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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阁学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二、正德本《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四三、《翰苑新书》前集卷四五、《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六九、《秘笈新书》卷八、《经义考》卷三二、《南宋文录录》卷二四、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八三、《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孝宗皇帝践天位二十有八载,寤寐食息,不忘求贤。
当是时,魁垒奇杰之士布在朝廷,既足以栋明堂,梁清庙,而深培厚养,彬彬相续,又足以为数世百年之储。
故虽光庙享国日浅,委政庙堂,而群贤夹维,迄以无事。
今皇帝初嗣服,耆俊毕集,有庆历元祐之风。
历数其人,无一非乾、淳间旧物者。
《诗》曰:「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
诒厥孙谋,以燕翼子」。
苏文忠轼亦云:「仁宗在位四十二年,畦而种之,有得皆贤」。
周之武王与我仁宗孝宗,皆以储蓄人材为保固基业之本,是以国家赖其利,天下诵其功。
若故华文阁学士通奉大夫致仕、阳安侯刘公,其孝宗所擢以遗后人者欤!
公以乾道五年对策庭中,天子亲擢为第四。
其后以签书枢密院事赵公推荐,召寘班列。
明年再对便殿,议论伟然,有契圣心,谓辅臣曰:「光祖人材端重,全类杨辅」。
盖自是以人主为知己。
今皇帝毓德潜藩,方议择傅,孝宗首命,而以公继之,属任之意,盖有在矣。
既而谏官阙,将用公为右正言,不幸适以忧去,终淳熙世虽弗果再用,然留遗两朝,出入中外,清芬姱节,耆德硕闻,嶷然为当世名臣,虽鄙夫嚚童亦知有所谓刘左史也。
呜呼,此岂一日之积哉!
公名光祖字德脩
其先润州句容人,邺为唐宰相,一子从僖宗,为双流,生三子。
仲子诲为平泉,今刘氏居简者皆祖平泉
侍御史、赠正议大夫讳孝孙者,公之高王父也。
朝奉郎通判汉州讳汉者,大王父也。
材者,王父也。
父讳寔,宣义郎,赠银青光禄大夫
母贾氏,赠和政郡夫人
公幼出为外大父左中奉大夫贾公晖之孙,后官于朝,乃乞归姓。
以贾公致仕恩补登仕郎,主内江簿。
和政丧,哀毁尽礼,乡党仪之
服除,调什邡,遂登进士第
孝宗锐意于治,发策数十条,公对,大略以为「陛下睿察太精,宸断太严,求治太速,喜功太甚」。
又言:「陛下躬擐甲胄,间御毬马,一旦有警,岂将亲董六师以督战乎?
夫人主自将,危道也。
臣恐介胄毬马之事,适以贻笑黠虏,而不足示武于敌人」。
剑南东川节度推官,辟潼川提刑司检法
淳熙五年,召对,论恢复事,请一以太祖用人为法。
且曰:「人臣献言,不可不察。
其一不量可否,劝陛下轻出骤进,则是即日误国;
其一不思振立,茍且偷安,则是久远误国」。
孝宗然之。
太学正
轮对,举司马公光奏疏八事以献。
未几,召试,除正字,兼吴益王府教授,迁校书郎
面对,取太祖太宗治要汇为十节,名曰《两朝圣范》,上之。
公在王邸,尝摭前代宗室贤否美恶,随事开陈,以为鉴戒。
至是,孝宗益知其贤,命兼皇太子宫小学教授
上时为明州观察使英国公,年十有四矣。
白东宫,此又一重国本也。
时光宗在宫中无他嗜好,暇则亲为国公讲说,上亦孜孜向学,虽日昃不倦。
公请《论》、《孟》、《史记》之外,以本朝典故,庶知祖宗家法。
迨上加元服,既为颂以献,又乞当讲之日,从容数刻乃罢。
公谓经史可以知义理,鉴兴亡,凡涉名数者亦不可略,请以国朝仪制官名之属汇次成书,讲毕开说。
又谓国公年寖长,正谨习之时,愿因宫僚劝讲,俾侍坐隅,必有裨益。
宗皆然之。
盖是时孝宗临御久,明于群臣邪正,所用以传圣子神孙者,皆天下第一流。
而公在英邸三年,所以讲明诱掖者甚至。
其后诸贤相踵辅导,圣德日益显融,然其闿端正,用力早,则公之功为多。
以诵书终篇进秩,时银青年七十,公以貤恩请,从之。
秘书郎
谏议大夫张公大经乞增置谏员,且荐公代己。
命下而银青殁,服除,知果州
赵忠定公帅蜀,请公参谋议以自助。
时同幕皆一时选,相与上下议论,知无不言,羁制诸蛮,弭耳妥伏。
其他建明甚众,成都之政遂为天下最。
俄以忠定荐召,至则光宗践阼矣。
进对,谓「陛下承之统,当以之道为师;
大禹之责,当以皋陶之言为法」。
又言:「陛下新服厥命,必先明君人之大体,达天下之大势,深国家之大虑」。
又谓:「自古祸乱之萌有四,彊臣擅兵,外戚预政,中常侍用事,朋党交争是也。
宗社之本有一,谨选左右、严立师傅是也。
愿陛下留神于其大者,勿以小事常度因循岁月」。
又论蜀盐酒增科之害,大臣是其议,遂诏四川合发湖广钱物百三十六万存留三年,对减民赋。
军器少监
面对言:「四川盐酒之额近蒙蠲减,此皆寿皇圣帝躬行节俭,不妄赐予,内藏封桩,皆有馀积,故陛下初政,得捐赋以予民。
窃闻寿皇退御重华,贬损方甚,寿成皇后亦极省约。
愿陛下仰法两宫,内廷用度,损之又损」。
虏使来贺重明节,诏公接送伴。
时有献议改筑楚州城者,光宗命公因行视之。
公还,具言不可,由是赋工之省者过半。
兼权侍左郎官,又兼礼部,遂除殿中侍御史
台臣以失职被绌,光宗方严其选,谕宰相留正曰:「卿监郎官中有其人」。
沈思久之,曰:「得非欲用刘某乎?
其人刚正有守,愿出圣断」。
光宗曰:「然。
久在朕心矣」。
公既就职,光宗面谕曰:「以卿刚介不回,故付以言责」。
是时道学朋党之论浸兴,凡媢疾善类者,槩加以此名,前后绌逐相继。
公极言其弊,曰:「是非不明则邪正互攻,公论不立则私情交起,此固道之消长、时之否泰,而实为国家之祸福、社稷之存亡,甚可畏也,不可忽也。
臣本疏庸,陛下过听,使待罪言责,凡赏罚僣滥,号令乖违,民病未瘳,官箴不戒,皆可因人而举劾,随事以奏陈。
既显然而易知,曾未足以深虑。
若夫是非方殽而邪得以害,清议方晦而私得以胜公,往鉴昭然,危机所伏,方今之忧,孰大于此?
明是非以别邪正,立公论以抑私情,方今之事,孰先于此?
臣观本朝士大夫学术议论最为近古。
其端本也,以居仁由义为道,以正心诚意为学;
其交际也,以同学为朋而实非朋,以同道为党而实非党。
穷达知其有命,进退知其有义,是以进之不见其泰,退之不见其戚。
穷而在下,则以探性命之奥为勋名,享至道之味为钟鼎;
达而在上,以责难为尊主,忠谏为爱君。
本朝盛时,初非有强国之术,而国势奠安,根本深厚,盖其学术议论皆由于此故也。
咸平景德之间,浑然不见其际。
当斯时也,道臻皇极而治保太和,至于庆历嘉祐盛矣。
不幸而坏于熙、丰之邪说,疏弃正士,招𢯦小人,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
末流太分,事故反覆。
绍圣元符之际,群凶得志,绝灭纲常,其论既胜,其势既成,崇、观而下,嗟乎,尚复何言也!
臣从远方来,误玷班列,去来之间,今已一纪,见闻所虑,悉可指陈。
臣始至时,虽间有议贬道学之说,而实未睹朋党之分。
中更外艰,去国六载,已忧两议之各甚,每恐一旦之交攻。
迨臣复来,其事果见。
因恶道学,力去朋党;
因去朋党,乃罪忠谏。
嗟乎!
至于以忠谏为罪,则其去绍圣几何!
臣窃为人言,岂可因疾其学而并弃其言,得无甚也!
陛下至圣至明,初无彼此,而众论既已交兴,圣意岂无所惑!
臣本蜀人,为学自有源本,介在朝序,与人亦无亲疏,但以终岁之私忧,首为明主而别白。
凡今道学,伊洛为宗,然非程氏之私言,出于《大学》之记载。
大学》之教,明德为先,其间举诗人之言,于是有道学之目,曰『如切如磋,道学也;
如琢如磨,自修也』。
然则臣所谓以居仁由义为道、正心诚意为学者,又在于切磋而琢磨之。
今之道学,其得之有浅深,其行之有诚伪。
得之深者固合于《大学》之明德矣,得之浅者又可不切磋而琢磨之使益深?
而遽自矜以召祸,则无乃亦非欤!
行之诚者,斯为君子矣;
行之伪者,人将见其肺肝。
然是固其师友之所不予也,而又何为乎?
臣每因论学之间,必有至平之论,往往伪者色愧,浅者心服,又安敢槩轻讥而痛疾之也!
何况其间率多善士,善士所至,人必喜称,因其喜称,又以为党。
若俱摈绝,安得更有好人?
必取凡才,充塞朝路。
陛下履位之初,端拱而治,凡所进退,率用人言,初无好恶之私,岂以党偏为主!
而一岁之内,逐者纷纷,中间好人,固亦不少。
反以人臣之私意,微累天日之清明,所以至斯,良皆有故。
今之君子不明大道,自视太高而责人太苛。
自视太高,则实将有所不副;
责人太苛,则众将忿且怨。
或者又唱为荐士之举,区别而封域之。
凡有所取,岂无所遗?
凡有所扬,岂无所抑?
品题既众,则疑怨丛兴,心虽主于至公,迹已涉于朋党。
议论先喧于群口,用否岂必于一言?
是以一时之虚名,而贾后日之实祸。
彼既得志,决不我容。
况我于穷达进退之间,亦未有充实涵养之素,彼加诋诮以修往怨,必致过甚而快私情。
往往推忠之言,谓为沽名之举
至于洁身以退,亦曰愤怼而然。
欲激怒于至尊,必加之以讦讪。
事势至此,循嘿乃宜。
循嘿成风,国家安赖?
臣欲熄将来之祸,故不惮反复以陈。
伏几圣心豁然,永为皇极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别,公论由此而明,私情由此而熄,道学之讥由此而消,朋党之迹由此而泯,和平之福由此而集,国家之事由此而理,则生灵之幸,社稷之福也。
如其不然,使相激相胜,展转报复,为祸无穷,臣实未知税驾之所」。
章既下,士大夫传诵,有至流涕者。
户部尚书叶翥太府卿中书舍人沈揆,结近习,图进用,公皆劾去之。
既又言:「比年以来,士大夫不慕廉靖而慕奔竞,不尊名节而尊爵位,不乐公正而乐软美,不敬君子而敬庸人
既安习以成风,谓茍得为至计。
良由前辈长老零落殆尽,今之负物望、协公论者,不聚于朝廷,后生晚进议论无所据依,学术无所宗主,正论益衰,士风不竞。
幸诏大臣,妙搜人物,必朝野所共属、贤愚所同敬者一二十人,参错立朝,国势自壮。
臣虽终岁无所奏纠,固亦未至旷官。
臣于去年盖尝面奏,今日之患在于不务封殖人材,台谏但有摧残,庙堂初无长养。
臣今处当言之地,岂以排击为能而顿忘前意」?
先是公以戎监对,力陈人材衰少之弊,及是复恳恳言之。
大臣以公奏进呈,而无所议。
公对,又为上言:「人才者,国家之基本,乏则养之,有则用之。
庆历之所以盛者,岂一日之积乎!
惟其非一日之积,是以非一日之用」。
盖公素志,尝欲聚忠贤于朝,以壮根本,而时论多相违者,故谆复不置如此。
又论前谏议大夫陈贾、今右正言黄抡,皆得罪清议,为圣世罪人,诏予祠,补外。
已而宋之瑞召,张彻提点坑冶,公复言其不可,二人遂改命。
吴端带御器械谏官三论奏,不从;
孙珰转行观察使给事中封还诏旨,复命书读。
公极论之,不报,又言:「陛下既重于改命,给谏亦不复申执,臣恐攀附使令之辈,自以人主恩我,外廷其如何,堤防自此荡矣」。
光宗命大臣谕公,不为止,遂夺言职,改太府少卿
公求去不已,遂以直秘阁潼川路。
中书舍人罗公点拜疏乞留,秘书监杨公万里与馆学之士亦上书力请,不报。
公至部,首戒属州削互馈,省虚文,诹民瘼,讲宽恤。
叙、资二州守暴闇亡善状,公亟奏黜,而荐游仲鸿李协于朝,诏报施行如章,仲鸿等亦以次召用。
江西提点刑狱,改知夔州
居数月,召。
先是翊善黄公裳论王府僚友,因及公,翼日光宗谕大臣令召刘,大臣拟除侍从,光宗又曰:「待刘来」!
及公辞召命,则有尼之者,诏复予监司矣。
公次公安,闻孝宗疾日浸笃,而车驾省谒不以时,则致书于左相留公、知枢密院赵公,勉以三事。
其一,宜与群贤并心一力,损文而务实。
若上未过宫,宰相以下皆不可归安于私第。
其二谓林、陈二寺自以获罪重华,日夜交谍其间,宜用韩魏公任守忠故事,以释两宫疑谤。
其三谓今国家阽危,为大臣者不当徒忧闷自沮,或为明哲保身之计,所当收总兵柄,密布腹心,使缓急有可倚仗。
继闻孝宗崩,又诒书赵公,勉以安国家、定社稷之事。
赵公迄定大策如公言。
上受禅六日,即以为司农少卿
入对,献谨始五箴,曰:「陛下新服厥命,人皆望谨始于庶政,臣独愿谨始于五事」。
读至《思箴》,上曰:「要当从原头用功」。
公对曰:「微臣千百言,不如陛下原头一语。
陛下诚致力于此,则貌、言、视、听俱治矣」。
又论:「人主有六易:天命易恃,天位易乐,无事易安,意欲易奢,政令易怠,岁时易玩。
又有六难:君子难进,小人难退,苦言难入,巧佞难远,是非难明,取舍难决。
闇主之所易,明主之所难,闇主之所难,明主之所易,思与不思故也。
六难者常生于六易」。
又言:「陛下以隆慈之命,践阼于素幄,盖有甚不得已者。
宜躬自贬损,尽礼于上皇,使圣意欢然知释位之乐,然后足以昭陛下之大孝」。
上竦然嘉纳。
起居舍人
枢密罗公点礼部尚书黄公裳相继沦丧,上痛惜之,而思黄公尤深。
公言:「思其人未若思其言,思其言未若思其所以言。
臣每问疾,之忧未尝不在国也,以为政令无细大,皆当出于中书,陛下但审其可否而行之,人主操柄,无要于此」。
知閤门事韩侂胄出禁中,侵盗权,为威福,故公首及之。
既又以冬雷淫雨,命近臣指陈阙失,公言:「号令不常,群阴用事,灾异所为作也。
大臣进退大轻,台谏用舍无定,非号令不常之大者乎?
进退大臣,用舍台谏,事从中出,非群阴用事之大者乎?
然所以致号令不常者,繇群阴用事故也,而陛下犹为之隐讳,以为大权当自己出,威柄不可下移,然则小人之意,将以阴制相臣而动摇之也。
陛下所宜蚤悟,毋使大臣怀疑畏之心。
大臣怀疑畏之心,则四体不展,群议易摇,朝纲日隳,政令错出,而国不可为矣。
今陛下有独断之意,乃是小人阴窃主柄之谋,而陛下未之思也」。
俄兼侍讲,迁起居郎
时应诏言事者甚众,命公择其善者条奏之。
公以所论多同,惧上意易厌,则以告于上曰:「夫雷同者,乃古今同然之理,天下同然之心,愿陛下取其有益而毋病其同,察其效忠而毋嫌其直」。
及议孝宗攒宫,众相顾未发,公意独与侍讲朱公熹同,遂奏会稽之陵,土薄水浅,恐贻方来悔,乞议改卜。
又请遵绍兴淳熙故事,命有司集议,上皇太后尊号,俟阜陵升祔行之。
又谓:「自今寿康宫之事,陛下宜一一深留圣心,必须过自贬损以厚其亲,先其亲而后其身,然后足以慰群情而召和气」。
未几,朱公以中旨与祠,公言:「汉武帝之于汲黯唐太宗之于魏徵仁宗之于唐介,皆惭怒即悔。
明先圣之道,为今宿儒,又非三臣比。
陛下初膺大宝,招来耆儒,此政之最善者,今一旦无故去之,可乎」?
且曰:「臣非助,乃助陛下者也」。
既而朱公除职与郡,公又极言,卒不听。
车驾还南内,公言:「陛下忧畏之心,当如初践大位时,始终惟一,则不得已之意始暴白于天下」。
先是吏部侍郎彭公龟年公素善,每相接必慨然窃叹,上新即位,岂宜使外戚閤门用事,欲深论之。
小人觇知其意,使出护使客,又斥朱公,以孤其党。
彭公使还,密语公曰:「不拔祸根,无以为国」。
公曰:「公争不胜必去,朱公既去,公又去,国空无人,亦非所以为国」。
彭公怃然曰:「吾志决矣」。
既见上,果力言。
侂胄已阴为计,遂挤彭公于外。
未几,台省之善士继坐绌,群小益以得志,御史遂并劾公。
吏部侍郎孙公逢吉面诘言者曰:「君任私意、害忠良如此,不畏天乎」?
赵丞相遗金以赆,公辞焉,且曰:「为我谢相君,宜深念国事,毋恤行人」。
湖南运判,不就,主管成都玉局观,无何而丞相罢政矣。
侂胄既擅朝权,群小争先附和,逐诸贤为奸伪,禁锢之。
公偶记《涪陵县学记》,盛传天下。
又明年,许自便,主管玉局观,知眉州,复直秘阁、利路运判
侂胄将启兵端,公以不习边事辞,进直宝谟阁主管冲佑观
开禧三年春吴曦挟虏以叛,公谕郡守焚其榜通衢,且驰告帅守监司之素所知者,仗大义,率诸道连衡以抗贼。
俄闻诛,则以书勉宣抚使杨公辅讲行营田,凡前日利归吴氏者,悉收之公上,以省饷军费;
奖名节,褒死事,以激忠义之心。
潼州路提刑、权泸州
是年十一月侂胄诛,尽起天下名士,而公与焉。
嘉定二年二月,至都门,会襄阳阙守,言者请择有德望者镇临之,乃除公右文殿脩撰以行。
至镇,适大旱蝗,祷于社,即雨,蝗亦死。
凡流民之欲复业者,贷其赀,溃兵散卒,许自陈,除其罪,使还隶军伍,于是盗贼衰熄。
兵籍多滥,公核其虚实,合为威胜军三千人,择将佐肄习之。
经理营田,缮治城垒,边备乃益完实。
虏谋迁于汴矣,奏谓:「远料敌情,不忧其强盛,而反虑其衰弱。
万一中原赤子相携而来,却之不忍,纳之无策。
豪杰崛起,欲与我为连,何以应之?
虏果徙都,卑词求助,助之则招敌,不助则失利于彼,取偿于我,凡此皆当有以待之。
必先事而谋,则事至无患」。
集英殿脩撰。
明年,除宝谟阁待制、知遂宁府
未行,改荆襄制置使
江陵城久圮,请于朝,一新之。
复上中海以限戎马,下海非敌冲,则以为陂田七千顷,收其租实边,有警复潴水为海。
从之
诸军部分不一,公请并忠勇、亲效两军于神劲,合三千人,颛听帅臣节制。
取马于川秦,买马于荆门,军政遂以修立。
而民兵之在湖北曰义勇,畿西曰保捷,合凡八万人,公命诸州以农隙教阅一月,而请缗于朝赡给之。
公以疆事可虞,请令内而三衙,外而戎帅,各条上方略,以观其能否,并饬诸边帅臣为先事备。
明年,复条上边备之当急者,请命荆、鄂两军各涅五千人,两军故有营田,宜委漕臣覈实措置,及令诸郡括旷土为官田,以助增兵费。
唐、邓流民声言归我,公乞较利害轻重,先为区处。
朝论察公有拊纳意,遂因其请,除宝谟阁直学士、知潼川府
因其民俗,治以无事。
八年四月,上以闵雨求言,公奏:「陛下知所以获谴之由乎?
女真乃吾不共戴天之雠,天亡此虏,送死汴都
陛下为天之子,不思所以图之,天与不取,是谓弃天,未有弃天而天不我怒者也。
青、郓、兰、会,求通勿纳,陛下为中国衣冠之主,人归我而我绝之,是谓弃人,未有弃人而人不我怨者也。
且列圣在天之灵,岂不眷其故都?
二帝蒙尘之耻,岂不怀其曩愤?
今虏舍其巢穴,污我汴都,尚复与之通使,使吾臣子拜虏于昔日朝会之廷,可乎」?
又请改正宪皇后忌辰,从之
在潼二年,六告老,进显谟阁直学士提举玉隆万寿宫
潼人绘像牛头山,命之曰全德堂。
翊之守果州,迁眉州,皆奉公以行。
眉盖公旧治,翊之作会老堂,招蜀耆英,仿洛社故事,时人钦慕焉。
提举崇福宫
景献太子薨,公奏举汉迎立代王曾孙,及太宗寇准议立真宗事,谓:「圣主贤臣严重国本如此,今陛下未有诸子可择,然亲王近属中岂无秉德端亮、亲师好学、可主大器者乎」?
言宣司根括之害甚悉,谓当罢无名之取以收民心,散已蓄之财以结军心。
且诒书安公丙,语尤切。
虽不乐,然趣迫之令自是为少纾云。
明年,复上章告老。
皇嗣犹未立也,公谓:「当今秀王之子孙则孝宗之天属,庄文惠宪王则光宗之天伦,陛下于其子孙,择长且贤者而立之,孰不以为当乎?
若过于谨重而不决,或生觊心,则四海疑贰失望,非国之福」。
是冬,翊之移守绵州,竑之知龙安县,相距不百里,公往来二子间,意甚乐。
俄以疾薨于竑之官舍,年八十有一,寔嘉定十五年五月某日,赠光禄大夫
夫人谢氏,赠硕人
李氏,封硕人
四子:端之、靖之,皆第进士,端之终宣教郎、知蒲江县
靖之出为伯父后,终承议郎军器监兼枢密院检详
翊之,今朝请郎
竑之,今宣议郎
七女,已嫁而卒者二人,华阳县主簿李南进士谢汝能其婿也,馀蚤夭。
孙男四人:仲言,不及仕;
仲房,今修职郎嘉定府司户参军
仲襄,当以致仕恩入官;
仲文将仕郎
孙女四人。
曾孙男女三人。
初,公以孤生起西蜀,朝廷之士共知其贤,而四方或未之知也。
及居言责,正色直辞,摧奸击强,不少顾避,于是海内想闻其风,曰此铁面御史矣。
至觌其容,接其词,则温乎惠风之和,蔼乎时雨之润,四时之气虽备,而生物之意尤多。
盖公天资浑然,充养有素,故闻之者谓其风节之可畏,即之者乐其道义之可亲,盖信乎其为全德矣。
少从族父兄东溪先生伯熊学,已志乎古人之大方。
及长,博参诸老而融会其异同,旁综百家而蒐揽其精粹。
尝谓苏、程二氏之学,其源则一,而用之不同,皆有得于经术者也。
又道学之论方哗,人谓公师眉山,非为伊洛地者,公独反复恳叩,为上言之,盖将协和朝廷,调一议论,培宗社之脉,厚荐绅之风。
推公此心,使当元祐时,必能销洛蜀之争;
使获用于庆元,必无党论排轧之祸。
故具著本文,以视后世,其亦公之志也欤!
公于文章不事雕缋,而浑厚正大之气实似其为人。
诗尤清婉,南轩先生张公栻一见所赋,大奇之。
有《后溪集》百馀卷,在襄有《岘山集》,潼曰《鹤林集》,果曰《金泉集》,眉曰《眉山集》,合若干卷,《诸经讲义》若干卷。
公在房,谪居无事,取东溪所传《易》续之。
东溪传止《睽》,公续之始《蹇》,叹曰:「睽,离也,蹇,难也,非数也耶」!
閒与诸子讲论,辑为一编,曰《山堂疑问》。
手抄《通鉴》,评之。
士大夫相劳苦,则答曰:「予平生于处事则疏,处祸福则勇,每见东坡胸中,未尝依倚一物,心窃慕之」。
自谓平日于父君师事之如一,故其历事三朝,始以忠直,卒以忠直。
入台之初,即慨然自许,曰:「惟初念纯直,可以对上帝,事君父」。
是以遇事无难易,不茍止而妄随。
赵忠定尝称其谏激烈似苏文忠,恳恻似范太史,人谓忠定知言
然以直道自持,与世多忤,故在台端财六十九日而罢,同记注凡十有三旬而罢,公方安然不为变也。
及大耋之年,身在阙廷万里之外,国有大利害,犹驿奏尽言。
其乞建皇嗣,尤恳笃深至,视君实景仁尤有光焉。
盖二公言之于居位之时,而公言之于退休之日,所处不同而其心一也。
公于东溪执弟子礼终其身,存也买宅以居,殁也为之制服。
始自贾归刘,既立嗣宗为之后,凡所以经纪其家者,虽老而不衰。
嗣宗死,抚其子培之犹己子也。
视族姻党友戚欣如己责。
其居房,岁适大侵,为糜粥以食饿者,所活不胜计。
张福叛,声言引兵破简,趣成都,公出家资,助军饷,移书大将,趣其师,简赖以全。
两驾使轺,六任守牧,其为政纯用诗书,不杂他术。
所至修学校,葺社稷,以为常。
在眉,封张文纪李令伯之墓,新孟拾遗之祠,为老泉先生请谥;
在襄,修孔明故庐,表、杜遗迹。
凡可以兴化正俗者无不为。
至蠲租税,救饥羸,建长利,弭钜患,殆不可称数。
建昌陈君刚常纪其迹,谓未尝用不测之赏,正容以悟之而自知所趋;
未尝用已甚之罚,修令以示之而自知所避。
器人以其所长,而僚属得职;
察人以其所安,而鳏寡效情。
温陵储君用亦为某言,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刘公有焉。
然其帅荆之日,盗起合,则捕而收之而不少贷。
昔公之辞潼川也,某适视草,援赵清献以比公。
今观公行事,非所谓学道清心,遇物而应者耶!
好乐人材,奖拔善类,西州名彦鲜不出公门,东南之士赖公通显者亦众。
学者称公不以爵氏,而曰后溪先生云。
某自儿时即愿为公用,后与靖之同年,又仕同朝,居同巷,至相好也,故于公道德风节知之尤详。
今翊之等将以癸未三月辛酉,葬公于清溪之艮山,使来属某志其墓,曰是先公之志也。
顾今海内名能文词者不知其几,某何人斯,而敢铭公?
书来万里,义不得辞,谨纂次其事如右,而系以诗曰:
君臣之谊,首乎三纲。
维忠与直,臣节之常。
维节之常,而罕自竭。
义以利踰,志以气夺。
有伟刘公,金石厥心。
弗贰弗疑,上帝实临。
蚤遇阜陵,靡言弗既。
践更三朝,始终一致。
事君如父,忧国如私。
朝夕皇皇,忘其渴饥。
谁欤不仁,目士以党。
孔鸾雍雍,罩以一网。
谓忠曰讪,斥正为邪。
往辙既颠,弗惩奈何!
凤阁鸾台,寔司出令。
曾是仆臣,可𮄑斯枋!
辨奸于早,救祸于微。
臣身可窜,臣守弗移。
晚卧坤维,系念王室。
臣发虽华,臣心逾赤。
巍巍宗祏,寄在元良
可使前星,久閟其光!
国本未安,臣死犹憾。
百世相望,维司马、范。
忠不忘君,直不徇时,允蹈其常,匪赢靡亏。
阜陵知公,以遗后圣。
道弗尽行,则有义命。
惟其大节,焯若日星。
扬芬亡穷,不在斯铭。
谯殿撰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四、《西山文集》卷四四
右文殿修撰谯公讳令宪字景源端良平实之君子也。
嘉定初,为寮于宗正寺,见其恬安弗竞,静嘿少言,而于进退去就间坚决无疑二,心窃敬之。
及使江东,公又适司臬事。
时岁大旱蝗,予与提举常平李公道传方豫图所以为荒政备者,而朝廷下公建请数事,大抵皆不谋而合。
三人者相与戮力,推行圣天子德意,而公讲画尤精密。
竟事,民得无流亡顿踣以死,盖公力为多。
后数年,来漕吾闽,所以爱其人者如江东之人。
闽尝饥且疫,某救之之力又如救江东之饥也。
不幸勤瘁致疾,殁于建之漕台
予往哭之,其孤习拜且泣,以乞铭为言,既又状其行来,请弥力,予其可辞?
谨案谯氏故蜀人,唐末有徙于青之益都者,遂为望族。
公之曾大父某,赠太师、崇公;
妣率氏,鲁国夫人
大父某,赠太师、郑公;
妣郭氏,楚国夫人
崇公以上,犹青人也。
郑公遭靖康之难,间关南渡,靡有定止。
至公皇考某,以靖共恪实事光宗皇帝于春宫,绍熙中利州观察使知閤门事,始锡第行都,赠太师,魏公。
妣杜氏,亦赠魏国夫人
魏公三子,伯曰令雍,检校少保保成军节度使。
公其季也。
始魏公官于莆,一时儒先多在,魏公遍登其门。
公年甚少,已知尊前辈,慕正学,而杜夫人以经史课督,率至夜分,以故器业夙成。
甫冠,入大学,遂登淳熙十一年第。
孝宗览公所对策,问谁氏子,大臣以魏公对,上喜曰:「熙载可谓有子矣」!
魏公时在班列,亟拜舞谢庭下,荐绅荣之。
仙游,屡获盗如律当赏,讫不自言。
再调淮东安抚司属官,岁大饥,帅委公行赈恤事,赖以全活者甚众。
用荐者改秩,知钱塘县
未上,罹魏公戚,终丧,知衡山县
始至,顾风俗悍甚,学政坏,士不知乡方,则为辟县庠,益其廪,严课试之法,使相懋以学。
两造在廷,率骫曲镌晓。
其以骨肉讼者,为陈至恩大谊,且引咎自尅责,闻者多释然谢过以去。
庆元五年,入主管官告院,迁司农簿,诸王宫教授,兼吴益王府教授
公言「中兴虽创学宫,然无斋舍以居,无廪给以养,课试之法不立,行艺之习亡闻,非所以隆宗支,厚化本。
先朝廷臣有请仿郡学法置生员及职事者,有请择閒旷地建学宫而给田充饩者,乞令宗正司折衷以闻」。
时虽未及用,其后嘉定中别置宗学,如所言。
太府丞,知江州
郡境产占谷而总领所以粳为赋,人病之,公请随所宜输纳以便民。
又论茶引钱之害甚悉。
江民多贫,少根著,值水旱则捐赀产,转徙他郡,有耕其弃田者,有司又绳以盗种法,由是告讼纷然。
公请弛其禁,惟责以输租,争者遂息。
居养院久圮,公命徙置城北,一新之,嫠妇孤儿,别为屋以处,括绝产,置僦舍,歛其租入以给之,寒而薪,死而彗,皆定条画,为久远计,故其法迄今不废。
开禧初,召对,论差役等六弊,请去之以苏民。
都官郎中,兼国史院编脩、实录院检讨官
论「谪降之官遇赦,许所属申明移放。
奏牍来上,朝廷下之宪部,率沮抑不行,有数更霈宥弗获自便者。
愿下本部,自今奉行赦令,务从宽厚,以称国家矜恤之意」。
侍左郎官,迁检详枢密院诸房文字,奏乞命沿江诸军脩战舰,肄舟师,以壮大江形势。
右司郎官
陈自强尸宰枋,事多诿成胥吏,掾属具员而已,公循守理法,不少倚违其间。
一日有公事,令吏谕旨求拟笔,公不可。
寻除军器监,名迁实抑之也。
久之,除大理少卿
韩侂胄诛,天子更新政令,公言为政不难,惟至公无私,然后可以服天下。
欲明赏罚当自公卿大夫始,欲守法度当自朝廷始,欲惜名器当自近臣始,欲节浮费当自内庭始,欲抑侥倖当自左右近习始。
属诏中外臣工言事,公又历陈十弊,大略欲绝内降,励廉耻,黜冒滥,损泛恩,裁宫掖亡益之费,省近习戚属之锡予。
其言确切达大体,多见施行。
时方论权臣枝党事,多下廷尉治,公持议平,更数狱无一横及者。
嘉定元年,迁宗正少卿,兼史职
初,侂胄颛朝权,自谓上之立有定策功,史官争承迎,书初元事皆失实。
公前因对请刊正诬史,及是又言:「玉牒纪大政,而内禅一节颛归功权臣,非所以视万世。
臣谨条其缪妄,随事辨正,目曰《甲寅玉牒辨诬》,愿下本所,命官考详釐正」。
从之。
时又议函侂胄首以遗虏人,公言:「奸臣误国,自我诛之,于虏何与?
今众贤登用,纲纪日张,措置得宜,彼自心服。
若不顾事体是非,但务姑息以悦其意,则彼将谓我为无人,万一复有难从之请,何以待之?
愿令职事官杂议,及访问制阃大臣」。
不报。
直显谟阁婺州,值旱,祷而雨。
差役久弊,为正诡隐,明板籍,定其所当先后者,人以不争。
提点浙东刑狱,奏请立居养安济法以活茕嫠。
又言茶盐法至严而行之未尝不济以宽,今州县间行法多刻忌,失国家本意,愿诏有司申严之。
提举常平
萧山诸暨上虞皆大水,公亲循行田野,见老稚相扶携丐于路者以万计,顾常平见储亡几,唯朝廷桩管和籴米万石在,公谓民病已亟,不当拘常文俟报可,乃先便宜发廪,下诸邑以粜,又出义仓钱五千缗以予贫民,然后白于朝,请专辄罪。
未几,易粜为济,且转旁郡义仓米万七千石以赈之,其蠲阁减免多不俟请辄行,版曹虽鑴诘,弗顾也。
直宝文阁江东运副,辞弗就,得奉玉局祠。
八年,提点江东刑狱。
建康诸郡不雨,自三月至于六月,田高下皆失种,继以蝗孽,远近萧然,直骤踊。
公虑荒政之行,州县徒具文少实,请以附近郡分委漕、宪、常平司督察之。
诏从其请。
公领饶、信、南康三郡,自是申请无虚月,大者如发藏,禁遏籴,弛贫民逋赋,报皆施行如章。
时朝廷捐钱僧牒以给本道者,凡六七十万,公以所得下三郡,析民户为五等,其能自食者粜之,孤独癃老废疾者计口以给。
其谕富民,必温词厚礼,乐应命者馈遗奖激之,甚吝者揭其名通衢,曰不义户,毋得与善良齿。
番阳人蔡允成家非甚裕,能出廪藏以惠其乡,公请官之,以示风劝。
纤悉条画,盖不可胜纪。
是岁江左之民获全者数百万,圣朝之泽与天无极矣。
兼权都大铸钱司,兼饶州
明年,进龙图阁因任。
循行至信上,有重囚当论者十二人,公察其情可宥,悉以次末减。
时方小旱,因决而雨,信人相谓曰:此提刑雨也!
开禧中,有旨令江西转运司括在官若废绝寺观田赐兴国军之瑞庆宫,官吏急于奉承,往往妄夺民产,自洪之分、武宁兴国通山,失业者亡虑数百家,争斗驩然,有杀人纵火者。
守令诸司多请复以还民,而道流嚚讼弗已,朝廷为下邻路,属公予决。
公具论本宫豪夺为非是,且曰令既还民矣,复夺以予之,是启无穷之争也。
始道流有所挟而,意公必禀听,公笑曰:「吾所知者理尔,去就利害奚其恤」!
寻三上归田请,升秘阁脩撰,奉明道祠。
十四年,起为福建运判
,蠲属州增盐等钱,为缗者十四万一千有奇。
俄兼建宁府,时三山延平诸郡饥疫并作,公赈恤备至,人咏歌之。
及民病少纾,公已属疾矣。
尝谓一日在告则一日旷官,既棘,犹自力治事,遗训子孙以仁恕为心,力行好事,勿为刻薄,坏吾家法。
卒之夕,实十五年十月八日,年六十有八。
诏今职名致仕,官中大夫封益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
十七年某月某日,窆于馀杭县金车山之原,恭人陈氏祔。
陈氏先公殁十八年矣。
一子习,尝以《春秋》荐漕举,今为文林郎,新处州庆元丞。
二女,迪功郎李仁用、王仍其婿也。
孙爰,将仕郎
公事亲孝,居丧执礼无违。
少保公处,壮老怡怡犹一日。
平生刻厉清白,毫发不可污,冲澹寡欲,自奉如山林处士
性不嗜杀,尝欲刊石以戒后人,曰「戕一物命,非吾子孙」。
每谓士大夫持论当近厚,为政当及物,以位为乐不足言矣。
故历官所以宽惠得民。
九江彭蠡之人,思公尤剧。
平居不事小察,而虚心鉴物,情伪莫能逃。
饶大家汪氏子遭屠裂以死,莫知主名,有亲属来愬于庭,公熟视之,曰此即杀人者也,寘之狱,果引服,吏民骇叹,称为神明。
于书无不览观,虽释老方外之学,亦研究归趣。
有遗文五十卷,藏于家。
公之行事可纪者尚多,顾非大体所系,予尝以出处本末求之,知公之为君子,是则宜铭。
铭曰:
爵穹禄腴,人所竞趋。
有径可由,其孰舍诸?
公在庆元而不溷庆元之党,在开禧而不染开禧之污。
独循循乎平进之轨,不汲汲乎交骛之涂。
去簪橐之几何,复自诡于麾符。
其奉己也冰寒而雪凛,其泽物也嘘而雨濡。
卒税驾于九卿,而白首乎轺车
故蔽之曰此端良平实之君子,后世当有以知吾之非谀。
丰储仓记咸淳二年 南宋 · 林应炎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二、《咸淳临安志》卷九
国家中兴,仿汉籴三辅以给中都,列置诸仓于城内外,岁受诸郡
其在仁和县东,三面距河,则丰储仓也。
仓自绍兴间置,乾道以丰储名更,嘉定尝一修治。
初置仓时,议储百万斛,备水旱,佐军粮。
自顷和籴法行,岁增造楮为籴本,楮日轻,籴之入日少,计城内外廥积仅足支三月,斯仓呺然大耳。
景定壬戌,太傅大丞相枢使魏国公为先皇帝言:「图救楮莫如免籴,图免籴莫如买公田。
公田,暂费永宁之图也」。
诏行之浙右,年为屡丰,租入益裕,江淮之大军转般陈陈相因,京师端平淳祐、平籴等仓无所于容,向蓄才三月,今不啻三年耕之蓄矣。
明年,增创丰储仓,命领庾事陈公昉、军计赵嗣哲、农丞吴益董其役。
检正尚书洪焘、匠丞国材继之,撤旧址,布新规,墙其外三百七十四丈,崇广仓门为三间,翼以势墙。
入门东园亭,西吏舍。
其旁,两便门对峙,由东便门入,敖从六列,南负墙,北负河,横各一列,杈子敖附焉。
由西便门入,敖从三列,南负墙一列,北负河,司祠在焉。
由仓门折行五十馀步为正厅,右敖并监门,厅后敖凡二列,左敖对右为一列,夹正厅。
旁曰钱库,曰筹斗库,曰纲解房。
厅后有退公亭,两旁有閤子。
又其后有园,设石假山,植竹成行,缭之墙四百尺。
北开门,又为敖横三列,势相向背,其面墙大者为主敖。
环一仓数之,敖百,杈子敖二。
敖前为循廊,多不可楹数。
过道有廊,为间亦五十。
经纬以阶,用石万段,宣泄以沟,甃其底凡百丈。
将即功,洪公犹虑累土为墙非坚久计,语匠丞夷去,改筑甓,上石下灰斮其间,仓于是宏壮周密,为城内外冠。
咸淳二年八月八日落成,奉孝宗皇帝御扁「匪懈」二字于听事,用肃廪人。
是役也,费缗钱八十三万八百有奇,米石四千。
洪公谓三山林应炎曰:「兹役重大,子为我识岁月」。
应炎适执笔隶太史,凡国大兴役皆得书,何敢辞!
然尝拜观国史,光尧置仓初意,盖取户部岁终供亿馀储其中。
时军旅之后,犹能节缩为此,今边虞嘉靖,经费有式,每闻大司农至春夏交常借拨省仓以赡用,昔辍有馀以为仓,今剜仓以补不足,何耶?
毋乃冗食县官以靡谷者多耶?
后元宫女才十馀,安得太仓不红腐;
武、宣而后,三服官岁费数钜万,三工官费五千万,虽有三辅公田,犹捧土塞河海。
然则仓储之丰啬,又关上用之丰俭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