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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忠为庶人诏 初唐 · 上官仪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五十四
东台。朕储祉上元
嗣膺景祚。猎先圣之□践至公之道。
底罚行赏。御物同归。
房州刺史梁王忠。居庶孽之地。
在髫丱之辰。柳奭遂良□结无忌。
频烦进说。劝立东朝
朕以副宫之位。宜遵周道。
苟非其人。不可虚立。
正以宗臣之寄。仰在诸公。
旦夕勤恳。难违其意。
及正嫡升储。退居列屏。
乐善之事。紊于宾僚
窥怨之词。日盈床第。
妇女阿刘。远有陈告。
迹其罪状。盖非一涂。
乃伪作过所入关。云欲出家逃隐。
又令急使数诣京师。觇候两宫。
潜问消息。自说妖梦
戴通天冠。喜形于色。
以邀非望。每召经师
祀龙作福。画千菩萨。
愿升本位。每于晨夕著妇人衣。
妄有猜疑。云防细作。
又嗟叹柳奭称其为。悼伤韩瑗
情发于词。朕初见此言。
疑生怨谤。故遣御史大夫□理及中书官属相监推鞫。
證见非虚。然其地则人臣。
亲则人子。怀奸匿怨。
一至于斯。擢发论罪。
良非所喻。考之大义。
应从极罚。皇后情在哀矜。
兴言垂涕。再三陈请。
特希全宥。朕戚属之中。
频亏国典。缅维前载。
匪往兹子。属怀于此。
犹深愧叹。特宜屈法。
降为庶人。主者施行。
进律疏议表 初唐 · 长孙无忌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三十六
臣无忌等言。
臣闻三才既分。
法星著于元象。
六位斯列。
习坎彰于易经。
故知出震乘时。
开物成务。
莫不作训以临函夏。
垂教以牧黎元。
昔周后登极。
吕侯阐其茂范
虞帝纳麓。
皋陶创其彝章。
大夫之述三言。
金篆腾其高轨。
安众之陈九法。
玉牒播其宏规。
前哲比之以堤防。
往贤譬之以衔勒。
轻重失序。
则系之以存亡。
宽猛乖方。
则阶之以得丧。
泣辜慎罚。
文命所以会昌
斮胫剖心。
独夫于是荡覆。
三族之刑设。
祸起于望夷。
五虐之制兴。
师亡于涿鹿
齐景网峻。
时英有踊贵之谈。
周幽狱繁。
诗人致菀柳之刺。
所以当涂抚运。
乐平除惨酷之刑。
金行提象。
镇南削烦苛之法。
而体国经野。
御辨登枢。
莫不崇宽以宏风。
树仁惠以裁化。
景冑以之硕茂。
宝祚于是克崇。
徽猷列于缃图。
鸿名勒于青史。
暨炎灵委御。
人物道销。
雾翳三光。
尘惊九服。
秋卿司于邦典。
高下在心。
狱吏传于爰书。
出没由巳。
内史灰然而被辱。
丞相见牍背而行赇。
戮逮弃灰。
诛及偶语。
长平痛积冤之气。
司败切瘐死之魂。
遂使五楼之偫。
争回地轴。
十角之旅。
竞入天田。
国步于是艰难。
刑政于焉弛紊。
殷忧俟来苏之后。
多难伫拨乱之君。
大唐乾符以应期。
得天统而御历。
诛阪泉之巨猾。
剿丹浦之凶渠。
扫旬始而静天纲。
廓妖氛而清地纪。
朱旗乃举。
东城高灭楚之功。
黄钺裁麾。
西土建剪商之业。
总六合而光宅。
包四大以凝旒。
异域于是来庭。
殊方所以受职。
航少海以朝绛阙。
昆山以谒紫宸
椎髻之酋。
加之以文冕。
穷发之长。
宠之以徽章。
王会之所不书。
涂山之所莫纪。
歌九功以协金奏。
运七政以齐玉衡。
律增甲乙之科。
以正浇俗。
礼崇升降之制。
以拯颓风。
荡荡巍巍。
信无德而称也。
伏惟皇帝陛下体元纂业。
则大临人。
覆载并于乾坤。
照临运于日月。
坐青蒲而化光四表。
负丹扆而德被九围。
日旰忘餐。
心存于哀矜。
宵分不寐。
志在于明威。
一夫向隅而责躬。
万方有犯而罪巳。
仍虑三辟攸斁。
八刑尚密。
平反之吏。
从宽而失情。
次骨之人。
舞智而陷网。
刑靡定法。
律无正条。
徽纆妄施。
手足安措。
乃制太尉扬州都督监修国史上柱国赵国公长孙无忌司空上柱国英国公李绩尚书左仆射太子少师监修国史上柱国燕国公于志宁尚书右仆射监修国史上柱国开国公褚遂良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令监修国史上骑都尉柳奭银青光禄大夫刑部尚书上轻车都尉唐临太中大夫大理卿轻车都尉段宝元太中大夫黄门侍郎护军颍川县开国公韩瑗太中大夫中书侍郎监修国史骁骑尉来济朝议大夫中书侍郎辛茂将朝议大夫尚书右丞轻车都尉刘燕客朝请大夫使持节颍州诸军事颍州刺史轻车都尉裴宏献朝议大夫御史中丞上柱国贾敏行朝议郎刑部郎中轻车都尉王怀恪前雍州盩厔县云骑尉董雄朝议郎大理丞护军路立承奉郎雍州始平县丞骁骑尉石士逵大理评事云骑尉惠果儒林郎律学博士飞骑尉司马锐等。
抚金匮之故事。
采石室之逸书
捐彼凝脂。
敦兹要。
网罗训诰。
研覈邱坟。
撰律疏三十卷。
笔削巳了。
实三典之隐括。
信百代之准绳。
铭之景钟
将二仪而并久。
布之象魏。
与七曜而长悬。
庶一面之祝。
远超于殷。
十失之叹。
永弥于汉图。
谨诣朝堂奏表以闻。
无忌等诚惶诚恐顿首顿首。
永徽四年十一月十九日进。
柳子厚墓志铭820年5月 中唐 · 韩愈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六十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宜春市
子厚讳宗元
七世祖庆。
拓跋魏侍中
封济阴公
曾伯祖奭。
为唐宰相
褚遂良韩瑗俱得罪武后
高宗朝。
皇考讳镇。
以事母弃太常博士
求为县令江南
其后以不能媚权贵。
御史
贵人死。
乃复拜侍御史
号为刚直
所与游皆当世名人。
子厚精敏
无不通达
逮其父时。
虽少年已自成人。
能取进士第
崭然见头角
众谓柳氏有子矣。
其后以博学宏词集贤殿正字
俊杰廉悍
议论證据今古。
出入经史百子。
踔厉风发
率常屈其座人。
名声大振。
一时皆慕与之交。
诸公要人。
争欲令出我门下。
交口荐誉之。
贞元十九年
蓝田监察御史
顺宗即位
礼部员外郎
遇用事者得罪。
例出为刺史
未至。
又例贬州司马
居閒益自刻苦。
务记览为词章。
汎滥停蓄
为深博无涯涘。
一自肆于山水閒。
元和中
尝例召至京师
又偕出为刺史
子厚柳州
既至叹曰。
是岂不足为政耶。
因其土俗。
为设教禁
州人顺赖
其俗以男女质钱。
不时赎。
子本相侔。
则没为奴婢
子厚与设方计
悉令赎归。
其尤贫力不能者。
令书其佣。
足相当。
则使归其质。
观察使下其法于他州。
比一岁。
免而归者且千人。
衡湘以南为进士者。
皆以子厚为师。
经承子厚口讲指画
为文词者。
悉有法度可观。
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
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
当诣播州
子厚泣曰。
播州非人所居。
梦得亲在堂。
吾不忍梦得之穷。
无辞以白其大人。
且万无母子俱往理。
请于朝。
将拜疏愿以柳易播。
虽重得罪。
死不恨。
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
梦得于是改刺连州
呜呼
士穷乃见节义。
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
酒食游戏相徵逐
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
握手出肺肝相示。
指天日涕泣。
誓生死不相背负
真若可信。
一旦临小利害。
仅如毛发比。
反眼若不相识。
落陷阱不一引手救。
反挤之。
下石焉者。
皆是也。
此宜禽兽夷狄所不忍为。
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
子厚之风。
亦可以少愧矣。
子厚前时少年。
勇于为人。
不自贵重顾藉。
谓功业可立就。
故坐废退
既退。
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推挽
故卒死于穷裔
材不为世用。
道不行于时也。
使子厚在台省时。
自持其身己能如司马刺史时。
亦自不斥。
斥时有人力能举之。
且必复用不穷。
子厚斥不久。
穷不极。
虽有出于人。
文学辞章。
必不能自力以致。
必传于后如今。
无疑也。
虽使子厚得所愿。
将相于一时。
以彼易此。
孰得孰失。
必有能辨之者。
子厚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
年四十七。
十五年七月十日
归葬万年先人墓侧。
子厚子男二人。
长曰周六。
始四岁。
季曰周七。
子厚卒乃生。
女子二人。
皆幼。
其得归葬也。
费皆出观察使河东裴君行立
行立有节概。
重然诺。
与子厚结交。
子厚亦为之尽。
竟赖其力。
子厚于万年之墓者。
舅弟卢遵。
遵涿人。
性谨慎。
学问不厌。
子厚之斥。
遵从而家焉。
逮其死不去。
既往葬子厚
又将经纪其家。
庶几有始终者。
铭曰。
是惟子厚之室。
既固既安。
以利其嗣人
褚遂良谏废立皇后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唐史论断》卷上
论曰:高宗即位数年,奉先帝成法以临天下,颇得守文之体。
一日昏惑自恣,不奉天戒,虽前代荒乱之主,少过之者。
天子之贵,嫔御之众,何至私先帝才人,使逞阴谲之计,构陷中宫,为国大丑!
高宗自晋邸升皇储,即位之年,地震于晋,久而不止,是必天意以阴盛为戒也。
太宗临终,顾无忌、遂良称「好儿、好妇」,是以国家事付托于大臣也。
武氏诡计初行,方议废立,遂良以死争之,是不负先帝付托也。
呜呼!
先帝付托于临终,天地示戒于连年,大臣力争于所议,稍近中常之主,当知事理甚明,不可不念。
高宗幼为圣父教训,正人辅导,岂全不辨事理乎?
但内惑嬖者之计,外纳奸人之言,上不奉天戒,次不遵父命,下不顾忠议,徇一时之欲,以至于此。
心知王皇后无辜而悯之,及为嬖者戕贼,亦卒不问,此又孱懦之太甚矣。
使文武之臣、蕃夷之长共朝嬖者,此又乱礼之甚,前代未之有也。
卒使嬖者擅人主之权,害宗室、杀大臣,几移宗社,实高宗之过也。
高宗之过虽奸党所赞,亦由李绩微言、于志宁顾望所致尔。
李绩先帝付托,于志宁任宰弼之重,若稍助遂良及无忌、韩瑗来济之言,奸党岂能动乎?
是极谏高宗之过者,遂良也;
成就高宗之过者,李绩志宁也。
故书曰:「右仆射、河南郡公褚遂良谏废立皇后,降潭州都督」。
书其官爵,明大臣之任也。
谏废立,明废者不当废,立者不当立也。
因谏而降,明无罪也。
志宁皇后,不书其官,但名之,明志宁无大臣节,贱之也。
书「临轩立后」而不曰「帝」,见高宗无人君之体也。
射洪县拾遗亭记 北宋 · 文同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七、嘉庆《四川通志》卷五五、嘉庆《射洪县志》卷一六、光绪《潼川府志》卷八、光绪《射洪县志》卷一六、《盐亭县志续编》卷二
庚子秋,同被诏校《唐书》新本,见史第伯玉傅奕吕才同传。
伯玉以王者之术说武瞾,故《赞》贬之,曰:「子昂之于言,其聋瞽欤」!
呜呼甚哉!
其不探伯玉之为政理书之深意也。
明堂大学,在昔帝王所以恢大教化之地,自非右文好治之主为之,且犹愧无以称其举,岂淫艳荒惑、险刻残诐妇人之所宜兴乎?
缘事警奸,立文矫僭,伯玉之言有味于其中矣。
彼傅、吕者,本好历数才技之书,但能略顾大体,颛务记览以济其末学,讵可引伯玉而为之等夷邪?
杜子美韩退之,唐之伟人也。
杜云:「终古立忠义,《感遇》有遗篇」。
韩云:「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
其推尚伯玉之功也如此。
后人或以己见而遽抑之,人之材识,信夫有相绝者矣。
同当时尝欲遽疏于朝廷,以辨伯玉之不然,会除外官不果。
癸卯春伯玉县人金华道拱之过门,言其令庞君子明于本观陈公读书堂旧基,搆大屋四楹,题之曰「拾遗亭」。
栋宇宏豁,轩楹虚显,步倚眺听,依然风尚。
将纪其实,愿烦执事」。
同曰:「伯玉,同之郡人也。
昔不幸而死于贼简之手,心尝悼之矣。
今不幸而不得列于佳传,是故恳恳欲一为之伸地下之枉尔,记此何敢妄」。
遂述前事,使揭于亭上,聊以阐独坐之幽。
其山川之胜,登临之美,今古不易,有子美之诗在焉。
按:《补续全蜀艺文志》卷二七,明万历刻本。
唐论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二、《历代名贤确论》卷九五、《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二
太宗文皇既受内禅,孜孜求治,勤劳万机。
听纳谏诤,宽恤刑狱,平壹征赋,减省用度,驾驭中外,抚养生聚,不以大宝为贵,不以黄屋为心。
谦虚以接群臣,果断以决大事,恐惧丕业,务成太平之治。
内有房、杜以经纶庶政,外有英、卫以征讨四方。
有魏公、王圭之启沃,有马周刘洎之议论,有无忌、士廉之保祐,有季辅、行成之正色,有文本、正伦之维持,有戴胄、伏伽之执法,有世南、百药之经术。
听政之暇,则引文学之士更直阁下,以商榷古今是非,咨访治道之得失。
此天下不得不治也。
高宗之初,承贞观之遗迹,耆儒硕臣,尚布中外,故永徽之初,亦克乂宁。
及夫无忌、遂良、韩瑗来济上官仪之徒继遭窜戮,忠义之士结舌避祸,诡诞之臣攘袂而进,而李义府许敬宗之伦,倒持国柄,尤为巨蠹。
复有武媪悍妒,恣穷妖淫,僩然自得,不复愧耻。
此不得不乱尔。
中、睿之朝,武三思太平安乐公主倚恃城社,竞为狐鼠,号令刑政,棼然无纪,朝廷乃市道之薮,刑赏乃权倖之柄。
明皇帝跃于艰危之际,目击衰敝之政,即位之始,铲除污迹,一新王道,摈绌奸诡,登用贤俊,讲求治体,尊尚儒术。
姚崇宋璟忠正而用,张说二苏以文雅而进,李元纮卢怀慎以清俭而任,魏知古源乾曜以吏术而升,张九龄韩休以方正而选。
此不得不治尔。
及夫天宝之间,骄于承平,游心于神仙之妄,肆情于嬖倖之宠。
周子谅直言,而扑死于文陛;
李适之介讦,而贬死于宜春
内则杨、李紊坏国体,外则哥、牛邀求边功。
社稷已危而未悟,奸雄已萌而不知,遂使草鞠繁华之地,兵屯宫禁之下。
至于肃宗之时李辅国用事,而有南内之变。
代宗之世,鱼朝恩持权,而有陕州之幸。
德宗以雄略之才,欲刷多难,然而炎、杞以憸巧之才,取怨四方,以至泾原之兵,窃发辇下,匆遑奉天之狩,窘迫兴元之幸。
外臣由是倔彊,帝祚由是渐弱。
顺宗之朝,伾文、执谊之徒,凡所施设,尤可嗤笑。
宪宗中兴,欲洗宿愤,任用武元衡杜黄裳裴度崔群权德舆韦处厚、裴洎等,取蜀、,平淮、蔡,收冀、郓,然望开元已邈然不及矣,况贞观乎!
穆宗昭悯、文、武、宣、懿而下,忽治忽乱,忽得忽失。
注、训以小器而大谋,牛、李以私怨而公报,盗贼由是蜂起,藩镇由是跋扈,灾连祸踵,遂失天下。
每观其史,未尝不痛心疾首,以至泣下沾襟,而不能止也。
上皇帝乞辨忠邪书元符三年 北宋 · 崔鶠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七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五、《九朝编年备要》卷二六、《东都事略》卷一○五、《少微通鉴续编节要》卷八、《宋史》卷三五六《崔鶠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六、三○四、《宋元通鉴》卷四六、《经世八编》卷一二五、《宋史纪事本末》卷四八
臣闻谏争之道不激切不足以起人主意,激切则近讪谤。
夫以人臣而有讪谤之名,此谗邪之论所以易乘而世主所以不悟,天下所以卷舌吞声,以言为戒也。
臣尝读史,见汉桓帝以灾异数见,博求直言,及刘儒上书,则不能容。
又观曹鸾讼党人而被诛,李少良元载而见戮,未尝不掩卷兴嗟,矫然有山林不返之意。
比闻国家以日食之异,诏求直言,蚍蜉区区,欲报万一,而诏有「言之失中,朕不加罪」,又曰「尚悉乃心,无悼后害」,则感极而继之以泣。
盖陛下披至情、廓圣度以来天下之言如此,而私秘所闻,不肯一吐,是天下臣子负陛下也。
伏读诏书曰:「凡朕躬之阙失,左右之忠邪,政令之臧否,风俗之美恶,朝廷之德泽有不下究,闾阎之疾苦有不上闻,咸听直言。
臣以谓方今政令烦苛而民不堪扰,风俗险薄而法不能胜。
德泽非不厚而施设不得其当,疾苦虽欲闻而询求不得其人。
此特未暇为陛下一二陈之。
而特以左右之忠邪为本,忠邪判,天下无馀事。
惟其有忠不能明,有邪不能去,则陛下之阙失莫大乎此。
贱臣于草莱,不识朝廷之士,特以陛下左右之人有指元祐之臣以为奸党者,此必邪人也。
侯览曹节尝以党人之论藉口诛李膺杜密,捕夏馥党魁,指范滂所用为范党,海内涂炭二十馀年,废锢诛徙者不可胜计,汉自此亡。
李宗闵牛僧孺李德裕各植党与,更相报怨,搢绅之祸不解者四十馀年,唐亦自是不复振。
以本朝社稷之灵,宗庙之福,而憸人乘间以党人为名,扫除天下善士,汉唐衰乱之祸,将复见于今日,甚可骇也。
夫毁誉者,天下之公论,臣切怪朝廷毁誉与天下大异。
故责授崖州司户参军司马光,陛下左右之人以为奸,而天下皆曰忠。
宰相章惇,陛下左右之人以为忠,而天下以为奸。
此何理也?
臣请略言奸人之迹,而陛下试以是观之。
夫乘时抵巇以盗富贵,探微揣端以固权宠,专营一己之私,不顾国家成败者,谓之奸可也。
变乱是非,倾移主意,怀道德者必加诬染,负高名者志在剪除,谓之奸可也。
苞苴满门,私谒踵路,阴交不逞,密结禁庭,谓之奸可也。
以奇技淫巧荡上心,以倡优女色败君德,然后独操刑赏,自报恩雠者,谓之奸可也,蔽遮主听,排迮正人,微言者坐以刺讥,直谏者陷以指斥,以杜天下之言,以掩滔天之罪,谓之奸可也。
凡此,光有之乎?
有之乎?
皆惇之所有而光之所无也。
夫有其寔者名随之,无其寔者而与之名,天下其谁信之?
《传》曰:「谓狐为狸,则非特不知狐,又不知狸」。
是故以佞为忠,则必以忠为佞。
于是乎有缪赏滥罚,缪赏滥罚行而佞人徜徉矣。
如此为国不乱者,未之有也。
凡事四朝,以忠信长者闻于天下,危言正色,奋不顾身,虽古名臣无以远过。
而谓之奸,欺天下也,欺后世也。
夫一人可欺也,朝廷可欺也,天下后世不可欺也。
周勃木强敦厚,故属大事、安刘氏,非不可。
汲黯好直言,面折人短,故能寝淮南之言,辅少主守成,不能夺。
由是言之,姑欲周旋奉事,便佞捷给,则人人皆可为公卿。
必期于利害安危之际,无负国家,非正人不可。
臣孤生晚辈,平生不识,而又已死,何所爱惜?
所惜者,国家为奸邪报仇而负天下之谤耳。
至如狙诈险贼,臣不能尽知,可怪天下士大夫呼曰贼。
李栖筠御史大夫,天下尊之而不敢呼名,曰赞皇公侯。
仅一布衣之士,西河之人尊之而不敢名,呼曰侯君。
贵为宰相,人所具瞻,天下以名呼之,又指以为贼,何也?
辜负主恩,盗窃国柄,忠臣痛愤,义士不服,故贱而名之,又指其寔而名之以贼也。
且以一事中外所共知者言之。
指元祐之臣尽以为党而投之必死,独苏颂无恙。
固天下之贤者,然所逐皆等夷,以谓不预政事,则元祐时宰相,此何理也?
窃国柄也。
自陛下承天宝命,入绍大统,海内翘然,日跂新政
京师人曰「大,殃及子孙」,又曰「大,无地安身」。
章惇,小御史中丞安惇也。
夫百姓至愚而神,此言虽小,可以见天下之心也。
公议所在,借使陛下史臣不书,而天下之人必有书之者。
晋侯一国耳,六官之长皆用,民誉而无谤言,于是乎能霸。
陛下广有四海,选择一二臣顾反若此,臣恐伤天地之鉴,累日月之明,失天下之心,贻后世笑。
夫小人譬之毒蛇蝮蝎,其凶忍害人根于天性,随遇必发。
天下无事,国势安强,不过贼害忠良,破碎善类。
至缓急疑危之际,则必有反覆卖国之心,跋扈不测之变。
何以知之?
盖自古欲尽去正人者,非奸臣则逆子。
萧望之张猛苏建京房贾捐之者,石显也。
韩瑗来济褚遂良长孙无忌上官仪者,许敬宗也。
张九龄,诬王忠嗣,杀李适之者,李林甫也。
杜佑,陷李揆,杀颜真卿者,卢杞也。
孔融杨脩荀彧者,曹操也。
诛戮关中旧族者,董卓也。
尽去中朝名士者,粲也。
夫正人者,君之羽翼,奸贼患之,必剪其翼然后得志。
唯陛下前知诡计,密挫奸谋,力收骨鲠之臣,自为羽翼,其所以消灾变于无形,守太平于长久也。
宰相者,使百官各任其职者也。
比年以来,谏官不闻论得失,御史不闻劾奸邪,门下不闻封駮诏令,共持喑嘿,主事媕娿,非宰相使之而谁也?
李林甫以其罪大灭顶,恶极通天,则招天下邪人佞夫,布在言职,胁以祸福,无敢正言
由是窃相位十有九年,罪大恶盈而人主不知。
此可以为后车之戒也。
且以一事言之。
汉成帝欲立赵昭仪皇后太中大夫刘辅上书,以忠切得罪,而师丹谷永辛庆忌之徒交章请救。
夫以汉绪中衰,犹有清议主张争臣
顷者谏官邹浩以言事得罪先朝,左右大臣拱而观之,谏垣同列无一语者,又从而挤之去。
失左右大臣股肱心膂,而言官其耳目也,皆天下安危之所系,而一切奸谀若此,则陛下亦欲柬拔忠荩,图回太平,孰为陛下言之?
孰为陛下行之?
奸词互至,邪说沓进,陛下亦有之聪明不得行,朝进一人而后止,暮逐一佞而再收,是非纷纭,邪正参错,而天下之事败矣。
恭惟陛下躬睿圣之资,体温文之德,皇天眷睐,宗庙顾享,畀何神器。
今欲钦承上帝,慰答祖宗之灵,而国势若此,此臣所以为陛下虑也。
夫日者阳也,阳为君子。
食之者阴,为臣,为小人。
日有食之,臣侵君,小人胜君子也。
且四月正阳之月,阳极盛,阴极衰之时,而阴且侵阳,故其变为大。
其所以消复之道,臣不敢曲牵异说,旁取杂家,姑以经传所陈闻于陛下。
《十月之交》,日食之诗也,刺四国无政,不用其良。
上至卿士司徒,下至趣马师氏,咸非其人。
《左氏传》曰:「国无政,不用善,则自谪于日月之灾。
弭灾之道有三,一曰择人,二曰因民,三曰从时」。
唐臣宋璟曰:「日食脩德,使君子道长,小人道消,止女谒、放谗夫,所谓脩德也」。
此言播于《诗》,著于《传》,可以覆视。
惟陛下畏天威,听明命,独运乾纲,大明邪正,毋违经义,毋郁臣心,则天意解矣。
若夫伐鼓用币,素服彻乐而无修德善政之寔,则非所以应天也。
《传》曰「应天以寔不以文」,惟陛下至诚无忽。
迂论五 其三 论忠智之臣仁明之主1127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无锡市宜兴市
惟忠智之臣为能察事之利害,毕陈于其君而无隐情;
惟仁明之主为能以不用其臣之言,因事悔悟而追思之。
唐太宗以兵定天下,虽已治,不忘经略四夷,而魏郑公常谏止之。
每侍宴,奏《破阵》、《武德舞》,则俛首不顾;
至《庆善乐》,则谛玩无斁,以讽切帝。
辽东之役,高丽、靺鞨犯阵,李绩等力战破之,军还,怅然曰:「魏徵若在,吾有此行邪」?
即召其家到行在,赐劳妻子,以少牢祠其墓,恩礼有加。
安禄山初以范阳偏校入奏,气骄蹇,张九龄裴光庭曰:「乱幽州必此人也」。
及讨奚、契丹,败张守圭,执如京师九龄曰:「禄山狼子野心,有逆相,宜因事诛之,以绝后患」。
明皇曰:「卿无以王衍石勒而害忠良」。
卒不用。
后在蜀,思其忠,为泣下,且遣使祭于韶州,厚币恤其家。
若太宗、明皇,可谓仁明之主矣。
至暗忍者则不然。
褚遂良既得罪,韩瑗言于高宗曰:「遂良受顾命,一德无二,向论事至诚恳切,讵肯令陛下后哉?
被迁以来,再罹寒暑,其责塞矣,愿宽无辜,以顺众心」。
帝曰:「遂良之情朕知之,其悖戾好犯上,朕责之,讵有过邪」?
卒不从。
而至于许敬宗李义府之徒,则绸缪恩顾而不衰。
李泌尝对德宗论卢杞曰:「杨炎之罪不至死,挤陷之,而相关播」。
帝曰:「卿言诚有之,然杨炎视朕如三尺童子,有所论奏,可则退,不许则辞官,非特恶之也」。
方艰难时,视陆贽如左右手;
既事平,遭谗谤,帝追仇尽言逐之,犹弃梗然。
卢杞裴延龄辈,则宠任盘固,既去犹思之不已。
呜呼,其去太宗、明皇,不亦远哉!
论听言劄子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五
臣闻良药有苦口之利,明鉴无见疵之尤,故人臣以献言为忠,人主以听言为贤。
然听言之难,从古所患,书传所载,不可胜举。
愿治之主每区区听纳,而或不免过听之失者,不得其要也。
臣尝求其要,未有若伊尹太甲之言为切且至也。
其言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
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
臣试为陛下论之。
夫逆心之言未必皆合乎道,然未见人主所向而言,志在责难,则鲜有不逆者,要当以道求之。
逊志之言未必皆违乎道。
然或伺人主所向而言,志在容悦,则鲜有不顺者,要当以非道求之。
从违之际,祸福成败如反覆乎。
大抵人心喜顺而恶逆,逊志则易入,逆心则难行。
人主能于常情所恶而求其是,于常情所喜而求其非,然后智出众人之上,而群言不能惑,君子小人之情状皆即吾心逆顺之间而知之,不亦简且易乎?
又况逆心之言虽众,每不能胜逊志之一言,尤不可不察。
请以一二事明之。
唐高宗志在废王后而立武氏也,韩瑗来济上官仪辈莫不切谏,以至受遗定策如长孙无忌之亲、褚遂良之忠,皆以为不可,独李绩曰:「此陛下家事,何须问外人」?
卒立武氏,而篡夺之祸,几至亡国。
秦苻坚志在伐晋也,权翼、石越、苻融辈更进互说,以至老将如王猛,亲且爱如太子宏、少子诜,皆以为不可,独慕容垂曰:「陛下神谋内断足矣,不烦广访朝臣,以乱圣虑」。
遂定计南伐,而淝水之败,仅以身免。
则是逊志之一言足以丧邦,而逆心之言莫能救药。
二君不能即所逆顺而求之于道与非道之间,祸败至于如此,岂不痛哉!
恭惟陛下聪明勇智出于天纵,从善有转圜之易,去佞无拔山之难,屡诏求言,虚心纳谏,广览兼听,极群下之智,然臣区区之私犹恐陛下或未得其要也。
盖自崇宁以来,奸谀柄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靖康之后,言路一启,而狂澜横流,馀波未泯,要当执要以观之。
况二帝蒙尘,四方多事,臣愿陛下以伊尹之言,不忘于造次之际,正心诚意,终始惟一,视君子小人如烛照数计,则纪纲无患于不立,邻敌无患于不服,中兴之业无患于不成矣。
走弄产钱之弊判 宋 · 人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三九、《名公书判清明集》卷三
当职昨来定差石才承替第九都周资谋役次,其石才不肯责认入役,致蒙县衙再委勘定。
今契勘石才所以不肯责认入役之由,其意盖谓义役关约,都例产钱至一贯者合当充役,本都户税数计一千一百六十二文,昨将原买来陈某土名某处田若干亩,卖与韩伯玉,欲得除豁此项产钱,则户下税数不及都例,庶几可以苟免应役。
然拖照当来陈某实计产钱一百八十一文,今卖与韩伯玉契内具载产数,乃谓二百七十三文,及至到官供责,又谓三百馀文,其产数之不同也如此。
所卖韩伯玉田契内具载,实约价钱二百五十贯,续后节次供责,或谓得价钱二百三十贯,后谓得价钱二百二十贯,是其贯之不同也如此。
原价韩伯玉田契内具载成契之日,系是嘉定九年五月,而供责在案,乃谓嘉定九年七月,其成契月分之不同也又如此。
及据王珍状陈,韩伯玉系娶潘氏,其卖田契内具载代书潘子仁,乃石才之妻党,为牙者周梦德,乃石才之女婿。
合是数端论之,则石才意在隐寄产钱,规避应役,遂与其亲属通同作弊,以至弄巧成拙,每出辄异,产钱价贯之数目,与夫卖买成契之月分,往往差舛,不相照应,官司何以信凭?
窃缘在法不许临役推割,今石才既是出卖田业,隔年五月成契,自合于当秋照契除割产钱,顾乃拖延至次年周资谋役次垂满之时,始入状推割。
及招王珍论破,又乃于款词之中,有朱脚、白脚之辨,意欲官司勒令王珍先次入役。
殊不知有差役,有义役,二者事体不同。
两下既皆系义役之数,则关约一定,悉当遵守。
而石才则原初供吐,亦既明言本都续入义役人王珍,则是两下皆系义役之数目,自合以排定名次论,不当以产钱高下,朱脚、白脚论。
设使石才之卖田也,果是正行交易,除豁产钱一百十一文外,其户下税数不及都例者,亦仅十数文耳,官司定差,不应若是纤悉也,而况其所争事理,有如此前数之可疑者乎?
定验至此,目今石才合当充应,更取自台旨。
顷时。得十玩子和章数篇。未几。闻十玩去国。嗟惋弥日。其后。又闻青鹤道人。惜十玩之去。而不能言。颇有嘅嘅之意。今获道人诗。有与世浮沈之叹。其亦感于中。而有不得尽其说者。披诵数四。绝忆其人。喟然赋之十玩曾在玉堂论事。忤异当轴。因此坐祸。) 明 · 金安老
 出处:希乐堂文稿卷之四(忍性录皆谪中作也)
青鹤道人青鹤癯,迢迢天上分时栋。
人言晦叔太慎默(温公病中。与吕申公简曰。晦叔端方忠厚。天下仰服。垂老秉政。平生所蕴不施。今日将何俟乎。比来。物论颇讥晦叔慎默太过。若此际不复庭争。事蹉跌则入彼朋矣。),有怀安得如鸣凤韩瑗褚遂良相继死。内外以言为讳。将二十年。帝造奉天宫。李善感上疏极言。时人谓凤鸣朝阳。出唐史。)
少谓鲍管今郦寄(汉书。天下以郦寄为卖友。以见利而忘义也。○道人与一夙交。交密分厚。胶漆未足喻其坚也。及其人当柄。事多舛戾。道人随事箴规。渐见疏忌。道人常叹曰。此人材短经纶。误做错施。愎言不下已。吾不能镌矣。因以趣异大忤。几危仅免。道人常曰。人宁负我。我不负人。交好如旧。),未免可否相形迹。
斯人笑受宁汝嫌,可怜廊庙身如客(道人虽在廊庙。未有所为。但慎默而已。斯人谓道人也。)
坐见一网打十玩,惜之不得容一口。
长嗟不发恐有待退之阳城有待而言。),其心甚长人焉苟(左传。彼其发短。而心甚长。)
鹧鸪才气逸骏骨郑谷作鹧鸪诗。号郑鹧鸪。此指十玩子也。),整靶走下千仞坂。
磊磈之胸端不降,有句一一高层巘。
忧时孤愤吐万丈,长澜泻出惊时语。
掎奇入案古所病,天公剧人乃如许子瞻诗。入案者多矣。谤十玩者。以作诗并为之累云。)
高调独多洒面时,酒中之仙化粗魄(此属道人也。明皇有诏。宣召李白方醉卧。以水洒面。酒半醒。进清平调。今引鹧鸪与谪仙。皆取同姓而言。)
百战曾经患害场(道人曾杖谪海岛。顷又忤时辈。无罪可陷。构为无形。目谓误国。斥落沧泽。时辈败。以驲徵召。),三昧久脱青黄癖(青黄耦俪。诗文之廦。)
藏芒韬角寻无踪,运斤掠耳风格格卢仝诗。风色紧格格。)
毅色未见斗霆颜,古气可永清庙彝。
为诗欲与处世谋,老处有非浅者窥(道人老于世。神于诗。其无迹同也。)
浮沈自省可弦韦,增益勉人真吾师(浮沈增益。皆道人诗中语。用以箴道人。又以自勉。此朋友相规之义也。)
无弦度曲意已足,洋洋有声快同听陶令无弦琴。古人诗曰。琴到无弦听者稀。古来惟有一钟期。伯牙鼓琴。意在流水。钟期曰。洋洋乎美哉。○道人诗。含意不发。如无弦意足。十玩诗。快泻廉亮。如峨洋入听也。)
面目千里此可凭,肝胆一家非烦赠。
年来我病欲无言(子曰。予欲无言。),尺素相传恐为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