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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试制策一道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四八
皇帝若曰:自昔欲治之主,曷尝不进图贤材以共论天下之务哉?
终之名发事施,以传休于无穷,朕甚慕之。
近代设策士之科而失取人之实,所问或非要而所言未必有所合,至使迁忠愤之极论,角靡曼之虚文,情郁事辽,上下相失,曾何大道之补焉?
朕享国之日浅,永惟任大而守重,欲闻谠直之言以鉴不逮,而未始云获。
子大夫褎然应书,其考于古而不迂,质诸当今而易行,为朕竭思而茂明之。
夫天人之际,灾祥各缘类而至也,故至治之时,必有休符,发为星辰、雨露、草木、鸟虫之祥;
皇极之不建,乃六沴并作,害于而民,君人者傥不思复天变,则遂至悖谬而不可扶持,此皆前世已然之效也。
朕即位以来,非有歌钟狗马之娱,与夫外家女宠、爵位赏赐之过也,乃二月乙巳大风昼冥,四月丁未白气起西方,七月丁丑太白昼经天,八月庚寅大雨霪京师,半年之间,钜异四发,岂朕不共不忱、不决不达之致与?
是以夙夜顾省厥违之靡宁也。
矧今吏治之未醇,民风之未厚,官溢而滥入之源未塞,兵众而选用之法未精,工作淫巧于都中,豪右僭侈于公上,田野虽加辟而农有寒饥之患,关市虽弛禁而商无赀货之通。
岂不欲人蹈名节,而廉耻常不立;
岂不欲人远刑罚,而抵冒常不止。
将以六正八疵察迹夫忠邪之端,则悼不能以情见;
以七教三法化陶乎善恶之类,则患不能以家抚。
来远、临人、节礼,曷为异同之论;
生利、事神、保民,岂无后先之指。
设饮于乡,以岁行之,使知有恭老悌长之节,古独以为宜乎?
歛谷于社,以时发之,使知救贫恤荒之政,今独以为难乎?
宋景一言而胜妖眚,朕下罪己之诏,甚祗惧也,而未有转祸之感;
汉宣终世以核名实,朕发责吏之书,甚丁宁也,而未有饬职之应。
仲舒之推灾异,专治《春秋》之学;
刘蕡之对阙失,深陈社稷之计。
远鉴百王兴坏之所繇,近摹四圣功业之所就,何行而适世变,何修而当天心,子大夫其思致祥救弊起治之术,熟之复之,毋枉执事,以称朕详延之意焉。
臣对曰:承学臣愚,生于太平之日,而游息于天地和气之内,与草木同其荣,与麋鹿共其乐,数十年矣。
常以谓不见兵盗流亡之灾,虽老于农耕,比之危朝乱邦之臣,其犹万万于彼而无所憾。
况今弹冠曳绶,欸乎交戟之下,亲见圣主,得以尽其所学而言当世之事,人臣之幸,夫何以过于此?
圣策曰:「自昔欲治之主,曷尝不进图贤材以共论天下之务,终之名发事施,以传休于无穷,朕甚慕之」。
此陛下虚己以来下情之至也。
臣闻士无贵贱,道是则合;
人无远迩,志通则应。
第五伦为吏长安市,尝读诏书,叹曰:「此圣主也,一见决矣」。
及见光武,酬对政道,帝果深然其说。
臣虽不肖,亦尝默观时事而商略陛下之志矣。
陛下继统承政,恭俭之德,中大禹之法,而忧勤庶事,有虞、舜、周文之心,杜女谒、抑阍寺、厚亲族,体貌臣下,损无名之禄,罢不急之用,命信而不妄,罚严而必行,群下莫不耸勇淬涤,奋厉怠惰之气,而思以忠信自结于上,于此知陛下有志于为治。
而臣亦窃喜今日之可以言,庶乎第五伦之遇于汉,异世而同事矣。
然臣窃有所虑者。
天下之大利害隐于无形,言者或能言之,而常患人之不能见;
利害之小者可以见,而言者常以为屑屑,耻之而不言。
夫大事言之而不能见,小事耻之而不言,则天下之事无时而举矣。
臣则不然,大不敢隐,小不敢弃,而听明王之所自择。
陛下幸听之,则庶几有益于毫毛,而天下之利也。
圣策曰:「近代设策士之科,而失取人之实,所问或非要而所言未必有所合,至使迁忠愤之极论,角靡曼之虚文,情郁事辽,上下相失,曾何大道之补焉,欲闻谠言以鉴不逮」。
臣闻百官各有职,小不得以语大,右不得以治左,惟宰相遍得治天下之事,而谏官、御史遍得言天下之事。
下此则有六科。
六科之人,一介贱士也,而独得论治乱之大计,天子之所宜闻,宰相之所当治,御史谏官之所当言,无所不可言者。
大臣以格荐之,陛下以礼而临试之,其可谓不轻而重矣。
然臣窃有所怪者。
自设科以来,卒未闻朝廷得一言、行一事,岂朝廷之虚设科选以收可用之才,而不系于言之可行与否耶?
将言者务为浮语虚论,徒以惊世高俗,不切于实邪?
朝廷虚设其选,则言者几为狂瞽而妄为,来于是科者,为无所益于国而专为进取之计,凡此者,臣之所深耻也。
今陛下既招来下臣而亲屈大问矣,使臣言有可行,陛下举而行之,茍有以少补于世而迹不辱于天下,则刀锯不足以为臣忧,禄赏不足以为臣利,而臣之私愿毕矣。
臣安敢不考古质今而为陛下详言之哉!
圣策曰:「天人之际,灾祥各缘类而至也,故至治之时必有休符,发为辰星、雨露、草木、鸟虫之祥;
皇极之不建,乃六沴并作,害于而民。
即位以来,非有歌钟狗马之娱,与夫外家女宠、爵位赏赐之过也,乃二月乙巳大风昼冥,四月丁未白气起西方,七月丁丑太白昼经天,八月庚寅大雨霪京师,半年之间,钜异四发」。
而陛下又退托于「不共、不忱、不决、不达」,臣见陛下畏天省己之道有过于前古之君也。
臣亦尝究天文、《洪范》、五行、六沴之学矣,盖六经皆记异而不书其说,圣人以为足以下戒时君之思而上不敢以己意期天事,如此而已。
后世学者,往往指事推迹以言灾异,而终不免乎牵合,此其近于巫史之术,圣人之所不取也。
今陛下取钜异四列以访臣,臣岂敢为牵合之说而茍塞圣问耶?
学者以大风昼冥,则不过曰号令暴急;
以白气太白,则不过曰当有蛮夷之兵;
以大雨为害,则不过曰简宗庙、不祷祠。
臣之言之则异乎此。
天地之大,譬之于人,人之所以为四支之彊者,其本在下而为腹心肺腑,其本在上而为五官,其气有所经纬而其神有所舍止。
神有所敝,则气有缪戾矣,腹心肺腑之间有所攻塞,则五官有所不宁矣。
善医者,原脉察色而知其疾之所自来,耳之病则知其出于肾,目之病则知其出于肝,此皆上下之相牵而变动,事理之必然,而不足怪者也。
然则五官之不宁,其原亦在乎腹心肺腑而已矣。
天地亦何以异于是乎?
日月辰宿,天地之五官也。
民人生聚,天下之心腹肺腑也。
云雨其气也,变化其□也。
今之风冥而气异,星变而雨霪,是岂他哉?
亦民人生聚之间有所疾痛不乐已。
是故善治五官之疾者,不治五官而治腹心肺腑;
善止天地之异者,不止天地之异而止民人疾痛不乐。
自古圣君贤臣,见天地之异则相与咨嗟戒惧,故商高宗遭雊雉之异,而祖己戒之曰:「祀无丰于昵」。
唐太宗逢彗星之妖,虞世南谏之而悟曰:「我不可以轻天下之士」。
今陛下统政之始,宜有星辰、雨露、草木、鸟虫之祥以为明圣之表,而咎验众至,此上天爱陛下而以此戒陛下也。
陛下损膳彻乐,下责己之诏,束敝政、访直言,是以应天顺人之一端矣。
若夫聚缁黄无名之学而为厌胜禬禳之事,此何所益于承天受民者哉?
陛下复策曰:「吏治之未醇,民风之未厚」。
陛下可谓深讲当世之敝矣。
陛下无惑乎吏治之未醇、民风之未厚也,其原盖自乎朝廷而已。
今朝廷喜于增官置局而不能责任贤能,多为条令而不行赏罚,鄙弃实用而崇尚虚名。
寒士无涂而阀阅易进,有为者多累而因循者获安,朋党相推而孤立之士沉退,文吏与武吏相嫉而不同心。
官不恤民之私,民不趋官之事,而上下异志。
朝廷务于蔽塞任子而不知釐革之本源,士大夫乐于进趋而不能安廉耻进退之分。
儒臣不过循守令式以避过,彊臣不过颉颃贾直以为名。
瘠民而肥吏,贫农而富游手,兹十数者未之去,吏治安得而醇、民风安得而厚哉?
陛下熟讲而亟变之,则吏治醇而民风厚矣。
圣策曰:「官溢而滥入之源未塞,兵众而选用之法未精」。
此二者固所当留意而先治也,臣请为陛下言滥入可止之术。
今文武之吏弁冕而治人者,岂特士人之多邪?
有黥徒、有商贩、有僮仆、有胥史,有医技之亲戚、有官者之旁友附赘,有纨绔襁褓之子孙。
士大夫其杂乱如此,朝廷因仍而弗汰则患其溢,汰之则虑其嚣而怨,是仕籍终不可得而清也。
仕籍未清则文武为君、周召为相不可以为治,故滥溢不可以不汰。
汰之者必有道,在籍者勿复汰,继来之滥,为令以却之。
黥徒、胥史、医技,凡以杂色入流者,宠之本品而足矣,何得预仕籍?
贵臣以恩请者,必冠而后可,无以与襁褓之幼。
富人入刍廥菽粟于县,援之假版,使得以赎小罪,与夫久劳于事者,眦畀之以他赐,无以名器授之,非所宜得,一切寝格而不下。
夫已源塞而涂隘矣,然后登进天下贤者,计民而置官,太平之化,可指掌而致也。
然而为是者在陛下,不可以委臣子。
何哉?
官赏者人主之柄,人主为之而天下莫不顺。
一日罢斜封官三千,无敢作言以起事,议虽出于姚、宋,而明皇自为之也。
张始均祸于魏而暨艳诛于吴,主未为之倡也。
臣请复为陛下言兵众选用之法。
臣闻兵在选而不在众。
祖宗之时,兵不过数十万,而四夷奔走之不暇。
今天下数至百馀万,财力耗弊而威不行。
然则茍不能选用,虽多兵,适所以为累,而何贵百万之众哉!
今有卒于此,力可以彍彊弩婴胄而行,日可以驰二百里,其月禄为钱千、二釜;
又有卒于此,疲冗而材甚下,其月禄亦为钱千、二釜,则彊勇之卒,必有不嗛于心矣。
见敌格斗,鼓旗相当,剑楯相薄,冗卒先奔而溃,则勇者不能不牵而动。
故无事而居,杂以精冗,则消军之志;
有事而用,杂以精冗,则为敌之福。
中人十户之赋,岁不过十万钱,十户之赋仅足以养一卒,县官养兵之众,不胜其敝矣,尚何容疲冗于其间哉!
然而汰之不可以速,汰速则怨,老癃无归,群持瓢囊,行丐道路,伤战士心。
今不若汰其老癃,□其壮子弟,壮子弟不失业而老癃有所归。
其数不足则择取下卒之秀者,兵不他募而可以足用,用之而人人知战事矣。
陛下若欲天下之兵举可以用,皆有杀敌致死之力,而无不逊骄惰之气,则祖宗蒐兵责师之法,载于国史,陛下可以为之也,今何俟而弗举耶?
陛下又以工作淫巧、豪右僭侈之为患。
夫僭侈者众则淫巧者多矣,其失则自乎礼制之不明。
先王之为礼制,所以定丰约、限贵贱也。
故使宫室有量,车服有节,器用有等,人徒有数,君子得以异于小人之群。
小人虽有其财而不敢居君子之车,服君子之服,用君子之器,则淫巧可禁而僭侈可止也。
今之天下礼制既不明,而法令亦不甚可畏,君子、小人侪并而肩随,三公之服与兵吏同色,里民之室屋与官寺争华,富人之妾被珠玉而僮走曳丝纨,百工争□新伎奇器以应之,始于中都,遍于天下。
富人茍财之所及则足其欲,而惟力是视,小人桀骜,视君子亡如也。
君子见轻,则虽为廉约不足以率下,此伪乱之始也。
臣愿为礼制以示天下,而严为之法令,以别君子小人。
上下之分立而争者知止,则淫巧僭侈庶几乎息矣。
圣策曰:「田野虽加辟而农有寒饥之患,关市虽弛禁而商无赀货之通」。
陛下之问下及于农商,此陛下欲为仁政而深论天下之弊也。
臣请先言农之敝。
今之天下为本者常不足,而为末者常有馀,浮民贵而农民贱,家于田亩者不若居市里,以耒耜为业者不若操货财。
浮民自以为材智之当然,而财力勤苦之民,盻盻焉不足于衣食,而常有赋徭之忧、寒饥之患。
比者陈、邓、许、亳尝饥矣,农人之死者不可胜计,而他业之民,富厚恬夷无异乎平日,有司不能救,朝廷为转米粮以为之食,事已则宴然而弗议,是岂强国均民之道哉!
今天下之用,郡县百索,莫不出于农,赋纻褐,敛绨絮,上取米麦而下取藁芊,治堤堨、夷道途,河川之徒杠,亭传之茨塈,凡□时之输、暴集之役,其劳苦无时得息,此所以田野虽辟而农人不免于寒饥也。
臣愿陛下为令以宽农人,杂征苛取,使出之于他业之民,而无专于农,以宽生民之力而厚其本,则可以鲜转徙寒饥之人矣。
农之敝如此,而臣复请言商之敝。
臣闻四民各有业而无不得其所,此三代之法也。
故吏而不农,农则有役;
仕而不商,商则有征。
今吏而兼农商者,太半于天下,农则不得而役,商则不得而征,民所欲为而吏以其彊力遍为之矣,民安能不较之哉!
欲农之寒饥之寡,则莫若使吏而农者无得免郡县之役;
欲商之赀货之通,则莫若使仕而商者无得略关市之征。
谨司察之而深置之法,甚者还之农商而无以为吏,则吏民不相慁而商可以少通矣。
圣策曰:「岂不欲人蹈名节而廉耻常不立,岂不欲人远刑罚而抵冒常不止」。
臣以谓廉耻之不立,此用人失实之过也;
刑罚之不止,此守令非其人之罪也。
陛下知人之所以不安其分,而有觊觎觖望之心乎?
一卒无功而为将,则一军皆惊曰:我何谓不至于此;
一士无能而得美官,则众人皆有所望曰:我之不获也,何哉?
人知为善无效,则猖狂肆行于廉耻之外,而不力于名节之路矣。
今陛下之用人,陛下以为可用而天下或以为不称,陛下以为人莫之及而天下或以为无能。
士人不务为忠力以卜主上之知,而情有所下交,恩有所主出,此愚臣素所痛嫉而深愤者也。
昔我太宗,尝擢张咏于常参之列,其绩效终如何哉!
臣以谓陛下宜自擢其人于常参下士之列,其为守倅而还者,皆召问之,不惟可以博访四方之动静疾苦,观视其人之材智如何而为之用,言之可采者疏其名于屏壁,详择而以职事试之,此愈于群臣之所荐者远矣。
夫既用人如此,则又参之以荐举,名誉无间乎世胄,科级而复考之以实,曰某为是职,尝办是事矣;
某言是事,尝有是效矣;
某典是兵举是士,尝有是功矣,则虽用之而天下不敢有觊觎觖望之心也。
厉名节长廉耻,孰大于兹乎?
世之论治者莫不欲人远刑罚,而多患抵冒之不止,则遂欲变更律令,以为措刑将在于此。
夫刑措在人而不在法,法者天下之大纪也,可以一贤愚、齐强弱,而不足以尽天下之变。
皋陶之法,皋陶能举之;
商鞅之法,商鞅能举之。
人不任事,则法在而不举,而又将为巧吏奸民之资,借吏以为己威,借法以为己用,而刑不胜蕃矣。
往者仁宗颁新法以示天下,苛者弛而为宽,疑者抉而为明,缺者补而为完,识者皆知其详,当而可从也。
行之以及于今,而小人犹不能远刑罚,是诚何邪?
守令不足以安民也。
陛下欲人之远刑罚,则莫若慎择贤以为守令,使之为政化以齐郡县之俗。
守令贤则小人虽欲为罪,皆自屏匿而不敢辄发。
陛下得一贤守而一郡之刑措,得一贤令而一邑之刑措,守令皆得其人则天下之刑措矣。
臣故曰:刑罚之不止,此守令非其人之罪也。
圣策曰:「将以六正八疵察迹夫忠邪之端,则悼不能以情见;
以七教三法化乎善恶之类,则患不能以家抚」。
陛下既策臣以当世之务矣,又欲取古人之教而究观天下之情伪,使忠邪不得而逃也,故举六正八疵以为之目,抑陛下可谓仁圣察言好问之主矣。
夫察言好问,固圣主之事,然而访诸正人则正言进,访诸邪人则邪言进。
明足以了邪正之辨,则察之问之而益广;
明不足以别邪正,则察之问之而益疑。
今陛下假宽容煦和之色,以尽臣下一见于前者,人人自谓可中上旨,真伪杂进,是非相纷,此正陛下用明之时也。
陛下欲知忠邪之异乎?
进而合于忠孝,退而合于仁义,言有益于圣主,而利可以兼被于天下,斯者忠已。
进不为忠孝,退不为仁义,言无所益乎国,而利无所加于民,斯则邪已。
陛下用此而忠邪判然,皆不得而混矣,而何取于六正八疵之辩、庄周之语乎?
若夫《戴礼·王制》以父子、兄弟、夫妇、君臣、长幼、朋友、宾客命之曰七教,以兴民德;
《周官》以三刺:一曰讯群臣,二曰讯群吏,三曰讯万民;
三宥:一曰不识,二曰过失,三曰遗忘;
三赦:一曰幼弱,二曰耄,三曰惷愚,总之曰三法,以求民情、断民中,而施上服下服之罪,此皆二经之至要。
陛下果得良吏而任之,使之明教慎刑而善恶之类,则何至于家抚而有治道之不兴乎?
圣策又曰:「来远、临人、节,曷为异同之论;
生利、事神、保民,岂无后先之指」者,夫孔子之所以问同而答异者,皆视问者之所病而为之箴切讽厉,故一问之以为政,而孔子答之以政在来远,政在临民,政在节礼也。
明为外传,载富辰谏王之辞,以其将举狄师而伐郑,伐之以内利三德,故曰:「义所以生利,祥所以事神,仁所以保民也」。
陛下又策臣曰:「设饮于乡,以岁行之,使知有恭老悌长之节,古独以为宜乎?
敛谷于社,以时发之,使知有救贫恤荒之政,今独以为难乎」?
陛下举二者而资之于臣,此圣明之意,悼天下之薄俗,无恭老悌长之节,而欲复乡饮,思朝廷之遗缺,未有救贫恤荒之政,而欲复社仓也。
古者以井田治畿甸邦国之民,民有馀力暇日,不迫于兵戎赋役之事,田夫宾贤祭蜡之时而从事,为之坐立之位,俎豆之数,降升上下之文,以采饰之,而民莫不知节。
今来为裕民之术,而欲先复乡党饮酒之,是将无益于天下,臣以谓独宜于古矣。
社仓之作,其始也,本以备凶饥之时,及其末也,或取而为兵费,是以起于古而不行于今。
复之,则见于常赋之外,复有加焉,而臣恐有司之不能守,掠取以入县官,其名为恤民而其实为加赋,臣以谓难于今日。
圣策曰:「宋景一言而胜妖眚,朕下罪己之诏,甚祗惧也,而未有转祸之感」者。
臣闻天感于诚而不以浮文为感。
宋景之言,其始非有意于感上天,而其心本不主于退火而取寿也,发于恳款,形于怛悯,而深格于神之听已,欲后己而先臣民,而天为之祐矣。
臣有所区区者,辄因陛下求转祸之美策,而不敢不致忠赤于陛下。
伏以仁宗皇帝纳民于富寿之中者四十二年,挈国玺而授之明圣,知陛下可以胜万世之托也。
陛下至德如,有为如文武,然后可以副先帝之意,而满天下望。
三年于兹,尚未有兴利除害可以甚慰人心者,岂可谦挹而未遑耶?
岂阴视天下之事,欲遍悉其情伪,可为不疑而后为之邪?
贾谊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
言为治不可以后也。
陛下殚精留神于万事之际,日夜思所以慰人之望,则安享福祚而比日月天地之无穷,彼宋景之事,曷足为至圣之慕邪?
圣策曰:「汉宣终世以核名实,朕发责吏之书,甚丁宁也,而未有饬职之应」者。
陛下欲为汉宣之政,可谓得救敝之道矣。
陛下知汉宣之所以不失名实者乎?
此在乎赏罚行而已矣。
今天下之事因循而皆敝,其本则盖自乎赏罚不分。
夫财用之不足,漕挽之不通,河防之不固,兵律之不严,狱讼寇盗之不止,马政之不举,此天下之所共知,陛下之所以为忧,而群臣多士积岁深论而不决者也。
臣以一言该之,而数者行以自治。
何也?
陛下患财用之不足,漕挽之不通,则宜责计臣;
患河防之不固,则宜责水官
患兵律之不严,则宜责将帅
患狱讼寇盗之不止,则宜责刺守;
患马政之不举,则宜责牧职。
皆任之以久而观其效,岁久而其敝犹是也,则深案而谨诛之,取其职以畀能者。
夫赏罚既明,则无实之人虽与之烦权剧使,有睥睨而不敢者矣,此汉宣之为也。
今陛下与辅相之臣,不务明赏罚以劝督群下,而历取天下之事以自任,勤劳而不能周,耗乱而不能举。
平日列群司,赐厚禄,一有四方之事,则符敕纷纷,冠盖交道,而居其职者以谓事理之常然而己无负于职,亦足怪已。
陛下行赏罚以核名实,则汉宣之治何异于古乎?
圣策曰:「昔仲舒之推灾异,专治《春秋》之学;
刘蕡之对阙失,深陈社稷之计。
远监百王兴坏之所由,近摹四圣功业之所就,何行而适世变,何脩而当天心」者。
此陛下拳拳于治,而远思董仲舒刘蕡至切之对,欲以天人之学过望于愚臣也。
仲舒治《公羊春秋》,好言灾异,而亦自用闭阴纵阳之术以治其国,其言报应相与之际,大略则具之于策,其详则载之于《繁露》之志矣。
刘蕡以官者之擅权、藩镇之窃命,指陈时病,虽有司不敢以入第,而天下正人传读其文,至有相对泣下者。
如臣之愚,安敢望二子之域哉!
然陛下之所访者,臣已粗道于前矣。
臣尝历选百王兴坏之迹,三皇而五帝,五帝而三代,三代而东、西京,东、西京而魏、吴、蜀,魏、吴、蜀而西晋、东晋,东晋而后魏,后魏而东、西魏,东、西魏而宋、齐、梁、陈、后周,一之于隋而为唐,一之于唐而又为朱梁,为后唐,为石晋,为刘汉,为周室,然后至于圣宋。
自馀国而下,其微而特一爝火之明也,奚足论哉!
若夫三皇五帝之世,虽其极治,亦未足以远过于圣宋者。
臣观今之治,明圣五世,康乐百年,岂不足季仲视周而臧仆命晋魏邪?
臣闻十一月之冰霰,小人皆知其寒也,而阳以之生;
五月之日,小人皆知其暑也,而阴以之始。
治乱之变,犹寒暑也。
寒暑之期,三月而改;
治乱之势,百年而迁。
善岁之家,知寒暑之必至,是以在暑成裘,在寒成絺,其所以虑患之道先,是以终身无寒暑之患。
为天下者,治而不可不忧乱,安而不可不忧危,危乱而后忧之,则虽有舜禹之材,亦无所措其智已。
方今之世,其久安而无所事乃至于此,此常人皆以谓无足忧,而智者之所虑也。
天下之福挂于昭昭,而天下之敝藏于默默,岂无憸臣邪党欲爚乱天子之视听,乘间而图权?
岂无夷狄之国欲连兵而为盗,岂无奸桀之民,伺民之不给,欲为亡命奋臂之倡?
有一于此,臣窃为陛下忧之。
若夫持治安之势,预为之备,以销天下之忧,则四圣之功业卓然见于天下,皆可以为后世法。
惟陛下摭诸史氏,咨之于故老之口,取其要者,力为之而已矣,又何患世变之邪适,天心之弗当乎?
陛下求销异致祥救敝起治之术,臣愿以摹治四圣为对。
臣闻功莫大于天地,明莫并于日月。
天地之功或有所不及,而粪壤补其用;
日月之明或有所不照,而灯烛扬其光。
以臣之浅陋,何以上副陛下待之问之之意乎?
虽然,或有益于朝廷之缺,而陛下纳臣之言,贳狂愚之罪,则臣不胜死生之幸也。
谨对。
楷书画工写录乐书牒建中靖国元年正月二十一日 北宋 · 许几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七四、《皕宋楼藏书志》卷一一
尚书礼部近准建中靖国元年正月九日敕:「中书省礼部侍郎侍读实录修撰赵挺之劄子奏:『臣闻六经之道,礼乐为急。
方当盛时,所宜稽考情文,以饰治具。
然非博洽该通之士,莫能尽也。
臣窃见秘书省正字陈旸著成《乐书》二百卷,贯穿载籍,颇为详备。
陈旸制策登科。
其兄祥道亦著《礼书》,讲阅古今制度曲尽。
元祐中尝因臣寮荐举,蒙朝廷给笔札、画工录其书,以付太常寺
所著《乐书》卷帙既多,无力缮写以进。
臣欲乞依祥道例特赐笔吏、画工三五人,写录图画进献。
如蒙圣览以为可采,乞付太常寺,与祥道所著《礼书》同其施行。
取进止』。
正月八日,三省同奉圣旨依奏」。
本部寻下太常寺钞录到元祐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敕:「中书省:臣寮上言:『曾论奏乞朝廷量给纸札及差楷书、画工等,付太常博士陈祥道录进《礼书》,未蒙降敕指挥
方今朝廷讲修治具,以《礼书》为先,臣切知所撰《礼书》累岁方成,用功精深,颇究先王之蕴。
然而卷帙浩大,又图写礼器之属不一,祥道家贫无缘上进。
伏望圣慈特降指挥,量给纸札并差楷书三五人、画工一二人,付祥道处,俾图录进,以备圣览,必有所补。
取进止』。
十二月二十二日,三省同奉圣旨依奏」。
楷书许差三人、画工一人,须至公文牒请照会施行。
谨牒。
建中靖国元年正月二十一日牒。
朝散郎员外郎许几朝请郎员外郎宋景郎中阙,侍郎阙,朝散大夫权尚书侍读丰稷
应诏言事状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
臣闻位卑而言高,罪也;
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
七月二十三日伏准省劄,七月十六日三省同奉圣旨:「秋阳亢旱,飞蝗在野,星变数见,朕心惧焉。
意者政令多有所阙,赏罚或至不当。
朕惟侧身求应以实,卿等各思革正积弊,勿徇佞私,务塞灾异之原,称朕寅畏之意」。
七月二十一日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劄与侍从台谏两省官照会,仍依今月十五日已降指挥,各条具时政阙失奏闻」。
臣伏读圣训,中夜以兴,思所以对。
欲遂言之,则惧位卑言高之罪;
欲嘿而已,则又恶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之耻。
退自惟念,与其忍耻以生,曷若获罪以死!
况圣明在上,容受强直,万无获谴以死之理,臣何忌而不言?
伏读圣训,曰:「秋阳亢旱,飞蝗在野,星变数见,朕心惧焉」。
臣有以见陛下遇灾而惧畏天戒之切也。
谨按《春秋》书不雨、书旱,夫旱亦不雨,奚又书旱,得非旱比不雨加甚乎?
且《春秋》书旱,必于夏秋,不雨皆于春冬。
周之夏秋,则建午建未建申,皆其月也。
是时天或不雨,则盛炎曝物,立致枯槁,故《诗》云:「旱既太甚,赫赫炎炎」。
不雨虽无是酷,然甚者亦兼旱焉。
如文二年十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十年十三年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是也。
虽皆历而不言旱者,盖事起春冬,不可书旱;
已书不雨,则不可中变言旱。
故但撮其月总言之,欲人观之则知旱居其间,且见其灾之久也。
若不为灾,经自不书,故经无书一时不雨者,不为灾也。
惟庄三十一年不雨者,盖讥庄公不雨犹不惜民力,明年春又城小谷也。
其他不雨必踰时而后书,为灾之深浅睹文则辨焉。
冬十月不雨至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六月雨者,则见犹有救也僖公二年。)
十有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文公二年。),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文公十年十三年。)
是一岁之望尽失也。
八月虽雨,已后时无益,故略而不书。
不为灾者但书时庄公二十一年。),为灾轻者书首月僖公二年、三年。),重者总始末而言文公二年十年十三年。)
书法如此,正欲别为灾之轻重,而传云「不雨不为灾」。
夫万物须雨而生,须雨而成,一时愆亢,犹有所损,且不雨有几,称年者三文公二年十年十三年。),安可谓不为灾乎?
《谷梁》谓一时不雨为闵雨,历时不雨为不闵雨。
僖公果有志于民,则必不爱牲币,恳请祷祈,经亦必书,如《诗》之《云汉》,以著其善。
今但云不雨,则爱民之意于何见乎?
陛下深问秋阳亢旱,诚得《春秋》书不雨之微旨。
宣王忧旱之诚,不过祷于先祖以及山川鬼神,盖祀典之正,非若今徼福于佛老氏,为异端之教也。
臣愿陛下熟观《春秋》不雨之旨,躬行周宣忧旱之诚,以应天可也。
飞蝗在野,臣又请以《春秋》明之。
谨按鲁隐五年书螟。
《释虫》云:「虫食苗心曰螟,食叶曰螣,食节曰贼,食根曰蟊」。
李巡曰:「食禾心为螟,言其奸冥冥难知也;
食禾叶者,言其假贷无厌,故曰螣也;
食节者言其贪狠,故曰贼也;
食根者言税取民财货,故曰蟊也」。
孙炎曰:「悉贪残所致,因以为名」。
郭璞以食处为名。
陆玑疏云:「旧说螟、螣、蟊、贼,一种虫也,如言寇、贼、奸、宄,内外之言耳」。
《会议》曰:谷,民之司命也,《春秋》书灾异,虽螟之为害,必详而录之,此亦重民命之至也。
汉平帝时,天下大蝗,河南二十馀县皆被其灾,独不入密县界。
建初七年,郡国螟伤稼,犬牙缘界,独不入中牟
今州县吏贪墨残民,远朝廷万里,近亦数百里,陛下不得而见之也,怨嗟之声陛下不得而闻之也。
故天出灾异,自淮以南,飞蝗蔽天,以告陛下耳。
守令之间,岂无一人如密县中牟者乎?
臣愿陛下严戒监司守令,有贪墨残民者,必罚无赦,是应天以实也。
星变数见,臣又请以《春秋》明之。
谨按鲁文公十四年,有星孛入于北斗,刘向以为君臣乱于朝,政令亏于外,则上浊三光之精,五星赢缩,变色逆行,甚则为孛。
北斗人君象,孛星乱臣类也。
时中国既乱,夷狄并侵,兵革纵横之应也。
鲁昭十七年,有星孛入于太辰,刘向以为时楚强,宋、卫、陈、郑皆附之,此孛彗流灾所及之效也。
鲁哀公十三年冬十一月,有星孛入于东方,董仲舒刘向以为其后楚灭陈之应。
是春秋星变,皆以夷狄陵中国也。
今年正月壬辰其日岁旦,风从乾位来,风为号令,乃号令不时之沴。
戊午雪,阴盛阳微之沴。
三月丙申,日有背气如仰瓦,其夜大雨雹。
癸卯夜,月入大微。
己酉,日复有背气。
丁巳立夏,其日风从艮位来。
五月癸卯夏至,风亦从艮位来。
皆与正月壬辰同占。
七月丙申太白经天,法曰昼见午上,星家谓去日四十七度差远,故见。
臣谓不然,《易》曰「日中见斗」,岂谓去日远也?
其夜月入氐。
壬寅夜,月掩垒壁阵星,又流星出天市。
癸卯夜,月入羽林军
乙巳,日左有珥。
丙午夜,汉星出天市。
癸丑夜,流星出织女,又月犯井。
丙辰夜,流星出辇道。
此皆《春秋》之所畏也。
又如六月庚寅朔,日有食之,此又变之大者。
臣谨按隐三年二月己巳,日有食之,其后戎执天子之使。
庄二十五年六月辛未朔,日有食之,宿在毕,主边兵夷狄象,后狄灭邢、卫。
二十六年十二月癸亥朔,日有食之,时戎侵曹。
三十年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后狄伐邢,徐取舒,楚灭弦。
僖五年九月戊申朔,日有食之,后楚伐郑,狄灭温,楚伐黄。
十二年三月庚午朔,日有食之,时楚灭黄,狄侵卫、郑。
十五年夏五月,日有食之,后秦晋侯,楚败徐于娄林。
文元年二月癸亥,日有食之,楚灭江灭六。
文十五年六月辛丑朔,日有食之,楚灭舒
宣八年七月甲子,日有食之,既楚庄遂强诸夏,观兵周室。
十年四月丙辰,日有食之,后楚灭萧、成。
十七年十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后楚灭舒、庸。
襄二十四年八月癸巳朔,日有食之,比食又既,象阳将绝,夷狄主上国之象也,楚子果从诸侯伐郑。
二十七年十二月乙亥朔,日有食之。
八年之间,日食七作,祸乱将重起。
昭七年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后楚灭陈、灭蔡。
三十一年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时吴灭徐,楚围蔡。
定十二年十一月丙寅朔,日有食之,后楚灭顿,吴败越。
定十五年八月庚辰朔,日有食之,周室大坏,夷狄主诸夏之象也。
明年,中国诸侯从楚围蔡,以楚为京师
由是推之,日食皆为夷狄侵中国之应也。
臣愿陛下熟观《春秋》书日食星变之旨,躬行宋景一言之善,以应天可也。
臣伏读圣训,曰:「意者政令多有所阙,赏罚或至不当」。
臣有以见陛下遇灾而惧畏天戒之切,而修政事以恭禦厥罚也。
臣又请以《春秋》明之。
谨按鲁昭七年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晋士文伯晋侯曰:「不善政之谓也。
国无政、不用善,则自取谴于日月之灾,故政不可不慎也」。
是天变系于政令之阙也明矣。
鲁庄元年,王使荣叔来锡桓公命,啖氏云:「王宠篡逆以黩三纲,不能法天正道,故去『天』字以贬之」。
斯言当矣。
夫圣王砺世之术,惟赏罚而已,赏当功则锡命一人而万邦怀,若《师》之九二是也。
若宜罚而赏,则一篡弑而乱臣贼子接迹而起矣,然则去「天」字以贬之,以明赏罚天之公理也。
是天变系于赏罚之不当也明矣。
政令之阙有十:监司牧守数易,一也;
州县差役不公,二也;
孤寒困于举将,三也;
吏员太冗,四也;
任子太滥,五也;
朝令夕改,六也;
衣服无章,七也;
狱讼多冤,八也;
酷吏残民,九也;
部胥阨塞衣冠,十也。
至如赏罚不当,殆有甚焉。
如近日宿州诸将,臣窃谓赏太重、罚太轻。
太祖皇帝亲征晋阳,北戎来援,太祖令何继筠分精骑数千拒之石岭关,斩首千馀级,其后遂平并州
其功可谓大矣,止拜建武军节度而已。
李汉超太祖李重进,关南之功亦大矣,及卒,太宗皇帝止赠太尉、忠武军节度而已。
宿州之役,比之晋阳、关南之功,不啻九牛之一毛,而诸侯超拜官爵,加继筠汉超数等,有如平北虏、恢复中原,不知何以赏之?
周世宗屡为刘旻所败,遂大燕将士,斩败将何徽、樊爱能等七十馀人,军威大震,果败高平,取淮南,定三关。
夫一日戮将七十,岂复有将可用?
世宗终能恢复如此,得非巽懦者去则勇敢者出耶!
太祖初有天下,尝谓:「唐庄宗姑息将士,朕则不然,惟有剑耳」。
诸将股栗。
削平僭乱,捷如破竹。
自靖康板荡,将四十年,国势不竞,日就多靡,宁有他哉,罚不必行,将不用命。
近者宿州之败,士死于敌及为庸将所误而死者数千人,积尸如丘,馀胔满野;
而误国败军之将,乃以宿州所得之金厚赂权贵,巧为游说以自解,偃然安处善地而戮不加焉。
籍没不行,诛戮不加,上天见变,昭然甚明。
愿陛下信赏必罚,以太祖为法;
号令将士,以五代为戒。
断然必行,正心诚意,以应天可也。
臣伏读圣训,曰:「朕虽侧身求应以实,卿等各思革正积弊,勿徇佞私,务塞灾异之原,称朕寅畏之意」。
臣又有以见陛下遇灾而惧畏天戒之切,而去华务实,求实言以自儆也。
臣又请以《春秋》明之。
谨按鲁庄七年四月辛卯夜,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
刘向以为天垂象以视下,将欲人君防患远害,非以自全安也。
如人君有贤明之才,畏天威命,若高宗祖己成王泣金縢,改过修政,立信布德,存亡继绝,修废举逸,裁什一之税,复三日之役,节用俭服,以惠百姓,则诸侯怀德,士民归仁,灾消而福兴矣。
呜呼,之言可谓深切著明,求应以实者也!
人君如堂,人臣如陛。
堂岌乎其高,其情与下辽绝,固难以喻;
陛隤乎其卑,其情与上辽绝,固难以通。
岂上下之情不合也,其患有十焉,上之患七,下之患三:愎谏以拒人,饰辞以文过,作威以临下,恃智以衒物,矜慧以取胜,自广以狭人,耻过以作非,君之患也。
便辟、善柔、便佞,臣之患也。
愎谏以拒人,晋惠是也;
饰辞以文过,文皇是也;
作威以临下,汉宣是也;
恃智以衒物,德宗是也;
矜慧以取胜,显宗是也;
自广以狭人,汉武是也;
耻过而作非,灵帝是也。
人主有一于此,则便辟之臣进矣,善柔之臣进矣,便佞之臣进矣。
便辟之臣进,衣冠皆逢迎也;
善柔之臣进,俯仰皆媚悦也;
便佞之臣进,语言皆捷给也。
如此而欲臣下各思革正积弊,勿徇佞私,是犹植曲木而望其影之直也,不亦难乎?
自古听言纳谏,莫若
恶直丑正,莫如
明四目,辟四门,达四聪,虽有共、鲧,不能塞也。
醢谏臣梅伯,剖直臣比干,虽有关龙逢,三人不能救也。
秦二世赵高为腹心,刘、项横行而不得闻;
汉成帝王章,王氏移鼎而不得闻;
灵帝陈蕃,天下横溃而不得闻;
梁武朱异,贼臣斩关而不得闻;
隋炀帝虞世基李密称帝而不得闻;
唐明皇张九龄,安、史胎祸而不得闻。
陛下自即位以来,号召逐客,时与臣同召者,张焘辛次膺王大宝王十朋
已去矣,次膺去矣,十朋去矣,大宝行将又去,惟臣在耳。
今臣复以瞽言妄发,是臣又将去也。
人臣上书不激切,不能启人主意,一激切则近讪谤。
辛甲七十五谏,刘安世胡宗愈至二十四章,谏者不餍其黩,而听者不厌其烦。
今言一出而亟迁,疏朝奏而夕罢,言者不得尽其意,闻者莫不骇其迁。
张震王十朋之去,士莫不扼掔结舌,以言为讳,而欲塞灾异之源,称寅畏之意,臣知其必不能也。
臣愿陛下熟观《春秋》之旨,亟改前日之弊,推诚务实以应天可也。
臣伏读圣训曰:「劄与侍从台谏两省官照会,仍依今月十五日已降指挥,各条其时政阙失奏闻」。
臣终有以见陛下至诚忧灾,思闻时政阙失而惕厉以自改也。
臣闻之《诗》曰:「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
《传》曰:「命百官箴,箴王阙失」。
夫古之圣帝明王,衮职不云无阙,而欲补其阙。
王政不云无阙,而欲箴其阙。
大哉言乎,此亦陛下闻阙失之意也!
臣终请以《春秋》明之。
谨按鲁庄三十年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明年三筑台,圣人书以恶之,谓其不畏天戒而劳民也。
今天变屡见,而土木之役踵相蹑,怨讟嗷嗷,口众我寡,台谏不敢指陈,侍从不敢睥睨,陛下居渊涓蠖密之中,必不尽知也。
陛下天资仁俭,岂肯知而不戒耶?
臣又闻道路之言,诸军阴遣悍卒,白昼于市井捉人,手执挺以度人长短,有及则者即三数卒拥入军中,谓之拖军。
怨愤之声,所不忍闻,士民相戒,不敢入市。
辇毂之下,有此冤抑,况千万里之外乎?
臣又闻陛下即位之初,大赦天下,文臣自承务郎以上各转一官,斯言一传,天下鼓舞。
今乃以一人之言,格二百员朝请大夫转行之命。
夫议赦之日,知其太滥,削之可也,勿许转行可也。
大赦已行,方以为滥而格之,失大信于天下,复有大于此者乎?
《传》曰:「主贤臣直」。
《语》曰:「邦有道,危言危行
邦无道,危行言孙」。
夫非主之圣则臣不容直,非邦有道则言不敢危,惟陛下上法,留意裁择(《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七。又见《宋史》卷三七四《胡铨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
「劄」下原有「典」字,据文意删。
泛舟游山录(三 起乾道丁亥十月,止是年十二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九
乾道丁亥十月乙未朔,早,自白沙入小路数里,游云光寺。
寺亦华焕,登阁望六山如围屏。
欲少留,而提举常平李察院领客将至,留二小诗戏之云:「来如负弩先,去为乘骢避。
江祖一片石,留伴幽人醉」。
又云:「作者正七人(宾主正七人。)饮中空八仙。
长斋讵容醉,晋也合逃禅」。
遂同赵生过江祖兴道院,主僧行馀置酒。
访李白祠堂,但有废碑在壁角。
令行馀导至石边,攀缘而下,得小舟同泛清溪(《图志》云清溪自此方成溪。)水正碧色。
下浅滩数里至玉镜潭,水自南来,触岸西折,弯环可喜,深才二三丈云。
李白诗云:「江祖一片石,青天扫画屏」。
又云:「溪水正南奔,回作玉镜潭」。
皆实录也。
途中占小诗云:「清溪水色胜于蓝,祖石移舟下镜潭。
妙绝画屏并碧玉,谪仙不见与谁谈」?
晡时回至弄水亭,以五杯酌赵生,遍饮其从者。
晚闻赵守在九华楼上梁,就见之秋浦发源自江祖来,二水在池州城外及石埭、清溪、齐山之间,涨潦则合而为一。)
丙申,赴州会。
丁酉,时侯、李仓再醵会。
戊戌,欲解维,会大风雨。
汤侍郎之子新行在排岸文林君涛、江西运干承奉君灏相候。
侍郎辛未知举也。
己亥,大风雨,夜行甚险。
庚子,早起四望皆银山,初不知夜雪如此。
诸公访别,已撑舟数十步,而风大不能进,复泊亭下。
江州经过,诸公强欲同会,遂冲浪解去,薄暮仅至清溪口巡检寨前。
日本皆便风,但舟不可出溪,遂尔阻滞。
辛丑,雪晴。
早出江转至池口,即梁昭明太子所谓食贵池之鱼者。
有庙甚雅,而俗呼郭西九郎。
终日牵挽,夜泊戚家港。
壬寅,东南风大作。
辰后牵挽至李王河口,久之风定,抛过北岸,入长风夹而止,风色却转北。
此去皖公山百馀里,天色晴明,方见今为石龙山所隔。
癸卯,早至宣城洑抛江,午后入雁汊下口,遇二兄、十三弟、资上人,维舟置酒。
甲辰,为兄弟留一日,再置酒。
北风甚熟,溯流之帆如箭,予固应留也。
夜大风,极可畏。
乙巳,早与兄弟别。
北风粗可挂帆,才至上口遽止,牵挽过赵屯,望见皖公山。
夜泊汲阳洑,四无人烟,止可避东北风。
丙午,南风鼓浪,去留不可,迂二里入泊横峰港。
风益高,不徙则今夕殆哉。
丁未,早风静,抛江中流,望皖公山如狮象,戏作小诗云:「大婆岭独高秋浦,皖公山正望龙舒
端如牛女隔天汉,不似彭郎近小姑」。
夜泊望江夹。
戊申,早行数十里,日欲晡,至孙公湾止。
登岸半里有数居民,地名九铺冈,去望江县十五里。
米尽,潭州客舟张氏送数升,以果实答之。
己酉,昧明抛江,已而北风作,过马当、烽火矶、小孤,扬帆甚驶。
午后风益高,晡时至交石夹上口而止。
是日凡三抛江,最后摇荡骇人,终夜波涛拍枕。
庚戌,风益横,白浪如山,夜不安席,仆樯以杀其势。
既而徙寓民居,终夕不交睫。
辛亥,风正北,以舣泊未安,趠白浪至湖口县
县港仅能容舟,水稍落则不可泊。
主簿刘迪功绛、监税蔺成忠汉杰、权监鞠承节□、彭泽黄宣义炎、彭泽簿鲁迪功唐佐并相候。
黄丞,季文通判之子。
鲁簿,己卯年宣城所解进士也。
渊明遗迹,云旧县有祠,去今县二十馀里。
唐末五代时徙今县,惟祠狄梁公,公亦尝彭泽故也。
登岸过上钟石,至崇寿院,有澄轩下临钟石,而为张巽县尉所占,约寺僧访之。
山久榛芜,张自云近稍芟治,岩洞间多熙、丰、崇、观以来士大夫题字,其中一石高四尺,扣之硿硿然,东坡所笑者此也。
江水北来而浊,湖水南出而清,合流仅五十里方混。
无为子杨次公一联云:「浊浪自分清浪影,真山徒作假山看」。
语殊中的。
盖山前数石绝奇,巧而宏壮,全类假山耳。
张生饷㓠剁酒一杯,不能饮。
命车登岳庙。
岿然山之上,前列五峰,殿宇数层,殆百间,高处可望淮南五祖、二祖山
次至下钟石、广福院,山路梗塞,攀缘而上。
亦有一石阔丈馀,可扣击,他石则否。
然则李渤所谓南声北音,亦未为无根。
向者齐山众石中独一石声,此磬石相应,东坡辨之详矣。
闻水涯尚有一响石,而线路临深潭,蔓草蔽之,予步往,几堕不测,当咋齿镌铭以为戒也。
山陬地稍平处,前临江湖,面对庐阜,左映井邑,右带淘河洲,若创一亭,当为湖口绝景。
江行望上下钟石皆截苍数十丈,及游其间,则岩穴亦有幽邃处。
晚留张巽饭,酬杯酒之惠。
壬子,风平而雨,扬帆掠大孤。
午后过长岭十馀里,遇盐船坏于岸,前日同至交石夹,商贾贪程,夜冒大风至此,遂触石,可为无厌之戒。
晡后次南康军,水殊未落,入泊寨中。
太守硕夫奉直签判赵无悔宣教及杨德起解元日新相候。
杨君,伯母尚夫人之从甥孙也。
终夜雨。
癸丑,欲游庐山,值大雨。
教授沈迪功元宪录参吕从政竣、吉甫曾孙。)司户迪功汝舟司理丁迪功惠乡、司法张迪功绍、星子文林镗、新武宁主簿迪功准及其子新上元矩、添差都监修武政、赵从义伯益监赡军酒库孟修武允武及其子孝纯并相候。
刘政处州人,尝为御龙直供殿伞,云在殿陛间识予。
晚赴军会。
甲寅,早,杨德起同其妇来,留食。
访星子京,观三不欺堂。
京,豫章盐铺子也。
二十登科,初任临川主簿
尝至民家,昼寝,梦若老媪祭己者。
既觉,则媪方祭亡子,视其貌与食品良是。
问媪子死之年月,正令生时。
此事盛传,而镗讳之,后询郡人,云果无此。
又过陈准主簿宅,登楼望庐山及星湾,有甲秀堂(用白乐天语。)对瀑布、香炉峰,其家藏黄太史绢写《金刚经》十七分。
乙卯,拂旦出西门,过开先路口数里,由别径入简寂观宋陆修静先生故居也(中道有栖隐观,乃梁昭明太子书堂,忘记询问。)
其傍有岳庙,守者云先生炼丹井也。
已过,回步访之,深三尺,在田间,酌讫乃至观中。
陈贤良《记》云:观在白云峰下,其间一峰独秀,曰紫霄。
其北又有屏风山(今日云气未收,不能细览。),其前一里有鸡笼山(今俗呼鸡笼峰。)
观门有朝真阁(今废。),殿前有先生醮石,亦名礼斗石(今有为石陛以登。)
道藏石刻、铜天尊像、石磬、白云楼兵火,今皆亡。)
西涧悬瀑落于庑前(佳甚,庑亡。)
甜苦笋间岁一生,相传先生手种者。
邂逅章缋,自称官人子平状元之曾孙,知予中外族亲甚详,岂诈妄乎?
与之同过度仙桥。
《记》云许坚𣉜衣石在涧中,问道士则云沙石堙埋久矣。
进观连理树(乃黄连树,甚大。又有一树,亦大根抱巨石,鼎足而分,傍附于石,与黄连树连理。),次至先天观(去官路里许,兵火后破屋数间而已。),次至祥符观
旧名灵溪,《记》云三武士尝栖溪侧,汉武赐名,齐朝修创,南唐重修。
今石衢甚广,而屋宇极不振。
自此数百步即归宗禅寺,枞老来迎,饭而后行(馀具三月《记》中。)
道中有三军别祠,即所谓三武士,其名曰唐建威、李德殳、宋云刁。
正庙自归宗登山才里馀。
又其上八里则紫霄峰,峰顶有铁浮图九级,藏舍利,远望如枯木,而晋梵僧邪舍亦有坟在其侧。
又三里有谢景先草堂,乃杏林故地。
天气未佳,且无乡导,不果遍游。
杏林者,后汉董奉治人疾不取赀,使愈者人植杏五株。
自有太乙观在山北,或曰杏林在此,而上升太乙观耳。
《记》又言归宗后峰半右石室中,有夏禹刻字,仅百馀,人无复至者。
过归宗,望紫霄峰亦有瀑布。
行官道约三里,入小路,访栗里,求醉石。
土人但云此去有陶公崖,无栗里。
屈曲行三里,遇数道人草庵,过庵背有崖占涧,醉石在焉。
仰视飞瀑披大石而下,甚为奇观。
石有坳处,俗云陶公枕痕也。
又指若虎迹者,其说尤荒唐。
尝记前人题诗云:「五字高吟酒一瓢,庐山千古想风标。
至今门外青青,不为东风肯折腰」。
惜乎不记其姓名
馀具《记》中。
久之,复出官道访谢康乐经台,或云地属皇甫道人,已樊之矣。
次至黄龙灵汤院,败落特甚,而汤泉固自若,或题东坡可遵绝句于壁间。
又十五里落路数百步至康王景德观
观对天柱峰,倚凌云峰,兵火后殊草创。
其西有四庵一院,相去不远,而《记》中无所取,故不往。
夜宿山月轩,下临大溪,帘水所注也。
终夜如大风雨声。
丙辰,会庆节。
烧香毕,早同道士太和渡溪入谷五里至旧观基(《记》云隋开皇徙。),今为菜圃。
又半里至龙泉院,破屋数间而已。
又十里至董氏茅屋,疏食毕,望帘而进,此陆羽《茶经》第一水也,熙宁元年七月夏倚所记,信而有徵。
言过石磴路甚危,盖鸟道缘崖,其下即涧壑,又草木蒙密,须尽芟去乃能徐步尔。
所谓平石可坐数人者,正与帘对,过此则大石散乱不可行。
予跳跃其间,从者皆惊,逼帘溅沫噀人如雾雨,毛发凛然。
水初束于石峡,势犹未广,既而散布倾泻,虽冬深水缩犹为十馀派。
闻山后乃开先路,岂非与山半之瀑同源耶?
谷中若用两壮夫挟山轿则可代步,然屡涉溪流,春夏涨溢,亦未易进也。
今日予皆徒行,幸天气晴和,归路方有微雨。
回至山月轩,道士太和犹未饭,且言尝有雪霰谷中,不知也。
去观五里至荆林市,是为山北江州境,大风,人不能立。
晡时至侯溪市,入圆通崇胜禅院
古有侯氏,故以名溪。
长老不在,首座祖胜潼川人,可与语。
同过旻古佛塔,谒西堂修谊,故人惟讷之兄也。
东塔广福院相去二里,寒甚不果往。
至磨院,风益甚,或云寺前水中有风穴,故多风。
饭罢,登至乐亭(在法堂后。),观李后主昭惠后画像。
访清音亭,兵火后偶馀此亭,乃摧坏弗葺东坡诗云「梵音堂下月临泉」,不知即此亭否。询寺僧乃云无梵音堂。),惟石渠二百五十丈尚无恙。
夜宿寺中。
丁巳,早谒圆通殿(旧但樟木观音,今亡,乃设释迦、观音、文殊三像于中,而环以二十五圆通。),会食于东轩,殆因慎老与东坡兄弟唱和而建欤?
出门望马耳、石耳峰方出。
昨夜疑大雪,今天气乃稍开晴。
过甘泉市至七里冈,落路饭广福庵。
庵前水即石门涧也。
同主僧惠辨行百馀步访尊胜庵,下有大石高数丈,长如之,中若剸裁,可过二三人,谓之石门
相传古有僧诵尊胜咒而石开,遂以名庵。
庵对仙步峰。
又数十步至保宁庵,三面皆山,其南石柱峰在焉(此三庵皆沿石门涧激水嵦,资其利。记中石门恐非此涧源。)
次度桥上双龙庵,双龙谓锦绣涧及庵旁之小涧也。
过此直上天池凡十五里。
或云两旁通谓之锦绣谷,盖春时山花盛开,望之如锦绣云。
山路峻甚,每三四里辄为亭以憩,凡五亭
第一亭跨涧,颇雄伟。
行至半山,有处州道人草庵在锦绣峰下,指其旁以为竹林隐寺,游人或闻钟鼓声。
按《山记》云香像冈北名阿那卫,内有寺基,时闻钟梵,而寺隐不见。
其旁半里有罗汉岩,亦阿那寺之类,而近世误谓之竹林(山南有竹林。)
由道人庵而上路愈峻,每数十步即回视,江湖无遁形者。
过第四亭,有大石淩虚而出,可坐数十人,一目千里,略无蔽障(俗呼四望石,以《山记》考之,亦非是。),平视一峰,上有巧石(俗呼香炉峰,以《山记》考之,乃东林化成路。)
亭午天池禅院,虽凿二沼,其涸可待,所谓天池,今不可到,号曰龙潭
铁船峰下亦有黑龙潭,祈雨则至焉。
长老不在,同首座道彻登文殊亭,下视铁船峰、望石涧。
涧自山委蛇而出,直达于江,然则尊胜庵之石门非水源矣。
院有崇宁间西天僧金总持像及贝多叶梵书数片并佛牙。
观毕,同道彻谒隆禅师塔,其旁即定心石也(《记》中一名望仙台。)
道彻指其前一峰为十八贤台,未知是否。
新罗岩草深路迷不能至。
归院日方斜,复度岭行二里许至主簿(顷有主簿于此遇文殊胜境,立石塔,遂以为名。今秋雷击其尖。),洞视空阔,又非第四亭而上可比。
东西二林历历在眼,而江州屋壁已可辨。
有九十九峰栉比磬折如城堵然,王韶观文葬其下,此登眺最佳处也。
稍前至佛手岩,雪花满树,庵门尚闭,乃知昨日大雪,今日骤霁。
南山云气犹未散,赋小诗云:「十日顽阴不见山,山中一夜雪封庵。
伊予的有寻山分,日照北山云在南」。
闻每岁自九月便有雪,至三四月乃消云。
岩石空洞不止容百人,下有泉水。
道彻云岩上五峰如指,故号佛手,近为野火焚裂矣。
缘岩后细路数百步,东望一峰即旧峰,顶院今废。
或云其间方是锦绣谷,达于平田。
又下视磐石,相传远公讲经台也。
佛手岩二三里度小溪,乃至大林寺,遭野火仅有基址。
其额为冯教鍊者徙寘坟庵,并令一僧据其田,人无知者,予按白乐天「诗心实慕之,物色乃能至」。
其旁小径即下山南栖贤路也,地在山顶而反平衍,谢灵运诗云「冬夏共霜雪」,其高可知。
予作《吊大林诗》云:「上尽诸峰地转平,天低云近日多阴。
古来南北通双径,此去东西启二林。
虞世南碑从泯没,白居易序合推寻。
匡庐第一金仙境,忍使如今遂陆沉」?
黄昏归至天池礼文殊,求灯闪烁合离,或在江南,或在近岭,高者天半,低者掠地,又赋小诗云:「代马腥膻暗五台,南方世界且徘徊。
一灯便是真知识,不用奔波学善财」。
是日云散日出,寒燠适中,甚惬素志。
山中薯蓣花全类蝴蝶,又有万年松、罗汉线、菩萨石,即《记》中所谓白石英也。
戊午,早,同道彻望罗汉岩即下山,山上微雪,山半乃为雨矣。
石门侧出官路,稍前即岳家市岳飞葬母于此,故为市。),自此可上化城
不惟足力有限,又《山记》止言石盆之美,而楼阁已非昔,遥睇而去。
回视文殊亭渺在峰顶,主簿塔仅如枯木,佛手岩屋仿佛可辨,始叹昨日登涉之不易也。
午时林口(谓二林之口。),过香谷慧永禅师义熙十年化。),入西林寺,即慧永道场也。
流水㶁㶁,循阶除赏玩不能去。
寺不经兵火,但不葺尔。
牛僧孺书寺额,佛像独被冠缨。
访水阁院,已废,但存浮屠七级。
次至东林晋慧远法师道场。
法师雁门人,于是寺前方兴雁门市,虎溪在寺门之外。
《山记》云清溪有亭(今废。)牛僧孺太和四年书神运之殿(今殿非其旧。)南唐元宗题神运木(今亡。)
流泉匝寺,下入虎溪(如故。)
殿后白莲池(如故。)、晋辇(或云政和间太守焚之。)、经藏院(经卷尚存,古经生所写。)白公草堂(《记》云非元和故基,今又焚毁,但存阶墄。前对两大流池,左对香炉峰,其侧则,鸡冠峰,右望天池,四旁多水。)、双玉涧(《记》云草堂半山二泉出石间,故曰双玉。寺僧无知者,予按记而得之。此处望见莲花峰双剑峰。)明皇铜像、(今作傅大士装饰,观其丰下,真明皇也。)唐壁画等(今亡。)
上方舍利塔(有南唐保大碑在门首。)颜鲁公题名(与古碑多在者。)
上方之北虎跑泉(深八九尺。)、五杉阁、(阁后作释迦入灭卧像,十大弟子环立。)甘露戒坛(今亡。)
其西石磴三百级岳飞拆砌母坟。)、滴翠亭(今亡。)殷仲堪聪明泉(在寺中。)、佛影台、(今亡。)晋朝(亦为岳飞取去。)
是寺最为古刹,而兵火中岿然独存,入门楼阁华焕,宛如仙宫。
长老本然,自号浑融师,宦族也。
共饭毕,同访远公塔,郭功甫作重修碑。
次至照觉佛海二塔。
归登五百罗汉阁望诸峰,阁下即内三门也。
由东林二里至广福院,本大明公庙保大五年陈元裕撰记。),靖国元年封靖明真人。
《记》云真人姓匡,名俗字君孝,出自殷周之际,居此山。
或云受道于仙人,共游此山。
人谓其所止为神仙之庐,因以名山。
或云匡俗汉人,汉初封越庐君,故曰庐山
次至太平兴国宫,街衢门阙,气象清华。
刘越石高三四尺,根植地中,在宫门之外,仙乡亭废矣。
宫倚圣治峰,正殿惟设采访使者像。
其后乃太上本命殿,两层,绘使者变相仪卫,次以五百灵官。
又其后有云无心堂,临流水,可爱。
道士皆星居,有刘烈者号虚谷先生,尝进《易解》云。
知宫留宿不果,新创钟楼而行。
名景阳,华丽殊甚。
日落,至清虚道人皇甫坦庵,饭罢馆焉。
被遇太上,结庵拨云峰下,自言兖州瑕丘人,久在川陕,尝遇朱桃椎,善布气,时时书字,决人祸福。
或云年七十二,山中道士言其颜貌已不逮二十年前矣,近损足,未能步。
茅山张椿龄亦被遇太上,今年亦得此疾,异哉!
庵侧有泉,太上题曰神泉,又为阁以藏御书及像设。
己未,早,皇甫道人再具饭。
饭讫,行数百步至云溪庵(即莲花洞也。侧近亦有数庵,闻不甚佳。)
自此若出官道,则过妙智院及蛇冈(即䢼亭湖分,风神化身之地也。)
予欲趋太乙宫,或谓小路差近,乃过击牛墩,皆峡峻岭,亦六七里方至真宗赐名大中祥符观。),即董奉上升之地。
大概二十一日已记之,其事出葛洪《神仙传》。
观在莲花峰下,不经兵火,有升元六年韩王知證记,是时犹谓之庙,保大十二年记则为观矣。
宣和二年升元真人
观中犹种杏前殿一株甚大,其后又有种轩,春时不妨宴游也。
道士萧惟亿,年七十馀,未尝出门,视其貌盖有所养者。
自观五里至禅智院(对双剑峰稍偏,正对山之外有小石榴峰。),以其为旧屋,故游焉。
《记》言院后有绿野亭,忘记询问。
进至双溪宝严禅院再饭,同长老世显步过云庆庵。
《记》言因流泉为池,多畜鲂鲤,今仅存坳洼耳。
世显之𩦺,令庵僧致康前导,过宝积庵,殊不葺治,但有程公辟师孟诗刻。
访白云亭,已为王秀才治冢,其上披荆棘。
寻所为磐石鸣泉,久之方见。
泉石诚佳,而又北望湓江,宜陈舜俞以为山北最佳之庵。
此去江州才二十馀里,山北之境尽矣。
跨𩦺五里上吴章岭,乱石聱牙,颇亦险峻。
岭脊分江东西两路界。
过界便见五老峰,是为山南。
岭下有小路至智林净慧院、昭德观。
会日斜仆疲,乃由官路过大富庄。
至相辞桥云蔡、李二真人相别于此。)已昏黑,秉烛行至寻真铺,风大作。
入小路二三里敲观门,道士疑为盗,久之方出。
《真诰》言庐山元辰福地,而此观为第八咏真洞天,五老峰正在其后,而倚香炉峰
《记》言南北山各有香炉峰
庚申,登采访使者阁,望五老峰
《记》言汉武筑羽馆于屏风叠,下临相思涧,今五老之峰垒石如屏障,盖其故址,自阁而望,相去若在百步间,庐阜之甲观也,为题其榜曰「云锦阁」,取李太白屏风九叠云锦张」之句云。
五老第二峰即狮子峰,与九叠屏相连,山无草木,晓日照之,殆如赤城,自廊庑望之,则奇姿巧势尤不可状。
龙潭在观后一里,水作琉璃色,其中数尺正黑,知观汤善翔云深数十丈,盖洞天之门云。
潭上有龙王祠,疑即《记》中所谓绿净亭也(神庙朝阳,庙额曰灵泽。)
巳初借善翔小驴,令四明徐道人前导过永福院,旧名云龙,煨烬之馀,方稍葺治。
次至垒石庵,盖近世僧德止所创德止徐稚山侍郎之弟。)
门外大石长数丈,复垒一石,前眺江湖宛如池,庵背即五老峰,乃几案间物,陈舜俞以未见,盖后来庵宇之绝景也(《记》中于谷源庵载路左叠石,然相去数里,未知是此石否。)
次度华严石桥,华严院今废。
次至折桂院,今名證寂,折桂因唐李逢吉得名。
《记》言山名幡竿源,而土人不知。
南唐济禅师石塔
有巢云轩,而《记》不载,不经兵火,气像便可爱。
前有僧房,可望湖而不见山。
次至解空院,其旁圣果院已废。
次至谷源庵,地形甚高,面对重湖
《记》言叠石奇伟,岂谓德止之庵耶?
后有幽泉,但屋敝无足观者。
自此而折,小僮指路迂枉,忽下峻岭,木叶被霜滑汰,几不能移步,至云台庵乃得平地。
庵后石岩如《记》中所载。
次至净妙院,《记》云古名青牛谷,即杨衡所谓随云步入者,俨然如造仙境。
门外数十步,回望五老及他山如图画。
凡此寺观庵宇,大抵环绕五老峰
每至一处,山色峰数辄不同,造物之无尽藏也。
狮子峰尤肖,今日但少云气饰之。
次至承天白鹤观唐混成先生刘元和故居,旧屋偶存,独无廊庑。
围二丈,在门内。
问东北木瓜岩,道士不知。
观前百馀步出官路,过三峡桥,遣从者先入栖贤,独与徐道人携二仆复由小路为卧龙之游。
初过中兴庵,即旧禅静院。
次宝庆庵,近各有一道人主之。
西涧即刘凝之庵,无知者。
既过涧,徐道人迷路,度岭踰栈阁,遇炭窑,方知路穷。
得一夫引至上偃台,即祖教院,亦无僧。
行至此,又盘一岭,至卧龙新庵,有江州人主之。
复行半里,过旧庵基,沿涧乃至其处。
苍崖之下,怒瀑淙击,高十馀丈,与九华上雪潭争为长雄。
陈舜俞所记一无夸词,今日不惮崎岖险阻,凡以为此。
未至而悔,既至则乐以忘劳焉。
旧庵隔溪,崖石层出,粲如百叠之云,中有流泉注于涧,亦一佳处也。
五老峰甚近,香积院在其下,业留从者于栖贤,遂问归路。
数里至幽邃庵,今为尼居,主者觉殊,郓人。
壁间旧刻冯京诗,盖尝读书于此。
庵前度溪至上塔,《记》所谓拭眼禅师,石像如生者。
屋甚整洁,大竹成林。
酌飞锡泉,登环翠阁,望五老峰背。
自此下山数里即栖贤,徽老不在。
藏主可升,眉州人,予与同庚(辛卯戊申丙辰。),出程子山诗、泉老颂,且求一语,为占两韵云:「我比同年百不能,只馀霜鬓愧师兄。
殷勤觅句无言说,共拨寒灰听水声」。
寺比今稍葺,但残僧四五辈,不称大刹。
饭罢,同可升上人过五老、玉渊二亭,山水不辜老眼,而足茧矣,遣人至军城招妻孥来早会此。
辛酉,拂晓,自寺后渡涧。
行里许,过百药滩,石崖坡陀,道人于此晒药。
陟小岭,度茅冈,约四五里,并五老峰至明真尼院(亦是惠济、拭二禅师道场,绍兴初尼居之。)
冰霜满履,扣门久之方开,盖旧屋也。
尼师凌霄岩
岩在平地,奇石如岩,古有僧坐禅其间。
绕洞别过石门,谓之喝石。
其前一石甚大,即《记》中所谓对五老如宾客者。
傍有石屏,亦可爱。
出门数十步,望宫亭湖横出,而扬澜、左里左右相对,落星仅如叶舟,惟军城为紫荆山所蔽耳。
回过百药滩,分路行三四里入楞伽院,亦古屋也。
正依朱砂峰,旧号白石佛殿,创于保大中释迦像与西林同。
李公择尚书藏书阁在东偏,元丰以后留题皆存。
有赵天启者历叙公择中丞蔡确,故改户书云云。
西庑有东坡所作山房碑,又刻南唐佛像。
野夫、公择黄鲁直皆有题字。
崇德墨竹高下三枝在钟阁,盖公择妹、鲁直母也。
寺门外即上天池、大林路,至为险峻。
老僧惠宝生于元丰八年,云自此别有捷径。
约一二里,过涧,入栖贤磨院,院在石人峰侧。
又里许遂至栖贤,骨肉方来,同观玉渊。
先是涧水奔冲,遇大石上侈下敛,悬瀑潨射,极其雄壮。
涛头瀵涌,散为玻璃色。
《记》言沙石万数,古今不塞,诚下通于海矣。
相对有寒泉亭,泉自山出。
又按《记》文访罗汉岩、宝陀岩于僧堂之后,皆无知者。
山上竹树间多崖石,其下有观音泉,疑自宝陀岩而出,稍加刜治必得之。
其南有小径,疑白云庵路也。
饭罢,徐道人乘驴归咏真,同骨肉再过三峡桥,徘徊久之,始知过桥之泉为陆子泉,其旁有沈锡大书「庐山」二字。
行小路,望五老峰了然,便道入高遥景德院,亦旧屋,有元丰间无为子题字。
老僧年八十,云李徵君书堂去院仅一里,今废,但刻其名衔于石,洗涤乃可见。
进至万杉院,上滴翠亭(馀具三月《记》中。),又二里入开先,登漱玉亭
度桥俯涧,涧中石含云母,如《记》所云。
天寒甚,太守适致馈,遍饮从者而行。
涧外招隐桥,近为寺僧徙数十步,而招隐泉无人知者。
物色久之,得于二百步外丛筱之后,石井依然,三酌而归。
路口有披云亭,稍前即古杨梅亭基,又稍前当四达之冲,即古四会亭,而俗子改曰屏翠矣。
回望山色奇甚,倒载而观之,紫霄峰剑立众峰之间,铁塔仅如一线。
将至军城一里,有承天院临溪湖,僧尝被盗杀三人,今遂不振。
入西门,日已暮,闻新成都漕郑少嘉察院相待移时,留书而去。
白乐天匡庐奇秀甲天下,诚非虚语。
陈氏《山记》北起江州,尽圆通,乃转山南,起康王观迄于吴章岭,其序如此。
予今自南而北,与之相反,故问津多误。
然《记》中指名奇特处十得六七,其馀当路者游,迂曲者略,异时再以旬日穷探极览,可使无遗蕴矣。
初,南唐元宗赐田给诸岩庵,故所至有产业。
中经李成焚荡,十存一二,又税重租薄,僧道往往逃移,寺观日以摧毁。
近虽稍修复,而废绝为多。
惟旧屋则气象终可爱。
舟中赋四韵云:「南北周庐阜,东西遍九华。
宴安无酖毒,痼疾有烟霞
淡泊村村酒,甘芳院院
驰驱君莫厌,此出胜居家」。
壬戌,五更雪打篷。
平明出,别郡官。
庐山已横白练,欲解去,而南风作。
章得象《游落星诗》云「来游未尽登临兴,且喜南风阻去船」,殆为予设。
饭罢,遂携家棹小船往焉。
寺去军城仅五里,水乾则路通,今岁尚深丈馀。
按图经石高五丈,周回百五十步。
九江记》云:寻阳湖内陨星化石上连彭蠡,下接寻阳,其石圆洁,不生草木,峭然孤峙,独出波际。
兴于唐景福天祐二年赐额福星龙安院,本朝祥符二年例改法安
南唐戊辰(即本朝开宝间。)宣义郎汤净撰记云:保大中寺僧修葺,元宗尝临幸。
僧齐己范文正公章郇公王介甫平甫程公辟蒋颖叔黄鲁直父子、郭功甫洪驹父皆尝留诗。
龙图阁学士吴仲庶中复酷爱西轩,更名曰「岚漪」。
鲁直诗云「龙阁老人来赋诗」,谓仲庶也。
山色满眼,湖光千里,真世间之绝景。
又尝有玉京轩,今皆废,但存清晖阁(或云保大中命名。),西对庐阜,如青天翠屏。
初至,白云英英起山腰,少焉散漫,俄复退歛,已而山披絮帽,变态不常。
举酒赏之,不觉径醉。
午后移坐佛屋之前,东南观巨浸,右为扬澜,左为左里,其中两山如门,是为鄱阳湖
由寺门而望,则东北直宫亭湖,西南轩窗对流,清山其胁,亦有湖汊,西北则军城也。
再举酒归。
晚自舟中望山色,不胜眷眷,再以小艇入西草湖
过东古山下,观钓鱼台,鸿雁鸥鹭遍野,见人惊飞。
转而之流清港,上流清庵,在凤凰山,古殿残毁,慨想承平之遗址。
回棹已曛黑,过落星,闻钟声,往复殆二十里。
癸亥,早发南康
北风微作,已而转南。
过左里、扬澜,泊珠溪,而北风复作。
军城八十里有巡检司及小市,登岸北望庐山
甲子,南风。
晡时行四十里至吴城山,谒庙毕,登望湖亭,犹见庐山也。
殿左有穴如井,异时湖中或损米舟,则见于穴中,谓之神仓云。
十一月乙丑朔,风顺,行百三十里,夜宿连前渡,雨。
丙寅,日南至,享考妣。
雨作而风顺,未后抵豫章,泊南浦亭
亭在洪乔门,《职方乘》云对岸即殷洪乔投书渚也,亦见《水经》。
沈持要、漕汪养原及府官相候报谒。
边倅维岳同登拄颊亭望西山,以阴雨不快心目。
又有可斋陆务观所立也。
宋晋裕来,知其叔嘉正今不禄。
丁卯,三倅、边朝请刘敷文尧佐、胡奉议俦。)转运司主管官汪朝散迈、帐干许承直可久、干办公事文林闳、黄吏部然及其叔季文李常安国司马总领倬、李靖州汉英王提举瀹、王南剑冈、向郎中汸并相候。
铁柱观
柱在小池中,高二三尺,状类假山。
道士云每岁池水溢则江涨,枯则江落,今岁反是。
旁有铭,绍兴五年胡世将为之。
张法师者年八十馀,健甚,弈极高。
晚易漕舟,置酒留孟周叔、宋晋裕、益师。
戊辰,安抚司机宜承事季琦仲谟之子。)司法王修职中复、新建丞诸葛从政、馀庆监税詹迪功华、蔡承事嶒及其弟嵘宋景融之婿。)并相候。
赴府会,登子城南楼,望江心小山。
己巳,赴漕司会观风堂
将仕郎可,抚守󰒇之子,同其妇六娘来舟中(六娘,陈德夫妹。)
终日雨。
庚午,早留刘篯寿知县陈希鲁教授饭。
未后赴边倅会,登拄颊亭望西山,子夜方散。
家人招孟宅安婆来舟中。
辛未,上蓝长老了贤携素馔来,留孟周叔共享。
洪驹父《职方乘》载寺有蛟井事,以问贤老,具说无据。
前京西运判韩宣教子东,其高祖忠献王之兄弟。
久阴可厌,至是晴。
壬申,赴府会于滕王阁
天气晴爽,得西山之胜(《职方乘》引《水经》及《十道西蕃志》,云西山一名厌原山。)
癸酉,致政赵通直昌相候,同年也。
赴刘、胡二倅会。
胡倅送步障式,俗名画师,盖胡人饰以毡毬而画狮子形,故云尔,或云名挂罳。
甲戌,阴。
总管刘源相候,即金陵都统也。
出北门过天宁寺,同长老列岫亭,得西山之面。
又过大梵寺,登秋屏阁
《职方乘》云不知谁所立,但引曾子固云见西山正面如画者此阁耳。
又过荐福寺,观浅沙泉、马跑泉
寺有钟,光化三年节度使钟传造。
访黄超然,求观山谷遗墨,但有《枯木道士赋《、》寄老庵赋《、》煮茶赋》、《(埋地中,已漫。)薄薄酒诗》;
永州化光仁老画水石二轴,其一题云:「湖北山无地,湖南水接天。
云烟真富贵,翰墨小神仙」。
复有跋语,韩子苍各题一诗。
晡后至上蓝,寒甚,食于贤老之室,担拔道士来谈命。
次至观音院,即杜牧韦宙撰文,以石亭覆之,因号石亭者(有铁罗汉五百。)
是日既报谒,复游览终日,甚劳。
乙亥,阴。
修武郎使持节南丹州诸军州事、武骑尉莫延廪与兄弟争州来奔朝廷,寘之长沙,会亲兵欲挟延廪叛,故徙豫章
庐陵进士徐允武、前知柳州林奉直振并相候。
赴汪漕会于列岫亭,酌浅沙马跑泉
程公辟尝作双泉堂,潘兴嗣为记,其旁即清源真人祠,所谓灌口二郎也。
旧皆在城内,李伯纪绍兴初为帅,损城使可守,遂在城外,然其阔亦未易守也。
丙子,赴沈帅会于孺子亭,亭在东湖陈阜卿所创,四围皆也。
徐宅名见《水经》。
又有徐贤亭,《职方乘》详载。
丁丑,早别帅漕,人事扰扰,午时方能定,以小舟绝江为西山之游。
初至沙井口,按图志云在章江西岸石头之上,许旌阳谓吾升天后一千二百四十年,豫章江心忽生沙洲,掩过沙井口,是八百人得仙时也。
今相去者尚数十丈。
陆行二十五里至贞观院(旧名福林。),登阁观禅月罗汉摹本(真本在云堂。)
又五里入上蓝庄。
又五里至吴靖州伯思慎之坟庵。
又五里而远至鸾冈,三徐盖葬其旁。
三徐:卫尉卿延休骑省铉、内使锴也。
元祐八年张商英作祠堂记,今有画像。
或谓其基为耕者所坏,犹存齿发。
或云徐氏墓在博士墉,去此犹数里,而翠岩寺以鸾冈为案山,恐村民锄掘,托言徐墓,商英为实之云。
稍前即翠岩也,栋宇深隐,气象闳壮。
南唐保大间澄源禅师无殷住此山,李主甚敬之
既死,祭以文,时本朝建隆元年也,韩熙载为之铭。
其后死心居此,而云峰晚亦悟道,故江西号为胜地
饭罢,同长老子坚步观洪崖,井深不可测,旧有桥跨其上,今废。
寺引水以给用,又汇其流激大轮为磨院。
数十步有奉圣宫,今曰紫清,徐铉为记,有唐肃宗像,道士仅数人。
归宿翠岩方丈,观李主赐无殷诏书,皆用澄心堂纸,每画日后即押字,印文如丝发。
近世自王汉之而下留题甚多,予亦题云:「李氏世敬桑门,其赐书遍江左诸刹,至于不失旧物如翠岩者鲜矣」。
又有郡人潘淳奉议以其祖侍读所藏太宗真宗两朝御书墨本数十轴寄寺中,又有程公辟南禅师唱和,皆取而观之,惟所谓唐人写经则非也。
戊寅,早,乘小车循溪依岭行一二里,望所谓药臼者,在石涧湍流中,如石盆然。
次度牛栏岭、茶园岭。
最后度汤家岭,回望生米洲,乃至香城寺,榜曰「咸通香城兰若」,八年镇南节度使严景书。
东晋隆安中昙显肇居此山,尝与陆修静榷论,见北齐《高僧传》。
长老如晦,妙喜弟子也。
方丈侧婆罗树两株,叶皆下垂。
又有罗汉菜,尝以正月生。
饭罢,杖策登山。
初过榧林(或云有雌雄树。),其间一株最大者围丈五,号将军树,相传近千年矣。
程公辟诗云:「金锡云中若有声(寺记有罗汉四十九人持金锡见云中。)野僧同我上山行。
千年大婆娑在,老似将军拥万兵」。
次至旧院基。
次至砚石,长一丈四尺,阔六七尺。
程公辟诗云:「石头如砚贮寒泉,今古无烟水自闲。
待把万松烧作墨,大书长句满西山」。
次至灵观尊者坐禅石。
次至屋坛,高六尺,阔七尺,是为香城绝顶。
灵观者,隋开皇初新罗沙弥也,为此坛行道求戒,寻偿夙仇而终。
自寺至此五里积雪犹未消,远眺章江,略见府城,山后即江东建昌县界。
周览移时,复至寺中读顺禅师碑、二苏诗刻、潘兴嗣记文、《慈顺塔记》。
遂还翠岩,日方晡矣。
同坚老登愈好亭,在寺后,前长老了因取《寒山颂》中「微风次幽松,静听声愈好」之句而为名,自作记,粗可观。
望寺场左右山环抱,而鸾冈正当水口,即三徐祠堂也。
方丈之右有半月轩(池如半月。)蒋颖叔有诗。
又有听松堂,熙宁间潘兴嗣尝作《寝堂记》。
澄源塔在寺右,大竹成林,围丈五六。
旁有齐王,即李主弟抚州景达也,亦署澄源,敕尝舍田入寺,故庙祀之。
法堂左阶花砖犹是南唐旧物,隐起之纹皆踏平,向来僧徒大集故也。
晚再同坚老及西堂三人过洪崖,俯视深潭,草木蒙蔽,埼峭绝,不容侧窥。
而水声湍洪,疑其有异,乃并涧十馀步披草而入,始见硖中石数十丈,飞流激浪,数节倾射。
而左悬瀑数道,相去三丈,妙绝不减栖贤之三峡
又其右多磐石可坐。
前此僧道皆不知,但窥井而已,若非再至,几成徒行。
僧善权巽中旧题诗云:「水发香城源,度涧随曲折。
奔流两崖腹,汹涌双石阙。
怒翻银汉浪,冷下太古雪。
跳波落丹井,势尽声自歇。
散漫归平川,与世濯烦热。
飞梁瞰灵碧,洞视竦毛发。
连峰翳层阴,老木森羽节。
洪崖古仙子,炼秀捣残月。
丹成已蝉蜕,井臼见遗烈。
我亦辞道山,浮杯爱清绝。
一舒啸,灵风被林樾。
尚想骑雪精,重来饮芳洁」。
亦佳作也。
前登云长老应通,庐陵人,过其寮饮汤。
己卯,拂旦游洪崖资禅院,去翠岩十里而近。
道中石涧湍流,淙激可爱。
度落马岭,乃至长老法遵单丁住持院,本白石道者智新所居。
殿宇甚小,法堂已摧,寝室窗外对梅岭如屏障。
真宗尝御制歌诗四篇赐智新,有「明珠为戒曾无玷,拳石充粮永不饥」之句,谓其煮白石而食也。
其馀敕劄皆在。
又有小金龟重十一钱(背刻「司命帝圣祖宝」,腹刻「大中祥符神丹化铁」。),沉香刻三教像一龛,人物极小。
又佛像一龛,金字《法华经》七卷(后有唐大中八年比丘绍安记并抄写倪德言,未知便是元本或德言所抄。),银字《法华经》七卷(凡佛名卷名之类则金书。),《夹颂金刚经》一卷(间以金字。),菩提叶四片,文殊像(破碎不可舒卷。),罗汉十六轴,佛一轴,道者真冯极赞一轴,皆赐物也。
智新又尝住西京应天院。
归饭翠岩,同坚老及二三同游再过洪崖,芟草开道,坐岩石汲泉烹茶,纵观飞瀑而行。
坚老遂别。
三徐祠下至江头仅三十里,昨日盖误而迂也。
新昌周迪功承勋希稷留刺。
夜来大风,归舟犹未息。
晡后挂帆,汪养原运使飞盖崖边,不能留也。
行十六七里泊石州夹,李全持永和书来。
庚辰,五鼓雨雪交作。
乘风而行,辰时至生米镇一号西岭旌阳之仆许大遗米得名,见《十二真君传》。)
玉隆人轿未至,以小舟游至德观
观在洲上,四面皆水,相传施肩吾钓台唐则天胡慧超置观。
兵火后重造,尚未备,惟坛上一株甚大,云慧超所种也。
有轩临江,可观。
命二道士弈,谬甚,取酒饮之,并饮知观胡天常。
午未间玉隆人轿方至,不果行。
刘信自府中来。
辛巳,黎明携家登岸。
雨虽止,泥淖没骭,肩舆者甚劳。
约四十里乃至玉隆,是为道家逍遥山福地。
前有胡詹庙汉州二吏。),次度龙冈桥。
按玉隆在西山之南,初不见西山,惟此桥略见之。
而言西山则起于玉隆,终于吴城山,其间寺观约数日可周
又有天宝洞,在三十里间云。
次有龙冈亭,八月一日开观,则以七月二十八日于此设净坛醮。
知宫熊师古、副宫熊大正来迎,馆于逍遥阁下。
宫本金氏宅,许旌阳来得之,晋宁康二年八月一日受命,十五日上升。
初名游帷观徐铉篆额。
大中祥符间改为玉隆观。
政和二年封神功妙济真君六年加玉隆万寿宫之号,仍缮修之。
东为三清殿,次真君殿,次道馆,皆横列为屋数百楹。
真君殿前古柏围丈五尺(《十二真君传》云施真人手植。),其半已枯。
每岁八月开观时,四方之人纷至,采其叶以疗病。
左有丹井,已眢。
右有药臼、石函臼,亦裂矣。
又有修行钟,刻姓名甚多,止曰戊辰岁,疑本朝开宝初也。
宫门外有《大周洪崖洞真先生胡尊师碑》,司马贞(其文称名处曰利真。)
言尊师名超(即胡慧超。)长安三年葬旴母靖之西合里山。
道言靖,犹释氏精舍也。
今旴母靖在逍遥阁墙外,亦有巨柏围丈五而不枯。
旧有亭,今废(旴母盖超之母。)
此去筠州奉新皆六十里。
壬午,早,焚香毕,再周览而行。
宫西面百步有小观,榜曰太虚真人上升于此。
旧名宣诏府,有保大五年丁未岁陈元裕记。
治平四年赐今额,政和癸巳李山为之记。
龙冈相并有彩鸾冈,以吴彩鸾得名彩鸾遗迹在奉新县。)
未后复至生米镇。
监渡使臣下班祗应张宏者,河间人辛巳岁隶大汉军,李宝海道俘以来。
承议郎新指使张玠求附别舟,许之。
解维牵挽才十馀里,宿下石溪。
癸未,无风,行甚缓,晚泊市汊。
筠河自此出,人烟甚盛,号新义镇,闻岁有火灾。
甲申,无风。
晡后过抚州河口,夜宿丝湾。
乙酉,雨,粗可挂帆。
早至曲江镇,赵常熟无咎来迎,同至其所。
寓正悟寺,有板碑记寺兴于隋而葺于伪吴乾贞中
殿背两壁分画骊山华山图,云是郭熙笔。
临流有内观阁,程子山尝留诗。
无咎云对岸渔者近获古器,有双鱼洗,镂「石尤巧」三字,又有器刻「阳燧富贵」等字。
午时次丰城,李宰愿、冯察推师直千乘并相候。
南安深罢归,继至。
略登宝气亭。
夜留冯推饮,雷电作而雨。
丙戌,风顺,冒雨行四十里,厨船触大舟,几覆,与去岁遇风涛之地相迩也。
晚未至樟镇七八里宿。
丁亥,午后至临江军太守李仲权通判赵奉议伯濠录参迪功师益、司户章迪功子获、知清江县张宣义陶、丞赵承事彦礼主簿桂迪功随、主管玉隆观任朝奉子严、新知兴国军向朝奉澹伯海、新通判邵州向奉议伯元军学教授迪功友闻、新吉州教授杨从政愿谨仲并相候。
唐、杨皆同年也。
访王元老寺丞之妻宋五娘家。
元老郑人,宋即先妣外家,其子坪权新州阳春,已死。
泊舟行衙,即贡院也。
戊子,早至军学观石刻,赴李守会。
军治据富寿冈,后圃有清江台阁皂山
山虽小,颇类匡庐,江心又有萧渚。
晚别任子严同游盘园,饮于喜归堂。
二鼓归,大吐。
己丑,军中以久雨祈晴。
赴向伯海兄弟会,芗林益葺。
归已日暮,移舟光孝寺下。
是日欲留两同年饮,客众不暇,以酒果遗之。
军治侧有中大夫曹戬家,因锄地得古墓,椁朽而棺如故,其中皆清水,遗骨具存,木梳犹在。
验塼志,云开宝年葬筠州某乡村,盖此地初隶筠,后方置临江,城郭迁徙如此。
江涨。
庚寅,早,移舟慧力寺下,携家往游,去岁至此亦是日也。
巳初解去,风稍顺,至石口亦暮夜,距清泥尚数里,离军才四十馀里耳。
终日对阁皂山,闻自永泰陆去可三十里,来岁当来游。
辛卯,风正。
巳时至新淦县,宰陈通直浃、临江判官张文林权立之、新吉州永丰谢迪功承休蔡秀才焕、字克明,郡人也,尝为宋景晋门客。)谢生铸、致政杨宣教扶图南并相候,馀客皆去岁相见者。
报谒过市中,谒陶母墓,有徐锴碑。
德夫侍其母及妇妹来舟中,具饭待之。
杨图南送所编《玉笥山宝箓》。
壬辰,庐陵胡从政思成经过相候。
辰后解舟,晚泊峡江滩下,非风力不能至也。
癸巳,早上峡江滩望玉笥,晚将至桐江宿。
十二月甲午朔午后,十四弟、平上人来迓,得邦衡梅字韵诗,答之。
过元潭,登崇玄观。
观有许旌阳剑,其长不盈尺,未必旧物也。
殿对大樟,或云旌阳手植。
其上数十步,江水盘涡,潭在其中,或云封蛟之穴也。
望山顶有石,相传旌阳试剑石也。
晚过元石滩,宿劳桥。
乙未,长道及永和相识皆来迎,同至吉水县少泊。
知县左奉议郎杨獬太和主簿右迪功郎王正之监酒税陈承节邦杰、尉祝迪功邦基、万安主簿朱从政霖、新郢州长寿尉马之任、赵监善绎、承信郎彭思元并相候。
午后与长道、陈立夫小酌。
乘风解舟,晚泊梅林渡
丙申,早乘风至霁虹亭,守倅及郡官来迓,弟、侄、甥自永和来。
邸报:十一月四日行朝大雷电以雨,五日降诏责大臣。
九日宣麻,左相叶颙右相魏杞并以本官宫观陈俊卿参政刘珙同知
丁酉,雨,赴州会。
戊戌,腊,大雪
巳后至永和,归家饭讫,胡邦衡相候。
招季怀,以小舟置酒,同至值报谒。
二鼓,复饮三杯。
欲顺流归,以月黑而止。
己亥,早还舟中,具饭留长道七兄及乡人孙次山司法甫、蔡伯高兴伯
庚子,同老妻□至寺居,以经水柱朽,稍葺之。
辛丑,阴雨不已,七兄来舟中小酌。
连日遣数处投书,人颇劳。
壬寅,奠长冈。
赵从政彦侁自城中来,留饮。
癸卯,前宁都宰周通直绘、朱浒、朱岑兄弟并相候。
甲辰,马伯达相候,清之子也。
两日方晴霁,晚复雨。
乙巳午后迁入旧寓。
丙午,家集。
遣漕舟还豫章
戊申,早至长冈赴长道会。
晚雨寒,天气殊靳晴。
己酉,早留武次韦饭。
晚待陈平叔
庚戌,早令照老待隆庆达老,又待本觉僧本崇及青原行者祖稔。
崇将守罔极庵,稔干庄也。
晚饯七兄。
辛亥,早至江头送七兄及嫂如衡阳
具饭待长道及孙大同司户
壬子立春,举杯应节。
癸丑,晴,崇上人过罔极庵。
甲寅,早留德源饭。
午后小儿医范世事来,亦饭之。
乙卯(佚。)
丙辰,早微雪,旋霁。
长道饭,赵从义适至,同之。
午后头痛甚,以昨夜久坐感寒也。
丁巳(佚。)
戊午乐顺之自青原来,因招长道共饮。
武义十一月十六日书,闻未得代。
己未(佚。)
庚申,季怀以小诗送六出一枝。
自归今日方到西庵已烂缦。
辛酉,闻大兄为婺守劾不督财赋,恐得祠。
壬戌昆山徐兴至,闻外舅以十月二十六日葬。
癸亥黄昏雨霰,享外氏(《杂著述》卷七。)
基:右引作「暮」,属下读,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