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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正统大论 宋末元初 · 郑思肖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三五、心史·杂文
后世之论古今天下正统者,议率多端,自《春秋》后,史笔不知大伦所在,不过纪事耳。
纪事而不明正理,是者非,伪者正,后世无以明其得失,诸史之通弊也。
中国之事,系乎正统;
正统之治,出于圣人。
中国正统之史,乃后世中国正统帝王之取法者,亦以教后世天下之人所以为臣为子也。
岂宜列之以嬴政、王莽、曹操、孙坚、拓拔圭、十六夷国等,与中国正统互相夷虏之语,杂附于正史之间?
且书其秦、新室、魏、吴、元魏、十六夷国名年号,及某祖、某帝、朕、诏、太子封禅等事,竟无以别其大伦?
先主为中山之后,本称汉,陈寿作史,降之曰
于逆操史中乃称「丞相诸葛亮入寇」,若此等类,岂不冤哉!
臣行君事,夷狄行中国事,古今天下之不祥,莫大于是。
夷狄行中国事,非夷狄之福,实夷狄之妖孽。
譬如牛马,一旦忽解人语,衣其毛尾,裳其四蹄,三尺之童见之,但曰「牛马之妖」,不敢称之曰「人」,实大怪也。
《中庸》曰:「素夷狄行乎夷狄」。
此一语盖断古今夷狄之经也。
拓拔圭、十六夷国,不素行夷狄之事,纵如拓拔圭(伪称元魏,伪谥文帝。)之礼乐文物,僭行中国之事以乱大伦,是衣裳牛马而称曰人也,实为夷狄之大妖,宁若即夷狄而行夷狄之事以天其天也。
君臣华夷,古今天下之大分也,宁可紊哉!
若夫夷狄风俗兴亡之事,许存于本史,如国号类中国之号(所谓僭号,元魏是也。),及年号某祖、某帝、某皇后太子、朕、诏、封禅、郊祀、太庙等事,应犯天子行事等语,苟不削之,果与中国正统班乎?
若国名素其猃狁、单于之号,及官职、州县并从之,犹古之列国,亦犹古者要荒之外,夷狄之地。
古者圣人得柔远之道,所以不致其犯分,御之失道,则猖獗四驰矣。
或曰:「拓拔氏及今极北部落,皆黄帝后,姑假之亦可」。
曰,譬如公卿大夫之子孙,弃堕诗礼,或悦为皂隶,或流为盗贼,岂可复语先世之事,而列于君子等耶!
况四裔之外,素有一种孽气,生为夷狄,如毛人国、猩猩国、狗国、女人国等,其类极异,决非中国人之种类,开辟以后即有之,谓黄帝之后、夏后氏之后则非也。
《孟子》曰:舜、文,东夷、西夷之人也。
《史记》曰:舜,冀州人也,黄帝之子昌意七世孙。
文王之先尝避狄难矣,未可遽以东夷、西夷之说而论舜、文也。
舜、文,大圣人,岂可执东夷、西夷之语例论后世夷狄也哉?
其曰《北史》,是与中国抗衡之称,宜黜曰「胡史」,仍修改其书,夺其僭用天子制度等语。
其曰《南史》,实以偏方小之,然中国一脉系焉,宜崇曰「四朝正史(《南史》但载、齐、梁、,故曰「四朝」。)」,不亦宜乎?
嬴政不道,王莽篡逆,刘玄降赤眉,刘盆子为赤眉所挟,五代篡逆尤甚,冥冥长夜,皆不当与之。
普六茹坚小字那罗延(僭称隋,僭谥文帝,普六茹译姓曰杨。),夺伪周宇文辟之土,而并僭陈之天下,本夷狄也,魏證犹引「杨震十四世孙」书之,此必普六茹坚援引前贤以华族谱云,并宜黜其国名、年号,惟直书其姓名及甲子焉。
如遇某祖、某帝、朕、诏、封禅、郊祀、太庙等事,宜书曰:「普六茹某僭行某事」。
吕后称制八年,武后称制廿一年,牝鸡之晨,俱恶逆事,书法同前,但仍书曰吕后
武后本非高宗后,其名不正,亦不当以后书之。
如自古以来,诸国之名仍存之,盖出于天子之所封也。
若论古今正统,则三皇、五帝、三代、西汉、东汉、蜀汉大宋而已。
司马绝无善治,或谓后化为牛氏矣。
宋、齐、梁、陈,藐然缀中国之一脉,四姓廿四帝,通不过百七十年,俱无善治,俱未足多议,故两晋、宋、齐、梁、陈,可以中国与之,不可列之于正统。
李唐为《晋载记》凉武昭王李皓七世孙,实夷狄之裔,况其诸君家法甚缪戾,特以其并包天下颇久,贞观开元太平气象,东汉而下未之有也,姑列之于中国,特不可以正统言。
夷狄行中国之事曰「僭」,人臣篡人君之位曰「逆」,斯二者天理必诛。
王莽、曹操为汉臣,逆也;
普六茹坚乃夷狄,吕后、武后乃妇人,五代八姓乃夷狄盗贼之徒,俱僭也,非天明命也。
以正而得国,则篡之者逆也,如逆、逆操篡汉之类是也;
不以正而得国,则夺之者非逆也,汉取嬴政之国、唐取普六茹坚之国、大宋柴宗训之国是也。
善乎僭唐李亶(僭谥明宗。)露祷于天曰:「臣本夷狄,愿天早生圣人,吊民伐罪,如汤武则可」。
孔子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汤武忧天下无君,伯夷忧后世无君,断之固有理,后世必藉汤武之事,以长无君之恶。
李觏曰:「汤武非圣人亦宜」。
圣人、正统、中国,本一也,今析而论之,实不得已。
是故得天下者,未可以言中国;
得中国者,未可以言正统;
得正统者,未可以言圣人。
唯圣人始可以合天下、中国、正统而一之。
子路问:「卫君待子为政,子将奚先」?
子曰:「必也正名乎!
名不正,言不顺,事不成,礼乐不兴,刑罚不中,民无所措手足」。
大哉「正名」一语乎!
其断古今之史法乎!
名既不正,何足以言正统与?
正统者,配天地、立人极,所以教天下以至正之道。
彼不正,欲天下正者,未之有也,此其所以不得谓之正统。
或者以正而不统、统而不正之语,以论正统,及得地势之正者为正统,俱未尽善。
古之人君有天下而不与,以天下为忧;
后之人君执天下为己物,以天下为乐。
夫以天下为忧,则君子道行;
以天下为乐,则小人道行。
此古今治乱之由分也。
则天下如泰山之安,不可摇动;
一或不然,朵颐神器者至矣。
此天下不容长一统也,有天下者可不敬欤!
夫《春秋》一书,天子之事,夫子无位,即鲁史之名,书天下之事,不独为周作史,实为天下万世作史。
天王,抑夷狄,诛乱臣贼子,素王之权,万世作史标准也。
邵尧夫历始于尧甲辰,极有理。
或谓神农传至榆冈,共八代,五百馀年,盖尧而上实难之考。
有穷氏绝夏祀四十载,南轩以甲子书之,尤得史法。
晦庵《通鉴纲目》曰莽大夫、晋贞士之类,固得之,然犹有未尽也。
欧阳永叔《正统论》辨秦非闰位,亦未然。
朱晦庵范祖禹《唐鉴》,良善,其中尚当定数字。
此我犹有志于作《正统通鉴》之书。
大抵古今之事,成者未必皆是,败者未必皆
史书犹讼款,经书犹法令。
凭史断史,亦流于史;
视经断史,庶合于理。
谬例、失实、泛书,史之通弊,最不可不察。
或曰:「数千载事,今约以一篇之文断之,不亦太简乎」!
曰,古今一理耳,千古之下,论正统决不易于是。
惟识大体者,必以我言为当,庶几正统永不坠绪。
我经大乱后,烛人事之变,遂通古今上下而定之,确然以正统、僭逆之事为论,思之三年然后定,参错前辈议论,断以己见,惟主于理,以为权衡。
厥今统绪坠地,斯民怅怅然盲行,可痛可伤!
深欲即诸史通鉴之文,痛辨大义,悉删繁务,考得失,纂定书法,以明正统、僭逆之事,为第一义。
并削僭逆之号、用天子事例之类,宜直书姓某名某、僭行某事,目之曰《正统通鉴》。
仍自三皇始,肇其正统之源;
至尧始书甲辰,然亦不过统论尧时事;
以后,渐用编年,其大不可考者,决不可以意补,宜如「夏五」法。
或谓予曰:「《正统通鉴》理宜只载正统之事,君所谓三皇、五帝、三代、两汉蜀汉大宋而已,其他如两晋、宋、齐、梁、陈,虽曰中国,恐不可书,以紊《正统通鉴》之名」。
曰,当知「正统通鉴」四字,是举大纲目之名,两晋以下,其实附之以续编年,至于嬴政、王莽、普六茹坚、五代,则直书其名,亦以附编年,不如此则上下不贯续也。
若曰《正统通鉴》全书,我心绪凋瘵,家事凄薄,绝无书籍可为凭藉;
况其间毫发予夺之权,费订正者甚多,实非一二十年不足以办此书。
况先人有未毕之遗书在,为人子者未能足其文,乃私成己见之书,实犯不韪。
且万世赏罚之权,实为大事,忠烈明敏者不能辨察于毫末之间,揆我之才,实恐有所不及焉,尚有赖于后之识正统大义之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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