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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芑 春秋 · 诗经
四言诗
《采芑》,宣王南征也。
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亩。
方叔涖止,其车三千,师干之试。
方叔率止,乘其四骐,四骐翼翼。
路车有奭,簟茀鱼服,钩膺鞗革。(一章)
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中乡。
方叔涖止,其车三千,旂旐央央。
方叔率止,约軧错衡,八鸾玱玱。
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有玱葱珩。(二章)
鴥彼飞隼,其飞戾天,亦集爰止。
方叔涖止,其车三千,师干之试。
方叔率止,钲人伐鼓,陈师鞠旅。
显允方叔,伐鼓渊渊,振旅阗阗。(三章)
蠢尔蛮荆,大邦为雠。
方叔元老,克壮其犹。
方叔率止,执讯获丑。
戎车啴啴,啴啴焞焞,如霆如雷。
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蛮荆来威。(四章)
按:采芑四章,章十二句。
理甘延寿陈汤疏 西汉 · 刘向
出处:全汉文 卷三十六
郅支单于囚杀使者吏士以百数,事暴扬外国,伤威损重,群臣皆闵焉。陛下赫然欲诛之,意未尝有忘。西域都护延寿、副校尉汤承圣指,倚神灵,总百蛮之君,揽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绝域,遂蹈康居,屠五重城,搴歙侯之旗,斩郅支之首,悬旌万里之外,扬威昆山之西,扫谷吉之耻,立昭明之功,万夷慑伏,莫不惧震。呼韩邪单于见郅支已诛,且喜且惧,乡风驰义,稽首来宾,愿守北藩,累世称臣。立千载之功,建万世之安,群臣之勋莫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吉甫为宣王诛猃狁而百蛮从,其《诗》曰:「啴啴焞焞,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蛮荆来威」。《易》曰:「有嘉折首,获匪其丑」。言美诛首恶之人,而诸不顺者皆来从也。今延寿、汤所诛震,虽《易》之折首、《诗》之雷霆不能及也。论大功者不录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瑕。《司马法》曰「军赏不逾月」,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盖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归,周厚赐之,其《诗》曰:「既甫燕喜,吉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千里之镐犹以为远,况万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寿、汤既未获受祉之报,反屈捐命之功,久挫于刀笔之前,非所以劝有功厉戎士也。昔齐桓公前有尊周之功,后有灭项之罪,君子以功覆过而为之讳行事。贰师将军李广利损五万之师,靡亿万之费,经四年之劳,而仅获骏马三十匹,虽斩宛王母鼓之首,犹不足以复费,其私罪恶甚多。孝武以为万里征伐,不录其过,遂封拜两侯、三卿、二千石百有馀人。今康居国强于大宛,郅支之号重于宛王,杀使者罪甚于留马,而延寿、汤不烦汉士,不费斗粮,比于贰师,功德百之。且常惠随欲击之乌孙,郑吉迎自来之日逐,犹皆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劳则大于方叔、吉甫,列功覆过则优于齐桓、贰师,近事之功则高于安远、长罗,而大功未著,小恶数布,臣窃痛之。宜以时解县通籍,除过勿治,尊宠爵位,以劝有功(《汉书·陈汤传》)。
孝武庙不毁议 西汉末 · 刘歆
出处:全汉文 卷四十
臣闻周室既衰,四夷并侵,猃狁最强,于今匈奴是也。至宣王而伐之,诗人美而颂之曰:「薄伐猃狁,至于太原」。又曰:「啴啴推推,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荆蛮来威」。故称中兴。及至幽王,犬戎来伐,杀幽王,取宗器。自是之后,南夷与北夷交侵,中国不绝如线,《春秋》纪齐桓南伐楚,北伐山戎,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是故弃桓之过而录其功,以为伯首。及汉兴,冒顿始强,破东胡,禽月氏,并其土地,地广兵强,为中国害。南越尉佗总百粤,自称帝。故中国虽平,犹有四夷之患,且无宁岁。一方有急,三面救之,是天下皆动而被其害也。孝文皇帝厚以货赂,与结和亲,犹侵暴无已。甚者,兴师十馀万众,近屯京师及四边,岁发屯备虏,其为患久矣,非一世之渐也。诸侯郡守连匈奴及百粤以为逆者非一人也。匈奴所杀郡守都尉,略取人民,不可胜数。孝武皇帝湣中国罢劳,无安宁之时,乃遣大将军、骠骑、伏波、楼船之属,南灭百粤,起七郡;北攘匈奴,降昆邪十万之众,置五属国,起朔方,以夺其肥饶之地;东伐朝鲜,起玄菟、乐浪,以断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并三十六国,结乌孙,起敦煌、酒泉、张掖,以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肩。单于孤特,远遁于幕北。四垂无事,斥地远境,起十馀郡。功业既定,乃封丞相为富民侯,以大安天下,富实百姓,其规模可见。又招集天下贤俊,与协心同谋,兴制度,改正朔,易服色,立天地之祠,建封禅,殊官号,存周后,定诸侯之制,永无逆争之心,至今累世赖之。单于守藩,百蛮服从,万世之基也,中兴之功未有高焉者也。高帝建大业,为太祖;孝文皇帝德至厚也,为文太宗;孝武皇帝功至著也,为武世宗;此孝宣帝所以发德音也。
《礼记·王制》及《春秋·谷梁传》,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士二。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此丧事尊卑之序也,与庙数相应。其文曰:「天子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诸侯二昭二穆,与太祖之庙而五」。故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春秋左氏传》曰:「名位不同,礼亦异数」。自上以下,降杀以两,礼也。七者,其正法数,可常数者也。宗不在此数中。宗,变也,苟有功德则宗之,不可预为设数。故于殷,太甲为太宗,大戊曰中宗,武丁曰高宗。周公为《毋逸》之戒,举殷三宗以劝成王。繇是言之,宗无数也,然则所以劝帝者之功德博矣。以七庙言之,孝武皇帝未宜毁;以所宗言之,则不可谓无功德。《礼记》祀典曰:「夫圣王之制祀也,功施于民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救大灾则祀之」。窃观孝武皇帝,功德皆兼而有焉。凡在于异姓,犹将特祀之,况于先祖?或说天子五庙无见文,又说中宗、高宗者,宗其道而毁其庙。名与实异,非尊德贵功之意也。《诗》云:「蔽芾甘棠,勿剪勿伐,邵伯所茇」。思其人,犹爱其树,况宗其道而毁其庙乎?叠毁之礼,自有常法,无殊功异德,固以亲疏相推及。至祖宗之序,多少之数,经传无明文,至尊至重,难以疑文虚说定也。孝宣皇帝举公卿之议,用众儒之谋,既以为世宗之庙,建之万世,宣布天下。臣愚以为孝武皇帝功烈如彼,孝宣皇帝崇立之如此,不宜毁(《汉书·韦玄成传》:太仆王舜、中垒校尉刘歆议,上览其议而从之,制曰:「太仆舜、中垒校尉歆议可。」又略见《御览》八十八引刘歆《宗庙议》。案此议列名先王舜,以位尊也,据下文云歆又以为,明是刘歆文。)。
太傅胡广碑 其一 东汉 · 蔡邕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七十六
公讳广,字伯始,南郡华容人也。其先自妫姓建国南土曰胡子,《春秋》书焉,列于诸侯,公其后也。考以德行纯懿,官至交趾都尉。公宽裕仁爱,覆载博大,研道知机,穷理尽性,凡圣哲之遗教,文武之未坠,罔有不综。年二十七,察孝廉,除郎中、尚书侍郎、左丞、尚书仆射。内正机衡,允里其职,文敏畅乎庶事,密静周乎枢机,帝用嘉之,迁济阴太守。公乃布恺悌,宣柔嘉,通神化,道灵和,扬惠风以养贞,激清流以荡邪,取忠肃于不言,消奸宄于爪牙。是以君子勤礼,小人知耻,鞠推息于官曹,刑戮废于朝市,馀货委于路衢,馀种栖于畎亩(《文选·魏都赋》注引此一语。)。迁汝南太守,增修前业。考续既明,入作司农,实掌金谷之渊薮,和均关石,王府以充。遂作司徒,昭敷五教。进作太尉,宣畅浑元,人伦辑睦,日月重光。遭国不造,帝祚无主,援立孝桓,以绍宗绪。用首谋定策,封安乐乡侯,户邑之数,加于群公。入录机事,听纳总己,致位就第。复拜司空,敷土导川,俾顺其性。功遂身退,告疾固辞,乃为特进,爰以休息。又拜太常,典司三礼,敬恭禋祀,神明嘉歆,永世丰年,聿怀多福。复拜太尉,寻申前业。又以特进,消遥致位。又拜太常,遘疾不夷,逊位辞爵,迁于旧都,徵拜太中太夫。延和末年,圣主革正,幸臣诛毙,引公为尚书令,以二千石居官,委以阃外之事,厘改度量,以新国家。弘纲既整,衮阙以补,乃拜太仆。车正马闲,六驺习训,迁太常、司徒。成宗晏驾,推建圣嗣,复封故邑,与参机密,寝疾告退。复拜太傅,录尚书事,于时春秋高矣。继亲在堂,朝夕定省,不违子道。旁无几杖,言不称老。居丧致哀,率礼不越。其接下答宾,虽幼贱降等,礼从谦厚,尊而弥恭。劳思万机,身勤心苦,虽老莱子婴儿其服,方叔克壮其猷,公旦纳于台屋,正考父俯而循礼,曷以尚兹!夫蒸蒸至孝,德本也。体和履忠,行极也。博闻周览,上通也。勤劳王家,茂功也。用能七登九命,笃受介祉,亮皇圣于六世,嘉庶绩于九有,穷生民之光宠,享黄耇之遐纪,蹈明德以保身,与福禄乎终始。年八十有二,建宁五年春壬戌薨于位。天子悼痛,赠策遂赐诔,谥曰文恭。如前傅之仪,而有加焉,礼也。故吏司徒许诩等,相与钦慕《崧高》、《蒸民》之作,取言时计功之则,论集行迹,铭诸琬琰。其词曰:
伊汉元辅,时惟文恭。聪明睿哲,思心瘁容。毕力天机,帝休其庸。赋政于外,有邈其踪。进作卿士,粤登上公。百揆时序,五典克从。万邦黎献,共唯时雍。勋烈既建,爵土乃封。七被三事,再作特进。弘唯幼冲,作傅以训。赫赫猗公,邦家之镇。泽被华夏,遗爱不沦。日与月与,齐光并运。存荣亡显,没而不泯(本集,《艺文类聚》四十六,又略见《书钞》三十五,《文选·魏都赋》注。)。
上书荐谢该 东汉 · 孔融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八十三
臣闻高祖创业,韩、彭之将,征讨暴乱,陆贾叔孙通,进说《诗》、《书》。光武中兴,吴、耿佐命,范升、卫宏修述旧业,故能文武并用,成长久之计。陛下圣德钦明,同符二祖)丞噩劳谦厄运,三年乃欢。今尚父鹰扬,方叔翰飞,王师电鸷,群凶破殄,始有橐弓臣鼓之次,宜得名儒,典综礼纪。窃见故公车司马令谢该,体曾、史之淑性,兼商、偃之文学,博通群艺,周览古今,物来有应,事至不惑,清白异行,敦悦道训。求之远近,少有俦匹。若乃巨骨出吴,隼集陈庭,黄熊入寝,亥有二首,非夫洽闻者,莫识其端也。隽不疑定北阙之前,夏侯胜辨常阴之验,然后朝士益重儒术。今该实卓然比还前列,间以父母老疾,弃官欲归,道路险塞,无由自致。猥使良才抱璞而逃,逾越山河,沈沦荆楚,所谓往而不反者也。后日当更馈乐以钓由余,克像以求傅说,岂不烦哉?臣愚以为可推录所在,召该令还。楚人止孙卿之去国,汉朝追匡衡于平原,尊儒贵学,惜失贤也(《后汉·谢该传》。)。
连名上疏请为周胤复爵 孙吴 · 诸葛瑾
出处:全三国文 卷六十五
故将周瑜子胤,昔蒙粉饰,受封为将,不能养以之福,思立功效,至纵情欲,招速罪辟。臣窃以瑜昔见宠任,入作心膂,出为爪牙,衔命出征,身当矢石,尽节用命,视死如归,故能摧曹操于乌林,走曹仁于郢都,扬国威德,华夏是震,蠢尔蛮荆,莫不宾服,虽周之方叔,汉之信、布,诚无以尚也。夫折冲杆难之臣,自古帝王莫不贵重,故汉高帝封爵之誓曰:「使黄河如带,太山如砺,国以永存,爰及苗裔」。申以丹书,重以盟诅,藏于宗庙,传于无穷,欲使功臣之后,世世相踵,非徒子孙,乃关苗裔,报德明功,勤勤恳恳,如此之至,欲以劝戒后人,用命之臣,死而无悔也。况于瑜身没未久,而其子胤降为匹夫,益可悼伤。窃惟陛下钦明稽古,隆于兴继,为胤归诉,乞丐余罪,还兵复爵,使失旦之鸡,复得一鸣,抱罪之臣,展其后效(《吴志·周瑜传》。子胤,后以罪徙卢陵郡,诸葛瑾、步骘连名上疏。)。
武帝诔 其一 曹魏 · 曹植
四言诗 出处:全三国文 卷十九
于惟我王,承运之衰。
神武震发,群雄殄夷。
拯民于下,登帝太微。
德美旦奭,功越彭韦。
九德光备,万国作师。
寝疾不兴,圣体长归。
华夏饮泪,黎庶含悲。
神翳功显,身沈名飞。
敢扬圣德,表之素旗。
乃作诔曰:(一章)
于穆我王,胄稷胤周。
于穆我王,胄稷胤周。
贤圣是绍,元懿允休。
先侯佐汉,实惟平阳。
功成绩著,德昭二皇。
民以宁一,兴咏有章。
我王承统,天姿时生,年在志学,谋过老成。
奋臂旧邦,翻身上京,袁与我王,平交若神。
张陈背誓,傲帝虐民。
拥徒百万,虎视朔滨。
我皇赫怒,戎车列陈。
武卒虓阚,如雷如震。
搀抢北埽,举不浃辰。
绍遂奔北,河朔是宾。
振旅京室,帝嘉厥庸。
乃位承相,总摄三公。
光受上爵,君临魏邦。
九锡昭备,大路火龙。
玄鉴灵蔡,探幽洞微。
下无伪情,奸不容非。
敦俭尚古,不玩珠玉。
以身先下,民以纯朴。
圣性严毅,平修清一。
唯善是嘉,靡疏靡昵。
怒过雷霆,喜逾春日。
万国肃虔,望风震栗。
既总庶政,兼览儒林。
躬著雅颂,被之瑟琴。
茫茫四海,我王康之。
微微汉嗣,我王匡之。
群桀扇动,我王服之。
喁喁黎庶,我王育之。
光有天下,万国作君。
虔奉本朝,德美周文。
以宽克众,每征必举。
四夷实服,功逾圣武。
翼帝王世,神武膺扬。
左钺右旄,威凌伊吕。
年逾耳顺,体愉忠肃。
乾乾庶事,气过方叔。
宜并南岳,君国无穷。
如何不吊,祸钟圣躬。
弃离臣子,背世长终。
兆民号咷,仰愬上穹。
既以约终,令节不衰。
既即梓宫,躬御缀衣。
玺不存身,唯绋是荷;
明器无饰,陶素是嘉。
既次西陵,幽闺启路。
群臣奉迎,我王安厝。
窈窈玄宇,三光不入。
潜闼一扃,尊灵永蛰。
圣上临穴,哀号靡及。
群臣陪临,伫立以泣。
去此昭昭,于彼冥冥。
永弃兆民,下君百灵。
千代万乘,曷时复形(《艺文类聚》十三)。(二章)
求自试表(太和二年) 曹魏 · 曹植
出处:全三国文 卷十五、文选卷三十七
臣植言:臣闻士之生世,入则事父,出则事君。事父尚于荣亲,事君贵于兴国。故慈父不能爱无益之子,仁君不能畜无用之臣。夫论德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量能而受爵者,毕命之臣也。故君无虚授,臣无虚受;虚授谓之谬举,虚受谓之尸禄。诗之素餐,所由作也。昔二虢不辞两国之任,其德厚也;旦奭不让燕鲁之封,其功大也。今臣蒙国重恩,三世于今矣。正值陛下升平之际,沐浴圣泽,潜润德教,可谓厚幸矣。而位窃东藩,爵在上列,身被轻煖,口厌百味,目极华靡,耳倦丝竹者,爵重禄厚之所致也。退念古之受爵禄者,有异于此,皆以功勤济国,辅主惠民。今臣无德可述,无功可纪,若此终年,无益国朝,将挂风人彼己之讥。是以上惭玄冕,俯愧朱绂。方今天下一统,九州晏如,顾西尚有违命之蜀,东有不臣之吴。使边境未得税甲,谋士未得高枕者,诚欲混同宇内,以致太和也。故启灭有扈而夏功昭,成克商奄而周德著。今陛下以圣明统世,将欲卒文武之功,继成康之隆。简良授能,以方叔邵虎之臣,镇卫四境,为国爪牙者,可谓当矣。然而高鸟未挂于轻缴,渊鱼未悬于钩饵者,恐钓射之术,或未尽也。昔耿弇不俟光武,亟击张步,言不以贼遗于君父也。故车右伏剑于鸣毂,雍门刎首于齐境,若此二子,岂恶生而尚死哉?诚忿其慢主而陵君也。夫君之宠臣,欲以除害兴利,臣之事君,必以杀身静乱,以功报主也。昔贾谊弱冠,求试属国,请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终军以妙年使越,欲得长缨占其王,羁致北阙。此二臣岂好为夸主而耀世俗哉?志或郁结,欲逞才力输能于明君也。昔汉武为霍去病治第,辞曰:「匈奴未灭,臣无以家为」!固夫忧国忘家,捐躯济难,忠臣之志也。今臣居外,非不厚也;而寝不安席,食不遑味者,伏以二方未剋为念。伏见先武皇帝武臣宿兵,年耆即世者有闻矣;虽贤不乏世,宿将旧卒,犹习战也。窃不自量,志在效命,庶立毛发之功,以报所受之恩。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诏,效臣锥刀之用,使得西属大将军,当一校之队,若东属大司马,统偏师之任。必乘危蹑险,骋舟奋骊,突刃触锋,为士卒先。虽未能禽权馘亮,庶将虏其雄率,歼其丑类,必效须臾之捷,以灭终身之愧,使名挂史笔,事列朝荣,虽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犹生之年也。如微才不试,没世无闻,徒荣其躯而丰其体,生无益于事,死无损于数,虚荷上位而忝重禄,禽息鸟视,终于白首,此徒圈牢之养物,非臣之所志也。流闻东军失备,师徒小衄,辍食弃餐,奋袂攘衽,抚剑东顾,而心已驰于吴会矣。臣昔从先武皇帝,南极赤岸,东临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玄塞,伏见所以行军用兵之势,可谓神妙矣。故兵者不可预言,临难而制变者也。志欲自效于明时,立功于圣世。每览史籍,观古忠臣义士,出一朝之命,以殉国家之难,身虽屠裂,而功铭著于景钟,名称垂于竹帛,未尝不拊心而叹息也。臣闻明主使臣,不废有罪。故奔北败军之将用,秦鲁以成其功;绝缨盗马之臣赦,楚赵以济其难。臣窃感先帝早崩,威王弃代,臣独何人,以堪长久?常恐先朝露,填沟壑,坟土未乾,而身名并灭。臣闻骐骥长鸣,伯乐昭其能;卢狗悲号,韩国知其才。是以效之齐楚之路,以逞千里之任,试之狡兔之捷,以验搏噬之用。今臣志狗马之微功,窃自惟度,终无伯乐韩国之举,是以于邑而窃自痛者也。夫临博而企竦,闻乐而窃抃者,或有赏音而识道也。昔毛遂,赵之陪隶,犹假锥囊之喻,以寤主立功;何况巍巍大魏多士之朝,而无慷慨死难之臣乎!夫自衒自媒者,士女之丑行也;干时求进者,道家之明忌也。而臣敢陈闻于陛下者,诚与国分形同气,忧患共之者也。冀以尘露之微,补益山海;萤烛末光,增辉日月。是以敢冒其丑而献其忠,必知为朝士所笑。圣主不以人废言,伏惟陛下少垂神听,臣则幸矣。
又求自试表 其一 曹魏 · 曹植
出处:全三国文 卷十五
五帝之世非皆智,三季之末非皆愚,用与不用,知与不知也。夫相者,文德昭者也;将者,武功烈者也。文德昭,则可以匡国朝,叙百揆,稷、契、夔、龙是矣;武功烈,则可以征不庭,广邦境,南仲、方叔是矣。昔伊尹之为媵臣,至贱也;吕尚之处屠钓,至陋也。及其见举于汤、文,诚道合志同,岂复假近习之荐,因左右之介哉?昔骐骥之于吴坂,可谓困矣。及其伯乐相之,孙子御之,形体不劳,而坐取千里。伯乐善御马,明君善御臣,诚任贤使能之明效也(案:篇首至此,与《魏志》本传所载《陈审举疏文》同,《艺文类聚》作《又求自试表》。考《文馆词林》载明帝答诏云:「省览来书,至于再三。」则《求自试》,似非一表,盖《艺文》据《植集》本,因与本传异耳,录之不嫌复出。)。昔段干木修德于闾阎,秦军为之辍攻,而文侯以安;穰苴授节于邦境,燕晋为之退师,而景公无患。皆简德尊贤之所致也。愿陛下垂高宗傅岩之明,以显中兴之功(《艺文类聚》五十三)。
上疏陈审举之义 曹魏 · 曹植
出处:全三国文 卷十六
臣闻天地协气而万物生,君臣合德而庶政成。五帝之世非皆智,三季之末非皆愚,用与不用,知与不知也。既时有举贤之名,而无得贤之实,必各援其类而进矣。谚曰:「相门有相,将门有将」。夫相者,文德昭者也;将者,武功烈者也。文德昭,则可以匡国朝,致雍熙,稷、契、夔、龙是也;武功烈,则可以征不庭,威四夷,南仲、方叔是矣。昔伊尹之为媵臣,至贱也;吕尚之处屠钓,至陋也。及其见举于汤武、周文,诚道合志同,玄谟神通,岂复假近习之荐,因左右之介哉!《书》曰:「有不世之君,必能用不世之臣;用不世之臣,必能立不世之功」。殷、周二王是矣。若夫龌龊近步,遵常守故,安足为陛下言哉?故阴阳不和,三光不畅,官旷无人,庶政不整者,三司之责也。疆场骚动,方隅内侵,没军丧众,干戈不息者,边将之忧也。岂可虚荷国宠而不称其任哉?故任益隆者负益重,位益高者责益深,《书》称「无旷庶官」,《诗》有「职思其忧」,此其义也。
陛下体天真之淑圣,登神机以继统,冀闻《康哉》之歌,偃武行文之美。而数年以来,水旱不时,民困衣食,师徒之发,岁岁增调,加东有覆败之军,西有殪没之将,至使蚌蛤浮翔于淮、泗,<鼠军>鼬喧哗于林木。臣每念之,未尝不辍食而挥餐,临觞而扼腕矣。昔汉文发代,疑朝有变,宋昌曰:「内有朱虚、东牟之亲,外有齐、楚、淮南、琅邪,此则磐石之宗,愿王勿疑」。臣伏惟陛下远览姬文二虢之援,中虑周成、召、毕之辅,下存宋昌磐石之固。昔骐骥之于吴阪,可谓困矣,及其伯乐相之,孙邮御之,形体不劳而坐取千里。盖伯乐善御马,明君善御臣;伯乐驰千里,明君致太平;诚任贤使能之明效也。若朝司惟良,万机内理,武将行师,方难克珥。陛下可得雍容都城,何事劳动銮驾,暴露于边境哉?
臣闻羊质虎皮,见草则悦,见豺则战,忘其皮之虎也。今置将不良,有似于此。故语曰:「患为之者不知,知之者不得为也」。昔乐毅奔赵,心不忘燕;廉颇在楚,思为赵将。臣生乎乱,长乎军,又数承教于武皇帝,伏见行师用兵之要,不必取孙、吴而暗与之合。窃揆之于心,常愿得一奉朝觐,排金门,蹈玉陛,列有职之臣,赐须臾之问,使臣得一散所怀,摅舒蕴积,死不恨矣。
被鸿胪所下发士息书,期会甚急。又闻豹尾已建,戎轩骛驾,陛下将复劳玉躬,扰挂神思。臣诚竦息,不遑宁处。愿得策马执鞭,首当尘露,撮风后之奇,接孙、吴之要,追慕卜商,起予左右,效命先驱,毕命轮毂,虽无大益,冀有小补。然天高听远,情不上通,徒独望青云而拊心,仰高天而叹息耳。屈平曰:「国有骥而不知乘,焉皇皇而更索」!昔管、蔡放诛,周、召作弼;叔鱼陷刑,叔向匡国。三监之衅,臣自当之;二南之辅,求必不远。华宗贵族,藩王之中,必有应斯举者。故《传》曰:「无周公之亲,不得行周公之事」。唯陛下少留意焉。
近者汉氏广建藩王,丰则连城数十,约则飨食祖祭而已,未若姬周之树国,五等之品制也。若扶苏之谏始皇,淳于越之难周青臣,可谓知时变矣。夫能使天下倾耳注目者,当权者是矣。故谋能移主,威能慑下。豪右执政,不在亲戚。权之所在,虽疏必重;势之所去,虽亲必轻。盖取齐者田族,非吕宗也;分晋者赵、魏,非姬姓也。惟陛下察之。苟吉专其位,凶离其患者,异姓之臣也;欲国之安,祈家之贵,存共其荣,没同其祸者,公族之臣也。今反公族疏而异姓亲,臣窃惑焉。
臣闻孟子曰:「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今臣与陛下践冰履炭,登山浮涧,寒温燥湿,高下共之,岂得离陛下哉?不胜愤懑,拜表陈情。若有不合,乞且藏之书府,不便灭弃。臣死之后,事或可思。若有豪厘少挂圣意者,乞出之朝堂,使夫博古之士,纠臣表之不合义者。如是,则臣愿足矣(《魏志·陈思王植传》。又略见《御览》五十六,三百五十九)。
隋柱国左光禄大夫宏义明公皇甫府君碑 隋末唐初 · 于志宁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四十四
夫素秋肃煞。劲草标于疾风。叔世艰虞。忠臣彰于赴难。衔须授命。结缨殉国。英声焕乎记牒。徽烈著于旂常。岂若衅起萧墙。祸生蕃翰。强踰七国。势重三监。其有蹈水火而不辞。临锋刃而莫顾。激清风于后叶。抗名节于当时者。见之宏义明公矣。君讳诞。字元宪。安定朝𨚗人也。昔立效长邱。树绩东郡。太尉裂壤于槐里。司徒胙土于耏门。是以车服旌其器能。茅社表其勋德。铭功卫鼎。腾美晋钟。盛族冠于国高。华宗迈于栾郤。备在史牒。可略言焉。曾祖重华。使持节龙骧将军梁州刺史。润木晖山。方重价于赵璧。媚川照阙。曜奇彩于隋珠。祖和。雍州赞治赠使持节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胶泾二州刺史。高衢将骋。遽叐追风之足。扶摇始搏。早坠垂天之羽。父璠。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随州刺史长乐恭侯。横剑梐枑。威重冠军。㭊瑞蕃条。声高渤海。公量包申伯。禀嵩山之秀气。材兼萧相。绛昴纬之淑精。据德依仁。居贞体道。含章表质。讵持变于朱蓝。恭孝为基。宁取训于桥梓。锋剸犀象。百鍊挺于昆吾。翼掩鸳鸿。九万奋于溟海。搏韬骨产。文赡卿云。孝穷温凊之方。忠尽匡救之道。同何充之器局。被重晋君。类荀攸之宏图。见知魏主。斯故包罗众艺。囊括偫英者也。起家除周毕王府长史。荣名蕃牧。则位重首僚。袨服睢阳。则誉光上客。既而苍精委驭。炎运启图。作贰边服。实资令望。授广州刺史。悦近来远。变轻訬于雕题。伐叛怀柔。渐淳化于缓耳。蜀王地处维城。寄深磐石。建旟玉垒。作镇铜梁。妙择奇材。以为寮佐。授公益州总管府司法。昔梁孝开国。首辟邹阳。燕昭建邦。肇徵郭隗。故得驰令问于碣馆。播芳猷于平台。以古方今。彼此一也。寻除尚书比部侍郎。转刑部侍郎。趋步紫庭。光映朝列。折旋丹地。誉重周行。俄迁治书侍御史。弹违糺慝。时绝权豪。霜简直绳。俗寝贪竞。随文帝求衣待旦。志在恤刑。咒网泣辜。情存缓狱。授大理少卿。公巨细必察。同张季之听理。宽猛相济。比于公之无冤。但礼闱务殷。枢辖寄重。允膺此职。实难其人。授尚书右丞。洞明政术。深晓治方。臧否自分。条目咸理。丁母忧去职。哀恸里闾。邻人为之罢社。悲感衢路。行客以之辍歌。孝德则师范彝伦。精诚则贯彻幽显。虽高曾之至性。何以加焉。寻诏夺情。复其旧任。于时山东之地。俗阜民浇。虽预编民。未行声教。诏公持节为河北河南道安抚大使。乃赐米五百石。绢五百匹。公輶轩布政。美冠皇华之篇。拥节观风。荣甚绣衣之使。事讫反命。授尚书左丞。然并州地处参墟。城临晋水。作固同于西蜀。设险类于东秦。实山河之要冲。信蕃服之襟带。授公并州总管府司马。加仪同三司。公赞务大邦。声名籍甚。精民感化。黠吏畏威。属文帝剑玺空留。銮跸莫反。杨谅率太原之甲。拥河朔之兵。方叔段之作乱京城。同州吁之挻祸濮上。虽无当璧之兆。乃怀夺宗之心。公备说安危。具陈逆顺。翻纳魏勃之策。反被王悍之灾。仁寿四年九月。溘从运往。春秋五十有一。万机起歼良之叹。百辟兴丧予之悲。切孔氏之山颓。痛杨君之栋折。赠柱国左光禄大夫。封宏义郡公。食邑五千户。谥曰明公。礼也。丧事所须。随由资给。赐帛五千段。粟三千石。惟公温润成性。夙表白虹之珍。黼黻为文。幼挺雕龙之彩。行已穷于六本。蕴德包于四科。延阁曲台之奇书。鸿都石渠之秘说。莫不寻其枝叶。践其隩隅。譬越箭达犀。饰之以括羽。楚金切玉。加之以磨□救乏同于指囷。亲识待其举火。进贤方于推毂。知已俟以弹冠。存信舍原。黄金贱于然诺。忘身殉难。性命轻于鸿毛。齐大小于冲襟。混宠辱于灵府。可谓□□□□冠冕时雄者也。方当亮采泰阶。参综机务。岂谓世逢多故。运属道消。未展经邦之谋。奄钟非命之酷。世子民部尚书上柱国滑国公无逸。以为邢□之下□□□仲之□□□之东谁知子孟之墓。乃雕戈勒石。腾实飞声。树之康衢。永表芳烈。庶葛亮之陇。钟生禁之以樵苏。贾逵之碑。魏君叹之以不朽。乃作铭曰(上阙九字)。时翼主。膺期佐帝。运策经纶。执钧匡济。门承积庆。世挺伟人。夜光愧宝。朝采惭珍。云中比陆。日下方荀。抑扬元□申裾朱邱。名驰碣石。声高建礼。珥笔宪台。握兰文陛。分星裂土。建侯开国。转藉正人。相资懿德。中台辍务。晋阳□桐成师搆难。太叔兴戎。建德效节。夷吾尽忠。命屯道著。身殁名隆。牛亭始卜。马鬣初封。翠碑刻凤。丹旆图龙。烟(下阙)。
赠太尉裴公神道碑 唐 · 张说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二十八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星辰悬象。所以殷时布气。然而行不言之道者天也。文武用才。所以勤官定国。然而致无为之理者帝也。当高宗之休运。任名世之良臣。清九流而辟四海。代天工而张帝德。历选前哲。岂多乎哉。公讳行俭。字守约。河东闻喜人也。其先出乎嬴姓。伯翳之后也。秦则裴侯始封。汉则侍中受职。魏晋之代。郁为盛门。八裴方于八王。声振海内。三子尊为三祖。望高士族。自冀州刺史徽至公十二代。中军将军双虎至公六叶。代无违德。不陨厥问者巳。大王父伯凤。周骠骑大将军光汾二州刺史琅邪郡开国公。大父定高。大将军冯翊郡守袭琅邪郡公。诸侯受封。山河传国。天子共理。循良克家。考仁基。隋左光禄大夫。以阴图王充。仗义旧主。遭时不利。玉折名扬。圣唐龙兴。旌淑励节。赠原州都督。命谥曰忠。盖春秋之褒也。公清明本乎世德。正性出乎胎教。气润河灵。貌雄岳立。仁孝之道。天生而知。将相之器。与年俱长。以高荫为宏文生。绝事笃学。累年不举。房仆射异而问焉。对曰。隋室丧乱。家乏典籍。馆有良书。探讨未遍。故少留耳。梁公惊曰。骥子志气淩云。当一日千里。其早为通人之目也如是。明经补左屯卫仓曹。诏举转雍州司士。迁金部户部二员外。历都官郎中长安令。明庆中。与长孙太尉褚河南论及中宫废立。国家忧患。有公伯僚谮行于季氏。出为西州长史。又改金山副都护。又拜安西大都护。西域从政。七八年閒。穷荒举落。重译向化。我之独贤。边之多幸。乾封岁徵为同文少卿。寻除司列少常伯。官复旧号。为吏部侍郎。加银青光禄大夫。自居铨管。大设纲综。辨职差才。审官序爵。法著新格。言成故事。上元中。长星出天。秃发入塞。诏公为洮州道左军总管。又为秦州镇抚右军总管。并受元帅周王节度。虽祭公有谏。耀武之事不行。而方叔帅师。来威之道备矣。仪凤二年。十姓可汗匐延都支及李遮匐潜搆犬戎。俶扰西域。朝廷凭怒。将行天讨。公进议曰。敬元败绩于茅戎。审礼免冑而入狄。岂可绝域。更勚王师。今波斯王亡。侍子在此。若命使册立。即路由二蕃。便宜取之。是成禽也。高宗善其计。诏公以名册送波斯。兼安抚大使。公往莅。遗爱洽于人心。是行也。百城故老。望尘而雅拜。四镇酋渠。连营而咨酒。一言召募。万骑云集。公乃解严以反谍。托猎以训旅。误之多方。閒其无备。裹粮十日。执都支于帐前。破竹一呼。钳遮匐于麾下。华戎相庆。立碑碎叶。盖美克隽不杀而用谋。安人以德而去害。廓氛祲于地表。燀皇灵于天外。充国有屯田之颂。窦宪有燕山之铭。询兹远略。彼何微也。迁礼部尚书。加上柱国。又特降恩命兼右卫大将军。夷典秩宗。神必据我。文昌有将。天道存焉。调露中。单于可汗伏念外叛。大鸿胪萧嗣业丧律。诏公为定襄道大总管。军至朔州。斥相接。匈奴故态。狃劫粮以馁师。神将出奇。张虚势以啖敌。伪为转运。伏其壮士。示羸师以缓行。隐精骑以蹑迹。寇果大下。援兵奔散。骄虏益骜。自为得色。驱此车牛。憩彼泉井。于是箱中兵起。千弩齐发。要路骑飞。一息而至。偫胡颠沛。杀伤满野。从兹馈运。路无惊者。观夫大漠无倪。穹庐靡所。追之逃遁。舍之凭陵。费日老师。兵家所病。公潜使缓颊。均其利心。深图既入。狼意亦改。及委罪衙官。阴送降状。公密上其事。人莫知之。及如其期。举国归附。烟尘大起。师徒惶惑。公徐使令军曰。此是伏念执温传来降。非他寇也。俄而衔璧辕门。释缚纳款。帝嘉其勋。命尚书崔知悌乘驿劳军。备礼献凯。策勋之日。程务挺张虔勖者。行军之偏将也。诉言子营逼逐。方降大军。又属秉钧忌才。下上其手。公曰。虽不逮偫帅之让功。犹耻与二王之竞力。今而杀降。后无来者。乃封公闻喜县开国公。而伏念温传皆戮都市。是年也。伏念弟元珍拥其馀种复叛。则天称制。追正宿枉。赠伏念太仆卿。程张诸家。别故夷族。君子以为神理之不可诬也。永淳元年。诏公为金牙道大总管。未行遘疾。四月二十八日。薨于京师延寿里。春秋六十有四。长子贞隐。早卒。嫡孙参元嗣封。藐是诸孤。哀哀童幼。高宗悼焉。赠幽州都督。赐凶仪还乡。丧葬官供。礼部郎中监护。窀穸之数。率礼有加。别敕留守委皇太子择六品京官一人检校家事。五六年閒。待儿孙稍成长日停。宠极哀荣。礼之厚者。泽及存没。义莫重焉。太常议谥。博古多能文武表式曰宪。其年十月。葬我宪公于闻喜之东良原。礼也。神龙中兴。朝思旧德。赠公扬州大都督。开元孝享宰嗣。延恩赠公太尉。生不登乎台阶。没追位乎灵宰。序四时于下地。调三光于上天。圣人神教。意在兹乎。公志坚虑精。神勇识澈。艺必讨本。学皆睹奥。又善测云物。推步气象。鬼无遁谋。灵不藏用。著文集二十卷。造草字数千文。皆宝传人閒。以为代法。又撰选谱十卷。又为军营行阵部众料敌等四十六诀。大圣天后令秘书监武承嗣就家取进。以为秘术。岂比马卿浮华。唯留封禅之草。刘安虚诞。空传鸿宝之书而巳哉。加以汲引沈沦。推奖气类。虚怀而襟带不设。宏亮而城府洞开。故虎旅云从。词林响应。若毛羽之宗麟凤。众川之长江河也。在选曹见骆宾王卢照邻王勃杨炯。评曰。炯虽有才名。不过令长。其馀华而不实。鲜克令终。见苏味道王剧。叹曰。十数年外。当居衡石。后各如其言。其在军麾。择帐下之士。则有张知运薛讷阎敬容甘元暕裴思谅王智方吕休璟刘元意。引偏裨之将。则有程务挺张虔勖王方翼崔智𧦬党金毗郭待封刘敬同李多祚黑齿常之。凡所进拔。尽为名将。此则有道之人伦。武侯之赏鉴也。公之送波斯也。入莫贺延碛中。遇风沙大起。天地暝晦。引导皆迷。因命息徒。至诚虔祷。徇于众曰。井泉不远。须臾。风止氛开。有香泉丰草。宛在营侧。后来之人。莫知其处。此乃耿恭之拜井。商人之化城也。公在礼闱。敕赐善马及宝鞍。令史奔驰。马倒鞍破。惧而逃罪。公使召之曰。知汝误耳。又平都支遮匐。大获珍异。酋长将吏。请遍观焉。有马瑙大盘。希代之宝也。随军王休烈捧盘跌倒。应时而碎。叩头流血。惶怖请死。公笑曰。事有不意。何至重玉而害人乎。此又文饶之含容。邴吉之仁恕也。公西擒都支。北降伏念。前后锡马五百匹。僮二百人。金银器物三千品。锦罽织皮三百段。公受置庭中。旬日尽散。此又赵奢之待士。田文之市义也。若夫知人以为本。感通以为行。善贷以为常。散积以为乐。古之有道者。尝从事于斯矣。公元夫人河南陆氏。兵部侍郎爽之女也。陆氏卒。继室以华阳夫人厍狄氏。有任姒之德。班左之才。圣后临朝。召入宫阙。拜为御正。中宗践祚。归养私门。岁时致礼。娲皇(一作后)补天。进参十乱。少康嗣夏。退协三从。晋朝公卿。列拜虞潭之母。周官音注。近同韦逞之家。皇上临极。旁求阴政。再降纶言。将留内辅。夫人深戒荣满。远悟真筌。固辞羸惫。超谢尘俗。每读信行禅师集录。永期尊奉。开元五年四月二日。归真京邑。其年八月。迁窆于终南山鸱鸣堆信行禅师灵塔之后。古不合葬。魂无不之。成遗志也。长孙参元。官至泾邓二州刺史。聿修厥德。人忘道存。次子延休。并州文水令。世载文雄。家传草圣。次子庆远。协律郎。深达礼乐。克和神人。咸负长才。同沦短运。季子光庭。侍中兼吏部尚书。辅政邕熙。致君尧舜。孝理发乎陵庙。仁泽遍乎松槚。是故妻以夫荣。母以子贵。以尚书先赠方伯。申命上公。夫人旧封华阳。增号晋国。诗云。文武吉甫。万邦之宪。上公有焉。又曰。彼美孟姜。德音不忘。小君有焉。孝经云。立身行道。以彰(一作显)父母。侍中有焉。合三德而为家。横百代而济美。信可以言时称伐。镂石刊金者欤。神道前铭。薛令所撰。且有后命。俾余系述。马迁世家。益孟坚之一传。刘宽表墓。并伯喈之两碑。报德教忠。俱传不朽。铭曰。
天生亚圣。祚此王国。文综九流。武参七德。柔远服叛。穷西尽北。赫我皇灵。去其蝥贼。仁则不远。智何不周。如山之峻。如川之流。术与神合。艺将道游。书来悬帐。赋出登楼。司马军阵。官人纲纪。帝加常伯。国于闻喜。室有令妻。家成克子。社金传世。桓圭守祀。神为上台。永介邦祉。
平原公遗德颂 唐 · 李华
四言诗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十四
维上帝降灵为贤。弼我大邦。钧明说望。协期陈谟。仗钺出师。丕赫厥勋。大君以距岭缘湖八州之域。天下震扰。此邦全宁。内辅宗师。外饫军旅。咽颐荆越。钟以眷右。乃命平原宾护东宫而尊大之。师长邦宪。肃清华夷。朱旂畅毂。平原戾止。秋霜伊何。视我直方。春雨伊何。宏我恺悌。公张氏讳镐。字从周。河内儒家。时贤荐让。诏书徵起。三年之间。位登将相。吉甫方叔。平原兼之。间岁临海狂顽覆浙左。陷上饶。●(846D)皖寇徒。残害长吏。潜逼钟陵宜春。盗帅家兵遍山。吏不敢问。人愁苦之。公默麾偏师。勿骇吾人。无声无色。偫凶枭夷。下遂其顺。上遂其仁。咸曰不有平原。遑恤吾身。平原之政。以类而举。是邦胡冤。公薨于镇。八州文武。吏人老幼。途哭家祭。不能举首。夫山倾川竭。未为成灾。大臣盛德舍荣。即哀灾之大者。刻颂之义。发乎心。播乎声。施事为教。感哀为德。公故吏侍御史博陵崔贲文明殿中侍御史昌黎韩洄幼深监察御史赵郡李惟岳谟道大理寺丞王士华子秀尚书刑部员外郎前袁州刺史张澹惟清袁州别驾吴郡陆调牧臣及耆寿袁维清彭正运施希廷李开云百姓彭伋潘玉等一十二人咨余为颂。抚石而泣。故其词也哀。
皇矣明王,求公于野。
官在谏省,将锄悖凶。
谓公有勋庸,授公肃宗。
纳为辅翼,专征獯戎。
或蹇或通,易简昭融。
帝命平原,八州堤封。
深湖大江,宣布睿德。
淳此下国,荡除妖贼。
安其父子,爰及家室。
时万时亿,山川出云。
生此元臣,献岁发春。
三灵化醇,今则逝矣。
南方愁辛,呜呼平原。
如其仁,如其仁。
淮南节度使尚书左仆射崔公颂德碑铭 唐 · 李华
四言诗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十八
昔在召公。相武王除害去虐。敷命帝庭。周公佐成王卜洛定宅。登颂清庙。奉康王会朝丰宫。克致太平。惟崔公相玄宗保宁圣德。镇安天下。辅肃宗扫除凶秽。绍享太平。(一作天命)事今上振宣明威。抚绥淮海。惟申伯翊宣王登南邦。兴周室。小白率诸侯征楚。翼奉王室。与崔公叶德同勋。皆姜姓也。夫议盛德。谕大功。赞大贤。举其殊伦。卓然昭明。不书其细。申大体也。故诗陈方叔之烈曰。方叔元老。克壮其猷。又美韩侯之封曰。有倬其道。韩侯受命。今述崔公。亦不名不备官。古之制也。后魏尚书亮。八代至公。海内首族。人伦德范。公少负文学重名。具兼宏略。扬于王庭。甲科入仕。历京兆仓曹参军。再迁司勋员外郎。丁太夫人忧。以毁闻。终丧。拜刑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剑南节度留后事。逆臣起幽陵。陷潼关。至尊哀兆人。思古公避狄之义。于是帝车西南。依我心膂。拜中书侍郎平章事剑南节度采访使。玄宗克让圣子。家为唐虞。公出纳王命。至于朔方。弼谐二圣。孝慈光明。自西自东。殄歼元恶。天讨之师。岌如山行。寇若霜稿。鼓燎无馀。帝曰尔圆。实叶朕志。官中书令。拜赵国公。公拜稽首。臣敢上冒。以负天明命。帝遂其高。俾作少师。师训东宫。兼长邦宪。居守洛京。乃傅济王。又典汾州。王德日宣。汾州阜安。乃统江淮。主三军。督万人。加工部尚书。时征镇之司。恃勋奸令。公独露奏。慝用辍兴。转吏部。淮南既清。军有馀逸。夷难江南。万里康哉。六岁在镇。心驰王幄。恋慕之极。至于涕洟。献章请朝。帝恩降允。公不俟驾。建旆将驰。耆耋泣诉。吏人遮道。指日诣阙乞留者三百馀人。公申谕而行。至于京师。天子大悦曰。赵国公先帝元臣。常为朕师。自我不见。于今六年。有司如朕意待之。加尚书左仆射。遂淮南之请。所部八州人。舞手蹈足。秘书省少监兼庐州刺史长乐贾深。有文有武。忠于王室。推心驭下。嘉绩升闻。戴公仁明。思扬盛德。合肥令彭城刘商。先后之族。临人惠和。一州之老幼咸曰。我州我邑。敷王德泽。崔公封内。我是以安其仁。不铭其德。不可谓贤。华尝忝公游。咨以为颂。夫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公入掌三公之政。出践诸侯之长。昔郑武公为卿士。诗人赋缁衣。鲁僖公为周贤侯。史克颂坰野。敢附前烈。以书公不朽。故褒大臣则王室尊。崇美政则王命行。不唯颂公。尊天王也。今载公朝觐之礼以宏大之。其文曰。
思崔公出镇之崇。
克孝克忠。
宣帝之武。
恢帝之功。
自蜀自朔。
至于秦宫。
出纳大命。
决事于中。
思崔公烈烈郁郁。
以邕以肃。
乃统淮服。
洎江之隩。
阗阗长毂。
霞旆霜镞。
蠢尔凶毒。
罔不颠覆。
思崔公三世元臣。
德绥生人。
乃朝于王。
王顾殊伦。
且曰东南。
饮化如春。
为朕腹心。
宁其咏吟。
思崔公入觐于王。
銮声央央。
佩玉以锵。
秉圭奉璋。
公复于扬。
四牡其骧。
公慕彤庭。
涕濡于裳。
思崔公庐江州邑。
孰不垂泣。
我公之还。
阳和起蛰。
乃求乐石。
乐石爰立。
刊之颂之。
介福攸集。
州人斯及。
送韦评事赴河南召募毕还京序 唐 · 独孤及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八十八
自唐蒙司马相如开牂牁凿零山。于是西南夷君长始受汉印。及国家绥以大道。振以长策。滇越邛僰世亦皆为外臣。蠢兹六蛮。独抗王旅。天子方将开外户。扫绝漠。故授相国卫公钺。俾出作方叔。入为吉甫。且募如貔之介士。将剪长蛇之速飞。由是分命我廷尉评事韦公实佐其任。公以止戈谕之。采薇歌之。使政有典则。人知义所。故燕齐少年。韩魏劲卒。召募如景附。赴敌如猋驰。自春至于是月。受命羽檄之下。凡万八千计。然后颁赐算级。将朝于京师。夫勤王集事之谓忠。周爰咨询之谓智。复命而不𠌤于素之谓信。姑树三德。载驰六辔。行当以柱下之书。赞幕中之画。是役也。冥冥羽翰。非瞻望所及矣。请偕赋以知魏风。
唐故洪州刺史张公遗爱碑 唐 · 独孤及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九十
北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宫。其三曰贵相。圣人法天建官。作为台司。以左右民。于是乎有敬敷五教平章百姓之职。居之者下代天工。上应星宿。其或一麾出守。八命作牧。内为吉甫。外为方叔。宏道利物。其政一也。惟唐七世皇帝诛羿浇。纂旧服。得柱石之臣曰平原张公。讳镐字从周。秉中庸之德。含光大之量。辍耕陇亩。为唐皋夔。推毂于河南。树风于荆门。作宾铜楼。登侍禁掖。牧抚人半岁。洪州再稔。鳏寡不侮。神人咸若。慈惠之政。洽于百城。享寿六十有一岁。在癸卯七月壬寅。薨于位。夫德之被物也厚。则物之兴感也至。故公之捐馆。自九江至于敷浅原。南暨于梅岭。东臻于闽徼。蚩蚩之民。靡幼靡艾。泣涕乎遗风。悽怆乎棠阴。恳恳乎若求而不得。企而不及也。佥曰平原。其可谓盛德也已。子惠困穷。俾富而庶。若解衣衣我。辍食食我。弃我往矣。谁育我矣。逝矣远矣。音徽沫矣。吾侪小人。呜呼畴依。盍咏歌之。刻诸金石。秋八月。既殡。耆老吉州安福县丞邓林玉等一百一十五人。乃率吁众戚。谋及故吏从事州长县尹虎贲亚旅乡老大夫。相与稽乎陈迹。建颂表德。用广留侯之世家。纪子产之遗爱。礼也。公曾祖曰善见。位朝议大夫越州司马。司马生武定。任荆州都督府户曹参军。户曹生知古。官止代州司马。广德元年赠太子少傅。自司马至少傅。世以儒显。天钟美于其后嗣。四世而生平原。燕颔犀额。山立玉色。森然若大厦栋梁。清庙祭器。该宗六学。大抵以周易为师。将探元化。耻观朵颐。隐居南山。盖三十期。天宝十四年。始褐衣召见。凡用舍系于才。行止牵乎时。当无为无事。则许由善卷各得安其节。及人思俾乂。则黄公角里不能逃其用。势使然也。繇是一命左拾遗。再命右补阙修国史。三命侍御史。四命谏议大夫。五命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起布衣二年。绾相印。佐王业。明扬之盛。辉动古今。于时至德二载也。天子方以复夏之师。蒐于岐阳。三河之人。左衽是惧。公入叙百揆。出分二陕。帅东诸侯之兵。收复宋郑。诛后至者。以惩不恪。安危之机。悬于方寸。方将董正东夏。怀柔山戎。会帝咨百工曰。有能典朕荆楚。俾奸宄不作。予惟克迈乃勋。于是拜公荆州大都督府长史。明年。元良肇建。上曰。畴若予乐正父师之职。汝作宾客。卒调护太子。嘉言惟允。于是授太子宾客。上思夙夜出纳言语侍从之臣。命公作左散骑常侍。会钟陵鄱阳之间。人咨艰食。上又曰。命汝作州伯。总十联之任。俾余无虞。惟尔贤。于是有洪州之拜。粤宝应元年冬十月。公朝服受命。至自临川。彰善用明。瘅恶用威。一法度用信。布恺悌用德。慰荐掾吏。劳徕鳏寡。化以公廉。扇以礼让。煦而妪之使自得。清而静之使自定。于是豪民猾吏。革面敛手。家有忠信。人怀孝弟。畅于事业。布于风俗。浃于人心。被于歌咏。是岁也。三吴饥。人相食。厉鬼出行。札丧毒痡。淮河之境。骼胔成岳。而我仓如陵。我民孔阜。犬牙之境。疵疠不作。灾不胜德也。临海贼袁晁。狃于会稽之役。侵我东鄙。江介大恐。民斯绎骚。公命左军屯上饶之隘。塞常山之口。斩其唐突者三千馀人。自是奸党散落。不敢南向而射。邦人安焉。舒城贼帅杨昭。凭蜂聚之众。杀同安郡守刘秋子以叛。师溃而奔。犯我疆埸。公覆而取之。悬其首于五达之衢。凶徒歼焉。沈千乘者。新安大豪。结椎剽之党。为之囊橐。弄兵潢池。虔刘我民。桴鼓之声相闻。郡国二千石不能禁。公命次将斩之以徇。锄其根株。俾无遗类。新安民庶。室家相庆。江干清焉。振六条之宏纲。开布大信。从善如不及。视民如赤子。克已推诚。以百姓心为心。饮之以和。俾服从教化。轻剽呰窳夺攘矫虔之俗。罔或干于政。憀悴蹇亟苛察缴绕之吏。不能见其巧。哀矜民庶。期于无讼。德政行焉。慎选乃僚。必国之良。有若博陵崔贲昌黎韩洄赵郡李惟岳北海王士华河间邢宙河东裴孝智陇西李道。皆卿才也。以嘉言硕画。参公军事。澄清之内无浊流。审克之下无冤民。淑德旌焉。公之解裋褐而拖国章也。十有一年矣。虽匪躬之故。宣力不暇。而沧洲愿言。未始弭忘。每曰少伯子房。吾之师也。累乞骸骨。将角巾故山。朝廷方虚三老五更之位待公。除书未下。而公薨焉。呜呼哀哉。褒德之盛典。退身之正志。向用之遐福。三者俱未从人欲。斯可以叹矣。惟公出将入相。文武为宪。谠言成略。藏在册府。代莫得而闻也。今采其德刑礼义之善利物者。颂之于石。慰彼堕泪者之心焉尔。其文曰。
纯粹之气。升于星辰。降为贤人。皇王得之。以釐百工。以骘下民。九江之南。五品不逊。百姓不亲。平原来思。绥之以德。俾民化淳。宽厚清静。饬躬率先。是训是勤。猛兽不噬。夜犬不吠。丰年来臻。蔼蔼令德。家有膏雨。户有阳春。牧我苦晚。弃我苦早。实天不仁。南州寥寥。东山依依。德音若存。千载之后。魂魄登此。颂声不泯。
朔方河东河西陇右节度使御史大夫赠兵部尚书太子太师清源公王府君神道碑铭 中唐 · 元载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六十九
玄宗再受命。宅帝位三十有五载。兵加幽都。讨平匈奴。大将军戢戈税弓。来朝献功。天子劳旋告成。回虑西戎。乃制诏丞相御史。咨尔朔方河东节度支度采访使安北单于大都护御史大夫清源公王忠嗣。统我六师。万方皆全。磔裂单于。封狼居山。归马漠南。列郡祁连。抚兹北荒。厥功茂焉。犬戎睚眦。作虐西裔。攘据石堡。渔猎青海。皇天震怒。以时致罪。公拜稽首。敢留王诛。猖狂先零。国怨家雠。建牙榆溪。树羽河源。东缀飞狐。西蹶阳关。本天下劲兵。制缘边万里。徂长毂。动雷驷。旌旄辔捶。干云蔽地。款流沙而瞰乌弋。岋昆崙而瞵濛汜。方且缮完补缺。劝穑戒车。图全遗近功。尽敌非一战。陈章立论。别白甚明。以孤特之姿。失贵臣之意。安禄山保奸伺变。忌公宿名。李林甫居逼示专。嫌公不附。寝营平之奏。沮乐毅之谋。内隙外谗。阴中交讪。卒从吏议。竟罹大狱。虽钊温肆爪牙之毒。而哥舒有折槛之争。辨牙门之至冤。逢匡石之排妒。黜守沔上。没于汉东。涸我横海鳞。年终四十五。羯胡得力并云朔。荏祸幽燕。纵鸣骑于两都。投大艰于区宇。悲夫。父龙颜之英主。感风云之早契。散祸于微。图坚在脆。乾坤改施。忠邪易地。谪放隳落。离披困畏。人之云亡。邦国殄瘁。狩皇舆于巴蜀。劫宫庙于蛇虺。如倒持而授柄。岂天意与人事。今上抚军。用公旧校。士留残愤。将有馀雄。谓诸葛之犹生。走仲达而知惧。及肃清东土。正位北辰。伤闻鼓鞞。载感风烈。追赠兵部尚书太子太师。边吏增气。三军激节。盖念功悼枉。国之经也。义明运诎。神所劳也。公本太原祁人。六代祖仕后魏为青州刺史。北齐为白道镇将。五代祖随周武帝入关。署冯翊掾。因徙家于郑。今为华阴人也。皇考讳海宾。九原太守。安抚朔方诸蕃部落兼丰安军使。开元二年七月。以骑士屯萧关。盛秋临坰牧。秃发举卅万众东踰狄道。郭知运节制陇右。委稼啖寇。婴城不动。遂得践围西使。驱掠马牛。爟火照平凉。羽书惊朔塞。公召将校计事。皆曰众寡不敌。利病相悬。济河外之兵。徵凉州之援。公以为羌虏入盗。吞噬腹心。埽国马而西归。不崇朝而事去。方为四夷耻。终遗大汉羞。职守封疆。身为障蔽。辞难就易。进熟偷安。而无后咎馀责者。微诸公谁不乐此。乃拔勇简材。轻赍益马。有气敢往。不满千人。雷动飙移。自辰徂亥。垂六百里。突掩贼营。纵吾奇兵。乘彼不意。披猖受戮。横溃宵驰。终夜追奔。迟明会食。剿归师于壕口。歼困兽于达毗。蹂轥之所残。戈矛之所毙。积尸将崆峒侔厚。漂血与洮河争流。气盛忘衔橛之虞。战酣无存变之意。苍黄颠仆。落于戎手。亦足以暴威武于天下。憺洪棱于蛮貊。五十年间。犬羊迁迹。不敢觇边以取当。咸皆失地而远客。勋映古烈。名垂壮籍。初玄宗省书废朝。问故流悼。伟其心而大其节。哀其没而念其忠。褒赠开府仪同三司安北大都护。俾给事中倪若水乘驲吊祭。命许国公苏颋为之文以致意焉。轻车介士。麾儿属将。饰柩护丧。封坟宠葬。公之遘闵。年初九岁。诏复朝散大夫尚辇奉御。特令中贵扶入内殿。意苦而羸形绝地。辞哀而迸血沾衣。左右动容。上亦歔欷。因抚而谓曰。此去病之孤。吾当壮而将之。万户侯不足得也。衣之以朱绂。锡名曰忠嗣。部曲主家。后宫收视。每随诸王问安否。独与肃宗同卧起。至尊以子育。储后以兄事。公亦惟专惟直。不倾不堕。未尝迕目。孰云有过。每岁天子练戎整旅。冬狩秋田。翼辔奉车。越莽淩阡。格麟长杨。掩兔黄山。蹴履轻狡。流离往还。斫累益奋。搏捷无前。出而有获。多不自贤。上既知公有日磾之纯固。加李广之材气。义形于主。确然秉志。少而侍中。虑不省事。乃试守代州别驾大同军戎副。干法大豪。闭门自敛。卖功老将。俯伏听令。凉秋八月。桑乾草腓。方佯白登外。驰突长城下。单戈指虏。轻骑犯胡。有向必摧。能当辄破。往往射雕者。居公掌握中。匈奴惮边。不敢抵当。肃宗为上泣曰。王忠嗣负材敢战。必恐亡之。即日徵还。守未央卫尉。入侍之岁。时方就冠。元献皇太后降家人之慈。盛择配之礼。命之主馈。恩情甚厚。公以雠耻未雪。激愤愈深。每对案忘餐。或独居掩涕。玄宗虽欲大其伸而全其屈。终亦观其志而感其衷。俾以中郎将官从徐公萧嵩出塞。但使通知四夷事。饱习军阵容。不得先启行。无令当一队。且有后命。虞其夭阏。枕戈假寐。如诏三年。及徐公将入觐京师。改辕张掖。公曰。无以归报。愿一甘心。乃候月乘风。卷旗鞭马。精兵七百弩。深入郁标川。遇赞普牙官。践更角武。戈鋋山立。介马云屯。雾雨忽开。旌旗相接。将校失色。犹欲引驰。公谓一足未移。追射且尽。无敢妄动。观我破之。乃超乘贯羌。当前皆废。吐蕃大将。临高整旅。公陷胸走腹。曲折回旋。取白马于众中。舍大黄而益振。肩倚膝踦。蹈藉蹙圯。轶机骇。偫挤乱坠。提刀四顾。如土委地。纲决网漏。逋诛久矣。既伐且吊。当而勿喜。芟夷之又蕴崇焉。系累之亦焚燎焉。执讯获丑。何啻数千。牵羊絷驹。殆将万计。拥戎州以入塞。积京观而徐回。幕府上功。贰师奏状。上益叹息。诏令凯旋。天子御勤政楼。亲阅军实。太常稽宪度。奖授执金吾。上亦多元戎。因为右丞相。仍令图写。置于座隅。自兹厥后。恒当重任。赵承先之败于怒皆也。只轮不返。公度桑乾河。虏其全部。复失亡之车重。杜希望之辑盐泉也。戎侵宇下。三帅受擒。公独溃坚围。护经时之板筑。信安王之临辽碣也。用武于卢龙塞。朝鲜盛刊垒之功。韦光乘之征骆驼峡也。会援于李陵台。河朔受全军之惠。初佐戎关陇。分镇河湟。一之岁。拔新城。走莽布。夷烽垒。烧积聚。二之岁。开九曲。夺三桥。梁洪河。溯西海。摐雷鼓。勇士厉。指蹴振耀。傍偟塞裔。开元之末。拥旄汾代。天宝之始。兼统朔方。獯鬻内离。九姓横叛。大单于控弦度漠。声言来附。拔悉蜜引弓乘后。尅日会师。中使遽闻。帝思沷荡。受降尽狄。屈指犹迟。亟决急装。天书百下。公以为出疆之任。得守便宜。冒顿北方之强。未当屈折。叛胡畏服大种。不轻用兵。势阔言甘。可虞他变。盛师临木刺。致饩出兰山。含垢并容。两存视隙。全威持重。闭壁坚营。无名王大人到辕门受事。绝单车匹马报候吏前期。防密虑周。诈穷情见。果穹庐桀黠。将侵镐及方。右地郅支。已解仇交质。几欲图成大祸。宁唯向化未醇。于是设间以散其从。肆谍以离其约。二虏不合。遁逃远舍。天子使绣衣御史问后将军不念中国之费。乘机之速。其上畏懦优游之故。且陈支解戎丑之谋。苟事得其中。如将军素料。又匈奴何时可灭。公条对不羁之虏。易以计破。难以兵碎。彼有乖离之渐。我知贪利之戒。威加幽荒。武畅阴海。土崩归德。不二三岁。因白逗遛未决之状。备列平戎一十八策。玺书还报。从公所画。突厥前有畏汉之偪。后有事雠之恐。缩衄迁徙。散亡贫破。遭罹瘃堕之患。傍缘谕告之辞。朝不及夕。以徯王师。受言而去者什二三。委辫而降者五千帐。明年秋。引军度碛。定计乘虚。至多罗斯。坏巢焚聚。涉汨昆水。下将降旗。皆倒戟自残。舆尸请命。斩白眉可汗之首。传置稿街。系葛督禄娑匍可敦。献于阙下。阿波达干持爱妾宵遁。乘六骡突围。啸聚东蕃。迫胁小种。立乌苏为君长。自尊任为贤王。保萨河仞山。据丁零古塞。谓中国有碛卤之限。官军无可到之期。按甲休徒。击鲜高会。思归故地。卒复大名。间岁方暮。严冬仲月。公出白道誓众。自单于北伐。俾仆固怀恩阿布斯为乡导。觇视井泉。命王思礼李光弼为游军。收罗服听。顾万里若俄顷。过山川如枕席。岂百舍之敢休。不再旬而履狄。夜驱胡马。暗合戎围。自丑至辰。头驱面缚。乘无物故。士蓄馀怒。羁虏全国。永清朔土。告类上帝。荐功皇祖。三代之盛。猃狁孔炽。方叔吉甫。驱之而已。勤霍倦卫。蒙亦终毙。倾秦筑怨。縻汉偿费。虽张愿列三城。卫公擒颉利。才遏乘冰之势。但雪泾阳之耻。则自命将以来。肃将天刑。诛而不伐。素定庙胜。阵而不战。龙荒绝贵种。大漠无王庭。恢武节而振天声。未有如公之比。公始以马邑镇军。守在代北。外襟带以自隘。弃奔冲而蹙国。河东乃城大同于云中。徙清塞横野。张吾左翼。朔方则并受降为振武。筑静边云内。直彼獯虏。巨防周设。崇墉万堵。开阳闭阴。拓迹爰土。藏山掩陆。磅礡固护。西自五凉。东暨渔阳。南并阴山。北临大荒。联烽接守。乘高掎要。塞风扬沙。绝漠起鸟。悉数于瞬息。传致于晷刻。元黄不得杂其象。秋毫无以逃其状。矧袭侵与牧马。敢凌遽而南向。冰河风壮。车甲鳞萃。谁何疆理。千长百帅。秦将隶于降虏。汉卒羁于戎骑。公乃衡悬华裔。势分众寡。由中制外。长御远驾。恢我朔边有如彼。图难于易又如此。当秉钧之颛国也。巧文伤诋。网密事丛。借公为资。动摇国本。讽操危法。言酷意诬。虽丞相置辞。犹惊狱吏。而贯高长者。竟出吾王。成公谪居。人无不恨。方逆胡之兆乱也。意并河东。伪筑雄武。常山临代。飞狐扼塞。制夷夏之吭。抚崤函之背。徵邻请助。邀公赴会。将欲诡遇买欢。冀得兵留镇废。公先期应诏。未觏而退。奏论本末之难。指切未然之戒。危辞泄漏。凶党交害。摘抉排折。俾公终败。公之始仕也。自家移孝。孤童被识。策虑奋发。义勇偪亿。其受任也。厉三军之气。同万夫之力。致诛则百蛮竦。振武则暴强服。支离约已。尽悴事国。呜呼哀哉。惟公明迈激朗。信廉仁勇。机敏神速。内和外重。处盛权不得以非理挠。临大节不可以危亡动。道将世迕。器与时屯。折冲厌难之臣。旋踵及身。不淄不磷之坚。挫于刀笔之前。此慷慨义烈之士。所以掩泣而流涟。矧我依仁。受赐托姻。逮予守官。秉策司勤。运阨功在。诚存理冤。明没河渭。苍迈古原。左掌太华。邪睨鸿门。刊铭路隅。庶慰精魂。其词曰。
古人有言。兵者凶器。战实危事。三代为将。道家所忌。得非好胜乐杀。欺降嗜利。绝域刭李。杜邮悲起。每原始而要终。吾固知其所以。温温清源。幼寤圣君。勇必顾礼。质而能文。摧刚为柔。塞兑解纷。破虏忘□平戎让勋。肃致天讨。义诛不顺。密谋神断。四回六奋。火烈风埽。霆驰电震。舍服解网。
知成示信。胥脍归尧。三苗格舜。有守矜功。谓之不克。井堙木刊。孰云非贼。惟后将军。古训是式。先计后战。贵和贱力。哀胜不敢。持全制极。遭罹□故。颇僻反侧。苍鹰厉吻。雏鹜争食。颠倒静迈。汨陈白黑。威暴都赖。功隳即墨。浩歌沧浪。饮恨南国。希仁圣之遐畅兮。亦管诛而蔡殛。谓贤哲之悔亡兮。颜与冉又不得。桓尊周而灭项。犹存功而掩慝。苟思人以爱树。将十世而宥直。如为虏而报雠。使伏谗而失职。顾汧城以流恸。投潘诔而太息。贾生徒惊于糺纆。北叟焉知其倚伏。松凋玉缺。直罔贞蹶。竟埋干将。终碎明月。宿草陈根。芜没苍坟。垂清风于颂石。与终古而存存。
幽州纪圣功碑铭 唐 · 李德裕
四言诗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十一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幽州卢龙军帅检校尚书右仆射张公仲武。往年修献捷之礼。今岁有铭勋之请。二者君子韪之。岂不以诸侯有四夷之功。献其戎捷。春秋旧典也。宗周纳肃慎之贡。铭于楛矢。天子令德也。斯可以为元侯表。可以为后世法。圣上嘉其动而中礼。乃命宰臣采其元功。传于惇史。臣德裕乃敢飏言曰。夫兵者。所以除暴害也。爱人则恶其为害。禁暴则恶其为乱。虽睿智不杀。化之以神。至德允怀。招之以礼。然书有猾夏之戒。传有修刑之训。虞舜四罪。乃成大功。文王一怒。以至无侮。非德教之助欤。仁圣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大孝皇帝熙我文典。焕乎光明。极象外之微。臻于至道。鼓天下之动。致于中和。虑必钩深。退而藏密。故能神机独照。伐未兆之谋。威光远震。制不羁之虏。当其时也。烽燧迭警。羽书狎至。人心大摇。偫师沮气。皇帝以轩后之威神。汉高之大略。光武之雄断。魏祖之机权。合而用之。以定王业。此议臣所以不敢望于清光也。倬哉。天地应而品物生。君臣应而功业成。故龙跃而云从。鹤鸣而子和。方叔伐猃狁。蛮荆来威。安远击车师。西域振服。宜有良将。殿于朔边。张公礼阅战器。书成传癖。张仲孝友。子孺塞泉。流落不偶。光景未耀。明主雅闻奇志。持印而拜将军。遥推赤心。筑坛而命元帅。拔自雄武。授之蓟门。果能精诚奋发。策虑偪臆。千里献筹。一心忧国。则知龙颜善将。任人杰而不疑。日角好谋。叹敌国而强意。回鹘者。本北狄之裔也。或曰獯狁。或曰山戎。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前史载之详矣。暨薛延陁之败也。酋帅吐迷度率众款塞。太宗幸灵武纳降。立回鹘部落。置瀚海都督。因我封殖。遂雄北方。代宗之戡内难也。叶护以射雕之士。亲护戎旌。亦由羌髳率师以翼周。北貊枭骑以助汉。既殄大憝。乃畴厥庸。特拜叶护司空。岁赐缯二万疋。厥后饰宗女以配之。立宫室以居之。其在京师也。瑶祠云构。甲第棋布。栋宇轮焕。衣冠缟素。交利者风偃。挟邪者景附。其翎侯贵种。则被我文绘。带我金犀。悦和音。厌珍膳。蝎蠹上国。百有馀年。既而桀骜无亲。天命不佑。僭侈极欲。神道恶盈。本国荐饥。畜产耗半。黠戛斯蹙因利乘便。遂焚龙庭。区落萧条。阴燐青荧。今之乌介可汗。亡逃失国。窃号沙漠。非我册命。自为假王。其来也。羡漫阴山。睥睨高阙。元塞之下。氛雾蔽天。质贵主以前驱。依大国而求援。或丐我米糒。救其饥人。或邀我甲兵。复其故地。外虽柔服。内有桀心。因行人致辞。徵呼韩故事。愿居光禄塞。急保受降城。其下有二部。曰赤心宰相那颉啜特勒。赤心者。天性忿鸷。戎马尤盛。初与名王嗢没斯首谋内附。俄而负力怙气。潜图厉阶。为嗢没斯所绐。诱以俱谒可汗。戮于帐下。其众大溃。东逼渔阳。上乃赐公玺书。授以方略。公以室韦悍亟之兵。近我边鄙。俾其侦逻。且禦内侵。寻以徵役不供。为虏所败。由是介马数万。连亘幽陵。伏精甲于松樠。布穹庐于碛卤。散若飞鸟。止如长云。火燎于原。不可向迩。公激义气以虹贯。发精诚而石开。奇计兵权。密授髦俊。乃命介弟仲至与裨将游奉寰王如清左敌万李君庆张自荣高守素李志操。率锐兵三万。建旆而前。介冑雪照。戈矛林植。命以义殉。壮由师直。声隆隆而未泄。欲逐逐而不食。戢以听命。严而有威。公曰。险道倾仄。且驰且射。胡兵所以无敌也。致之平原。勒以方陈。我师可以逞志也。于是据于莽平。环以武刚。首尾蛇伸。左右翼张。轻骑既合。奇锋横骛。如摧枯株。如搏畜兔。摄詟者弗取。陆梁者皆仆。虏王侯贵人。计以千数。然后尽众服听。悉数系累。谷静山空。靡有孑遗。橐驼駃騠。风泽而散。旃墙罽幕。布野毕收。马牛几至于谷量。虏血殆同于川决。径路宝刀。祭天金人。奇货珍器。不可殚论。乃命从事李周瞳驰传上奏。又命牙门将周从玘继献戎俘。皇帝受而劳之。偫臣毕贺。昔长平七征。骠骑六举。窦宪合氐羌之众。陈汤揽城郭之兵。或生灵减耗。士马物故。或邀功救罪。矫命专征。然犹告类上帝。荐功清庙。顾视二汉。不其恧欤。以公威动蛮貊。功在漏刻。因命为东面招抚回鹘使。先是奚契丹皆有虏使。监护其国。责以岁遗。且为汉谍。自回鹘啸聚。靡不鸱张。公命裨将石公绪等谕意两部。戮回鹘八百人。虽介子讨罪于龟兹。班超行诛于鄯部。未足俦也。回鹘又遣宣门将军等四十七人诡辞结欢。潜伺边隙。公密赂其下。尽得阴谋。且欲驰入五原。尽驱杂虏。公逗留其使。缓彼师期。竟得人病马瘏。缩衄而退。挫锐解纷。繄公善计。今鸟介自绝皇泽。莫敢近边。并丁令以图安。依康居而求活。尽徙馀种。屈意黑车。寄托远遁。流离饥冻。黑车亦倚其威重。迫胁诸戎。造谋藉兵。解仇交质。自谓约赍深入。汉将取而未期。渡幕轻留。王师往而不利。公以壮猷远驭。长计羁縻。不媮避嫌之便。终尽致敌之术。将时动而得隽。岂岁数而胜微。矧乎明主仗将帅为爪牙。视戎狄为鼠彘。方猎猛敌。不玩细娱。非周宣无以成召虎之勋。非汉宣无以听营平之计。勖哉上将。光我中兴。公前后受降三万人。特勒二人。可汗姊一人。都督外宰相四人。其他侯王骑将。不可备载。王褒以日逐归德。称为人瑞。班固以稽落荡寇。大振天声。孰若天子神武。百蛮振慑。乘其蹙困。临以兵锋。刈单于之旗。纳休屠之附。非万里之伐。无三年之勤。巍乎成功。辉焯后代。宜刻金石。以扬鸿休。铭曰。
太和之初,赤气宵兴。
开成之末,彤云暮凝。
异鸟南来,胡灭之徵。
北夷飙扫,厥国土崩。
逼迫迁徙,震我边鄙。
长蛇去穴,奔鲸失水。
上都蓟门,兵连千里。
曾不畏天,犹为骄子。
丐我边谷,邀我王师。
假我一城,建彼幡旗。
归计强汉,郅支嫚词。
狼顾朔野,伏莽见羸。
雁门之北,羌戎杂处。
濈濈偫羊,茫茫大卤。
纵其枭骑,惊我牧圉。
暴若豺狼,疾如风雨。
皇赫斯怒,羽檄徵兵。
谋而泉默,断乃雷声。
沉机变化,动若神明。
沙漠之外,虏无隐情。
渔阳突骑,燕歌壮气。
赳赳元戎,耽耽虎视。
金鼓誓众,干旄蔽地。
爰命介弟,属之大事。
翩翩飞将,董我三军。
禀兄之制,代帅之勤。
威略火烈,胡马星分。
戈回白日,剑薄浮云。
天街之北,旄头已落。
绝辔之野,蚩尤未缚。
俾我元侯,恢宏远略。
取彼单于,系之徽索。
阴山寝烽,亭徼櫜弓。
万里昆夷,九译而通。
蛮夷既同,天子之功。
儒臣篆美,刊石垂鸿。
光禄少卿方公神道碑 北宋 · 蔡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
方姓,周方叔之后。东汉纮避地丹阳,因居歙县,世为豪长。唐泉州刺史取述者,纮之苗裔。歙、睦最近,公之六世祖,唐季之乱,由睦州徙家泉州兴化县。曾祖讳京,仕伪唐为清源长史。祖讳守禋,漳州漳浦县主簿,有诗三百篇,曰《仙岩集》。父讳鼎,太平兴国初,陈忠顺王以其地归朝廷,即泉之莆田立兴化军,又徙为莆田人,累赠工部侍郎。公讳偕,字齐古,少聪警,十四能为文词。薛公奎知县事,公以文见。薛意其少年,倩词于人,延坐,令作赋一篇,立就。薛公器其远至。二十进士及第,授温州军事推官。校其州进士,州守以客不私托,公曰:「贡举无容私」。黜之。守导客诉于监司,覆校不私,守以是免罢。岁大饥,民有欲隶官军以就廪食,而兵有定数。吕公夷简为提点刑狱,公白之曰:「温民饥且死,势将聚而为盗,岂若署壮强以尺籍,且消患于未萌,而公私交利乎」?吕即移文于州县,点七千人。再调涟水军判官。部有浮屠人曰娄道者,能以术却寒暑,惊眩民俗,所至受施金缯无量,其徒以高赀为奸横。公密捕,一夕辄病死,没入其财而逐其党。转运使梁楚闻公材能,每委以难事,因而保荐。代还,吏部铨将上举者姓名。或谕公曰:「保章固多,宜置梁楚,宰相之所甚恶者」。公曰:「梁知我者,倖迁而置之,吾不为也」。及绩最上中书,丁谓果没之。又为汀州军事判官。唐公肃使福建,建之建安讼日数十百,命公权涖。旬月之间,至于閒静。县筦茶山,先社集民数千噪山谷中,助达阳气以发茶茗。公曰:「害吾农时而作无益耶」?是岁不用,后亦遂止。丁侍郎忧,去官,外除,改著作佐郎,知福之福清。吏质衣以自给,人至今颂之。徙监南剑州石牌场,月入白金三万两。就迁秘书丞。久之,徙知资州资阳县,迁太常博士。未行,丧太夫人,行服。景祐二年,迁尚书屯田员外郎。御史中丞杜公衍判审官院,与公无雅故,因视阀阅,曰:「唐公高洁,于人少可,今力慰荐如此,子之才行可知已」。会被诏举属官,即乞公殿中侍御史。朝廷以实无资历,不如诏。又请御史里行,其官久废,罢之。杜公奏曰:「臣所知者无如方某,即不如例,愿令他官举荐」。于是除推直官。雷孝杰知代州,贪赃不法,屡鞠失实。公驰驿往劾,即正其罪。还见,赐绯衣银鱼。澧州逃卒从民李某就佣,而歉其直,遂诬其家事摩驰神,岁杀十二人以祭。州捕其族三百人,荐棘于州门。狱久不决,诏遣治之。公诘之曰:「必得被杀者主名」。乃疏其姓氏乡县。移问所疏,或存或亡,悉有根柢,无见杀者,告者伏法。御史知杂事庞公籍荐为殿中侍御史里行,二年即真命。又迁侍御史,使南都,降虑狱囚。时鸿庆宫灾,将议脩复。公引汉唐罢原庙故事,疏勿复治,以答天戒。元昊叛边,寇塞门寨,鄜延路副都部署赵振闭城不救,塞门没贼。大帅言振畏懦,当寘于法。公将命按问,振以逗挠,其当弃市。公入为上言:「振兵众寡不敌,出亦为饵矣」。振得不死流窜。改开封府判官。时西兵未解,军资百出,取办临时,民苦不聊。朝廷遣使四出以安抚之,公往江南东西。陛辞之日,曰:「民所甚急者,行而后奏;事大而缓者,请以须报。庶乎惠泽速逮于下也」。比至,去贪暴,荐循良数十人,平冤死,决滞讼,威动所部。先时,转运使第民产高下,给以乳香,令其输绢。民输之绢,而吏夺其香,率空手去。三司出绵绮之类下州郡鬻之,促期敛钱,而帛无所用。公一切罢绝,而上其为害之状,转运使坐免。其恤民疾,宣风旨,率多此类。入为三司判官,使契丹,复命,拜兵部员外郎兼御史知杂事,判大理寺,赐金紫。纠大臣之不循礼法者数人。九十六日,擢副三司度支。是时。江淮发运使与诸路转运使事皆违异,岁漕阙其旧常,除公天章阁待制,充使江淮,东南乃办。发运以近侍处之,自公始也。移知杭州。杭于吴最为繁穰,公时与宾从载酒殽,鸣丝管,周游湖山之间。牒讼至前,谈笑遣之,若无可为治者,二年未尝有留狱。迁刑部郎中,以疾得太常少卿,分司西京。祀明堂恩,为光禄卿,归休里闬。至和二年七月二十七日终于家,年六十四。诏中使赗赠。明年正月八日,葬侯官村之灵隐山。公严明洁廉,察民情数,民事尤剧,益以精敏。其下少欺,必擿之,惕惕畏伏。在三司、开封,每议刑平狱,钩簿领,通财利,率有条理,后以为法。性乐人善,汲引后进,常若不及。生平所任保二百馀人,多显达者。尤善饮酒,遇酒,聪明过于常时。知福清,吏乘醉白事。明日覆之,吏隐其一,公曰:「有某事在」。吏叩头谢。使契丹,其主酌大金瓢,属之曰:「此所以侑劝也」。公不辞,酌之,契丹大惊喜,遗以名马,号其器为方家瓢云。母王氏,赠太原郡太君。妻陈氏,封安定郡君,故秘书丞讳靖之孙女也。子四人:浃,漳州长泰令;洽,守将作监主簿,早亡;沃,太常寺太祝;泽,郊祀掌坐。女七人,适刘孝先、陈励、王拱,并进士,宣州泾县尉郑伯齐、福州连江县尉李昭文;二人尚幼。浃既克葬,乃以书载公之官籍拜除、卒葬之岁月,请于襄曰:「先君之于法,有碑,其文将谁托乎」!襄谨序而铭之曰:
任职于朝,志不上屈。作政于藩,势必己出。临剧以简,明谨惟刑。为利以宽,矜恤惟民。要望是更,法从之联。何命之啬,疾其末年。寿兮必终,德则滋久。铭以著之,唯公之有(《蔡忠惠集》卷三三。)。
「不」字疑误,或衍。
上皇帝万言书 北宋 · 李新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八二、《跨鳌集》卷一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五
元符三年五月十一日,兴元府南郑县丞李新谨昧死百拜上书皇帝陛下:臣伏睹诏书,以四月一日日蚀,许中外臣寮及民庶实封言事者。臣学闇识陋,不能深明治乱之原,谨条当今急务,析为十事,以应诏书所求,伏惟陛下裁择。臣闻天不言,示人以象,天子继天,故应天以实。行无用之文,以弭昭然之戒,循先儒之腐说,以为古人之礼经,其诬甚矣!《春秋》书日蚀,书之而已,不言禳禬之事,而左氏乃有用牲、用币、击鼓、驰走之文。《书》曰「建用皇极」,谓大中之道不立,则咎徵荐臻,其传曰「时则有日月乱行薄蚀」是也。而古人乃有避殿、彻乐、减膳之事,是皆不求其端而修其末,不推原其失,而狃习之。臣所谓行无用之文,以弭昭然之戒,循先儒之腐说,以为古人之礼经者此也。乃者四月丁酉朔,日有食之,在毕八度。夫日宗众阳,而象至尊。四月正阳,纯乾之月也。阳生于复,至于巳则阴爻尽矣,阴爻尽而犹蚀,明阴侵于阳,是犹小人而乘君子之器,不可以不虑也。臣窃念陛下出膺宝绪,乘龙御天,纯乾之象也。朔,一月之始也。即位,人君之始也。天其或者警陛下于其始耶?《春秋》谨乎始,所以举其终,君子谋于始,所以慎其事。方《小毖》求贤以为助,《访落》谋庙而后行,纶语之敷,初自微以及著,涣号之发亦惟行而弗返。一设不当,则举棋不定,再虑莫中,则置器非安。汩河之源而流卒于不清,乱丝之端而末至于不理,此陛下所以思正其始也。仰惟陛下仁孝洽闻,睿智有临,而更求己躬之阙失,大新宪度,刓去敝蠹,而复咨政令之臧否。欲分左右之忠邪,故未即乎正殿而知亲贤之为急;欲明风俗之微恶,故未加乎元服而知民事之不可缓。广垂漏泉,而惧上之德泽不下究;大辟言路,而恐下之疾苦不上闻。虽舜之绍尧,中宗之继太戊,孝文之起代邸,稽古愿治之意不过如此。而臣窃有议焉。自臣结发读书,弹冠从仕,释负薪之忧,而索大官之廪者已十年矣。目之所睹者,信以传信;耳之所闻者,疑以传疑。属在遐徼,叩阍未得,流贾生之涕,抱嫠妇之忧,盖亦有日矣。丁绍圣有为,奸臣擅命,朝多忌讳,杀身亡益,而狂狷之论,进不得吐,退复鲠其喉而不得下。见庶人之议于道,商贾之谤于市,则又与国包羞而怀愤也。幸今陛下揭至公之路,来直臣之口,臣虽疏愚,请毕以献。非陛下赦而容之,孰肯右臣言者。臣尝谓方今之弊,权纲不在人主,贵任不及宰相,朋党之风炽,台谏之职轻,士不素养而用,师不素虑而出,土木之役兴,财利之臣进。西南亡备以虞仓卒之变,内外相蒙而有衰微之渐。远士下吏,不识国体,缪悠之谈,欲以上移天意,动悟万乘。午夜甲帐乙其处以终篇,是非野人之芹,则辽东之献豕者也。何谓权纲不在人主?自古固有专之者矣。政在陪臣,则诸田分齐;政在大夫,则六卿分晋。在房闼则拱手,在外戚则跋扈,在诸侯则僭拟。今之弊释此而在宰相。曷以知之?臣尝见其挟天子而报私仇,搂大臣而生死之,鼻息干云端,刍狗视同列,台谏敛衽,道路侧目。方哲宗皇帝春秋鼎盛,可与有为,可与无为者也。不于此时辅弼以仁义,启沃以道德。今日兵革,明日祥瑞,是进之以好胜喜功之心,而萌夫骄汰之志,则声色之奉、台榭之乐,无所不至矣。是蛊人主而夺之权也。此与夫言天子不宜登高,登高而国耗;不宜閒暇,閒暇而观书者同也。且神考宪度,利于民者不一,元祐诸人变更倒易,失之太锐,既窜其身,又锢其家,废置其子弟,蹊田夺牛,不已甚乎?于是排元祐者,进士取上第,小臣得要官,有可以逞憾借交者,反复探导,而躁竞之士,争致其身,非善攘人主之权者,不能为也。瑶华之废,哲宗皇帝固尝访之宰相矣,禁掖秘严,事不得闻,而一言丧邦焉。用彼相乃至设钩摭以防民口,引群小以固本根,恐其权分,则虚右揆而无所荐拔,欲胶其权,则植奥援而不恤公议。党已蕃矣,而田鼢之除吏尚未尽,门如市矣,而钦若之子婿尚挠法作福作威,涂人耳目。尚赖祖宗法度,磐固严密,周虑远顾,而承平之人,不敢变名姓以复雠,养刺客以为用,匕首虽铦利,不得发盗贼之啸,不敢激民以首事。臣恐久假不归,专之不已,而坚冰之渐,养虎之患,虞在后日,则是辨之不早尔。昔吴、楚七国反,以诛晁错为名;侯景陷台城,以诛朱异为名;禄山起范阳,以诛国忠为名。今天下嗷嗷,亦必有指宰相以为名者。臣愿陛下收还权纲,总揽在己。赏罚之任,名器之重,雷动渊默,出神入神,端持太阿,无授人柄,岂惟天下之幸,而亦宰相之重幸也。何谓责任不及宰相?古者三辰悖序,水旱失时,灾异生变,疫疠迭作,盗贼窃发,蛮夷不宾,率以咎丞相。丞相亦以不称职上印绶,乞骸骨,避贤者路。天子勉留之,曰:「君上书归侯印,丐身谢事,是彰朕之不德。其专精神,迩医药,强起视事,以与朕共治」。丞相固请,则赐之以养牛,上尊酒,不得已而许之,则杜门省愆,免冠待罪。甚者,曰朕未忍退君,其审处焉,则丞相自杀。淮南、衡山称戎,而公孙自以为无功居位,使诸侯有畔逆之谋。平原东郡民多饿死,而魏相亦以奉职不修,致灾害未息。永徽中,自三月不雨,至九月而张行成告老焉。荧惑守心而罢方进,日蚀而罢王商,问牛喘而内史以怪丙吉,闭坊门而陷泞者以辱再思。方今丞相殆不知此,而朝廷亦不以此属之,高堂鲜言,务养崇贵,曷与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稽考程案,顾问盐米,曷与什己者游而若己者趋乎?八座议事而丞相睥睨,如以雕挟兔,则一切媕婀,气焰十倍;寒热自殊,则模棱以求,茍容伴食,以希无责其间,和事忍垢者又比比也。始霍光谓蔡义可制,故引以同职,林甫谓陈希烈可制,故援以知政。若是,而朝廷何赖耶?顷者河北水灾,齧地千里,荡室庐,汩牛马,老弱转徙,箱筥锜釜,筚辂蓝缕,号泣道路。州县畏其聚而无给,则更劝而递遣,占富人之田者未暇耕凿而死者已十八九,所谓赈济之法,第行空文尔。自雍以西,米斗千钱,而京东西物价翔涌。两蜀巴汉之民,采橡实屑木皮以充其肠,而屋无尺椽,突无燧烟,兽游于市,鬼哭于庭,死者若蚁溃麻仆,殆不可以占而记也。朝廷曾不以此责宰相也,宰相亦不以此谢而去也。臣愿陛下用镇抚燮理之任,专责宰相,则天工人绩庶几乎熙而理,百辟卿士庶几其率属。此国家大体,非愚臣之所能条布也。何谓朋党之风炽?当尧之朝,有舜、禹、稷、契、皋陶。太戊之朝,有伊陟、巫咸。文王之朝,有闳夭、太颠,散宜生。武王之朝,有太公望、周公旦、召公奭。宣王之朝,则有山甫、申伯、方叔、召虎之徒。然不闻其有比周之叹,何也?臣尝谓朋党之原,始于东汉,盛于唐,甚于本朝,为患最大而最深者也。方今其标榜,曷止三君、八俊;其熏焰,曷止八关十六子;其祸之起,曷止李、杜;其憾之结,曷止牛、李。退休偃月而经营挤报者,累累皆是也。背公、死权、佩剑相笑,饴漆不能过其密,神鬼不能窥其奥。张弧于前,设阱于后,其甘如荠,其裂如蝮,笑间藏刀,杯酒杀人者,累累皆是也。自古士植朋党,卒死于朋党。风俗薄于朋党,由朋党而乱法者,非一日也。一党去,一党兴,根株蔓延,不可芟蕴。天子巍然其中,为之證佐而已。既排其人,则反其言;其言反,其法变,势不得不然也。且进君子退小人,太平之本基。可则因,否则革,天下之良法。前日之士,无贤不肖,一切目之曰元祐党,诋之惟恐不力;前日之法,无可与否,一切目之曰元祐法,变之惟恐不尽。逐之恶地,禠职、削阶者,五十馀人;夤缘荐举,从而迁罢者,又不知几何人也。始时,谗媚之人为十九章以激怒哲宗皇帝,和之者缦纬如织,虽岭南若人蒙罪以去,乞今天下不知其由,谓其有奸谋。则昔汉桓帝之立,止于杀李固;唐宪宗之立,止于殛八司马,不如是之甚也。然犹明告天下,咸使知之,夫恶不可掩,罪不可赦,嫉之者与天下同嫉之也,嫉之者与天下同嫉之也。奈何执政者实以攻党而反以罔上,又以罔民者耶?元祐诉理,欲其改过,不吝俾之自新,舍此亡他意也。日月之食而更,则人皆仰之,恶人斋沐犹可以祀上帝,而含垢国君之盛事,使过古人之用权者也。前日设诉理所,执政者取刻薄吏司其职,抉剔案牍,吹求疵病,槩指而摘之,所雪者辄报罢而诖误者益张也,是岂圣人记功忘过之义耶?夫治道恶太甚,见渊鱼为不祥。尅核至,则不肖之心生。疾不仁,则为乱之心速。况已湔濯之矣,而复治之何也?是所以辟告讦之门,而长怨雠之府,欲以此召迎和气,弭宁天灾,得乎?兹朋党之弊也。且自古及今,人不胜天,人定能胜天,天定亦能胜人。此忠邪之分,枉直之判,所以有待于陛下也。陛下临御之始,召元老于外,咨以大政,海隅苍生,咸谓直道更兴。正人在上,而犹惧张权舆作坦腹之谣,刘崇鲁有掠麻之哭,则人主疑之而不察。昔小白问害霸于管仲,曰:「任贤而不能信,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者,害霸也」。唐文宗谓宋申锡孤直,擢而任之,王守澄诬以不道,几弗免死。此又在陛下待之以不疑,而察之欲其至也。何谓台谏之职轻?古者御史大夫次丞相,司谏亚九卿,皆天子得自除授,非以时荐而时用之也,非限乎资格也。故名其居则曰御史府,或曰肃政台,名其官则曰中执法,或曰大司宪。严其任则为风霜也,端其本则曰纲纪也。分左右谏诤,辅人主格非心,纠百官不如法,如豸之触邪,如草之指佞。敕容其批也,诏书许其封还也,裾容其牵而止也,槛容其折而勿治也,何者?司聪欲聪,司明欲明,使天下之情上达,上之过失以时而闻,元首之耳目不壅蔽,而亡饰非遂事之失,假之以疾恶之权,而实自以为助者也。若人君自圣于不谏,而宰相怙升沈之手,以闭拒公议,则台谏之官结舌饮忠,约时情以去就,殊未免过屠门而大嚼。立仗马者不嘶,尚可希片言之助,以宠进君子,沮排小人也哉?然用之非其人,则将据要津以自保,而一切观望,假道乌府以为清要之津,委靡备位。否则,怀怨隐慝,席风闻以报其私而为之地者,又安其说而不疑,是非奇邪雌黄于匹夫之齿牙,此被绣仗斧者所以不厌其心,而至公之柄返困于倒持者也。亦未闻朝廷以直敢养士气而俯仰宠拔,与之温言,贲之礼物,以吐其骨鲠,开白兽以助劲力,赐黄金以比精厉。而区区言官,犹车中女、三日妇,卷怀皂囊而伏蒲请剑,寂世不闻其人矣。乱之初生,台谏为虚名,乱之又生,台谏为备物。邹浩以言立后事,得罪中外之士,恬于故常,学为辕驹,安于豢蓄,容容日久,一闻其风,则或笑或骇,立朝右者,或目而憎之。呜呼!古人之所甚易行,今人之所良难,知此衰世之弊,而见于华旦者甚可伤也。夫世无采诗之官以拾民言,又禁之使不得言,道无朝端之木以习士书,又禁之使不得陈,贤良科废而人吞直声,匦函名存而士司冷局,天子所赖,独有台谏官尔。臣窃谓哲宗皇帝强明疏通,不待劘拂而晓者。大臣专恣,筑塞言路,外峻刑法以拒胁来者,士欲全身远害,呼吸以终天年者,亦不肯自投诸渊。然而鼎镬白刃若置之通逵,付之士师,考其疏论,万万不中则坐之诬罔。士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何惮而不为耶?近者陛下擢丰稷、孙谔、龚夬、陈瓘等列之殿陛,断自圣知,大协群情。臣愿陛下每于閒暇之时,旁采清议,区别名流,躬自拔识,不以付大臣使行私恩,以叛公正,而台谏士自以为天子门生,则效诚竭节于万钧之下,而羔裘之正直,晨风之飞集,足以跨越古昔。兹事体大,伏愿陛下不以为臣言愚而力行之,亦社稷之福,致治之本原也。何谓士不素养而用?古者开石渠、东观以论经,天禄以雠书,宣室、承明以访问,皆天子自育人材。平居无事,养之有素,一旦加诸上位,使之陈力就列,左之而宜之,右之而有之。以为相而庙堂无备位,以为将而阃外无败绩,使之昌言则真御史也,使之居百职事则名卿才大夫也,置之近侍则正人,列之郡国则循吏。其未用也,则或目之曰此国宝,此南金,此清庙器,此明堂材,此千里驹。人主振其侣若鹓鹭,高其选若瀛洲,时雨之保护,《菁莪》之乐育,而岩穴幽隐,玉彩呈露,下僚英俊,锥囊颖脱,号为得人之盛。而三馆之士,天子往往微幸其处。处士布衣,得占诗进见,载之辂车,导之金莲,使参钧天帝所之游,以激奖英气。故拱把之杞梓有干云之志,而一班之于菟有食牛之量。或引之便殿,访以外事,宰相所不知,谏官所不言者,借箸假笏,得尽閒燕,而内相帝聪,日闻所未闻矣。非养之有素,试之亦有素矣。今郡国庠序之地,以家老圃大学教化之原,以宗游谭,谓他时十科适增长浮竞,而日者宏词又关通权要。其与选者皆近臣之子弟,四方寒士,才力虽高,奈有司之不公不明者何!自丞辖而下,府寺之要、台阁之妙,至一牧守、一监司,迁除补叙,出自权门,天子颔之而已。且管、晏之智不可以方伊尹、吕望,伊、吕之功不可以拟风后、力牧。骐骥千里,驽马十驾,洪钟百叩,沙石一击,人之才器之相远也,非今日矣。骤而谈兵,则括不可以将;骤而用客,则武阳不可以使。司晨必鸡,吠盗必狗,织必婢,耕必奴,其所以养之者乃求所以用之也。臣尝谓粹美王道,粉泽治政,卿云黼黻,以昭回云汉之章,盛时岂谓乏人?而代王言操帝制者词气卑弱,反衄国体,俗失之俚,轻失之诬,秕糠我制度,断绝我绳墨,所谓大雅温厚之训,简谅易直之文,或近于嘲骂,不几于攘臂而捽之。此识者所怪而流之遐陬,适资外夷之笑也。至于治河者以河决夺官,奉使者以辱命削职,廉吏十一,贪吏十九,民社之托,筦库之寄,污秽简嫚,吏议而去者略无虚日。夫虫莫知于龙,刘累豢而畜之;兽莫戾于虎,梁鸯养而驯之。士不可养欤,亦不可用欤?以楚犹多贤臣,以卫犹多君子。皇宋造邦,百有馀年,文物之盛,比踪三五,非楚卫区区小国之比。而一职之阙,缓急择人,则天子假名器于近臣,近臣敛恩意于私家,大起寒滞之叹,甚亡谓也。臣愿陛下养士以岁月,日与二三元老讲论人物,磨砻渐劝。取其姓字,书之屏风,覆之金器,举而用之,以为治世先务。从民之望,以新天下之耳目,岂不伟耶?若夫朔方节度,得其姓不得其名,歇后郑五,有其名而亡其实。除韦巨源而朝廷解体,用牛仙客而士大夫养恩,房琯有浮虚之名,崔湜无经济之略,是又人主不可以不戒也。何谓师不素虑而出?臣远不敢举三代,近不取五季,其间疆臣专封而割据山河,如魏晋之时,则臣不复借喻。臣尝谓汉、唐之地广于本朝,而法制不及。法制不及,虽多奚为也?汉兴,封建子弟,大启九国,燕、代有雁门以东,齐、赵有常山而南,梁、楚奄龟蒙而有之,荆吴擅江湖盐铁之利,淮南总山泽之富,诸侯之国,联三陲而控胡越,天子止有三河、江陵、巴蜀、云中、陇西,凡十五郡,而公主汤沐、列侯之邑尚在其中。唐列藩镇以为辅,而大历、贞元以后,益更负横,田宏正盗有魏博,王氏盗有成德,朱氏有幽蓟,李氏有淄青,刘氏有宣武,吴少诚有淮蔡。或一传,或再传,或三四传,或一姓,或再姓,或三四姓。四郊多垒,唐天子号令所通者,不过河湟数郡。是四海之远,赋之所入者十之一二已。远惟祖宗深鉴汉唐之失,以立法诒孙谋而不穷,内无封建藩镇之失,外无戎人侵扰之患,坐而守此万世帝王之业也。以中国之实、甲兵之利,可以坐扑四夷,而祖宗不肯轻举而辄发者,智虑深也。澶渊之役,岂得已哉?方今用兵连年不解,青唐顺义,散而复围,是得其地不足守,降其王无所用之,劳民费财,职此之由。永念神考之志,谓羌夷骄黠,为日已久,侵暴我黎庶,虔刘我边陲,天威震叠,欲待时而动,举无遗策,睿谋神算,臣愚不足以知之。然臣窃观夫积粟如山,是取于民有制也,宿兵于农,是教于民有法也。志已先定矣,计已熟复矣,粮已积矣,兵已练矣,一举而用之,岂无成功也哉?今庙堂之上,仓卒造次,筑一城,俘一级,喜见颜面,赉予四出。使之拓土至玉门,列张掖、酒泉、武威等郡,如汉武帝时,若是不知朝廷何以为赏也。日者固常妄发救援,行军死地,老师费财,关辅空困,是皆虑之不素也。且今叩关请命,未必不包狼子之野心,而筑城受降,未必能断匈奴之右臂。而又契丹辅车相依,纵观胜负强弱之势,徐起而乘我,此尤令人寒心。今欲进兵,亦未可释甲,亦未得臣。愿陛下遴择良将,坚壁以守,少休士卒,训练加勤,积粟边鄙,待时而动,以追述神考之志,所谓万全之师,岂不韪耶?何谓木土之役兴?臣尝论大禹之卑宫室,不如尧之茅茨不剪;武帝启千门万户,不如文帝惜中人十家之产。以礼考之,天子之制,有三朝,有九门;以考工言之,夏后有世室,商人有重屋,周人有明堂。其度如此而已。治人事天以养体者,亦惟如此而已。洛邑之营,止均诸侯之会,不闻其为游观之美。灵台之作,止同庶民之乐,不闻其崇私己之奉。萧何治未央,孙盛之论以为开后世之侈;杨素营仁寿,裴矩之料以为必妇人之说。诸侯黝垩,大夫仓则楹不可丹,春筑于郎,冬筑于囿,则讥台不可为。故阿房就而大盗兴,紫阁成而国用竭,骊山幸而荒,灵光成而亡。以至鹿游姑苏,香分铜雀,未暇风雨之避,而招兵火之忧。再行宫室之场,而增禾黍之叹者,古数有之,殆未可法也。迩者月台之造、龙舰之制,以般之斤、工输之巧,昼夜杂作,丹砂曾青之所图绘,香棼柱楣之所纷奕,磩金玉以次第为步,割龙蛇以飞走为戏,陶甓倍于南山之土,钉头多于太仓之粟。以鬼为之,尚惮其劳,以人为之,皆知其不可。而又繁饰服御,增崇佛庐。夫司农不能供无訾之求,谏官、御史未尝有一言之及。阉寺希宠,则乐成奇丽,以荡摇天心,庶几荒淫不度,颠倒裳衣,以滋祸乱之芽,而探矫命令与知朝政,以隳紊祖宗之法者,在旦暮也。幸陛下继统以清,躬先天下,黜淫靡之观,究支费之蠹。前此者已罢而勿居,则后来者宜勿启也。臣伏愿陛下日慎终戒,防微杜几,书《无逸》为元龟,置欹器于座右,仄席儒者,而与之考古今成败之由,疚怀民力,而跻之仁寿之域。则尧、禹之至德、孝文之恭俭,亦陛下所常行而不为异者也。何谓财利之臣进?夫先王生财有政,理财有义,而论道者以谓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说礼者以谓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使养天下者揣本齐末,厚于人而薄于己。知所谓不贵难得之货,则虽借黄金白玉以翼而不能飞,借明珠以胫而不能走,非特使民不为盗而已也。知所谓不必藏于己之意,则家给人足,犹吾之胠箧而掌握盈虚,来如江河,积如丘山,不时焚烧,无所藏之,非特恶其弃于地而已也。季道末世,经营天下犹寒家细民,务争锥刀,而有司之吝,贤士大夫不敢轻议其失得,则桑弘羊起而为公卿,皇甫镈进而至宰相,财利之臣得志矣。且许行以滕君有仓廪府库为厉民,而记史者乃谓仓有红腐,都有朽贯为富贵之美谈。《王制》又谓国无九年之储,则国非其国,而凿古者则曰钜桥之粟、洛口之谷,为兴王之资。则财用之积散与夫取予之多寡,果在于时君世主因事趋变,不拾狼戾为有馀,不强陨穫为无节,求适于当而已。夫以父攉子则必贫,旦旦伐木则必微,而寡妇之利、童子之饷,无非吾国与天下也。若生之而不伤,厚之而不困,使之稛载囊负,各满其意以归,见于声色,此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以来,所以父母子民,其恺悌忠厚发于咏歌,传以金石,以至于今而不衰也。方今利孔百出,臣不敢遍举,独指虐民之大者一事为陛下略陈之。且摘山以为茶,民之朝暮不可阙也。议者以谓户部之计茶利,岁入不訾边防之用,仰此以为喉吻之哺。故朝廷假其权,大臣怙其势,而司其事者,过桀、蹠之徒,奉其法者行水火之政。臣官汉中,目击其事,利之所在,民赖以衣食,得之则生,弗得则死,未易可遏也。而比年禁其私贩,五木巨械,钳首贯足,考一逮十,考十连百,囹圄无虚,刑馀半道,而冤痛之声至不忍闻,夫腊茶之直,数十倍于草茶,而其罪惟均,细民轻以触法,自昔然也。今官贱其直以市园户,不吾市者为私售,酷其威以胁州县,不吾从者为沮法。陛下试令诸路提刑司具断狱以上闻,则缘茶事坐者十倍其他也。交通贫富,贸迁有无,商贾之职也。茶事半天下,则商贾不通,商贾不通,则关市之征废,他司岁计日朘削矣。而又月计军储官吏之费,岁总侵欺失陷之数,其所得者仅偿所亡。是所谓朝四暮三,割肤肉以啖口者也。至于县官茍旦夕之谴,则抑配良民以津积滞,而他司按劾所不得,与铺兵为盗贼之渊,则转寇良民以资口腹,而有司坐视所不敢诃,故每茶使一过,则聚骂族诽,思脔其肉,噬其脐,呼天而诅,操矛而逐之。何啻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奈何朝廷益重而委之。臣所谓财利之臣进者,斯人之徒与。陛下之远民忍不听此而矜怛之耶?闾阎之疾苦,此其大者。如陛下以为盐池之坏未复,国用尤急于茶利,又神考已施之迹,不忍遂辍,则宜求长厚之吏以补使者,少缓法禁,支计博买外,许之通商,则德泽下流,孰有远迩耶?何谓西南亡备而虞仓卒之变?夫患生于所忽,而燕安为鸩毒之怀,坏防之水始于蚁穴,𢬵飞之鸟肇于桃虫。故圣人于萃聚之时,除戎器于既济之时,思患而豫防之。今朝廷惟知备西北而不知西南之可备也。且自威、茂、黎、雅以南,正古之南诏,南诏西北接吐蕃,北抵益州,东北际黔巫。自唐时已更臣而数叛,閤罗凤之攻云南,剑南节度鲜于仲通乃有白厓城之败。天宝中,异牟寻与吐蕃并力入寇,令其下曰,为我取蜀为东府。杜元颖治西川,王嵯巅乃悉众掩邛、戎、隽,因陷三州,入成都,止西郛十日,掠子女工技数万,引而南。今南蛮种类已离而不合,西戎道里自梗而不通,其势不能并一。然国家晏宁日久,两蜀之民,数世不见风尘之警,白首休居,拊子孙以待尽,卖剑买书,广弦诵以竟日,外户弗阖而无有犬吠,行人千里而不持寸刃。恬玩已久,臣恐一旦有急,则剑外州郡为蛮夷区落,是入无人之境而莫之撄拂者矣。臣蜀人也,知之详矣。尝见乞第寇泸川,董阿丹寇茂州,上烦朝廷命帅遣将,而飞挽之馈,一方骚然。今蜀兵骄懦不可使,饱稻饫豕,十九如瓠,朔风正严,缓步一舍,已呀然汗矣,万一有变,是决不可使也。蜀之守边者,因仍徼倖,计岁月,蓄香药犀马以去,不问其他。万一有变,是决不能守也。以至有城池而无楼橹,有金鼓而无娴习,矛楯以脆易良,弓矢以柔易坚,甲胄烂溃而不复治,障候弛沓而不复明。万一有变,是攻与守皆无其具也。比年峨眉蛮獠以关市不平,即包人民,掠牛马以归。两林种至挈工徒,凿山开道,直趋卢山,以市珠马为名,其意果安在耶?使之有饮马岷江之志,而吾兵不能战,边无良守,战与守又无良具,则斩狄山之头,据骑劫之兵,出入自如,蹂躏数千里之地,而民畜为之一空矣。臣所谓西南亡备而虞仓卒之变者此也。伏愿陛下勿以臣言为迂,诏修守备,益屯戍,选清白知兵吏以镇之,斯远人之福也。何谓内外相蒙而有衰微之渐?昔贾山谓秦以不闻其过失而亡,故杜牧之曰:「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春秋》书梁亡,《左氏》言自取之也,《谷梁》谓心昏耳目塞,大臣背叛,梁自亡也。周之天下,自夷王下堂,平王东迁,而周室遂微。其亡也,非赧王之罪也。秦之天下,自二世暗弱,赵高专恣,其亡也,非子婴之罪也。西汉之亡,非孺子也,兆于元、成之不断。东汉之亡,非献帝也,由于桓、灵之不君。唐自代、德姑息,至昭宗而遂亡。夫人之受病,有在荣卫,有在四肢,有在心腹,然非一日而成也。在荣卫,四肢,则心腹为之不宁;在心腹,则四肢为之俱废。荣卫、四肢之疾,缓而可治;腹心之疾,急而欲急攻之也。望色聆音以知病所从起,不待疾至而治,谓之良医。朝廷天下,人主之一身也。仰惟太祖、太宗之德泽固结愈远,神考之纪纲维持不绝,固无有受病处,盖尝治之于未然而已。臣试言之。夫黄河贯地中,犹人之荣卫,边鄙犹四肢,大臣犹心腹。筑堤以壅,疏渠以泄,然后河乃安流。或决于东,或决于西,譬荣卫之不通,故结而为痈㿉,缓而绝经络,治河者不深穷其利,而茍简一时之功,是讳疾于荣卫也。刍粟不继,如筋不胜;将不知兵,兵不知战,如骨不胜。今边鄙之臣,或虚张战多,或擅弃所得,茍目前之捷,而不设久虑,是养疾于四肢也。前日大臣专恃顾命,颇有得色,贪天之功以为己有,臣言之于前矣。上赖左庙右社之休,山川百灵之助,而权臣摇手不得。不幸而有他变,则莽之文诈,操之奸雄,崛起而萌乱矣。是藏疾于心腹也。一身而有此三疾,臣所谓内外相蒙,而有衰微之渐者此也。陛下即位,神器攸属,人意所归。而又文母厚德仪坤,徽音嗣世。沈几意表而同天道之运,扶日虞渊以赫下土之照。共断大务,而施设注措,人神佥同,则不必巫咸和缓之术,涤肠纫腹,肘后万金,反魂起废于急迫寻常之间。彼荣卫、四肢、心腹之疾,徐诊而治之,箴砭所及,聚毒供事,尚未为晚也,在陛下施之何如耳。且今天下如磐石泰山,陛下求直言,而臣以自古危亡之君以为陛下之鉴,不已过乎?李云露布固讦矣,而桓帝止以不谛何语为口实;韩愈表佛骨固切矣,而宪宗上以天子夭促为乖剌。是二君者有拒谏之实,而无好谏之名,安足为陛下道哉!臣释耒西山,立朝无葭莩之亲,负笈贤关,终岁惟雅言之学。贫无以自资,而载色载笑,独于借书乞火,居下位不能媚上官以钓名沽誉,所养如是,殆一木彊人耳。如上所陈,皆朝廷已行之迹,众人之所不足言者,无裨圣政之万一,而只自以为劳。伏惟陛下天纵之圣,自诚而明,既恭默以思昭旷之道,又缉熙而成光明之学。昔人求礼于野人,求道于瓦砾,问迷于童子,每况愈下,谓愚者千虑,或有一得。而臣之井窥管见,区区欲罄而终未能已也。臣尝惟天下之事,莫尚于密;圣人之功,无易于勤。昔阳处父言狐射姑不可将,晋君以其言告射姑,射姑刺处父于朝而奔狄。高宗欲废武后,上官仪谏之,及高宗见后则曰是皆上官仪教我,而武后卒杀仪。且为容之仰,举趾之高,仪可观也而易测其中;前在驰逐,后在音声,志在内也而或见于外。人君可以富贵生死天下之士,未发其机,而人已逆而合之矣,况以不密者乎!故臣愿陛下尚密则无过事。明皇之初,锐意励精,誓复贞观之治,而开元之间,号称太平。晚节怠荒声色,游幸失道,败度于天宝之末,可为叹惜!夫禹之勤于邦,文王之日昃不食,非谓其勤于始而已,始始而终终也。十日暴而一日寒,百年为而一日废,适远中画与不适同,深耕不穫与不耕同。故臣愿陛下贵勤,则无弃功。若夫血气之戒。精神之用,隙不在大,失不在小,永惟陛下深思而长念之,则天下幸甚。臣诚狂妄,干犯威颜,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臣新昧死百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