手。
为州县、为提举主管者非不之知,然皆以国计所资,不敢辄有陈说,日深月久,民愈无聊。
若不变通,恐成大患。
臣生长福建,窃见本路下四州军旧行产盐之法,令民随二税纳产盐钱,而请盐于官。
近岁官盐虽不支给,而民间自食私盐,官司既得产盐税钱,亦不复问其私贩,虽非正法,然实两便。
欲乞圣慈特诏本司取会福建路转运司下四州军见行产盐法,将本路地里远近、盐价高低比附参考,立为沿海四州盐法,其馀州军自依旧法施行,则亦革弊救民之一事也。
伏乞圣慈详酌施行。
一、酒坊之弊,其说有四:一曰官监,二曰买扑,三曰拍户抱额,四曰万户抱额。
臣窃以为莫不便于官监,莫便于万户,其他则亦互有利害。
而万户之中,亦不能无少利害,要在讲究详尽,然后施行,则庶乎其弊之可革矣。
今官监之害,朝廷既知而罢之矣,然州郡占吝,多不遵禀,户部漕司所扑,仍不废罢,此则害虽除而未尽者也。
买扑之害,在买人有消折本柄、破坏家产之患,在众人有挜托抑勒,捕捉欺凌之扰,虽加禁防,法式明备,然势之所在,终不能革。
拍户抱额,则庶几矣。
然或额重而抱纳不前,或藉此而挜托搔扰,则其弊亦不异于买扑。
唯万户抱额最为简便,然须以一州或一县通计田亩浮财物力而均出之,使无官户民户之殊,城居村居之异,一概均敷,立为定籍,乃为尽善。
若舍官户而敷民户,舍城居而困村居,不立官簿而私置草簿,使吏得以阴肆出没走弄于其间,则又病矣。
此法本路处州见已施行四五十年,民无争讼,官省禁防,虽其小害尚不能无,然入其封境,观其气象,宛然乐国,与诸州不同。
今欲便取其法行于诸州,则恐本州课额素轻,或非他州之比,未可遽议。
然他州课额虽多,从来拘催少曾登足,皆是虚名,徒挂空簿。
若蒙圣恩深诏有司取淳熙六年七年八年三岁实催到库之数,参校取中,立为定额,然后以此科敷,俾为万户,则亦庶几安民省事之一端也。
伏乞圣慈详酌施行。
一、臣于今年□月内曾具差役利害事申尚书省,几数千言。
内有徐诩所画歇役年限一条,最为详密。
而近准户部行下,乃无一言见施行者。
臣生长田间,颇谙鄙事,窃谓其言若得圣明一赐观览,决须有可采者。
欲望圣慈特赐宣索,观其大概,然后付之爱民晓事、老成详细之臣,令其看详,择可行者具为条画,别降指挥施行,庶于陛下爱民之意少有裨补,臣不胜万幸。
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条奏经界状1190年8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四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九、《经济文衡》续集卷一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二、《朱子奏议》卷一○、万历《漳州府志》卷一○、《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六○ 创作地点:福建省漳州市
具位臣朱熹:准尚书省劄子,备奉圣旨指挥,令臣相度漳州先行经界事闻奏者。
臣衰晚迂疏,无所能似,猥蒙圣恩,畀以郡绂,静惟侥冒,常惧无以补报万分。
今者乃幸遭逢圣朝不忘遐远,推行仁政,首于二郡,以臣适守是邦,使得与讨论之列,其为庆幸,何可胜言!
臣自早年即为县吏,实在泉、漳两郡之间,中岁为农,又得备谙田亩之事,窃见经界一事,最为民间莫大之利。
绍兴年中已推行处,至今图籍有尚存者,则其田税犹可稽考,贫富得实,诉讼不繁,公私之间,两得其利。
独此泉、漳、汀州不曾推行,细民业去产存,其苦固不胜言;
而州县坐失常赋,日朘月削,其势亦将何所底止?
然而此法之行,其利在于官府细民,而豪家大姓、猾吏奸民皆所不便,故向来议臣屡请施行,辄为浮言所沮,甚者至以汀州盗贼藉口,恐胁朝廷。
殊不知往岁汀州累次贼盗,正以不曾经界,贫民失业,更被追扰,无所告诉,是以轻于从乱,其时初未尝有经界之役也。
以此相持,久无定论,不唯汀州之民不能得其所欲,而泉、漳二州亦复并为所累,弊日益深,民日益困,论者惜之。
今者议臣之请,且欲先行泉、漳二州而次及于临汀,既免一州盗贼过计之忧,又有以慰两郡贫民延颈之望,诚不可易之良策也。
臣虽多病,精力早衰,无以仰副使令,然不敢先一身之劳佚而后一州之利病,窃独任其必可行也。
然今已是仲秋,向去十月农隙之时,只有两月之久。
若蒙圣慈特许施行,则所有合行事件,欲乞便令监司州郡一面施行。
若候得旨方行奏请,更俟报可,窃恐迟缓,不及于事。
须至条画,并此奏闻。
今具下项:
一、推行经界最急之务,在于推择官吏。
臣昨因本路诸司行下询究,尝具己见申陈,欲乞朝廷先令监司一员专主其事,使择一郡守臣,汰其昏缪疲软、力不任事如臣等者,而使郡守察其属县,令或不能,则择于其佐,又不能,则择于它官,一州不足则取于一路,见任不足则取于得替、待缺之中,皆委守臣踏逐申差,或权领县事,或只以措置经界为名,使之审思熟虑于其始,而委任责成于其终,事毕之后,量加旌赏。
果得其人,则事克济而民无扰矣。
伏乞圣照,许赐施行。
一、经界之法,打量一事最费功力,而纽折算计之法,又人所难晓者。
本州自闻初降指挥,即已差人于邻近州县已行经界去处取会到绍兴年中施行事目,及募本州旧来有曾经奉行,谙晓算法之人,选择官吏将来可委者,日逐讲究,听候指挥
绍兴年中户部行下打量攒算格式印本,多方寻访,未见全文,窃恐诸州亦未必有。
欲乞圣慈特诏户部根检誊录,点对行下。
一、图帐之法,始于一保,大则山川道路,小则人户田宅,必要东西相连,南北相照,以至顷亩之阔狭,水土之高低,亦须当众共定,各得其实。
其十保合为一都,则其图帐但取山水之连接与逐保之大界总数而已,不必更开人户田宅之阔狭高下也。
其诸都合为一县,则其图帐亦如保之于都而已,不必更为诸保之别也。
如此则其图帐之费亦当少减。
然犹窃虑今日民力困弊,又非绍兴年中之比,此费虽微,亦恐难以陪备。
若蒙朝廷矜怜三郡之民,不忍使之更有烦费,则莫若令役户只作草图草帐,而官为买纸雇工,以造正图正帐。
专委守倅及所差官会计买纸雇工之费,实用若干钱物,具申漕宪两司,许就本州所管两司上供钱内截拨应副。
如此则大利可成而民亦不至于甚病矣。
又据龙岩县刘壁申,经界之行,惟里之正长其役最为烦重,疆理畎亩,分别土色,均摊税赋,其在当时,动经再岁。
彼出入阡陌,妨废家务,固已不胜其劳。
一有广狭失度,肥硗失宜,轻重失当,则词诉并兴而督责又随至矣。
然有产则有役,适当重难,使出心力以应役使,亦无可柰何。
然彼皆乡民,安知经界书算?
则必召募书人以代此役。
而书人能书算,必尝为胥史之杰黠者,莫不乘时要求高价。
执役之人急于期限,不免随索则酬。
而又簿书图帐所用纸札,亦复不赀。
执役之人,安能胜此劳费?
窃谓经界之在今日,不可不行,行之亦不患无成。
里正、里长、书人、纸札之费有以处之,则可举行;
若坐视其殚力耗财如曩日,恐非仁政之意也。
臣窃详此意与臣所奏大指略同,而所陈利害更为详尽,伏乞参照,特许施行。
一、绍兴经界打量既毕,随亩均产,而其产钱不许过乡。
此盖以算数太广,难以均敷,而防其或有走弄失陷之弊也。
若使诸乡产钱祖额素来均平,则此法善矣。
若逐乡产钱祖额本来已有轻重,即是使人户徒然遭此一番打量攒算之扰,而未足以革其本来轻重不均之弊,无乃徒为烦扰而不免有害多利少之叹乎。
今来推行经界,乃是非常之举,不可专守常法。
欲乞特许产钱过乡,通县均纽,庶几百里之内轻重齐同,实为利便。
伏乞圣照,特许施行。
一、本州民间田有产田,有官田,有职田,有学田,有常平租课田,名色不一,而其所纳税租轻重亦各不同。
政使坐落分明,簿书齐整,尚难稽考,何况年来产田之税既已不均,而诸色之田散漫参错,尤难检计。
奸民猾吏并缘为奸,实佃者或申逃阁,无田者反遭俵寄。
至于职田,俵寄不足,则或拨别色官钱以充之。
如此之类,其弊不可遍举。
今来欲行经界,若更存留此等名字,则其有无高下仍旧不均,而名色猥多,不三数年,又须生弊。
为今之计,莫若将见在田土打量步亩,一概均产,每田一亩,随九等高下定计产钱几文,而总合一州诸色租税钱米之数,却以产钱为母,别定等则,一例均敷,每产一文,纳米若干,钱若干(去州县远处,递减令轻。)
米只一仓受纳,钱亦一库交收,却以到官之数照元分数分隶若干为省计,若干为职田,若干为学粮,若干为常平,逐旋拨入诸色仓库。
除逐年二税造簿之外,每遇辰、戌、丑、未之年,逐县更令诸乡各造一簿(今子、午、卯、酉年应办大礼,寅、申、巳、亥年解发举人,惟此四年州县无事。),开具本乡所管田数、四至步亩等第,各注某人管业,有典卖则云元系某人管业,某年典卖,某人见今管业,却于后项通结,逐一开具某人田若干亩,产钱若干,使其首尾互相照应。
又造合县都簿一扇,类聚诸簿,通结逐户田若干亩,产钱若干文。
其有田业散在诸乡者,则并就烟爨地分开排总结,并随秋料税簿送州印押,下县知佐,通行收掌
人户遇有交易,即将契书及两家砧基照乡县簿对行批凿,则版图一定而民业有经矣。
但或者尚疑如此则本州产田纳税本轻而今当反重,官田纳租本重而今当反轻,施行之后,争竞必多。
须俟打量了毕,灼见多寡实数,方可定议,其说似亦有理。
伏乞圣照,并与行下,俟一面打量了毕,别具利害申奏闻次。
一、本州更有荒废寺院田产颇多,目今并无僧行住持,田土为人侵占,逐年失陷税赋不少。
将来打量之时,无人照对,亦恐别生奸弊。
加以数年,将遂不可稽考。
欲乞特降指挥,许令本州出榜召人实封请买,不唯一时田业有归,民益富实,亦免向后官司税赋因循失陷,而又合于韩愈所谓「人其人、庐其居」之遗意,诚厚下足民、攘斥异教不可失之机会也。
伏乞圣照,特许施行。
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第四项/臣契勘产钱不得过乡,此平世之常法也。
然此法之来亦甚未久,向来未立此法之时,产钱往往过乡,割上烟爨去处。
州城县郭所在之乡,其产无不甚重,与穷山僻壤至有相倍蓰者。
此逐乡产钱租额所以本来已有轻重之所由也。
伏乞圣照。
第五项/所谓俵寄者,正田不知下落,官司恐失租米,即以其租分俵寄搭邻近人户,责令送纳。
推此一端,贫民受弊亦可见矣。
然它处不闻有此名字,独漳州见之,伏乞圣照。
第六项/臣伏见本州城壁素来颓坏,高者不及丈馀,低者全是平地,居民日夜往来,不可禁制。
向来沈师之乱,阖郡惊扰,不知所为。
向非朝廷威灵,寻即破灭,则此邦之患何可胜言!
以往推来,此亦事之不可不虑者。
今若许卖此田,其钱欲乞且令本州桩管,别行相度,渐为修筑之计,务一两得,莫便于此,并乞圣照。
都昌创寨劄子1181年1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四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经济文衡》续集卷一七、《朱子奏议》卷一一、康熙《西江志》卷一四四、《古今图书集成》戎政典卷六一、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一五、同治《都昌县志》卷一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熹窃见自古建立州县,与安顿营寨去处不同。
州县须得山水环聚,地土宽平,可容官府民居去处,而未必要害;
营寨即须相度地势,果是盗贼来往所必经由之地,可以卓望邀截,不容走透,方为要害,然后建立,此事理之必然也。
故古人于此二者经度安置各有所处,未尝差互。
其州县去处虽非要害,然既有官府民居,仓库刑狱,则亦不可无备。
故逐县皆有尉司弓级,大者百馀人,小者不下数十人,与营寨土军表里防护,其用意亦备详而深远矣。
若以州县去处濒江带河,恐有奸人不测侵犯,便为要害,则凡州县少不近水,设使果是要害去处,其县道亦有弓手,足得防护,不必更于弓手之外立寨招兵,然后可以守也。
本军都昌县者,地实濒江,然上有棠阴、松门、四望,下有楮溪、大孤山,大小五寨,近者四五十里,远者亦不过百馀里,逐处可以卓望把截,是为要害。
其县郭去处,正在五寨之间,又有尉司弓级,额管七十五人,四至八到,在隆兴、饶、江三州、星子建昌两县之间,即与淮南州郡并无连接去处。
百十年来,除李成大盗横流之后,不闻曾有盗贼直犯县邑。
只于淳熙四年,因有散亡穷寇三人匿迹舟中,经由县步,初未尝敢上岸作过,却被尉司弓级缉捉惊赶,即时窜逸。
是时偶有饶州职官沿檄到县,中路得于传闻,意谓本县已被焚劫,遂张皇其事,妄申宪司
一时凭信,便将官吏对移,奏称都昌县接连淮南,而南康管内都无一兵,乞创此寨。
以天子使者持斧逐捕之威,而为穷寇三人惊骇扰乱至于如此,固已可笑;
又况初不计算增兵百人,一岁所费为米一千八百石,钱五百馀贯,绢五百匹,绵一千五百两,使州县何所从出,亦不审虑兵官一员,禁军百人,出在外县,使听何人节制,于民有无搔扰,致误朝廷降此指挥
自今观之,利害得失昭然可见,人无愚智,莫不知之。
故本军昨来辄具申陈,乞行废罢。
今幸朝廷行下使司相度,窃计必蒙洞照底里,力赐主张,使邑屋无侵扰之虞,州郡免供亿之费,遂除一方永久之害。
然熹愚虑尚恐州县官员解事者少,而便文自营之私胜,观望畏怯之习深,既不明形制要害之缓急,又不察公私事力之有无,但恐废罢之后,万一复有冲突,或能累己,又见元系宪司陈请,不无观望之意。
虽到地头相度,往往不能尽公竭虑,而偷为一切首鼠之计。
或称实系要害去处,见有招到军兵,造到寨屋,难以废罢,上误钧听,则熹请有以折之。
夫地势要害、衣粮耗费种种利害,熹前已详言之矣,请更以一事论之。
今所置寨,正在本县尉司之南数十步间,若以弓手为不足恃,则废弓手而专募寨兵可也。
今置寨以来,弓手之巡警未尝敢废,近又会合外县,捉获但淳庄贼。
而所招新兵者饱食安坐,未尝少立功效,及本军行下督责巡尉之际,其军兵反教寨官申称当来置寨只为防护县郭,不合下乡巡捕
其无用如此,但能在县生事扰民,词诉不绝。
州郡相去既远,县官莫敢谁何。
若不早行废罢,向后郡县民间之害,将有不可胜言者。
若蒙察此利害数端之实,许行废罢,其见招军兵数目不多,自可拨隶诸寨,填补阙额,见造之屋,其数亦少,自可就近拨充弓手营房,他无所用也。
岂可明知其伤财害民,有损无益,而但为此羸卒数人、破屋数间之故,留此巨害之根,以贻患于无穷乎?
夫论事不论其利害之实,而欲因陋就简,偷合取容,以徇目前一切之计,此乃世俗浅陋之常谈,宜不足以惑高明之听。
然熹之愚亦有不能无过计之忧者,故敢复尽其言,以烦执事,伏惟幸垂察焉。
其或议者尚虑复有前日舟中三人之盗而不可以无备,则望钧慈更垂体察,只勒本县立限招足阙额弓手,而更于额外增置二十五人,凑足一百人,亦足以增重形势,防卫不虞。
而弓手系属本县县尉知县,等级相承,名分素定,易为拘辖,比之立寨招军,利害盖万万不侔矣。
都昌县与诸寨相去远近里数、形势,今并彩画成图,连粘在前,乞赐钧览。
干冒威尊,皇恐死罪。
乞减移用钱额劄子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四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朱子奏议》卷一一、《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一四○、二三○
契勘本军财赋匮乏,官兵支遣常是不足,逐时全仰酒税课利分隶相助。
近自乾道九年内,蒙使司于经常分隶钱数之外,创立名色,每月抛移用额钱一千二百馀贯,均于城下及两县酒税务趁办。
自此之后,酒税所收课利,除桩移用钱外,诸司所得分隶钱数不多,致本军财计转见阙乏,支持不行。
兼近年以来,沿流州军收税太重,商旅稀疏,又为诸军差出军兵贩卖物色,赍到户部总所历头,不许州县收税,场务愈见亏欠,州县愈见窘阙。
只如本军,见今拖欠使司移用钱四个月,无以起解。
今有公状具申,欲望台慈矜怜,特赐于元抛移用额钱上重赐裁减,行下桩办,非独场务可以补解逋欠,亦于本军不无少有补助。
干冒威严,不任悚慄。
〔小贴子〕照对州县财计取办于税务,税务课额仰给于客旅,然则客旅虽非农民之比,亦官司财用取资,不宜重困,使其望风畏避而不敢出于其涂也。
今者本军得蒙使司蠲减苗米水脚钱,每石至一百三十九文,农民固已幸甚,独往来商旅,州郡场务以课额浩大,不容优恤。
若蒙台慈详察,将上件移用无名之额痛赐裁减,使州郡得以约束务官,轻减商税,招邀客旅,令得通行,是亦使司久远大利之源,不必竭取于一时然后为快也。
经界申诸司1190年6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五一、乾隆《福建通志》卷六九、光绪《漳州府志》卷四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漳州市
具位:伏睹本州准转运衙及准提刑提举衙牒,备准省劄,臣僚劄子奏:「闻经界之政公私俱利,闽、广接壤,广中已行经界,而闽中未行。
顷者,朝廷俾闽路漕臣措置汀州经界,续恐有扰而权行住罢。
夫经界虽难遽行,然因其乡俗而行之以渐,则无劳扰之患。
盖闽郡多山田,素无亩角可计,乡例率计种子,或斗或升,每一斗种大率系产钱十馀文。
若使民户自以本户产钱均配其田,自为二簿,一输之官,一为户簿,如江、浙之例,每段画图而旁写四至,配以产钱若干,其簿之首总计本户产钱,以合官簿之数。
其隐瞒不载者,甘没于官,许人告首请佃。
间有郡例元产一钱约抵它郡数文者,使每一钱以十分为率而折之,则山田小段并可均配。
行之二三年,亩产渐实,然后使保正长自画图,为『甲』『乙』『壬』『癸』等字号而总计之,则民心自安,不差官吏、不置司局而民亦无扰矣」。
二月十九日,三省同奉圣旨,令福建路监司相度,条具闻奏,牒请契勘本州曾未举行经界,如或已行,即未委先来系作如何施行,目今见行遵守,有无所行未尽。
若未行经界,亦合作何措置,逐一条具经久利便因依状申者。
本州除已一面询访到龙溪知县翁承议条具事状,备录供申外,熹窃自念久处田间,尝试县吏,其于此事,尤所习知。
正以本州向来不曾推行经界,田税不均,贫弱受弊,方欲少俟数月之间,条上五事,首以为请。
今睹上项指挥,适与鄙意所欲言者不约而合,以此更加询访,见得经界行否之利害一,经界详略之利害一,又得其所必可行之术三,又得其将不得行之虑一,不敢隐默,谨具如后:
一、版籍不正,田税不均,虽若小事,然其实最为公私莫大之害。
盖贫者无业而有税,则私家有输纳欠负、追呼监系之苦;
富者有业而无税,则公家有隐瞒失陷、岁计不足之患。
及其久也,诉理纷纭,追对留滞,官吏困于稽考,人户疲于应对,而奸欺百出,率不可均,则公私贫富俱受其弊。
岁引月长,有增无减。
且以熹身之所历者言之。
绍兴二十三四年间,备员泉州同安主簿,是时已见本州不曾经界,县道催理税物不登,乡司例以逃绝为词,官司便谓不可推究。
徐考其实,则人户虽已逃亡,而其田土只在本处,但或为富家巨室先已并吞,或为邻至宗亲后来占据,阴结乡吏,隐而不言耳。
固尝画策以请于县,一时均割,虽亦颇多,然本原未正,弊随日生,终不能有以为久远之利。
况自彼时至今,又已三四十年。
兹者南来,每见县道官员谙晓民事者,无不以此为病。
至于田里之民,则其苦此而欲得经界,又不待言而可见。
此经界行否之利害然也。
然则今日议臣之请,亦可谓深知所以救时弊之急矣。
但其所言闽、广之事,或非亲见,容有未实。
绍兴年中,福建一路实但泉、漳、汀州不曾经界,然亦非全然不行也。
是其打量攒造,盖已什八九成,而提刑孙汝翼以为山贼未平,民散田荒,虑有不实,亟奏罢之,本非此三州者偏有不可经界之势也。
且其至今,岁月益久,流亡复业,田土开垦,又已非复昔时矣。
使昔时真不可行,岂至今日终不可行而遂已乎?
伏乞台察
一、经界利害如前所陈,则其不可不行审矣。
然行之详略,又有利害者。
盖版籍之所以不正,田税之所以不均,政缘教化未明,风俗薄恶,人怀私意,不能自克,是以因循积弊,以至于此。
虽有教化,亦未可以卒然变也,况今吏治,何暇及此?
而遽欲版图之正、田税之均,是岂不差官、不置局、不打量步亩、不攒造图帐之所能办乎?
所以绍兴年中虽以太师之权力,李侍郎之心计,然犹不惮甚劳大费,以至淹历岁时之久,而后能有成也。
若如议者之言,即是熙宁手实之法,其初虽若简易,其终必将大起告讦之风,徒伤淳厚之俗,而卒不足以得人户田产有无多寡之实,又反不如偷安度日,都不作为之为愈也。
绍兴经界立法甚严,人所创见,莫不震悚,然而奸猾之民犹有故犯之者。
况于今日,以此苟简之法施之玩习之民,而欲妄意簿正而税平,岂可得哉!
此经界详略之利害者然也。
伏乞台察
一、经界之行否详略,其利害已悉具于前矣。
今欲行之,则绍兴已行之法诚不可易,但当时所行亦有一二未尽善者。
如不择诸道监司以委之,而至于专遣使命;
不择州县官吏,而泛委令佐;
至其中半,又差官覆实以纷更之,此则今日之所不可不革者也。
盖当是时,秦氏用事,诸路监司皆其亲党,固未尝择。
于州县官吏,又以逐州逐县无不奉行,用人至多而不暇择,所以其势不得不至于此。
今幸朝廷清明,而本路诸司皆一时之选,欲行经界之地,又不过三州十有七县,其用官吏,一县两人,则亦不过三十四人而已。
若蒙朝廷先令监司一员专主其事,使之择三郡守,汰其昏谬疲软、力不任事如熹等者,而于一路之中求此三四十人,应亦不至绝不可得。
盖县不能则择于其佐,佐又不能则择于它官,一州不足则取于一路,见任不足则取于得替待阙之中,皆委守臣踏逐,申差权领县事,要以得其人而后已。
既得其人,则使之审思熟虑于其始,而委任责成于其终,事毕之后,量加旌赏,以报其勤。
其权领者,则又稍优其赏而归之故官,则大事克济,而于其不能者亦无大害。
此则差官置局必可行之说也。
至于打量一事,则其势不得不少劳民力。
但一县之地,大者分为数百千保,小者分为数十百保,使之分头散出,各自打量,则亦不至多费时月。
绍兴遗法,亦必有能识之者,此打量步亩必可行之说也。
至于图帐之法,始于一保,大则山川道路,小则人户田宅,必要东西相连,南北相照,以至顷亩之阔狭,水土之高低,亦须当众共定,各得其实。
其十保合为一都,则其图帐但取山水之连接与逐保之大界总数而已,不必更开人户田宅之阔狭高下也。
其诸都合为一县,则其图帐亦如保之于都而已,不必更为诸保之别也。
如此则其图帐之费亦当少减。
然犹窃虑今日民力困弊,又非绍兴年中之比,此费虽微,亦恐难以陪备。
若蒙朝廷矜怜三郡之民,不忍使之更有烦费,则莫若令役户只作草图草帐,而官为买纸雇工,以造正图正帐,专委守倅及所差官会计买纸雇工之费,实用若干钱物,具申漕宪两司,许就本州所管两司上供钱内截拨应副,如此则大利可成而民亦不至于甚病。
此则攒造图帐必可行之说也。
抑此皆其法也,若夫法外之意,又在官吏用心如何。
熹顷在同安,尝见惠安县郑昭叔自言知仙游县日,适值朝廷推行经界,初得户部行下事目,读之茫然不晓所谓。
而寮佐吏史亟请施行,因窃自念己犹未晓,何以使人?
乃闭閤谢事,覃思旬日,然后通晓,心口反复,更相诘难,胸中洞然,无复疑滞,然后集诸同官而告语之,使其有疑即以相问,如是数日,而同官亦无不晓者。
同官既晓,然后定差保正保长,阖县通差,不以烟爨远近为拘,不以歇役新旧为限,但取从上丁产高人,分为二等,大者以备都副保正,小者以备大保长,各以纸签书其姓名,分置两贴。
又于二贴各分四类,或物力高彊,或人丁众盛,或才智足任谋画,或筋力可备奔走,各以其类,置于一贴。
凡选一都一保,则必兼取此四色人,使之同事,令其各出所长,以相协济,于是人皆悦从,相率就事。
差役既定,然后以户部事目印本给之,又为说其大意,使之退而讲究,期以一日,悉集县廷,凡有所疑,恣其请问,悉以己意详为解说,力疲气乏,则请同官更番应之。
如是五六日,凡为保正长者,亦无不悉晓其法,然后散遣打量,不过两月,它邑差役未定,而仙游打量见次第矣。
熹尝窃记其言,以为若使被差之官人人如郑君之用心,则虽岁岁方田,年年经界,亦无害于民者。
今者幸遇朝廷复有推行此法之意,敢录其说,并以陈献。
如蒙采择,上之朝省,下之属部,不独使被差官吏有所取法,亦庶几郑君之心因以暴白于后世。
郑福州宁德人,其后致仕家居,老寿康宁,九十六岁而终,亦其诚心爱民之报也。
并乞台察
一、经界行否详略之利害与其必可行之术,熹之言亦详矣。
而复有所谓不得行之虑者,何也?
盖此法之行,贫民下户虽所深喜,而豪民猾吏皆所不乐。
喜之者多单弱困苦无能之人,故虽有诚恳而不能以言自达;
不乐者皆财力辨智有馀之人,故其所怀虽实私意,而善为说词以惑群听。
甚者至以盗贼为词,恐胁上下,务以必济其私。
而贤士大夫之喜安静、厌纷扰者,又或不能深察其情而望风沮怯,例为不可行之说以助其势。
殊不知泉、漳之民本自良善,不能为寇,唯汀州及漳之龙岩素号多盗。
然前后数起,如沈师、姜大老官、黄三之徒,皆非为经界而起也。
乃以不曾经界,有税无业之民狼狈失所者众而轻于从乱耳。
若其富家巨室,业多税少之人,则虽有不乐受产之心,而岂肯以此之故,弃其子孙久远之业,以为族灭无馀之计也哉?
其不足虑亦明矣。
但此等事情曲折微细,亦须身履目见,乃有以信其必然。
今朝廷之尊、台府之重,其去田里有税无业之民,盖已远矣。
而又有此浮伪奸险之说以荡摇乎其间,则亦何由信此利害之实而必行之哉?
此熹所以虽独知之,而不能不以或不得行为虑也。
伏乞台察
右谨件如前。
熹之愚意又窃以谓此事今在诸司详为开陈,朝廷力赐主张,首以定计为先,次以择人为急,然后博采众论,取其所长,则虽事之至难者,亦将无所不济。
如其不然,而使复为怀奸挟诈、因循苟简之论所胜,则是使三州之民日就穷困,永无苏息之望矣,可不痛哉!
熹衰朽之馀,误叨郡寄,不胜喜惧交战之极。
谨具状申安抚、转运、提刑提举常平使司,伏候台旨。
〔小贴子〕此状所陈,乃熹平日所闻不经界之通患。
今到任稍久,续行体访,又见本州税籍不正,田亩荒芜,官司失陷正税数目浩瀚,无以供解岁计,遂至巧作名色,科敷责罚,以救目前。
官既不法,吏又为奸,是以贫弱之民受害愈甚。
州郡非不深知其弊,然势之所驱,有不容已,虽有贤者,不过包羞忍耻,拱手窃叹而已。
若不推行经界,决是无由革去此病之根。
此于通行利害之中,又是一郡要切利害,并乞台照。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一。又见《经济文衡》续集卷一六,《朱子奏议》卷一二,《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一○六、食货典卷六○。
再申诸司1190年7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五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一、《经济文衡》续集卷一六、《朱子奏议》卷一二、《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六○ 创作地点:福建省漳州市
具位:伏见本州逐日承准使牒,备坐省劄内圣旨指挥,询究经界利害。
契勘熹到官之初,即被上件指挥,已具己见画一供申。
本州又已取到知龙溪翁朝奉等官议状,备申去讫。
近准泉州关报,亦已条具申闻。
窃意事之利病虽未易以一言尽,然其可否之决,当亦可见于此矣。
而至今累月,未有定论。
使司排日移文,尚且更令询究,此虽高明谦逊,博尽下情,谨之重之,不为轻举,然此一事自初降旨,今几半岁,若欲决意举行,则须及此七八月间画降指挥,检照绍兴年间户部所行事目,雕印行下,令逐州县前期讲究,随宜损益,举辟官吏,取拨钱物,差下保正副长,要使秋成之后即便打量,东作之前次第了毕,庶几乘此农隙,可以集事。
今来已是夏末秋初,而都未见有此消息,文字往来,泛然而已。
正使幸而不至寝罢,亦须明年秋冬方得下手。
是则不惟虚费时月,使三州疲悴之民更受一年之苦,而上下官吏必将妄疑诸司无意主张,不肯著力询究。
兼是事未施行,利害曲折亦非常情所能预料,虽欲询究,其道无由,徒尔纷纭,不惟无益,而适所以漏泄几事,动摇众心,使营私避事之人得以阴笑窃议于其后,非计之得也。
且以绍兴之役观之,当时举东南数百州之地,同日施行,只是李侍郎一人建白于下,太师一人主张于上,断然行之,未尝如此迟疑顾虑。
而中外响应,无有一夫以为厉己而敢萌叛乱之意。
及其讫事,则版图稍正,税役稍均,民到于今赖之,不可诬也。
故熹窃谓此事虽或不免劳人动众,然其势不得不行,而其理亦决然可行。
其为利害,不在乎它,但在断与不断、行与不行之间尔。
若蒙诸司力为申明朝廷,早赐行下,使官吏晓然知是断然必行之令,己终不得不任其责,则其利病之曲折,自当有能次第推寻,接续申请者。
今皆不必预以为忧,使谋空多而事不集,以失三州穷民之望也。
又况本州今年早稻稍熟,民力稍宽,可为之时,似不可失。
须至申闻者。
右,谨具再申安抚、转运、提刑提举常平使衙,伏乞台旨施行。
辞免知漳州1189年11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三、《朱子奏议》卷一五、《古今图书集成》官常典卷六三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右,尚书省劄子,奉圣旨差知漳州,填见阙,不候受敕,疾速之任,候任满前来奏事者。
伏念昨者恳辞江东恩命,陈乞依旧祠禄,今准前件指挥,虽未尽从所请,然已极为优幸。
自惟么么,无所取材,乃蒙圣主覆冒容载之恩,公朝委曲成就之意至于如此,岂宜复有辞避,以重违命之诛?
实以所苦目疾昏暗愈甚,省阅书判,皆有所妨。
若不自量,冒昧祗赴,必至贻患千里,获罪非轻。
是以再三筹度,终不获已,而复敢冒鈇钺之威,以毕前恳。
欲望钧慈特赐敷奏,令依旧奉祠,以安愚分,固为莫大之幸。
或且别与僻远闲慢差遣一次,使得少效微劳,仰承德意,而免于旷职殃民之罪,以全晚节,则亦熹之幸也。
谨具状申尚书省,伏候钧旨。
〔小贴子〕窃见诸路帅司参议之属,比之宫观,粗有职业,但以礼秩太优,不敢陈乞。
若蒙陶镕,使得备数,过望幸甚。
宰执劄子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三、《朱子奏议》卷一五、《古今图书集成》官常典卷五九六
辄有私恳,仰干公听:昨者恳辞江东恩命,已蒙圣恩改畀郡绂。
此盖庙堂矜怜衰朽,曲赐陶镕,有以及此,幸甚幸甚!
所苦目疾,比复增剧,自度决然不任郡事,已具状申省,乞许辞免。
若蒙矜怜,令依旧奉祠,固为甚幸。
或与改一闲慢差遣,使得少效微劳,仰承德意,而免于旷职殃民之罪,则于亦为甚幸。
屡渎威严,俯伏战汗。
宰执劄子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三、《朱子奏议》卷一五
区区愚悃,前屡控陈,天听未回,日深恐惧。
今复有状,披告朝廷。
若蒙矜怜,许归祠馆,别咨时彦,往布上恩,则贤否公私,各得其所,而为幸大矣。
万一未蒙体察,必使复效驱驰,亦乞别与陶铸远小州军,或充以次闲慢差遣,则于私义虽或未免冒昧之讥,而为湖南一道军民之计,犹为莫大之幸。
再干威重,弥切战兢。
伏惟高明俯赐财幸。
宰执劄子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三、《朱子奏议》卷一五
辄有危恳,仰干钧听:昨以入侍日浅,无补豪分,既领祠官,不当复带旧职,累奏乞行追夺,未蒙开允。
近者复以疾病危笃,陈乞致仕,又蒙圣恩,未从所请。
伏念前后所乞,皆出诚心,非敢诡众饰辞,过为矫激。
未能感格,深不自安,不免再露血诚,复干天听。
其间陈叙曲折,援引比例,极为详尽。
若蒙降出,欲望朝廷深察情悃,力赐开陈,使孤危之迹早遂退藏,免以罪戾姓名、愚昧识见数干旒扆,久紊彝章,招致人言,重烦谴斥,则不胜千万大幸。
情迫意切,言语无伦,伏惟钧慈并赐容照。
延平李先生1163年9月18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四、《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六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熹拜违侍右,倏忽月馀,顷尝附两书于建宁,窃计已获关听矣。
十八日离膝下,道路留滞,二十四日铅山,馆于六十兄官舍。
路中幸无大病。
今日戴君来诊脉,其言极有理,许示药方矣。
云无他病,只是禀受气弱,失汗多,心血少,气不升降,上下各为一人。
其他曲折,皆非俗医所及。
顷在建阳,惟见大湖一亲戚语近此耳。
至于心意隐微,亦颇得之,信乎其不可掩也。
熹向蒙指喻二说,其一已叙次成文,惟义利之说见得未分明,说得不快。
今且以泛论时事者代之,大略如中前书中之意。
到阙万一得对,毕即录呈也。
但义利之说乃儒者第一义,平时岂不讲论及此?
今欲措辞断事,而茫然不知所以为说,无乃此身自坐在里许而不之察乎?
此深可惧者。
此间亦未有便,姑留此幅书,以俟附行。
若蒙赐教,只以附建宁陈丈处可也。
天气未寒,更乞为道保重,以慰瞻仰。
九月二十六日拜状,不备。
王枢密劄子1179年5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申谢常礼,已具公函,候问勤诚,又见前幅,不敢复有陈及,以慁钧听。
唯其区区之鄙怀,则有不得不为执事言者。
伏自铅山拜领钧翰之赐,开譬详悉,爱念良厚,遂不敢复请,谨已力疾来见吏民。
违负初心,已积惭愤,而闲放之久,遽从吏役,触事迷塞,复有血指汗颜之羞。
加之伉拙有素,不能俯仰流俗,虽欲抑而为之,念已不入时宜,不忍徒变所守,辄复慨然自废。
计此孤危,窃恐未及引去之间,而已有或击之者。
虽欲夙夜究心,询求民瘼,为此一方除深锢之害,兴久远之利,以副圣上特达之知,群公荐宠之意,亦不可得矣。
有少文字,托潘郎中袁寺丞面禀。
若蒙矜念,早赐宛转,使得先骇机之未发而去之,则熹之受赐,又不啻前日之所蒙矣。
冒渎威尊,伏深战栗。
病衰目暗,字画不谨,并乞矜恕。
王枢使劄子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六、《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七
不避狂僭渎尊之罪,复有迫切之恳,须尽布陈。
素愚昧,不晓物情,加以閒散日久,尤不谙悉吏事,至此将及一年,凡所施为,虽不敢不竭愚虑,而所见乖谬,动失民和,四方士友贻书见责者,积于几阁不知其几,而前件陈克己者尤其详尽。
其间历数谬政,无一可者。
迹其所闻,皆有实状。
区区鄙劣,亦岂不欲痛自矫厉,以补前愆?
而精力凋残,已有所不能及者矣。
窃以为此非奸民猾吏流言飞文之书,乃出于相爱慕来问学之口,尤足取信,故敢冒昧缴连陈献。
若蒙钧念,得以遍呈东府两公,庶几有以察前言之非妄者,早为开陈,亟赐罢免,或如前两劄所请者,则犹可以不重得罪于此民,而此邦之人犹可以安其生业,而免于流亡死徙之患,不胜幸甚。
干犯频仍,伏纸尤增陨越。
留丞相劄子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八、《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三七
昨具短劄,恳辞恩命,方惧进越,自取罪戾,不谓乃蒙钧慈还赐手教,拜领伏读,感悚益深。
又蒙镌喻丁宁,褒与隆厚,仰认至意,尤切凌兢。
诚宜即日拜命,便道之官,服勤职业,深求所以仰称吾君吾相知遇使令之意。
而疾病之馀,昏耗已甚,窃自揆度,决无以堪一道委寄之重,不免复具公牍,再干朝听,而别以此私于下执事
伏惟丞相国公详加省览,特赐矜怜,曲为敷陈,仍畀祠禄,使得卒逃吏议,以遂馀生,则不胜幸甚幸甚。
或恐朝廷未知熹之实病,误谓尚堪使令,不忍终身置之闲散,则谋议之官若蒙陶铸,或可自效。
然以礼秩太优,不敢有请。
伏惟相公试详度之。
虽出,终不能久,近则半年,远则周岁,决须再有祈恳,复劳区处,不若及今便与祠禄之为便耳。
抑尝听于道路,侧闻乃者相公盖尝白发左右之奸,斥之远外,所以辅君德、振朝纲者,甚慰中外之望。
虽愚懦,亦不胜其喜幸。
窃意相公必将乘此机会大有建明,以为宗社永久无穷之计。
而伏听累月,未有闻也。
夫阳长而不遂进,阴消而不遂灭,此最安危治乱之机,而昔人所深畏。
以熹之愚,犹窃为相公虑之,不识高明何以处此而善其后也。
远迹田间,无由伏谒黄閤之下,仰首一言,以赞大虑,引领东望,不胜惓惓。
伏惟上为国家,俯为人望千万自重,不胜恳祷真切之至。
〔小贴子〕目力昏耗,不能细书楷字,墨色浓淡、行道欹斜,殊不成礼。
本不能亲书,以所被教出于手墨,勉彊作此,率略殊甚。
伏乞钧慈矜恕,幸幸甚甚!
皇恐上覆。
陈丞相1163年9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九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七、《古文渊鉴》卷六○、《南宋文范》卷三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窃观古之君子有志于天下者,莫不以致天下之贤为急。
而其所以急于求贤者,非欲使之缀缉言语,誉道功德,以为一时观听之美而已,盖将以广其见闻之所不及,思虑之所不至,且虑夫处己接物之间或有未尽善者,而将使之有以正之也。
是以其求之不得不博,其礼之不得不厚,其待之不得不诚,必使天下之贤识与不识莫不乐自致于吾前以辅吾过,然后吾之德业得以无愧乎隐微而寖极乎光大耳。
然彼贤者其明既足以烛事理之微,其守既足以遵圣贤之辙,则其自处必高,而不能同流合污以求誉;
自待必厚,而不能陈词饰说以自媒;
自信必笃,而不能趋走唯诺以苟容也。
是以王公大人虽有好贤乐善之诚,而未必得闻其姓名,识其面目,尽其心志之底蕴;
又况初无此意,而其所取特在乎文字言语之间乎?
恭惟明公以厚德重望为海内所宗仰者有年矣,而天下之贤士大夫似未得尽出于门下也。
明公所以好之者未至欤?
所以求之者未力欤?
所以待之者未尽欤?
此则必有可得而言之者矣。
盖好士而取之文字言语之间,则道学德行之士吾不得而闻之矣;
求士而取之投书献启之流,则自重有耻之士吾不得而见之矣;
待士而杂之妄庸便佞之伍,则志节慷慨之士宁有长揖而去耳。
而况乎所谓对偶骈俪,谀佞无实,以求悦乎世俗之文,又文字之末流,非徒有志于高远者鄙之而不为,若乃文士之有识者,亦未有肯深留意于其间者也。
而间者窃听于下风,似闻明公专欲以此评天下之士。
若其果然,则熹窃以为误矣。
江右旧多文士,而近岁以来行谊志节之士有闻者亦彬彬焉。
明公留意,取其彊明正直者以自辅,而又表其惇厚廉退者以厉俗,毋先文艺以后器识,则陈太傅不得专美于前,而天下之士亦庶乎不失望于明公矣。
衰病屏伏,所欲面论者非一,而不获前,姑进其大者如此。
若蒙采择,则熹所不及言者必有轻千里而告于明公者矣。
刘晦伯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四上、《宋元学案补遗》卷七七
示喻文字,非有所爱,顾恐晦伯方欲读书,则其序不应始于此耳。
如何如何?
韬仲向语及,欲来春与居厚同为此来,不知果否。
更早得一报,则儿辈不复别为招客之计。
不尔,却须早有定论也。
到此半年,百术俱试,而不足以出饿殍于沟中,不敢罪岁,徒自咎耳。
蚕麦既收,船米辐凑,民食幸少宽,而疫气大作,死者纷然。
见此医救埋瘗,又虑夏末尚须阙米,亦一面措置。
若幸过此一厄,则亦且告归矣。
精力凋耗,又非昔时之比。
兼离家日久,百事不便,此间俯仰费人心力,易得言语,不容久居也。
浙东学者修洁可喜者多,杨敬仲孙季和皆已荐之,诸葛诚之兄弟亦时来相处。
但心地不虚,我见太重,恐亦为学道之障也。
彼中亦有朋友过从如此间否?
渠论度量权衡之制甚精,若相见,烦为求其样,制造古升古尺古秤各一枚,便中示及为幸。
仕宦迟速,要有时命。
正唯尽心职业,安以俟之,庶几不失所守。
张宪到未?
向在浙东同官,甚好士,某所荐杨敬仲孙季和、项平公,渠皆荐之。
度量素不曾讲究,今有书扣之。
然此是千古未结绝底公案,恐终未易以一言定也。
书烦遣去,并赵程正思、曹挺之书为一一致之为幸。
程在沙随寓居处不远,可并遣也。
知赵已相荐,甚善。
此等物合得终是得,正不须汲汲也。
某以按发赃吏之故,诸公相害不遗馀力。
独赖圣主保全,未至斥逐耳,其势岂可复出?
到官之后,或更有一唐仲友,又作如何处置耶?
只得力辞,得罪亦无如之何。
但两脚不可过分水岭一步耳。
武夷精舍已成,近与诸生往留旬日甚适,但屋宇未备耳。
立之墓文已为作矣,而为陆学者以为病己,颇不能平。
鄙意则初无适莫,但据实直书耳。
余君书来,词义甚可观。
今有书报之,可就取观也。
经界事目留念,打量法中间刘子礼写来正如此,以其无奇烦费而忽之。
近日较量此法虽拙而易晓,亦一面雕印下诸邑矣。
但今孟冬已尽而指挥未下,恐有阴沮之者。
某又见病,旦夕不免上奏,为归田计矣。
韬仲书,为之慨然。
此虽作郡,反不若彼,得行其志也。
此间因不经界,失陷省计以大万数,故为不法扰民之计以补之。
若不经界,真无下手处也。
漳浦一项官米钱,贰万二千馀缗,今实催五千馀缗而已。
凡事如此,令人太息。
昨闻交代有日,适询剑浦人,乃云来春方归,不知何故尚尔迟迟也。
韬仲书报经界复行,不知却作如何措置,第恐复为诸司所败耳。
盐筴欲行于一州,尚不能胜众说之排沮,况欲通行四郡,其间岂无见行之法自不为害之处,而何必为此纷纷乎?
若必为此,恐其说尤易沮而难行也。
应仓自江浙间乍来,固不谙此利病。
然当时若一到汀州,亲访民言,更广询有识,以审其是然后回奏,亦未为晚。
不知何故匆匆如此?
便欲入城见之,以此行盖难开口说话也。
来书所喻,固皆一方永久之至计。
然度今之君子决不能用,徒自譊譊耳。
赵帅在此,所为不无未满人意处。
然自今观之,又岂易得也。
学中教养人数颇多,甚不易。
既难得人可招致,只可拨忙自到彼中与之讲说,就他卑陋处锥劄唤省,庶几犹不为无益也。
林帅政事近年已甚艰得,闻其虽严而简,此自为得体。
郑溥之,却似伤烦碎,然亦不易得也。
某复得祠,只用省劄令还旧任,更不曾别出敕也。
此间竟未得雨,田之有水者亦有螟𧑞之灾,岁事甚可虑。
且是热气可畏,日甚一日,未知终如何也。
小儿极荷留念,不知作文竟能入律否?
看得只合小做规模,庶几净洁紧巧,易照管。
渠却汎滥胡说,不勒字数,令人看得心烦。
切望痛与镌切涂抹,令其自改,立限再呈,勿令懒惰,推托放过,乃幸耳。
谢公之去,传者不一。
昨日得元善书,乃云以不言罪之。
此盖只为不协力攻周揆耳,诚甫之传妄也。
轮对文字亦正当,但不甚切。
然亦不问那下次第,亦为所疾。
盖首论正心,近似道学也。
自除一黄抡,不知是何人也。
密访往往有之,然重华却照知诸奸朋结之状,时有圣语云:「周有甚党?
却是王党盛耳」。
此语尽镇压了怪事也。
闻于中外且得如此,亦是幸事。
尤丈本无向背,似与婺尤厚。
今亦不免,尚未见章疏,不知坐何事也。
某衰病之馀,支吾郡事甚觉费力。
诸邑漳浦最狼狈,诸事如鬻盐、子斗、折豆皆非法(子斗者,废寺之田租也。),坐视半年,未有可下手处。
近方因有旨条具,辄以一二事为请。
若蒙施行,则科罚之类可以尽禁。
经界若行,则子斗之弊亦可革去。
折豆见与同官商量,虽或未能尽去,亦可去其太甚。
但鬻盐一事最为非法,而未敢遽议。
盖郡计所行,万数不少,一旦失之,便恐狼狈也。
经界已得旨相度,奏检谩录呈。
此亦已一面访问区处,以俟命下,即便施行。
意欲及此农隙并力打量田产,攒造文字,夏料便行新税,未知力能办否。
同官中亦有一二人可仗,但四县须得六七人分头勾当,郡中须得一两人总统大纲,乃可集事。
意欲奉烦贤者一来,只就郡中检校,或以时循行诸县,指教督趣。
元礼亦许来,旦夕到矣。
不知能为一来否?
可禀知判官丈,如许相助,此有数卒送刘婿归,得便就之以行为幸。
更欲并邀季通伯崇一处,可得六七人也。
韬仲近得书否?
养士训兵,想已有条理。
此间两事都做不得,深以愧耳。
盖作郡之势不如作县之亲也。
经界之议,此间同官商量,正如来喻。
漕司便欲施行,其意甚美,故或初欲先量城市及山坂无田去处。
又深计之,亦有未便,不免回申,乞且先分保界、立土封,以俟秋成,而后并手行之。
今锄草子去一观,若得前期一到此间,与一二同官预定规模尤幸,不必俟临时也。
漕使书又云,开正即欲到此,恐未有益。
不若贤者先来议定,却请漕使亲临,以察其当否之为便也。
要是秋中乃来,方有益耳。
经界为邻邦阴沮,久已绝望,今日忽得一信,却恐且令此州先行。
此是何等处置?
庙堂无人,乃使一统之中国有异政,甚可笑也。
然今已向春,田功方起,如何更可下手?
万一行下,亦须回申,且俟农隙也。
复业之榜不妨早出,但此间田荒已是三十馀年,目下却无逃移,更俟询访也。
诸论皆切当,纸札之费,诸司或不肯认,此亦可自备。
见有一项闲钱,若不因此用却,亦须别作一有利益事,不然,徒为后人妄费窃取之资也。
万一求去未遂,来年秋冬间当举此役。
是时恐晦伯已赴官,不知更有何人相助。
幸为筹之,便中报及。
赵帅之来,留意愈切。
但所下约束全无检察奸欺、督趣逋负之意。
因其来问,已力言之。
仍为之言,若更如此数年,乡官徒守空仓,举子之家无复得米之望矣。
不知渠能信否。
大率其政尚宽,未免有要人道好之意,此亦通人之一蔽也。
仲宣连城遣盛仆来此云,提宫丈俸钱尚未得,已为作书恳赵守,未知能应副否也。
季通欲来,不知已起离未?
恐其已行,更不作书。
或未行,且烦致意也。
应城书信已领,手痛未及作答。
渠要学记、堂额,当俟后便也。
所论经界利害极为明白。
向见何叔京每持此论,赵若海陛辞日,亦尝以为请。
但说者多以为不可行,私固疑之。
杨子直近日过此,亦以为河州民力大困,如人大病虚羸,未堪汗下,当且厚加调养,然后可以节次调治,其说亦似有理。
所与诸司劄子事理甚明,但诸公何尝以此等事经意?
想亦只是虚发耳,未敢望其思量到子直所忧处也。
韬仲相度钞盐利害何如?
两司之议不协,恐亦终无益也。
世间万事类皆如此,令人慨叹。
但吾力所可及者,不可不勉,庶几随事有补,救得两三分也。
向承寄及沙随古铁尺,置之几上,忽然失之,不知彼中见有此样否?
如有之,幸为别造一枚,较令精审,勿令一头长短乃佳。
仍不必凿荀勖名字可恶,只云「温公周汉尺」可也。
经界中间更有无限不好意思,不得不力辞。
今决此计,一以明田赋之不可不均,一以使秉权者知士大夫之不可以美官好语牢笼。
然此意难以语人,以来喻者默契,故辄及之耳。
人来往者传闻政声甚美,足以慰所怀,正惟不倦以终之耳。
林帅入境,具知吏治美恶,严毅有体,甚彊人意,想必能相知也。
韬仲亦得书,说彼中事甚有条理,读之快人也。
如来书简约,不惹闲事,又自是一种好意思也。
饶廷老归,闻诸公相许,已有成说。
而辛卿适至,以某尝扣其广右事宜,疑其可以彊起,乃复宿留。
然近又有书恳尤延之,计必从初议矣。
万一不允,不敢惮远畏瘴。
但恐伉拙无补于事,而徒失家居讲学、接引后来之益。
岁月愈无多愈可惜耳。
薛漕之来,方议所以宽民力者,未得要领,而遽有他除。
虽诸公意不苟,然失之此为可恨耳。
直卿罢举,不复可劝,殊不可晓。
书信及诸处书悉烦达之。
向令渠奉烦根究笛材,乃欲以验季通之律者,不知曾根究得否?
幸更留念也。
林帅遽至此,可骇可惜!
昨夕赵丞至,方得其书。
人生浮脆如此,而某又与之同庚得病,尤觉可惧可惧!
章掾事已为言之,但今年缘与宪车相款,大得罪于乡人。
其实不曾开口说一字,渠问亦不深应,不谓乃得此谤。
今此事虽不同,然此亦不可广也。
林帅固贤,然近闻其与宪司不协,亦大有行不得处。
岂其神明将去而不思至此耶?
为州者固得以捍制使,而使者果不可以察县耶?
大抵范忠宣所谓恕己则昏者,甚不可不戒。
使渠自作监司,能堪此耶?
长坂鼠辈之扰,两日未平。
县中得黄德威申状,云已过罗溪、范坑,属吉阳界。
县宰昨日亲行,募以重赏,计必得之。
不尔,亦不过深入山林,四散奔逸,或无所得食,缢死而已,无能为也
但蔡一哥简来,乃云后山传闻贼入石溪,市中惊疑,此决是虚传。
此间亦虚传贼到大田,即是此一路也。
但市中群小却不可不防,镇官无权,不足恃。
此是晦伯当为乡里任责,且静以抚之,为一往,使别无变动为佳。
若论长坂之贼,只有七人,尉司申来,已获两人矣,决不能来,不须为备也。
昨日得报,君举以谢章奉祠而去。
未见文字,不晓其由,亦可骇也。
少意欲招一同人教诸孙,而未有便近可招者,不知知识间有此人否?
须得兼通经义声律,严毅通晓,奈烦善诲谕人者乃佳。
必不得已,只能作义亦得,其馀则不可阙也。
所喻南安韩文,久已得之,舛讹殊甚。
盖方李申尊信阁本及旧本,反将后来诸家所校定者妄行改易,世俗传讹,竞称善本,误人多矣。
昨为《考异》一书,专为此本发也。
近日潮州取去,隐其名以镂板,异时自当见之。
今不必寄来,但细读数篇,便见纰缪矣。
年及告老,乃礼之常,而异议乡评横为沮抑,若非台章催促,几不得遂。
今幸得之,而一二要津亦肯放过,亦是一事结抹,如来喻所谓结五十年之公案者。
然阅邸报,犹未免有旁及之词。
只恐诸贤更欲子细看详,未肯放过来哲手中也。
喻泉司事体乃尔,亦是地理太远,事权太轻,其势不得不然。
比见王南卿在番易本司时,以涔水不办,亲自到彼料理数月,其课遂登。
渠精敏过人,其事距今未远,想尚可访问稽考也。
孙薛二守一章缴罢,孙又长往,尤可伤惜。
大抵时论汹汹,殊未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