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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屈原文 南朝宋 · 颜延之
出处:全宋文卷三十八、文选卷六十
惟有宋五年月日,湘州刺史吴郡张邵,恭承帝命,建旟旧楚。访怀沙之渊,得捐佩之浦。弭节罗潭,舣舟汨渚。乃遣户曹掾某,敬祭故楚三闾大夫屈君之灵:兰薰而摧,玉缜则折。物忌坚芳,人讳明洁。曰若先生,逢辰之缺。温风怠时,飞霜急节。嬴芉遘纷,昭怀不端;谋折仪尚,贞蔑椒兰。身绝郢阙,迹遍湘干。比物荃荪,连类龙鸾。声溢金石,志华日月。如彼树芳,实颖实发。望汨心欷,瞻罗思越。藉用可尘,昭忠难阙。
任徐羡之令 南朝宋 · 刘义符
出处:全宋文卷二
朝廷及大府事悉咨徐司马,其馀启还(《宋书·张邵传》,武帝北伐,刘穆之卒,朝廷恇惧,便欲发诏以司马徐羡之代之,张邵以世子无专命,宜须北咨信反,乃使世子出命。)。
李树连理赋 唐 · 潘炎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四十二
帝在上党。延唐寺有李树连理。上亲视焉。赋曰。
惟彼嘉树。列星之精。耀本扶疏。当元光之降诞。盘根连理。应我后之文明。天之发祥。岂无他木。必曰兹树。是光皇族。所以并修干。连高枝。青房表异。朱仲称奇。察以休徵。不假终军之识。同于树德。宁为简主之知。族茂宗荣。盘根合理。花之发也。霰每乱于青春。实之繁兮。珠更深于寒水。岂徒生于灵井。植彼东园。自感义以相待。但成蹊而不言。此乃兴圣主之符。表天家之姓。一人亲睹。六合称庆。至若钟山之实。玉井之仙。或正冠而垂训。或投赠以成篇。比德于我。彼何有焉。臣炎作赋。天子万年。
哭张员外继(公及夫人相次没于洪州) 中唐 · 刘长卿
五言排律 押支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引用典故:戴逵 双剑 吏部访孤儿 张邵
恸哭钟陵下,东流与别离。
二星来不返,双剑没相随。
独继先贤传,谁刊有道碑。
故园荒岘曲,旅榇寄天涯。
白简曾连拜,沧洲每共思。
抚孤怜齿稚,叹逝顾身衰。
泉壤成终古,云山若在时。
秋风邻笛发,寒日寝门悲。
世难愁归路,家贫缓葬期。
旧宾伤未散,夕临咽常迟。
自此辞张邵,何由见戴逵。
独闻山吏部,流涕访孤儿。
戏答宋茂宗(次韵) 北宋 · 韦骧
五言律诗 押支韵
穿山君蹈险,逆浪我乘危。
玉事以勤济,人生少暇时。
多材看腾踔,无补愧衰迟。
巳饱殊乡味,何烦觉后知(自注:予至部后岁馀。)。
送宋茂宗 北宋 · 韦骧
七言律诗 押微韵
三年持节使巴夔,今日飘然受代归。
去棹勇争江水急,前旌遥趁峡云飞。
陟明伫听跻华贯,荣觐应欣著䌽衣。
肯记天涯留咏处,翠岩幽洞亦几稀。
浩斋过先生语录序 北宋 · 谢逸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五
先生吾邑道德士也,姓过氏,名源,字道源,浩斋其号也。自少英伟不凡,颖异日发,日记万言,终身不遗。八岁问其父石泉先生曰:「圣贤之学,何学也」?石泉曰:「心学也」。曰:「何古多而今少耶」?石泉曰:「非有古今之殊,在人为之则至」。于是励志圣贤之学,脱去凡近,匪由师友,洞达妙奥,类多独特之见,不为空言。辞未安,虽六经有所不取;辩未当,虽先达有所必更。惟揆诸道,不狃见闻,故穷幽极深,阐微以著,识照古今,学贯三才,发为言则,奇俊雄浑,清越莹彻,义理渊微,浩乎无垠,莫探其蕴。与程子同时,而不与程子同,见《易传》一书,尤不满意,乃作《本旨》以正其失。奈何天不佑道,竟厄于火,后世鲜传,《易》道终晦,惜哉!然道不行于时,名不播于后,盖由高尚其道,神交千古。悼世汩没,少许称可,周、程、张、邵以下诸儒,鲜当其意,故贤者恶其峻,不肖者恶其厉。又不与程子相闻,而高弟常以德早卒,此所以有德有言而泯传者也。癸卯秋予道经嘉麓,老友过绍古邀予于家,出其龙图章伟陆时所编从祖《浩斋先生语录》二卷及文集十卷、《希圣三论》、《礼记刊驳》、《古乐元旨》、《君诰》十篇《、臣诰》十篇、《皇雅》百篇、《复古二十论》、《性善补偏五论》、《家范》二十篇示予。予阅之,惊叹曰:「世乃有斯人耶?濂洛之儒不是过,直与《太极》、《西铭》遗书相伯仲可也」。绍古曰:「文集秦观序之详矣,独《语录》缺,非子弗能昭其潜德,毋辞」。予非能言,素不轻序,恐艰于实。若先生者,可无愧于序矣。予虽不敏,其何以辞?呜呼!学者无徒付之空言。宣和五年癸卯秋八月望吉,临川溪堂谢逸无逸序。
按:《浩斋过先生语录》卷首,万历三十三年刻本。
上边事善后十策 其十 论并谋独断事 宋 · 吕颐浩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三、《忠穆集》卷二、《吕忠穆公奏议》卷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七六、《中兴两朝编年纲目》卷六、《中兴两朝圣政》卷一七、《景定建康志》卷四八
臣尝考古之帝王举大事,决大议,谋不可不广,而断不可不独。晋武帝欲伐吴,群臣以谓未可,惟张华赞成其计,故一举而平江表。唐宪宗欲伐蔡,众议排沮,惟裴度与帝意合,一举而擒吴元济。韩愈颂其功,曰「凡此蔡功,惟断乃成。不赦不疑,由天子明」是也。今陛下以圣明英武之资,方金人退兵之际,首以善后之计下询于前宰相。臣料诸臣者,或以谓当用兵,或以谓不当用兵,或欲且保江南,或欲经理淮甸,或欲坚守和议,或以谓上策莫如自治,或以谓来则拒之,去则勿追,乃禦戎之道。人人所见既不同,则议论必不一。若夫稽考已然之事,斟酌今日之势,孰利孰害,孰缓孰急,是非可否,在圣主独断而已。臣事陛下之久,出入将相踰五年。平日尝以谓若不举兵,则必不能还二圣,复中原,牵制川陕敌兵。绍兴三年春,臣已定计北伐,枢密院机速房具有案底。遇潘致尧、高公绘自尼玛哈处奉使回,恐害和议,其事中辍,今又二年矣。夫敌情反复,近尤难测。其操心坚忍,必欲吞噬我国家,陛下屈己极矣!去秋忽然兵至,其意不浅。今其去也,必大为之备。秋冬间若本国别无牵制,必举兵南来,或并兵以窥四川。在我之计,决不可苟暂时之安,而忘北向争天下事。万一欲举兵,更乞质诸大臣,参订禁从,博访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所贵虑无遗策,动有成功。臣年已衰老,待尽于畎亩间。妄陈所见,不中事机,惟陛下赦其万死。乞赐睿察。
〔贴黄〕臣契勘自金人搆难以来,天下之论,或以谓必讲和议,或以谓必须用兵。二说胶扰,曾无一定之论。伏睹自建炎元年至今前后所遣使命,差宇文虚中、王伦、朱弁、郭元迈、魏行可、崔纵、洪皓、龚璹、张邵辈,前后祈请,非不切至。近又遣潘致尧、高公绘、韩肖胄、胡松年、章谊、孙近、魏良臣相继入国。窃料金人国书必无果决之言,亦有难从之请,姑欲款我尔。伏望圣明深赐洞察。祈请十年,略无显效,勘量和议可成或不可成。如和议可成,则臣乞大举之策置而不用可也。如和议决不可成,则臣衰愚之言或可备收采。谨具奏知。
〔又贴黄〕臣恐今日士论,或以谓金人才退,我国家事力未全,财用未充,未能大举。臣曰:不然。若吝惜用兵之费,则秋冬间敌骑必再来,所费愈不赀矣。况此举乃因粮之策,无大费哉。今将兵閒坐,縻费钱粮,与举兵北去所费均也,但少有飞挽之劳尔。谨具奏知。
移跸浙西迎敌谕中外诏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七二、《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九
朕纂承以来,深轸念虑,谓父兄在远,而兵民未抚,不欲身陷于锋镝,故包羞忍耻,为退避之谋,冀其逞志而归,稍得休息。卑辞厚礼,遣使相望,以至愿去尊称,甘自贬黜,请用正朔,比于藩臣。在建康则遣洪皓、崔纵、杜时亮,在平江则遣张邵,其为书指,无不曲尽哀祈。假使金石无情,亦当少动。近报金人一项自采石,一项自黄州渡江,生民嗷嗷,何时宁息!今诸路兵聚于江、浙之閒,朕已移跸浙西,为迎敌之计。我将佐人民,与其束手待毙,不若并计戮力,以存国家。
张邵除秘阁修撰主管佑神观制 宋 · 刘才邵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四○、《杉溪居士集》卷五
敕具官张邵:延阁见于册府,以储秘文,预游其间,莫匪时隽。隆名所被,恩命为殊。以尔才猷敏茂,气节刚正,慷慨之志,见于徇国。顷缘使事,远适殊方,间关百为,确守一节。既还朝著,宜有褒升,因就易于文阶,以无负于素学。厕英游而进直,掌真馆以奉祠。是为异恩,用表诚节。益思自励,以称所蒙。可。
乞不发遣赵彬等家属劄子 宋 · 洪皓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六、《鄱阳集》卷四
臣闻昔韩起相晋,谒环于郑伯,子产弗与。子太叔曰:「韩子亦无几求,晋国未可以贰,何爱一环,以取憎于大国」?子产曰:「大国之求,无礼以斥之,何餍之有?吾且为鄙邑,则失位矣」。起虽买诸商人,子产终不肯献。臣又闻之,郑驷偃娶于晋大夫,生丝弱,其父兄立其叔乞,晋人使问乞之立故,驷、乞欲逃,子产弗遣,对其客曰:「寡君之二三臣,其即世者,晋大夫而专制其位,是晋之县鄙也,何国之有」?夫以一环之微,子产弗与,一大夫之立,子产不易,非故欲取怒于晋也,盖君子为国,张其纲纪,作事谋始,始之不图,克终者鲜。臣窃闻泗州移牒扬州,以行台符劄根刷赵彬、杨宪等家属,仅三十家,朝廷将欲从之。事干国体,不敢不论。如赵彬与张中孚、中彦,顷当割地之时,阴为逆谋,不愿归朝,故元帅挞辣不从,其议遂塞,厥后不得已入觐。臣尝累状,乞不发遣此二人者。既至东京,尝附文字与今元帅兀术,大有怨言。将来兀术必付以陕西兵权,恐为国患,则赵彬家属,岂可遣也?杨宪为张邵之副,虽已换官,尝过燕山,密语臣有来归之意。今若遣其家属,是绝其归路。王伦等数家,金国又将取之,援例移文,其将何辞以拒?臣近过封丘,见主簿熊叔阮,言前为路允迪官属,再取河南,已有宣命,云应缘江南差到官属,并令行台发遣归南。行台沮格,各与差遣,不肯放归。又金人发遣臣等三人,而三节人从,虽系淮以南者,皆不肯遣。陈过庭以下,官属人从,南人甚多,更不根刷。自古两国通和,使人即合发遣,如匈奴之无知,苏武之归,犹召会其官属,常惠等九人亦在遣中。金人既限以淮之南北,虽在南者,亦不肯发,非有所惜也,虑其间久在北地,知其虚实情伪,故靳吝不遣。朝廷今以赵彬等家属为不紧要,其间多知朝廷虚实,如宇文虚中以儒术进,尝为近臣,犹且卖国图利,靡所不为,况其下者乎?兼此三十家自经兵火之后几二十年,虽流落异乡,而求田问舍,姻亚亲戚,率皆眷恋东南,岂肯转徙北地?昔汉文帝强遣中行说,卒为汉患,不可不鉴。誓书虽有自淮以北发还之文,朝廷不问南北,已徇所求,而金人未尝还自淮以南者。今再有所请,乃出行台之意,非金主之命,朝廷何惧,遽欲从之?臣愚辄有二策,寝而不报,则策之上者倘已许可,第用刷会为解,或令扬州移牒对境,备申行台能发遣拘留使人及其官属人从,并已得旨挥许放而擅留,若刘彦适、熊叔阮等辈,此亦当如所请。以此拒之,保无后悔。或作刘彦适等及奉使人家属陈乞团聚为辞,亦可也。昔齐人惧孔子为政,将致地于鲁,犁锄请先尝沮之,乃遗以女乐文马,而孔子遂行。金国已为蒙兀所败,屯田拒守,进退不可,姑欲示强以试中国,若遽从之,彼将谓秦无人而见轻矣。臣絷留之久,粗得要领,辄敢陈其梗槩。万一缘此渝盟,致寻干戈,误国之诛,不避斧钺。伏望陛下不以臣人微言轻,特赐留神,则天下幸甚。
回浙西迎敌诏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五三、《宋会要辑稿》兵七之一五(第七册第六八七七页)、《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九、《宋史》卷一一四《礼志》一七、《宋元通鉴》卷六三
国家自遭金人侵逼,无岁无兵。朕纂承以来,深轸念虑,谓父兄在难,而吾民未抚,不欲使之陷于锋镝,故包羞忍耻,为退避之谋,冀其逞志而归,稍得休息。自南京移淮甸,自淮甸移建康,自建康移会稽,播迁之远,极于海隅。卑词厚礼,遣使相望,以至愿去尊称,甘心贬屈,请用正朔,比于藩臣。在建康则遣洪皓、崔纵、杜时亮,在平江则遣张邵,其为书旨,无不曲尽哀祈。假使金石无情,亦当少动。近探报,金人一项于和州欲渡采石,一项于黄州渡兵,已至兴国军界,是朕累年卑屈拳拳哀祈者,卒未见从,生民嗷嗷,何时宁息?今诸路兵聚于江、浙之间,朕不惮亲行,据其要会。如金人尚容朕为汝兵民之主,则朕于事大之礼,敢有不恭?或必欲窥我行在,倾我宗社,涂炭生灵,竭取东南金帛子女,则朕亦何爱一身,不临行阵,以践前言,以死保群生?朕已取十一月二十五日移跸前去浙西,为迎敌之计。惟我将士人民,念国家涵养之恩,二圣拘縻之辱,悼杀戮焚残之祸,与其束手待毙,曷若并计合谋,同心戮力,奋励而前,以存国家。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张邵充敷文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制(绍兴十九年四月二十七日戊寅)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二三、《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五九
惟时秉节之臣,亲见特书之事。诵说贤宰,彰明大功。
乞改授张邵外祠奏(绍兴十三年九月) 北宋 · 詹大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二○、《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五○、《续资治通鉴》卷一二六
秘阁修撰、主管佑神观张邵奉使无成,尝与其副不协,持刃戕之,其辱命为甚。置而不问,恐远人闻之,必谓中国无赏罚。望改授外祠。
朝奉大夫华文阁待制赠宝谟阁直学士通议大夫谥文朱先生行状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瓯市
曾祖绚,故不仕;妣汪氏。祖森,故赠承事郎;妣程氏,赠孺人。父松,故任左承议郎、守尚书吏部员外郎、兼史馆校勘,累赠通议大夫;妣孺人祝氏,赠硕人。本贯徽州婺源县永平乡松岩里。
先生姓朱氏,讳熹,字仲晦父。朱氏为婺源著姓,以儒名家,世有伟人。吏部公甫冠,擢进士第,入馆为尚书郎,兼史事,以不附和议去国,文章行义为学者师,号韦斋先生,有文集行于世。吏部公因仕入闽,至先生始寓建之崇安五夫里,今居建阳之考亭。先生以建炎四年九月十五日午时,生南剑尤溪之寓舍。幼颖悟,庄重能言,韦斋指示曰:「此天也」。问曰:「天之上何物」?韦斋异之。就傅,授以《孝经》,一阅封之,题其上曰:「不若是,非人也」!尝从群儿戏沙上,独端坐,以指画沙,视之,八卦也。少长,厉志圣贤之学,于举子业初不经意。年十八,贡于乡,中绍兴十八年进士第,以左迪功郎主泉州同安簿。莅职勤敏,纤悉必亲,郡县长吏,事倚以决。苟利于民,虽劳无惮。职兼学事,选邑之秀民充弟子员,访求名士以为表率,日与讲说圣贤脩己治人之道。年方踰冠,闻其风者,已知学之有师而尊慕之。历四考,罢归,以奉亲讲学为急。二十八年,请奉祠,监潭州南岳庙。明年,召赴行在,言路有托抑奔竞以沮之者,遂以疾辞。三十二年,祠秩满,再请。孝宗即位,复因其任。会有诏求直言,因上封事,其略言:「圣躬虽未有阙失,而帝王之学不可以不熟讲;朝政虽未有阙遗,而修攘之计不可以不早定;利害休戚虽不可遍以疏举,然本原之地不可以不加意。陛下毓德之初,亲御简策,不过讽诵文辞,吟咏情性;比年以来,欲求大道之要,又颇留意于老子、释氏之书。记诵词藻,非所以探渊源而出治道;虚无寂灭,非所以贯本末而立大中。帝王之学,必先格物致知,以极夫事物之变,使义理所存,纤悉毕照,则自然意诚心正,而可以应天下之务」。次言:「今日之计,不过脩政事、攘夷狄。然计不时定者,讲和之说疑之也。金虏于我有不共戴天之雠,则不可和也,义理明矣;知义理之不可为而犹为之,以有利而无害也。以臣策之,所谓和者,有百害而无一利,何苦而必为之?愿畴咨大臣,总揽群策,鉴失之之由,求应之之术,断以义理之公,参以利害之实,闭关绝约,任贤使能,立纪纲,厉风俗。使吾修政攘夷之外,了然无一毫可恃为迁延中已之资,而不敢怀顷刻自安之意,然后将相军民无不晓然知陛下之志,更相激厉,以图事功。数年之外,志定气饱,国富兵强,视吾力之强弱,观彼衅之浅深,徐起而图之,中原故地不为吾有,而将焉往」?次言:「四海利病系斯民之休戚,斯民休戚系守令之贤否。监司者守令之纲,朝廷者监司之本,欲斯民之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朝廷而已。今之监司奸赃狼藉,肆虐以病民者,莫非宰执台谏之亲旧宾客。其已失势者,既按见其交私之状而斥去之,尚在势者岂无其人?顾陛下无自而知之耳」。明年,改元隆兴,复召,辞,不许,即入对,其一言:「大学之道在乎格物以致其知。盖有是物必有是理,然理无形而难知,物有迹而易观,故因是物以求之,使是理瞭然于心目之间而无毫发之差,则应乎事者自无毫发之缪。陛下虽有生知之性、高世之行,而未尝随事以观理,故天下之理多所未察;未尝即理以应事,故天下之事多所未明,是以举措之间,动涉疑贰,听纳之际,未免蔽欺。平治之效所以未著,由不讲乎大学之道,而溺心于浅近虚无之过」。其二言:「君父之雠不与共戴天,乃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凡有君臣父子之性者,发于至痛不能自已之同情,而非专出于一己之私。然则今日所当为者,非战无以复雠,非守无以制胜。是皆天理之同然,非人欲之私忿也」。末言:「古先圣王制御夷狄之道,其本不在乎威强,而在乎德业;其任不在乎边境,而在乎朝廷;其具不在乎兵食,而在乎纪纲。今日谏诤之涂尚壅,佞幸之势方张,爵赏易致而威罚不行,民力已殚而国用未节,则德业未可谓修,朝廷未可谓正,纪纲未可谓立。凡古先圣王所以强本折冲、威制夷狄之道,皆未可谓备」。三劄所陈不出封事之意,而加剀切焉。先生以为制治之原莫急于讲学,经世之务莫大于复雠,至于德业成败则决于君子小人之用舍,故于奏对复申言之。盖学有定见,事有定理,而措之于言者如此。除武学博士,待次。乾道改元,促就职,既至,以时相方主和议,请监南岳庙以归。三年,差充枢密院编修官,待次。五年,三促就职。会魏掞之以布衣召为国子录,因论曾觌而去,遂力辞。先生尝两进绝和议、抑佞幸之戒,言既不行,虽擢用狎至,不敢就,出处之义凛然有不可易者。寻丁内艰。六年,复召,以未终丧辞。七年,既免丧,复召,以禄不及养辞。四年之间,辞者六。九年,有旨:「安贫守道,廉退可嘉」。特改合入官,主管台州崇道观。先生以改秩畀祠皆进贤赏功、优老报勤之典,今无故骤得之,求退得进,于义未安,再辞。淳熙元年,又再辞。上意愈坚,始拜命。改宣教郎,奉祠。二年,除秘书郎。先生以改官之命,正以嘉其廉退,今乃冒进擢之宠,是左右望而罔市利,力辞。时上谕大臣,欲奖用廉退,执政以先生为言,故有是命。会有言虚名之士不可用者,以故再辞,即从其请,主管武夷山冲佑观。五年,差权发遣南康军事,辞者四,始之任。先生自同安归,奉祠家居几二十年,间关贫困,不以属心,涵养充积,理明义精,见之行事者益霈然矣。至郡,恳恻爱民,如己隐忧,兴利除害,惟恐不及。属邑星子,土瘠税重,乞从蠲减,章凡五六上。岁值不雨,讲求荒政,凡请于朝,言无不尽。官物之检放、倚阁、蠲减、除豁带纳,如秋苗、夏税、木炭、月桩、经总制钱之属,各视其邑目,为之条奏,或至三四,不得请不已。并奏请截留纲运,乞转运、常平两司拨钱米充军粮,备赈济,申严邻路断港遏籴之禁。选官吏授以方略,俾视境内,具知荒歉分数、户口多寡、蓄积虚实,通商劝分,多所全活。其设施次第,人争传录以为法。讫事,奏乞依格推赏纳粟人者凡数四。郡滨大江,舟舣岸者遇大风辄沦溺,因募饥民筑堤捍舟,民脱于饥,舟患亦息。先生视民如伤,至奸豪侵扰细民、挠法害政者,惩之不少贷,由是豪强歛戢,里闾安靖。数诣郡学,引进士子,与之讲论。访白鹿洞书院遗址,奏复其旧。又奏乞赐书院敕额,及高宗御书、石经版本、九经注疏等书者至再。每休沐,辄一至,诸生质疑问难,诲诱不倦。退则相与徜徉泉石间,竟日乃反。又求栗里陶靖节之居、西涧刘屯田之墓、孝子熊仁赡之闾,旌显之,犹以不得悉行其志为恨。明年,诏监司郡守条具民间利病,遂上疏言:「天下之大务莫大于恤民,恤民之本又在人君正心术以立纪纲。今日民间特以税重为苦,正缘二税之入,朝廷尽取以供军,而州县无复赢馀,则不免于二税之外别作名色,巧取于民。今民贫赋重,若不讨军实、去浮冗,则民力决不可宽。惟有选将吏、覈兵籍,可以节军实;开广屯田,可以益军储;练习民兵,可以益边备。今日将帅之选,率皆膏粱子弟、厮役凡流,所得差遣,为费已是不赀,到军之日,惟望掊歛刻剥,以偿债负。总馈饷之任者,亦皆倚附幽阴,交通货赂,其所驱催东南数十郡之脂膏骨髓,名为供军,而辇载以输权倖之门者不可以数计。然则欲讨军实以纾民力,必尽反前之所为,然后乃可革也。授将印、委利权,一出于朝廷之公议,则可以绝苞苴请托之私,而刻剥之风可革。务求忠勇沉毅、实经行阵之人,则可以革轻授非才之弊,而军士畏爱。蒐阅以时,窜名冗食者不得容其间。又择老成忠实、通晓兵农之务者,使领屯田之事,付以重权,责其久任,则可以渐省列屯坐食之兵,稍损列郡供军之数。军籍既覈,屯田既成,民兵既练,州县事力既纾,然后可以禁其苛歛,责其宽恤,庶几穷困之民得保生业,无复流移漂荡之患矣。所谓其本在于正心术以立纪纲者,盖天下之纪纲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术公平正大,无偏党反侧之私,然后纪纲有所系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亲贤臣、远小人,讲明义理之归,闭塞私邪之路,然后乃可得而正。今宰相、台省、师傅、宾友、谏诤之臣皆失其职,而陛下所与亲密谋议者,不过一二近习之臣。此一二小人者,上则蛊惑陛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说于功利之卑说,不乐庄士之谠言,而安于私亵之鄙态。下则招集天下士大夫之嗜利无耻者,文武汇分,各入其门,所喜则阴为引援,擢寘清显,所恶则密行訾毁,公肆挤排。交通货赂,则所盗者皆陛下之财;命卿置将,则所窃者皆陛下之柄。陛下所谓宰相、师傅、宾友、谏诤之臣,或反出入其门墙,承望其风旨,其幸能自立者,亦不过龊龊自守,而未尝敢一言以斥之。其甚畏公论者,乃略能惊逐其徒党之一二,既不能深有所伤,而终亦不敢明言,以捣其囊橐窟穴之所在。势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号令黜陟不复出于朝廷,而出于此一二人之门,名为陛下之独断,而实此一二人者阴执其柄。盖其所坏非独坏陛下之纪纲,乃并与陛下所以立纪纲者而坏之,则民又安可得而恤,财又安可得而理,军政何自而修,土宇何自而复,宗庙之雠耻又何时而可雪耶」?先生在任,尝用劄子奏事,后因台谏言用劄子非旧制,遂奏乞罢黜,又以致人户逃移自劾者再,以疾请奉祠者五。将满,除江西提举常平茶盐事,待次。初,庙堂议遣先生使蜀,上意不欲其远去,故有是命。诏以修举荒政,民无流殍,除直秘阁,凡三辞,皆以前所奏纳粟人未推赏,难以先被恩命。会浙东大饥,易提举浙东常平茶盐事。时民已艰食,即日单车就道。复以南康纳粟人未推赏辞职名,且乞奏事之任。纳粟赏行,遂受职名,入对。其一言:「陛下临御二十年间,水旱盗贼略无宁岁,意者德之崇未至于天与。业之广未及于地与?政之大者有未举,而小者无所系与?刑之远者或不当,而近者或幸免与?君子有未用,而小人有未去与?大臣失其职,而贱者窃其柄与?直谅之言罕闻,而谄谀者众与?德义之风未著,而污贱者骋与?货赂或上流,而恩泽不下究与?责人或已详,而反躬有未至与?夫必有是数者,然后足以召灾而致异」。其二言:「陛下即政之初,盖尝选建英豪,任以政事,不幸其间不能尽得其人,是以不复广求贤哲,而姑取软熟易制之人以充其位。于是左右私亵使令之贱,始得以奉燕间、备驱使,而宰相之权日轻。又虑其势有所偏,而因重以壅己也,则时听外廷之论,将以阴察此辈之负犯而操切之。陛下既未能循天理、公圣心,以正朝廷之大体,则固已失其本矣。而又欲兼听士大夫之公言,以为驾驭之术,则士大夫之进见有时,而近习之从容无间;士大夫之礼貌既庄而难亲,其议论又苦而难入,近习便辟侧媚之态既足以蛊心志,其胥吏狡猾之术又足以眩聪明。此其生熟甘苦既有所分,恐陛下未及施其驾驭之术,而先堕其数中矣。是以虽欲微抑此辈,而此辈之势日重;虽欲兼采公论,而士夫之势日轻。重者既挟其重以窃陛下之权,轻者又借力于所重以为窃位固宠之计,中外相应,更济以私,日往月来,浸淫耗蚀,使陛下之德业日隳,纲纪日坏,邪佞充塞,货赂公行,兵愁民怨,盗贼间作,灾异数见,饥馑荐臻。群小相挻,人人皆得满其所欲,惟有陛下了无所得,而国家顾乃独受其弊」。其三言救荒利害,如州县旱伤,早行检放,从实蠲减;劝谕人户赈粜,务得其平,纳粟之人早行推赏,所纳米数仍减其半;乞拨丰储仓米三十馀万石以备济粜;州县新旧官物并且住催,绍兴丁身等钱预行蠲放,及免米商力胜税钱;量立赏格,官吏违慢者奏劾,昏病者别与差遣,仍选差得替待阙宫庙持服官员时暂管干。其四言:水旱三分以上,第五等户免检并放;五分以上,第四等户依此施行。乞行著令,及请颁行社仓条约于诸路。其五言绍兴和买,乞议革其弊。其六言南康尝乞蠲减星子租税,有司拒以对补,吝细鄙狭,不达大体。其七言白鹿书院请赐书额。先生所对奏劄凡七,其一二皆自书,以防宣泄。又以南康所上封事缮写成册,用袋重封,于閤门投进。后五劄亦有非一时救荒之急者,当倥偬不暇给之际,而忧深虑远,从容整暇,盖急于救民,罄竭忠悃,不敢有所隐也。先生所居之乡,每岁春夏之交,豪户闭籴牟利,细民发廪强夺,动相贼杀,几至挻变。先生尝率乡人置社仓以赈贷之,米价不登,人得安业,至是乞推行之。白鹿书院事本不暇及,前期执政使人谕以且宜勿言,先生因念主上未必有鄙薄儒生之意,而大臣先为此言,不可,及对,卒言之。上委曲访问,悉从其请。先生初拜命,即移书他郡,募米商,蠲其征,及至,客舟之米已辐凑。复以入奏荒政数事推广条上,情词恳恻,条目详密。日与僚属寓公钩访民隐,至废寝食。分画既定,按行所部,穷山长谷,靡所不到,拊问存恤,所活不可胜计。每出,皆乘单车,屏徒从,所历虽广而人不知。郡县官吏惮其风采,苍黄惊惧,常若使者压其境,至有自引去者,由是所部肃然。而尤以戢盗、捕蝗、兴水利为急,大抵措画悉如南康时,而用心尤苦。初奏绍兴和买之弊,至是乞先与痛减岁额,然后用贯头科敷。惟虑真下户受其弊,则请参用高下等第均敷,及减免下户丁钱以优之,又乞免台州丁钱。至于差役利害,亦尝条具数千言申省。义役之法,则乞令均出义田,罢去役首,免排役次,官差保正副长轮收义田,仍令上户兼充户长。又乞取会福建下四州见行产盐法,行于本路沿海四州。又乞依处州见行之法,改诸郡酒坊为万户。于救荒之馀,犹悉及他事,以为经久之计。先生犹以徒费大农数十万缗,无以全活一道饥民自劾。又以前后奏请多见抑却,幸而从者,又率稽缓后时,无益于事,蝗旱相仍,不胜忧愤,复奏言:「为今之计,独有断自圣心,沛然发号,责躬求言,然后君臣相戒,痛自省改。其次惟有尽出内库之钱,以供大礼之费,为收籴之本。诏户部无得催理旧欠,诏诸路漕臣遵依条限检放税租,诏宰臣沙汰被灾路分州军监司、守臣之无状者,遴选贤能,责以荒政,庶几犹足以下结人心,消其乘时作乱之意。不然,臣恐所忧者不止于饿殍,而在于盗贼,蒙其害者不止于官吏,而上及于国家也」。复上时宰书云:「朝廷爱民之心不如惜费之甚,是以不肯为极力救民之事。明公忧国之念不如爱身之切,是以但务为阿谀顺旨之计。然民之与财孰轻孰重,身之与国孰大孰小?财散犹可复聚,民心一失,则不可复收;身危犹可复安,国势一倾,则不可复正。至于民散国危,而措身无所,则其所聚有不为大盗积者耶」?九年,以赈济有劳,进直徽猷阁,辞。台守唐仲友与时相王淮同里,为姻家,迁江西宪,未行。先生行部,讼者纷然,得其奸赃、伪造楮币等事,劾之。时久旱而雨,奏上,淮匿不以闻,仲友亦自辩,且言弟妇王氏惊悸病笃,论愈力,章至十上。事下绍兴府鞠之,狱具情得,乃夺其新命授先生。先生以为是蹊田而夺之牛,辞不拜,遂归。寻令两易江东,辞,及辞职名。且言唐仲友虽寝新命,已具之狱竟释不治,则是所按不实,难以复沾恩赏,并不许。受职名,再辞新任,且乞奉祠,言所劾赃吏党与众多,并当要路,大者宰制斡旋于上,小者驰骛经营于下,若其加害于臣不遗馀力,则远至师友渊源之所自,亦复无故横肆抵排。为臣之计,惟有乞身就闲,或可少纾患害。时从臣有奉时相意,上疏毁程氏之学,以阴诋先生者,故有是言。十年,差主管台州崇道观。先生守南康、使浙东,始得行其所学,已试之效卓然,而卒不果用,退而奉崇道、云台、鸿庆之祠者五年,自是海内学者尊信益众。十四年,除提点江西刑狱公事,待次,以疾辞,不许,遂拜命。十五年,促奏事,又以疾辞,不许,遂行,又以疾请奉祠者再。淮罢相,遂力疾入奏,首言:「近年以来,刑狱不当,轻重失宜,甚至涉于人伦风化之重者,有司议刑,亦从流宥之法,则天理民彝几何不至于泯灭」?又言:「州郡狱官乞注有举主关升及任满铨试第二等以上人,常调关升及省部胥吏并不得注拟。若县狱,则专委之令或不得人,则无所不至,亦望令县丞或主簿同行推讯」。又言:「提刑司管催经总制钱,起于宣和末年仓卒用兵,权宜措画。其始亦但计其出纳之实数,而随以取之。及绍兴经界,民间投印违限,契约所入,倍于常岁,自后遂以是年为额,而立为比较之说。甚至灾伤检放倚阁,钱米已无所入,而经总制钱独不豁除,州县之煎熬何日而少纾,斯民之愁叹何时而少息」!又言江西诸州科罚之弊。至其末篇,乃言:「陛下即位二十有七年,而因循荏苒,无尺寸之效可以仰酬圣志。尝反覆而思之,无乃燕间蠖濩之中、虚明应物之地,天理有未纯,人欲有未尽欤?天理未纯,是以为善不能充其量;人欲未尽,是以除恶不能去其根。一念之顷,公私邪正、是非得失之机,朋分角立,交战于其中。故体貌大臣非不厚,而便嬖侧媚得以深被腹心之寄;寤寐豪英非不切,而柔邪庸缪得以久窃廊庙之权。非不乐闻公议正论,而有时不容;非不堲谗说殄行,而未免误听;非不欲报复陵庙雠耻,而不免畏怯茍安;非不欲爱养生灵财力,而未免叹息愁怨。凡若此类,不一而足。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顷则必谨而察之,此为天理耶?为人欲耶?果天理也,则敬以充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阏;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推而至于言语动作之间,用人处事之际,无不以是裁之,则圣心洞然,中外融澈,无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间,而天下之事将惟陛下之所欲为,无不如志矣」。是行也,有要之于路,以「正心诚意」为上所厌闻,戒以勿言者,先生曰:「吾平生所学只有此四字,岂可回互而欺吾君乎」?及奏,上未尝不称善,曰:「久不见卿,浙东之事朕自知之。今当处卿清要,不复劳卿州县」。除兵部郎,以足疾丐祠,未供职。本部侍郎林栗前数日与先生论《易》、《西铭》不合,至是遣部吏抱印迫以供职。先生以疾在告,遂疏先生欺慢。时上意方向先生,欲易以他部郎,时相竟请授以前江西之命,仍旧职名,又令吏部给还,改官以后不曾陈乞磨勘。盖先生改秩既出特恩,其后累任祠官,无绩可考,以故不曾陈乞磨勘者十有四年。先生行,且辞曰:「论者谓臣事君无礼,为人臣子有此名,罪当诛戮,岂可复任外台耳目之寄」?章再上,除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栗亦罢。辞磨勘及职名,不许,转朝奉郎。未踰月,再召。时庙堂知上眷厚,惮先生复入,故为两罢之策,上悟,先生复召。受职名,辞召命,以为迁官进职,皆为许其闲退,方窃难进易退之褒,复为弹冠结绶之计,则其为世观笑,不但往来屑屑之讥。又促召。初,先生入奏事,迫于疾作,尝面奏,以为口陈之说有所未尽,乞具封事以闻。至是再辞,遂并具封事投匦以进。其略曰:「今天下大势,如人有重病,内自心腹,外达四支,无一毫一发不受病者,臣不暇言,且以天下之大本与今日之急务为陛下言之。盖大本者,陛下之心;急务则辅翼太子、选任大臣、振举纲维、变化风俗、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六者是也。古先圣王兢兢业业,持守此心,虽在纷华波动之中,幽独得肆之地,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复之,如对神明,如临渊谷。犹恐隐微之间或有差失,而不自知,是以建师保之官,列谏诤之职。凡饮食酒浆、衣服次舍、器用财贿,与夫宦官宫妾之政,无一不领于冢宰,使其左右前后,一动一静,无不制以有司之法,而无纤芥之隙、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陛下之所以精一克复而持守其心,果有如此之功乎?所以脩身齐家而正其左右,果有如此之效乎?官省事禁臣固不得而知,然爵赏之滥、货赂之流,闾巷窃言,盖久已不胜其籍籍。则陛下所以脩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圣王也。至于左右便嬖之私,恩遇过当。往者渊、觌、说、抃之徒势焰熏灼,倾动一时,今已无可言矣,独有前日臣所面陈者,虽蒙圣慈委曲开譬,然臣之愚,窃以为此辈但当使之守门传命,供扫除之役,不当假借崇长,使得逞邪媚、作淫巧于内,以荡上心,立门庭、招权势于外,以累圣政。臣窃闻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后,诸将差除,多出此人之手。陛下竭生灵膏血以奉军旅,而军士顾乃未尝得一温饱,是皆将帅巧为名色,夺取其粮,肆行货赂于近习,以图进用,出入禁闼腹心之臣,外交将帅,共为欺蔽,以至于此。而陛下不悟,反宠昵之,以是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议其制置之得失,给谏不得论其除授之是非。则陛下所以正其左右者,未能及古之圣王又明矣。至于辅翼太子,则自王十朋、陈良翰之后,宫寮之选号为得人而能称其职者,盖已鲜矣。而又时使邪佞儇薄阘冗妄庸之辈或得参错于其间,所谓讲读,亦姑以应文备数,而未闻其有箴规之效。至于从容朝夕陪侍游燕者,又不过使臣宦者数辈而已。唐之《六典》,东宫之官,师傅、宾客既职辅导,而詹事府、两春坊实拟天子之三省,故以詹事、庶子领之。今则师傅、宾客既不复置,而詹事、庶子有名无实,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何其轻且亵之甚耶!夫立太子而不置师傅、宾客,则无以发其隆师亲友、尊德乐义之心;独使春坊使臣得侍左右,则无以防其戏慢媟狎、奇邪杂进之害。宜讨论前典,置师傅、宾客之官,罢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复其职。至于选任大臣,则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刚明公正之人而后可任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窃位者,直以一念之间未能撤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尽由于法度。若用刚明公正之人以为辅相,则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选抡之际,常先排摈此等,寘之度外,而后取凡疲懦软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于其中得其至庸极陋、决可保其不至于有所妨者,然后举而加之于位。是以除书未出而物色先定,姓名未显而中外已逆知,其决非天下之第一流矣。至于振肃纪纲,变化风俗,则今日宫省之间、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顾乃得以窟穴盘据于其间,而陛下目见耳闻无非不公不正之事,则其所以熏蒸销铄,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恶之意不深,其害已有不可胜言者矣。及其作奸犯法,则陛下又未能深割私爱而付诸外廷之议,论以有司之法,是以纪纲不能无所挠败。纪纲不正于上,是以风俗颓弊于下。盖其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为尤甚。大率习为软美之态、依阿之言,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为得计。下之事上固不敢少忤其意,上之御下亦不敢稍怫其情,惟其私意之所在,则千涂万辙,经营计较,必得而后已。甚者以金珠为脯醢,以契券为诗文,宰相可啖则啖宰相,近习可通则通近习,惟得之求,无复廉耻。一有刚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间,则群讥众排,指为道学,而加以矫激之罪。十数年来,以此二字禁锢天下之贤人君子,复如崇、宣之间所谓元祐学术者,排摈诋辱,必使无所容其身而后已。呜呼,此岂治世之事,而尚复忍言之哉!至于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则自虞允文之为相也,尽取版曹岁入窠名之必可指拟者,号为岁终羡馀之数,而输之内帑。顾以其有名无实,积累挂欠,空载簿籍,不可催理者拨还版曹,以为内帑之积,将以备他日用兵进取不时之须。然自是以来二十馀年,内帑岁入不知几何,而认为私贮,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贡均节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书勾考其有亡。其日销月耗以奉燕私之费者,盖不知其几何矣,而曷尝闻其能用此钱以易胡人之首,如太祖皇帝之言哉!徒使版曹经费阙乏日甚,督趣日峻。以至废去祖宗以来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为限;以为未足,则又造为比较监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诱胁之。于是中外承风,竞为苛急,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也。诸将之求进也,必先掊克士卒,以殖私财,然后以此自结于陛下之私人,而祈以姓名达于陛下之贵将。贵将得其姓名,即以付之军中,使自什伍以上,节次保明,称其材武堪任将帅,然后具奏为牍,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见等级推先、案牍具备,则诚以为公荐而可以得人矣,而岂知其谐价输钱,已若晚唐之债帅哉!夫将者三军之司命,而其选置之方乖剌如此,则其智勇材略之人孰肯抑心下首于宦官宫妾之门?而陛下之所得以为将帅者皆庸夫走卒,而犹望其修明军政,激劝士卒,以强国势,岂不误哉?凡此六事,皆不可缓,而本在于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间,则虽欲惫精劳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于不可为矣」。疏入,夜漏下七刻,上已就寝,亟起,秉烛读之终篇。明日,除主管太乙宫兼崇政殿说书。时上已有倦勤之意,盖将以为燕翼之谋。先生尝草奏疏,言讲学以正心,脩身以齐家,远便嬖以近忠直,抑私恩以抗公道,明义理以绝神奸,择师傅以辅皇储,精选任以明体统,振纪纲以厉风俗,节财用以固邦本,修政事以攘夷狄,凡十事,欲以为新政之助。会执政有指道学为邪气者,力辞新命,除秘阁修撰,仍奉外祠,遂不果上。先生当孝宗朝,陛对者三,上封事者三。其初固以讲学穷理为出治之大原,其后则直指天理人欲之分、精一克复之义。其初固以当世急务一二为言,其后封事之上,则心术、宫禁、时政、风俗,披肝沥胆,极其忠鲠。盖所望于君父愈深,而其言愈切,故于封事之末有曰:「日月逾迈,如川之流,一往而不复。不惟臣之苍颜白发已迫迟莫,而窃仰天颜,亦觉非昔时矣」。忠诚恳恻,至今读者,犹为之涕下。先生进疏虽切,孝宗亦开怀容纳,武博、编摩、秘省、郎曹之除,盖将引以自近;守南康,持浙东、江西之节,又知其不可强留而授之;至是复有经帷之命。先生之尽忠,孝宗之受尽言,亦未为不遇也。然先生进言,皆痛诋大臣近习,孝宗之眷愈厚,而嫉者愈深,是以不能一日安其身于朝廷之上,而孝宗内禅矣。光宗即位,再辞职名,仍旧直宝文阁,降诏奖谕,除江东转运副使,以疾辞者再。覃恩转朝散郎,赐绯衣银鱼,改知漳州,又再以疾辞,不许。时光宗初政,再被除命,遂以绍熙元年之任。奏除属县无名之赋七百万,减经总制钱四百万。加意学校,教诱诸生,如南康时。又以习俗未知礼,采古丧葬嫁娶之仪揭以示之,命父老解说,以教子弟。释氏之教,南方为盛,男女聚僧庐为传经会,女不嫁者私为庵舍以居,悉禁之,俗大变。郡有故迪功郎高登忤秦桧贬死,为奏请昭雪,褒其直。会朝论欲行泉、漳、汀三州经界,先生初仕同安,已知经界不行之害,至是访事宜、择人物,以至方量之法,洞见本末。遂疏其事上之,且言必可行之说三,将必至于不能行之说一,盖谓经界法行,息争止讼,大为民利,而占田隐税、侵渔贫弱者所不便。及具宣德意,榜之通衢,则邦民鼓舞,而寓公豪右果为异议以沮之。遂因地震及足疾不赴锡宴自劾。其冬,有旨先行漳州经界。南方春早,事已无及。明年,属有嗣子之丧,再请奉祠,除秘阁修撰、主管南京鸿庆宫。先生以当上初政,尝辞前件职名,已降褒诏从其请,难以复受,辞者再。诏论撰之职以宠名儒,乃拜命。除荆湖南路转运副使,再辞。漳州经界竟报罢,遂以前言经界可行自劾。三年,再以疾辞,乞补满宫观,从之。又数月,差知静江府、广南西路经略安抚,辞。四年,又辞主管南京鸿庆宫。未几,差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抚,以辞远就近,不为无嫌,力辞。五年,再辞。有旨:长沙巨屏,得贤为重。会洞獠扰属郡,遂拜命赴镇。至,则遣人谕以祸福,皆降之。申教令,严武备,戢奸吏,抑豪民。先生所至,必兴学校,明教化。湖湘士子素知学,日伺公退,则请质所疑,先生为之讲说不倦,四方之学者毕至。又以南康、漳州所申改正释奠仪式为请,录故死节五人,为之立庙。孝宗升遐,先生哀恸,不能自胜。又闻上以疾不能执丧,中外汹汹,益忧惧,遂申省乞归田里。言:「天下国家所以长久安宁,惟赖朝廷三纲五常之教建立修明于上,然后守藩述职之臣有以禀承宣布于下,所以内外相维,小大顺序,虽有彊猾奸宄,无所逞志。不然,以一介书生,置诸数千里军民之上,亦何所凭恃而能服其众哉」?又草封事,极言父子天性,不应以小嫌废彝伦,言颇切直。会今上即位,不果上。上在潜邸,闻先生名,每恨不得先生为本宫讲官,至是首召奏事。先生行,且辞,除焕章阁待制、侍讲,辞,不许,又再辞,且言:「陛下嗣位之初,方将一新庶政,所宜爱惜名器。若使倖门一开,其弊岂可复塞?至于博延儒臣,专意讲学,盖将求所以深得亲欢者为建极导民之本,思所以大振朝纲者为防微虑远之图。顾问之臣,实资辅养,用人或缪,所系非轻」。盖先生在道闻南内朝礼尚阙,近习已有用事者,故预有是言。又不许,遂奏乞且依元降旨挥带元官职奏事者再。及入对,首言:「乃者天运艰难,国有大咎,所谓天下之大变,而不可以常理处者。太皇太后躬定大策,陛下寅绍丕图,可谓处之以权,而庶几不失其正矣。然自顷至今亦既三月,或反不能无疑于逆顺名实之际,祸乱之本又已伏于冥冥之中,窃为陛下忧之。尚犹有可诿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尝有求位之计,今日未尝忘思亲之怀。此则道心微妙之全体,天理发用之本然,所以行权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诚即是心而充之,所谓求仁得仁而无怨,终身䜣然,乐而忘天下者,臣有以知陛下之不难矣。借曰天命神器不可无传,宗庙社稷不可无奉,则转祸为福,易危为安,亦岂可舍此而他求哉?充吾未尝求位之心,则可以尽吾负罪引慝之诚;充吾未尝忘亲之心,则可以致吾温凊定省之礼。始终不越乎此,而大伦正、大本立矣」。次言为学莫先于穷理,穷理必在于读书,读书之法莫贵于循序而致精,致精之本则又在于居敬而持志。又三劄言湖南岁计入少出多,不可支吾,乞裁减差到诸班换授归正杂色补官员数;邵州边防全无措画,以致徭人侵犯,乞移置寨栅,增拨戍兵;潭州城壁,乞行计度修筑。既对,面辞待制、侍讲,不许。翌日,又辞待制职名,乞改作说书差遣,以为未得进说,而先受厚恩,万一异时未效涓埃,而疾病不支,遂窃侍从职名而去,则臣死有馀罪。上手札:「卿经术渊源,正资劝讲,次对之职,勿复牢辞,以副朕崇儒重道之意」。遂拜命。会赵彦逾按视孝宗山陵,以为土肉浅薄,掘深五尺,下有水石,旋改新穴,比旧仅高尺馀;孙逢吉覆按,亦乞少宽月日,别求吉兆。有旨集议,台史惮之,议遂中寝。先生竟上议状言:「寿皇圣德神功,宜得吉土,以奉衣冠之藏。当广求术士,博访名山,不宜偏信台史罔上误国之言,固执绍兴坐南向北之说,委之水泉沙砾之中、残破浮浅之地」。不报。覃恩转朝请郎,赐紫章服,兼实录院同修撰。再辞,不许,拜命。受诏进讲《大学》。先生以平日论著敷陈开析,务积诚意,以感上心。遂奏乞除朔望旬休及过宫日分,不以寒暑双只月日诸假故,并令蚤晚进讲。又乞置局看详四方封事,瑞庆节免称贺。皆从之。复因有旨修葺旧东宫,为屋三数百间,遂具四事奏言:「当上帝震怒,灾异数出,畿甸百姓饥饿流离,太上皇帝未获进见,寿皇因山未卜,太皇太后、皇太后皆以尊老之年茕然忧苦,不宜大兴土木,以就安便。寿康定省之礼,所宜下诏自责,频日继往,顾乃逶迤舒缓,无异寻常。太上皇帝必以为此特备礼而来,其深闭固拒而不得见亦宜矣。朝廷纪纲尤所当严,上自人主,下至百执,各有职业,不可相侵。今进退宰执、移易台谏,皆出陛下之独断,大臣不与谋,给舍不及议。正使其事悉当于理,亦非为治之体,况中外传闻,皆谓左右或窃其柄,而其所行又未能尽允于公议乎?此弊不革,臣恐名为独断,而主威不免于下移;欲以求治,而返不免于致乱」。末复申言:菆宫之卜,不宜偏听台史胶固缪妄之言,堕其交结眩惑之计。皆不报。先生进讲每及数次,复以前所讲者编次成帙以进。上亦开怀容纳,且面谕,以求放心之说甚善,所进册子,宫中常读之,今后更为点来。先生知上有意于学,遂以劄子勉上进德。其略言:「愿陛下日用之间,语默动静,必求放心,以为之本。而于玩经观史,亲近儒学,已用力处,益用力焉。数召大臣切劘治道,俾陈今日要务,略如仁祖开天章阁故事。至于群臣进对,亦赐温颜,反覆询访,以求政事之得失、民情之休戚,而又因以察其人才之邪正短长,庶于天下之事各得其理」。又奏:「礼经、敕令:子为父、嫡孙承重为祖父,皆斩衰三年。嫡子当为父后,不能袭位执丧,则嫡孙继统而代之执丧。自汉文短丧,历代因之,天子遂无三年之丧。为父且然,则嫡孙承重可知。人纪废坏,三纲不明,千有馀年,莫能釐正。寿皇圣帝至性自天,孝诚内发,易月之外,犹执通丧,朝衣朝冠皆以大布,所宜著在方册,为世法程。间者遗诰初颁,太上皇帝偶违康豫,不能躬就丧次,陛下以世嫡承大统,则承重之服著在礼律,所宜遵寿皇已行之法。一时仓卒,不及详议,遂用漆纱浅黄之服,不惟上违礼律,且使寿皇已行之礼举而复坠,臣窃痛之。然既往之失不及追改,惟有将来启殡发引,礼当复用初丧之服,则其变除之节尚有可议。欲望明诏礼官稽考礼律,预行指定」。会孝宗祔庙,议宗庙迭毁之次,有请并祧僖、宣二祖,奉太祖居第一室,袷祭则正东向之位者。有旨集议,僖、顺、翼、宣四祖祧主宜有所归。自太祖皇帝首尊四祖之庙,以僖祖为四庙之首。治平间,议者以世数寖远,请迁僖祖于夹室。未及数年,王安石等奏,僖祖有庙,与稷、契无异,请复其旧。诏从之。时相雅不以熙宁复祀僖祖为是。先生度难以口舌争,遂移疾上议状,条其不可者四,以为:「藏之夹室,则是以祖宗之主下藏于子孙之夹室。至于祫祭,设幄于夹室之前,则亦不得谓之祫。欲别立一庙,则丧事即远,有毁无立;欲藏之天兴殿,则宗庙原庙不可相杂。议者皆知其不安,特以其心急于尊奉太祖三年一祫时暂东向之故,不知其实无益于太祖之尊,而徒使僖祖、太祖两庙威灵相与争校彊弱于冥冥之中,并使四祖之神疑于受摈,徬徨踯躅,不知所归,令人伤痛,不能自已。今但以太祖当日追尊帝号之心而默推之,则知太祖今日在天之灵于此必有所不忍。又况僖祖祧主迁于治平,不过数年,神宗皇帝复奉以为始祖,已为得礼之正而合于人心,所谓有其举之,而莫敢废者乎」。又拟为庙制,以辩议者一旦并迁僖、宣二祖,析太祖、太宗为二之失,复引元祐大儒程颐之说,以为物岂有无本而生者,今日天下基本盖出僖祖,安得为无功业?议状既上,庙堂持之不以闻,即毁撤僖、宣庙室,更创别庙以奉四祖。宰相既有所偏主,楼钥、陈傅良又复牵合装缀以附其说。先生所议颇达上听,忽有旨召赴内殿奏事,因节略状文,及为劄子,画图以进。上然之,且曰:「僖祖国家始祖,高宗、孝宗、太上皇帝不曾迁,今日岂敢轻议?欲令先生于榻前撰数语,以御批直罢其事。先生方惩内批之弊,因言乞降出劄子,再令臣寮集议。既退,复以上意谕庙堂,而事竟不行。经生学士知礼者皆是先生,一时异议之徒忌其轧己,权奸遂从而乘之。上之立也,丞相赵汝愚密与知閤门事韩侂胄谋之,侂胄于太皇太后为亲属,因得通中外之言。侂胄自谓有定策功,居中用事。先生自长沙辞免待制、侍讲,已微寓其意;及进对,复尝再三面言,又约吏部侍郎彭龟年共攻之。龟年出护使客,侂胄益得志。先生又于所奏四事疏中,斥言左右窃柄之失,后因讲筵留身,复申言前疏,乞赐施行。既退,即降御批云:「悯卿耆艾,方此隆冬,恐难立讲,已除卿宫观」。宰相执奏不行,明日径以御批付下,台谏、给舍亦争留,不可,除宝文阁待制,与州郡差遣,力辞。寻除知江陵府,又力辞,仍乞追还新旧职名。诏依旧焕章阁待制、提举南京鸿庆宫。庆元元年,又乞追还旧职,不许。赵丞相亦罢,诬以不轨,谪永州。丞相既当大任,收召四方知名之士,中外引领,以观新政,先生独惕然,以侂胄用事为虑。既屡为上言,又数以手书遣生徒密白丞相,当以厚赏酬其劳,勿使得预朝政,且有分界限、立纪纲、防微杜渐、谨不可忽之意。丞相方谓其易制,所倚以为腹心谋事之人又皆持禄茍安,无复远虑。丞相既逐,而朝廷大权悉归侂胄。先生自念身虽闲退,尚带侍从职名,不敢自嘿,遂草书万言,极言奸邪蔽主之祸,因以明其冤。词旨痛切,诸生更谏。以筮决之,遇《遁》之《同人》,先生默然退,取谏藁焚之,自号遁翁。以庙议不合,乞收还职名,又以疾乞休致,不许。先是吏部取会磨勘,至是转朝奉大夫,又辞职名,乞休致,又以尝妄议山陵自劾,又言已罢讲官,不敢复带侍从职名,诏依旧秘阁修撰。二年,又言:昨来疏封锡服、封赠荫补、磨勘转官,皆为已受从官恩数,乞改正。沈继祖为监察御史,上章诬诋,落职罢祠。四年十二月,以来岁年及七十,申乞致仕。五年,依所请。六年三月甲子,终于正寝。十一月壬申,葬建阳县唐石里之大林谷。嘉定二年,除华文阁待制,与致仕恩泽。傅伯寿故家子,尝执弟子礼,恨不荐己,先生辞次对、除修撰也,伯寿行词有慢伪等语。及先生没,伯寿守建宁,又不以闻,故复职之命犹生存也。自先生去国,侂胄势益张,鄙夫憸人迎合其意,以学为伪,谓贪黩放肆乃人真情,洁廉好礼者皆伪也。科举取士稍涉经训者悉见排黜,文章议论根于理义者并行除毁,六经、《语》、《孟》悉为世之大禁。猾胥贱隶、顽钝无耻之徒往往引用以至卿相,绳趋尺步、稍以儒名者无所容其身。从游之士特立不顾者屏伏丘壑,依阿巽懦者更名他师,过门不入,甚至变易衣冠、狎游市肆以自别其非党。先生日与诸生讲学竹林精舍,有劝以谢遣生徒者,笑而不答。先生既没,善类悉已排摈,群小之势已成,侂胄志气骄溢,遂至擅开边衅,几危宗社,而生灵涂炭矣。开禧三年,侂胄伏诛,凶徒憸党根株斥戮。嘉定元年,诏赐谥与遗表恩泽。明年,赐谥曰文。又明年,赠中大夫,特赠宝谟阁直学士。后以明堂恩,累赠通议大夫。先生平居惓惓,无一念不在于国。闻时政之阙失,则戚然有不豫之色;语及国势之未振,则感慨以至泣下。然谨难进之礼,则一官之拜必抗章而力辞;厉易退之节,则一语不合必奉身而亟去。其事君也,不贬道以求售;其爱民也,不徇俗以茍安。故其与世,动辄龃龉,自筮仕以至属纩,五十年间,历事四朝,仕于外者仅九考,立于朝者四十日,道之难行也如此。然绍道统,立人极,为万世宗师,则不以用舍为加损也。自韦斋先生得中原文献之传,闻河洛之学,推明圣贤遗意,日诵《大学》、《中庸》,以用力于致知诚意之地,先生蚤岁已知其说而心好之。韦斋病且亟,属曰:「籍溪胡原仲、白水刘致中、屏山刘彦冲三人,吾友也,学有渊源,吾所敬畏。吾即死,汝往事之,而惟其言之听,则吾死不恨矣」。先生既孤,则奉以告三君子而禀学焉。时年十有四,慨然有求道之志,博求之经传,遍交当世有识之士,虽释老之学亦必究其归趣,订其是非。延平李先生学于豫章罗先生,罗先生学于龟山杨先生,延平于韦斋为同门友。先生归自同安,不远数百里徒步往从之,延平称之曰:「乐善好义,鲜与伦比」。又曰:「颖悟绝人,力行可畏。其所论难,体认切至」。自是从游累年,精思实体,而学之所造者益深矣。其为学也,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居敬者所以成始成终也。谓致知不以敬,则昏惑纷扰,无以察义理之归;躬行不以敬,则怠惰放肆,无以致义理之实。持敬之方,莫先主一,既为之箴以自警,又笔之书,以为小学、大学皆本于此。终日俨然,端坐一室,讨论典训,未尝少辍。自吾一心一身,以至万事万物,莫不有理。存此心于齐庄静一之中,穷此理于学问思辨之际,皆有以见其所当然而不容已,与其所以然而不可易。然充其知而见于行者,未尝不反之于身也。不睹不闻之前,所以戒惧者愈严愈敬;隐微幽独之际,所以省察者愈精愈密。思虑未萌而知觉不昧,事物既接而品节不差。无所容乎人欲之私,而有以全乎天理之正。不安于偏见,不急于小成,而道之正统在是矣。其为道也,有太极而阴阳分,有阴阳而五行具,禀阴阳五行之气以生,则太极之理各具于其中。天所赋为命,人所受为性,感于物为情,统性情为心。根于性则为仁义礼智之德,发于情则为恻隐羞恶辞逊是非之端,形于身则为手足耳目口鼻之用,见于事则为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常。求诸人,则人之理不异于己;参诸物,则物之理不异于人。贯彻古今,充塞宇宙,无一息之间断,无一毫之空阙。莫不析之,极其精而不乱;然后合之,尽其大而无馀。先生之于道,可谓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圣贤而无疑矣。故其得于己而为德也,以一心而穷造化之原,尽性情之妙,达圣贤之蕴;以一身而体天地之运,备事物之理,任纲常之责。明足以察其微,刚足以任其重,弘足以致其广,毅足以极其常。其存之也虚而静,其发之也果而确。其用之也应事接物而不穷,其守之也历变履险而不易。本末精粗不见其或遗,表里初终不见其或异。至其养深积厚,矜持者纯熟,严厉者和平,心不待操而存,义不待索而精。犹以为义理无穷,岁月有限,常慊然有不足之意,盖有日新又新、不能自已者,而非后学之所可拟议也。其可见之行,则脩诸身者,其色庄,其言厉,其行舒而恭,其坐端而直。其閒居也,未明而起,深衣幅巾方履拜于家庙,以及先圣。退坐书室,几案必正,书籍器用必整。其饮食也,羹食行列有定位,匕箸举措有定所。倦而休也,瞑目端坐;休而起也,整步徐行。中夜而寝,既寝而寤,则拥衾而坐,或至达旦。威仪容止之则,自少至老,祁寒盛暑,造次颠沛,未尝有须臾之离也。行于家者,奉亲极其孝,抚下极其慈,闺庭之间,内外斩斩,恩义之笃,怡怡如也。其祭祀也,事无纤钜,必诚必敬,小不如仪,则终日不乐,已祭无违礼,则油然而喜。死丧之威,哀戚备至,饮食衰绖,各称其情。宾客往来,无不延遇,称家有无,常尽其欢。于亲故,虽疏远必致其爱;于乡闾,虽微贱必致其恭。吉凶庆吊,礼无所遗;赒恤问遗,恩无所阙。其自奉,则衣取蔽体,食取充腹,居止取足以障风雨,人不能堪,而处之裕如也。若其措诸事业,则州县之施设,立朝之言论,经纶规画,正大宏伟,亦可槩见。虽达而行道,不能施之一时,然退而明道,足以传之万代。谓圣贤道统之传散在方册,圣经之旨不明,则道统之传始晦,于是竭其精力,以研穷圣贤之经训。于《大学》、《中庸》则补其阙遗,别其次第,纲领条目,粲然复明。于《论语》、《孟子》,则深原当时答问之意,使读而味之者如亲见圣贤而面命之。于《易》与《诗》,则求其本义,攻其末失,深得古人遗意于数千载之上。凡数经者见之传注,其关于天命之微、人心之奥、入德之门、造道之阈者,既已极深研几,探赜索隐,发其旨趣而无遗矣,至于一字未安,一词未备,亦必沉潜反覆,或达旦不寐,或累日不倦,必求至当而后已。故章旨字义,至微至细,莫不理明词顺,易知易行。于《书》则疑今文之艰涩,反不若古文之平易;于《春秋》则疑圣心之正大,决不类传注之穿凿;于《礼》则病王安石废罢《仪礼》,而传记独存;于乐则悯后世律尺既亡,而清浊无据。是数经者,亦尝讨论本末,虽未能著为成书,然其大旨固已独得之矣。若历代史记,则又考论西周以来至于五代,取司马公编年之书,绳以《春秋》纪事之法,纲举而不繁,目张而不紊,国家之理乱、君臣之得失如指诸掌。周、程、张、邵之书所以继孔孟道统之传,历时未久,微言大义郁而不章,为之裒集发明,而后得以盛行于世。太极、先天二图精微广博,不可涯涘,为之解剥条画,而后天地本原、圣贤蕴奥不至于混没。程张门人祖述其学,所得有浅深,所见有疏密,先生既为之区别,以悉取其所长,至或识见小偏、流于异端者,亦必研穷剖析,而不没其所短。南轩张公、东莱吕公同出其时,先生以其志同道合,乐与之友,至或识见少异,亦必讲磨辨难,以一其归。至若求道而过者,病传注诵习之烦,以为不立文字,可以识心见性,不假修为,可以造道入德,守虚灵之识而昧天理之真,借儒者之言以文老佛之说,学者利其简便,诋訾圣贤,捐弃经典,猖狂叫呶,侧僻固陋,自以为悟。立论愈下者,则又崇奖汉唐,比附三代,以便其计功谋利之私。二说并立,高者陷于空无,下者溺于卑陋,其害岂浅浅哉。先生力排之,俾不至乱吾道以惑天下,于是学者靡然向之。先生教人,以《大学》、《语》、《孟》、《中庸》为入道之序,而后及诸经。以为不先乎《大学》,则无以提纲挈领,而尽《论》、《孟》之精微;不参之以《论》、《孟》,则无以融会贯通,而极《中庸》之旨趣;然不会其极于《中庸》,则又何以建立大本,经纶大经,而读天下之书,论天下之事哉?其于读书也,又必使之辨其音释,正其章句,玩其辞,求其义,研精覃思,以究其所难知,平心易气,以听其所自得。然为己务实、辨别义利、毋自欺、慎其独之戒,未尝不三致意焉,盖亦欲学者穷理反身而持之以敬也。从游之士迭诵所习,以质其疑,意有未谕,则委曲告之而未尝倦;问有未切,则反覆戒之而未尝隐。务学笃则喜见于言,进道难则忧形于色。讲论经典,商略古今,率至夜半。虽疾病支离,至诸生问辨,则脱然沉痾之去体。一日不讲学,则惕然常以为忧。抠衣而来,远自川蜀,文词之传,流及海外,至于夷虏,亦知慕其道,窃问其起居。穷乡晚出,家蓄其书,私淑诸人者不可胜数。先生既没,学者传其书、信其道者益众,亦足以见理义之感于人者深也。继往圣将微之绪,启前贤未发之机,辨诸儒之得失,辟异端之讹缪,明天理,正人心,事业之大,又孰有加于此者!至若天文地志、律历兵机,亦皆洞究渊微;文词字画,骚人才士疲精竭神,常病其难,至先生未尝用意,而亦皆动中规绳,可为世法。是非姿禀之异、学行之笃,安能事事物物各当其理,各造其极哉!学脩而道立,德成而行尊,见之事业者又如此。秦汉以来,迂儒曲学,既皆不足以望其藩墙,而近代诸儒,有志乎孔、孟、周、程之学者,亦岂能以造其阃域哉!呜呼,是殆天所以相斯文,笃生哲人,以大斯道之传也。先生疾且革,手为书嘱其子在与门人范念德、黄干,尤拳拳以勉学及修正遗书为言。翌旦,门人侍疾者请教,先生曰「坚苦」;问温公《丧礼》,曰「疏略」;问《仪礼》,颔之。已而正坐,整冠衣,就枕而逝。门人治丧者既一以《仪礼》从事,而讣告所至,从游之士与夫闻风慕义者莫不相与为位而聚哭焉,禁锢虽严,有所不避也。呜呼,天又胡不憖遗,以永斯道之传,而遽使后学失所依归哉!先生所著书有《易本义》、《启蒙》、《蓍卦考误》、《诗集传》、《大学》《中庸章句》《或问》《、论语》《孟子集注》、《太极图》《通书》《西铭解》、《楚词集注》《辨證》、《韩文考异》,所编次有《语孟集义》、《孟子指要》、《中庸集略》、《孝经刊误》、《小学书》、《通鉴纲目》、《本朝名臣言行录》、《古今家祭礼》、《近思录》、《河南程氏遗书》、《伊洛渊源录》,皆行于世。先生著述虽多,于《语》、《孟》、《中庸》、《大学》尤所加意,若《大学》、《论语》则更定数四,以至垂没,《大学》「诚意」一章乃其绝笔也。其明道垂教、拳拳深切如此。《楚词集注》亦晚年所作,其爱君忧国,虽老不忘。《通鉴纲目》仅能成编,每以未及修补为恨。又尝编次礼书,用工尤苦,竟亦未能脱藁。所辑家礼世多用之,然其后亦多损益,未暇更定。平生为文,则季子在类次之矣;生徒问答则后学李道传尝裒辑锓版,未备也。娶刘氏,追封硕人,白水草堂先生之女,草堂即韦斋所属以从学者也。其卒也以淳熙丙申,其葬以祔穴。子三人:长塾,先十年卒;次野,迪功郎、监湖州德清县户部新市犒赏酒库,后十年亦卒;季在,承议郎、提举两浙西路常平茶盐公事。女五人,婿儒林郎、静江府临桂县令刘学古,奉议郎、主管亳州明道宫黄干,进士范元裕,仲季二人亦早卒。孙男七人,钜、铨、鉴、铎、铚、铉、铸。钜从政郎、新差监行在杂买务杂卖场门;铨从事郎、融州司法参军;鉴,迪功郎、新辟差充广西经略安抚司准备差遣;馀业进士。女九人,婿承议郎、主管华州云台观赵师夏,进士叶韬甫、周巽亨、郑宗亮、黄辂,从政郎、绍兴府会稽县丞赵师若,黄庆臣、李公玉。曾孙男六人,渊、洽、潜、济、浚、澄。女七人。先生没有年矣,状其行者未有所属笔,在以干从学日久,俾任其责。先生既不假是而著,干之识见浅陋,言语卑弱,又不足模仿万一,追思平日步趋謦欬,则悲怆哽咽,不忍书,亦不忍忘也。窃闻道之正统待人而后传,自周以来,任传道之责、得统之正者不过数人,而能使斯道章章较著者,一二人而止耳。由孔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绝,至先生而始著。盖千有馀年之间,孔孟之徒所以推明是道者既已煨烬残阙、离析穿凿,而微言几绝矣,周、程、张子崛起于斯文湮塞之馀,人心蠹坏之后,扶持植立,厥功伟然,未及百年,舛驳尤甚。先生出,而自周以来圣贤相传之道一旦豁然,如大明中天,昭晰呈露。则摭其言行,又可略欤!辄采同志之议,敬述世系爵里、出处言论,与夫学问道德行业人之所共知者,而又私窃以道统之著者终之,以俟知德者考焉。谨状。嘉定十四年正月日,门人奉议郎、主管亳州明道宫黄干状。
行状之作,非得已也,惧先生之道不明,而后世传者之讹也。追思平日之闻见,参以叙述奠诔之文,定为草藁,以谂同志,反覆诘难。一言之善,不敢不从,然亦有参之鄙意而不敢尽从者,不可以无辨也。有谓言贵含蓄,不可太露,文贵简古,不可太繁者。夫工于为文者固能使之隐而显、简而明,是非愚陋所能及也。顾恐名曰含蓄,而未免于晦昧,名曰简古,而未免于艰涩,反不若详书其事之为明白也。又有谓年月不必尽记,辞受不必尽书者。先生之用舍去就,实关世道之隆替、后学之楷式。年月必记,所以著世变;辞受必书,所以明世教。状先生之行,又岂可以常人比、常体论哉!又有谓告上之语失之太直,记人之过失之太讦者。责难陈善,事君之大义,人主能容于前,而臣子反欲隐于后,先生敢陈于当世,而学者反欲讳于将来乎?人之有过,或具之狱案,或见之章奏,天下后世所共知,而欲没之,可乎?又有谓奏疏之文纪述太繁,申请之事细微必录,似非行状之体者。古人得君行道,有事实可纪,则奏疏可以不述;先生进不得用于世,其所可见者特其言论之间,乃其规模之素,则言与行岂有异耶?事虽微细,处得其道,则人受其利,一失其道,则人受其害。先生理明义精,故虽细故,区处条画,无不当于人心者,则钜与细亦岂有异耶?其可辨者如此,则其尤浅陋者不必辨也。至于流俗之论,则又以为前辈不必深抑,异学不必力排,称述之辞似失之过者。孔门诸贤至谓孔子贤于尧舜,岂以抑尧舜为嫌乎?孟子辟杨墨而比之禽兽,卫道岂可以不严乎?夫子尝曰「莫我知也夫」,又曰「知德者鲜矣」,甚矣,圣贤之难知也!知不知不足为先生损益,然使圣贤之道不明,异端之说滋炽,是则愚之所惧,而不容于不辨也。故尝太息而为之言曰:是未易以口舌争,百年论定,然后知愚言之为可信。遂书其语,以俟后之君子。干谨书(《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三四。又见《性理群书句解》卷二三,《新安文献志》卷六三,《紫阳文公先生年谱》附录卷三。)。
家:原空,据右引补。
章泉赵先生墓表(绍定二年九月)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七、《漫塘集》卷三二、《章泉稿》附录
粤自炎祚中兴,文物萃于东南。厥初,诸老先生师友渊源,有以系学者之望,天下学者翕然而景从之。闽、湘、江、浙,师道并建,凡异时孔、孟之所传,周、程、张、邵之所讲,思之益精,语之益详,炳然斯文,万世攸赖。比年天不憖遗,诸老沦谢,文献之家,典刑之彦,岿然独存,犹有以系学者之望者,章泉先生一人而已。故先生虽退然不敢以师道自任,而天下学者凡有一介之善,片文只字之长皆裹粮负笈,就正函丈。其限以地、屈于力而不能至者,诗筒书函,左右旁午,往往以一酬酢为荣。及先生之殁,而文献典刑尽矣,后生晚进欲求师友之益,而伥伥然无所之矣,可不为大哀乎!先生姓赵氏,讳蕃,字昌父。其先自杭徙汴、由汴而郑,南渡居信之玉山。曾祖旸,朝散大夫、直龙图阁、提举江州太平观。祖泽,迪功郎、海州朐山县主簿,赠承议郎。父涣,奉议郎、通判沅州,赠朝奉郎。龙图殁,葬玉山之章泉,先生因家焉,故世号章泉先生。用龙图致仕恩入仕,饶之浮梁尉、福之连江簿,皆不赴,为吉之太和簿,辰之司理参军,最后监衡之安仁赡军酒库。已至未上而归,遂奉祠家居,积祠庭之考至三十有三。今天子御极之元年,岁在乙酉,宰相以先生名闻,有旨除大社令,三辞不拜。特改奉议郎、直秘阁、主管建昌军仙都观,又三辞,不允。越三年,差主管华州云台观。盖先生自乙酉至是岁,辞官不获,屡上休致之请皆不允,而先生请不已。明年夏四月,始得旨转承议郎,依前直秘阁致仕。又阅月而先生逝矣,实绍定某年某月某日,寿八十有七。方先生之在太和,便坐有斋,榜曰「思隐」,盖当筮仕之初,已有山林之思。在官清苦,惟以赋咏自娱,以是受知于吉之乡先生杨公万里,赠诗有云:「西昌主簿如禅僧,日餐秋菊嚼春冰」。又云:「劝渠未要思旧隐,且与西昌作好春」。其所以行之身加乎民者,略可想见。又为理掾,辨狱之诬,不为二千石屈,卒见是于当路。榷酤位下,特以少尝从静春先生刘公清之受学,公时守衡,故欲从之卒业。甫至,而刘以非罪去,即从之归。其谨于所职而笃于所事如此。赋性宽平,与人乐易,而刚介亦不可夺。故相周公必大与先生有州里之旧,先生亦有不可,寄诗有「公如在廊庙,我亦遂箪瓢」之句。其后公在相位,屡加荐引,先生竟不受。自少喜作诗,答书亦或以诗代,援笔立成,不经意而平淡有趣,读者以为有陶靖节之风。岁时宾友聚会,尊酒从容,浩歌长吟,心融意适,见者又以为有浴沂咏归气象。至于年垂知命,自视欿然,更往受学于文公朱先生。既耄矣,犹虞末路之难,命所居曰难斋,则视昔贤启足启手而战战兢兢、年踰九十而求箴儆于其国无异心也。其能续诸老先生之后,为学者所归,岂偶然哉!娶俞氏,继邢氏。子五人:遂、远、遥、原、遗。遥、原先卒。女四,其婿俞椅、周杲、徐耘老、徐禧。孙男七人,曾孙男六人,皆好学。葬用卒之年九月甲申,地实永丰县富城乡之叶坞,距章泉五里。前葬,学者为诗为文以诵叹先生之美者不可胜计,其为诔、其为铭,又有名公巨卿在。某寒乡晚出,于先生无能为役,而遂以七十翁不远二千里来致先生垂没之赠,且谓某昔叨误恩,实玷先生后,不应泊然忘言,无以昭令德。某义不得辞,则姑取门人郑梦协所状先生行,益以己所闻,使归表于先生墓上。
答澧州徐教授(复)书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三五
某囚山五年,殆与世绝。圣贤之书重复温寻,益觉义理无穷,岁月易得。独恨山深路崄,带行之书无多,时寮土人亦无储书者,遇有记忆不明之事,无从参考。然亦坐是功精专,免于博杂。某自初来此,与同志者日读《语》、《孟》数章。去年方读《易》,偶曾裒萃周、程、张、邵、杨、游、胡、二朱、二吕诸儒《易》说成编,日诵数爻,宾主俱觉有得。邵氏书,惟有乡人观物先生张文饶行成为之注解者,在此与诸友讲论,末容辍纳。俟令人抄录一本后,便寄去。康节家自有邵子文所注本,虽未尽得本旨,然亦可观,却无带行者。向来见门下《乾》、《离》同位之说,固知留意先天之学。后又闻家学渊源已非一日,今无由再晤,相与共讲,第切恨恨。邵氏书有《观物篇》、《先天图》、《渔樵问对》、《击壤诗》、《易学辨惑》等非一,不止《皇极经世》。若某万一归蜀,则此等书亦非难得。今偶不带行,但能省记耳。
跋司马子已先后天诸图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三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涑水司马叔原覃思义理之学,自羲文周孔之《易》、《河图》《洛书》之数、阴阳动静之义、日月迟速之度以及周、程、张、邵、朱、张子之书,旁观历览,为图为书,时贤皆有题识,又欲求一言于予。予迁靖未返,不得与叔原共学,姑识数者之疑于末。且《先天图》自魏伯阳《参同》、陈图南爻象卦数始略见此意,至邵尧夫而后大明。千数百年间,不知此图安所托,而图南始得此图,亦已奇矣,而诸儒无称焉。数往者顺,谓《震》、《离》、《兑》、《乾》,知来者逆,谓《巽》、《坎》、《艮》、《坤》,皆以左旋言之。今叔原以为自《乾》至《震》,自《坤》至《巽》,此必有所据。朱文公以十为《河图》,九为《洛书》,引邵子说辩析甚精,叔原从之。而邵子不过曰圆者《河图》之数,方者《洛书》之文,且戴九履一之图其象圆,五行生成之图其象方,是九圆而十方也,安知邵子不以九为《图》、十为《书》乎?故朱子虽力攻刘氏,而犹曰《易》、《范》之数诚相表里,为可疑耳。又曰「安知《图》之不为《书》,《书》之不为《图》」,则朱子尚有疑于此也。近世朱子发、张文饶精通邵学,而皆以九为《图》、十为《书》,朱以《列子》为證,张以邵子为主。予尝以《乾凿度》及《张平子传》所载太一下行九宫法考之,即所谓戴九履一者,则是图相传已久,安知非《河图》也?靖士蒋得之云当以《先天图》为《河图》,生成数为《洛书》,亦是一说。叔原谓日月亦左旋,此张说朱意也。第日起北陆,春西陆,夏南陆,秋东陆,而冬返乎北陆,则为右乎?左乎?谓日速月迟,读书穷理正欲其自得。况叔原所引「见处一分亏」之诗,即予少作也,吾侪所见本不相远。第以历家细算分数言之,则月行十三度馀者,特约法耳。其实则一日至四、二十四至晦行十四度馀,五日至八、二十至二十三行十三度馀,惟自九日至十九仅行十二度馀。此犹二至之晷刻最迟,不为无理,而叔原反疑之,独取望日为證,则望日正行迟之日也。况本乎阳者常舒迟,本乎阴者常急促,若日迟而月速,大者舒而小者促,此亦阴阳自然之分也。叔原之图精且密矣,盍更以是审思之。日食书甲乙,如辛卯日与辰相克为异,尤不经。康成虽有是说,然《春秋》壬午日食,亦日与辰相克也,而左氏谓不为灾,又何邪?叔原谓分星起于汉唐,谓汉则已后,谓唐则滋邈,岂以左氏内、外传与《周礼》为不可信邪?是三书亦有可疑,而分次之说相传已久,独星不依方而以受封之日为次,此传注之可疑而未有说以破之耳。大抵叔原之说十得六七,予方歛衽之不暇,尚有未能释然者,姑摘一二以备审订。他时道僰以如邛,叔原必有以复于予也。绍定四年六月甲子,临邛魏某书。
文公年谱序 宋 · 李方子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二、《晦庵先生语录》(宋刻本)
先生之道大矣!小子不敏,何足以知之。高弟黄干论次事状,辞严义密,敢摭纲要,缀以管穴,系语下方。其辞曰:先生以命世之资,负离伦之识,年十有四,即慨然有求道之志,内考诸典籍,外参诸师友,未得其要,出入于释氏者亦既有年。及见延平先生,与之往复其论,欣然会心,始信吾道之自足,而恶异学之乱真。由是复取圣经贤传而讲求之,研精覃思,夜以继日,微无不析,深无不穷,延平盖屡有起予之叹焉。至于真积力久,功崇业钜,则延平之所未至者,亦皆有以自得之。上自羲、文、周、孔群圣相传之统,以及我朝周、程、张、邵诸老生生继绝之绪,下至古今诸儒,训释发明,片言一善之长,莫不包罗合辑,融释贯通,以协于一而会其归。盖天地之纯全,古人之大体,至是毫发无遗恨矣。先生之道之至,固非小子所得而闻也。尝窃论之,太极之妙,立乎二气、五行、万物之先,而行乎二气、五行、万物之内。盖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柢也。人之生也,全而得之,其体则□仁义礼智之性,其用则有恻隐羞恶辞逊□□□而心兼统焉。凡散而见于五典、五礼庶物□事之间,固莫不各有当然之则,而不容已者,是则所谓道也。斯道也,无物不有,大至于天地之运,小至于一尘之微,不能外也。无时不然,远至于古今之变,近至于一息之顷,不能违也。分而言之,一物各具一太极,不见其有余也;合而言之,万物统体一太极,不见其不足也。是故散一为万,则条流脉络,粲然而不可乱;敛万为一,则融会通贯,浑然而不能离,体用一源,显微无间,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则人极立而□与天地参矣。先生之道□至其与(下缺)。
蔡杭墓志 宋 · 叶采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七一、久轩公集、《蔡氏九儒书》卷八
先生讳杭,字仲节,九峰先生次子。第进士,历官诸王宫大小学教授,代兄模再请刊行《白鹿洞学规》,颁示天下州县刻石。迁校书郎,奏对,论正心及内降斜封之弊。进几微疏,论京尹廷遇得众心不可任,又乞退权奸,早定国本,帝善其言。司铨著作,劾参知政事刘之杰党于史嵩之,不叶物议,及陈迩日风俗顽旷无耻等事。任江左、两浙提刑,遇事立断,人不敢干以私。召为国子司业,论京尹余晦凌辱三学。家归踰年,皇帝首下召命,迁祭酒,辞,又迁礼部侍郎,再辞,使者踵门,始任职。陈敬肆之说,上嘉纳之,卒参大政。公家学渊源,时称君子,而孝友出于天性。母卫国夫人翁氏早卒,哀毁踰礼。事继母刘氏,奉养备至。友爱觉轩、静轩及诸从兄弟甚笃。四时祭祀,仍遵伯父节斋先生遗制:遇期功缌麻之丧,必素衣以终月数,及治丧毋得用浮屠法。在州郡,所至祀先儒,旌忠节,表行义,举遗逸;在朝议论从容,婉言巽语,必君父之从而后已。忧北虏强盛,注意边关,以严武备、择将帅士卒为先,及奏权奸丁大全不可用。即见几,不待报而去,遂被落职。及同知枢密院事张磻具奏:「参政蔡杭精通经术,忠直敢言,同僚罕及,可复其祠禄,以励清节」。踰年,蒙御笔批云:「具官蔡杭立朝忠直,恬退可嘉,可复端明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任便居住」。上表谢,至有「愿陛下仰鉴前世权臣之败乱,俯察大全奸诡之当忧,则国家集和平之福,而宗社有盘石之安」之语。致政家居,笃意祖父遗迹,经理区画,迥出人意。理宗宝祐乙卯敕建西山精舍,绘塑文公、西山二贤对榻讲道像,修饰两灯,相望台基,给苗租一十四箩五斗,与佃人童甲庆为日食资,着其洒扫祠宇,修理损坏,及守本山四处柴木。奉敕建庐峰书院,前左立遵道堂,祀孔圣四配十哲像,以识道统之所由始也。右立思敬堂,祀周、程、张、邵、杨、游、罗、李、朱、吕及曾祖牧堂公等贤像,以别道学之所由传也。后立传心堂,祀祖西山、伯父节斋、复斋、父九峰四贤,以报其著述之功。又云谷山下建大明堂,祀节斋、九峰像,后以兄素轩、觉轩、静轩及公四像配享,其家学源流之远也可见矣。教诸子侄拳拳以不坠家声为戒。临终遗表,尤以亲君子、远小人为致治之本也。皇上览表,深致痛惜云。太常博士周将中依以转资议谥曰文简,以犯祖讳,改正,谨按谥法,道德博厚曰文,言行端严曰肃。公家学渊源,深知义理,可谓道德博厚矣;文辞精雅,素行公直,可谓言行端严矣,请谥为文肃。公生于绍熙癸丑三月十二日酉时,卒于开庆己未六月二十一日卯时。娶吴氏,生于庆元乙卯十一月二十八日辰时,卒于景定辛酉七月五日戌时。公奉旨敕葬本邑永忠里之留田七代祖妣游氏坟右侧。吴氏以夫该恩,累封至东阳郡夫人,奉敕葬于与贤里之友源,与卫国夫人翁氏两坟相近。本地隆山院御笔改为教忠旌孝寺,春秋四时以祀卫国、东阳夫人等坟云。景定三年壬戌孟冬朔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