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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恺丁鸿孰贤论1061年8月17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历代名贤确论》卷五○、《文编》卷三二、《四续古文奇赏》卷一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君子之为善,非特以适己自便而已。
其取于人也,必度其人之可以与我也。
其予人也,必度其人之可以受于我也。
我可以取之,而其人不可以与我,君子不取。
我可以予之,而其人不可受,君子不予。
既为己虑之,又为人谋之,取之必可予,予之必可受。
若己为君子而使人为小人,是亦去小人无几耳。
东汉刘恺让其弟封而诏听之。
丁鸿亦以阳狂让其弟,而其友人鲍骏责之以义。
鸿乃就封。
其始,自以为义而行之,其终也,知其不义而复之。
以其能复之,知其始之所行非诈也,此范氏之所以贤鸿而下也。
其论称太伯、伯夷未始有其让也。
太伯称至德,伯夷称贤人。
及后世徇其名而昧其致,于是诡激之行兴矣。
刘恺之徒让其弟,使弟受非服而己受其名,不已过乎?
丁鸿之心,主于忠爱,何其终悟而从义也。
范氏之所贤者,固已得之矣,而其未尽者,请得毕其说。
夫先王之制,立长所以明宗明宗所以防乱,非有意私其长而沮其少也。
天子与诸侯皆有太祖,其有天下、有一国,皆受之太祖,而非己之所得专有也。
天子不敢以其太祖之天下与人,诸侯不敢以其太祖之国与人,天下之通义也。
刘恺、丁鸿之国,不知二子所自致耶,将亦受之其先祖耶?
受之其先祖,而传之于所不当立之人,虽其弟之亲,与涂人均耳。
吴太伯、伯夷,非所以为法也,太伯将以成周之王业,而伯夷将以训天下之让,而为是诡时特异之行,皆非所以为法也。
刘恺举国而让其弟,非独使弟受非服之为过也,将以坏先王防乱之法,轻其先祖之国,而独为是非常之行,考之以礼,绳之以法,而恺之罪大矣。
然汉世士大夫多以此为名者,顺、桓、灵之世,士皆反道矫情,以盗一时之名。
盖其弊始于西汉之世。
韦玄成以侯让其兄,而为世主所贤,天下高之,故渐以成俗。
履常而蹈易者,世以为无能而摈之。
丁鸿之复于中道,尤可以深嘉而屡叹也。
杂说 北宋 · 米芾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二、《宝晋英光集》卷八、《宝晋山林集拾遗》卷四
向与一相识,书横粘,如是卷如何?
南叔善为令,政声流于邻壤。
右军《快雪时晴帖》,真字在苏志东房,今居吴郡
张颠书,贺八清鉴,风流千载人也。
帖凡七纸,苏太简家物,液献章子厚也。
子立《收笔阵图》,前有右军真迹,并《笔样手势图》。
后为章子厚取之,使吴匠制,甚入用。
今吴有其遗制。
近知此书在章持房下。
晋画古贤十人,失其名。
苏太简孙之颜行,人间名画也。
李重光作此等纸,以供澄心堂用。
其出不一,以池州马牙硾浆者为上品。
此乃饶纸,不入墨,致字少风神。
枢密林文节观吾家右军,叹息久之。
一日云:「贞观印,阁下有一轴,相去五六寸,乃是两枚,亦有相合者,不相当也」。
余闻之内愠,不敢发视者月馀。
一旦忘之,既开,皆不相当。
忽悟文节语,即驰告,公曰:「使君愈宝重也」。
涟水陈生善作重山复岭、古木瀑泉,近世少及。
皆若真山,不以雕锼细巧为美。
吾老年方得琅琊紫金石,与余家所收右军砚无异。
人间第一品也,端、歙皆出其下。
新得右军紫金砚石,力疾书数日也。
吾不来,斯不复用此石矣。
汉画龙已如今,则剑饰所刻头圆者,周龙也。
蒋永仲昙秀,吾题云:「撑云既奇倔,怒节更坚瘦」。
怒为露也。
好事家所收帖,有如篆籀者,回视二王,顿有尘意。
晋人书一帖是也。
谢奕之浑然天成,谢安之清迈,真宜批子敬帖尾也。
其帖首尾印记多与敝笥所收同。
君倩、唐氏、陈氏之类,玉轴古锦,皆故物。
希世之珍,不可尽言。
恨不能同赏。
归即追写数十幅,顿失故步。
可笑可笑。
陆珫字士瑶,或云陆统,有一字如此不识。
统一作玩。
武帝书,纸靡溃而墨色如新,有墨处不破。
吁!
岂临学所能,欲令人弃笔砚也。
古人得此等书临学,安得不臻妙境?
独写唐人笔札,意格尪弱,岂有胜理?
其气象有若太古之人,自然淳野之质,张长史、怀素岂能臻其藩篱耶?
昔归公跋赵令畤古帖,得之矣。
欲尽举一奁书易一二帖,恐未许也。
今日已懒开箧,但磨墨终日,追想一二字以自慰也。
学书谓贵弄翰,谓把笔轻,自然手心虚,振迅天真,出于意外。
所以古人书各各不同,若一一相似,则奴书也。
其次要得笔。
谓筋骨皮肉,脂泽风神皆全,犹一佳士也。
又笔笔不同,三字三画异形;
作意重轻不同,出于天真,自然神异。
又书非以使毫,使毫行墨而已。
其浑然天成,如蒪丝是也。
又得笔,则虽细为髭发亦圆;
不得笔,虽粗如椽亦偏。
此虽心得,亦可学。
入学之理在先写壁,作字必悬手,以锋抵壁,久之必自得趣也。
余初学颜,七八岁也。
字至大,一幅写简不成。
后见而慕紧结,乃学《金刚经》。
久之,知出于欧,乃学欧。
久之,如印板排笇,乃慕褚而学最久,又慕段季转摺肥美,八面皆全。
久之,觉段全绎展《兰亭》,遂并看法帖,入晋魏平淡,弃钟方而师师宜官,《刘宽碑》是也。
篆便爱《诅楚》、《石鼓文》。
又悟竹简以聿行漆,而鼎铭妙古老焉。
其书壁以沈传师为主,小字大不取也,大不取也。
退之羲之「俗书趁姿媚」。
此公不独为石鼓发想,亦见此等物耳。
《名画记》载京兆尹黎干印曰「黎氏」。
此帖前后载者是书,后一帖半贞观印,剪除不去,故不入开元御府
僧权即徐。
谢帖「怀珍」,王帖「怀充」,皆梁武帝书證也。
「世南呈」非虞笔,后人妄添,可洗除。
孝先,本朝宰相王曾也,尝跋中令《送帖》。
芊芾,名连姓合之。
楚姓米,芊是古字,屈下笔,乃芾字。
如三代「大夫」字合刻印记之义。
元祐中,为左藏隰守刘季孙跋题。
刘季孙于从行,八百置得羲、献帖。
苏轼要芾小研山,不与,季孙遂以此帖来易,与之。
芾爱帖,许之。
王诜借山去已一月,闻欲易帖,渠自欲山,恐易了,遂百简索不还。
季孙赴任数日,乃还。
山无人追及,遂不及易。
季孙卒,其子以二十千卖,王防父知太原得之。
二三年间,以数种好玩于处易不成。
季孙两浙路分司章惇要,不与。
苏轼、秦观等有诗题其后,今皆除了。
润州见时犹在,、观、惇等共题书曰「惟辟玉食」。
夫至玩、玉食,非人主,则人臣孰堪之?
乃是神物护持,并合归上圣。
吴生画,遍阅一世,未有此比。
若入御府,未装间,望假一日,使诸生识,世间不复有也。
诸生至今未给食。
马,唐画,非干笔,少圆润秀气,与芾家天王同
往往世间此等画,便假名吴生甚众。
说经1085年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五、《柯山集拾遗》卷一○、《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一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先王之治天下,其赏罚荣辱天下者,可谓众矣,然先王未尝有心焉,何则?
其赏者天下之所共与,其罚者天下之所共弃,取天下之同好共恶而制荣辱焉,故吾何所用心哉?
夫惟好恶不出于吾心,而天下举同焉。
是故其好者非苟可悦者也,其恶者非私可怒者也,是之谓经。
使天下可悦者非出于一人之私好,故为之非苟顺也。
使天下可恶者非出于一人之私怒,故避之非苟畏也。
是以天下之人皆有至公之心,正行直言,以自达于世,而阴消天下奸邪诡伪之俗。
盖昔三代之时,臣之所以告其君,君之所以戒其臣,官师相规,父子相告者,其言明白夷易,非有深远隐伏使人难通而疑之者。
岂独如是而已哉?
其衣服冠冕,动作言貌,莫不禁夫造异而不同者也。
呜呼!
王防民之责可谓深矣,天下之奸邪何从而起耶?
使天下之为上,皆至公大正,取天下之好恶以为己之取舍,则必得善恶之实,而奸伪何从入之哉?
惟其天下之所谓善而时非之,天下之所谓恶而时取之,其为说辨而可惑,其为理泽而可喜,故奸人得乘其便以附会其意,而名理始乱矣。
且见不反人性,不能治天下之公善,远天下之共恶也。
故不得志于世之人,苟概之以天下之常道,则何从而行其意哉?
故必其兴也,必自乎上之好恶,违天下之经,而志之所向,诡辨而多奇也。
昔齐人有嗜羊者,一嗜其瘠,一嗜其肥。
肥之庖皆善羊也,而瘠羊之病弃而不售者,举集于嗜瘠者之门。
夫彼之所嗜者瘠而已,未及夫病也,而病者集,何也?
夫肥者天下之所共好,不可以伪欺也。
彼惟所嗜与人异,宜怪僻不常而不以常味晓也,故可冒而欺焉,是故嗜瘠而得病。
孟子曰:「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
邪慝者,不可以经为也。
惟夫经不正,则好恶不通于天下之众,故庶民废而奸慝冒之以起。
周公有言曰:「汝为正,克用常人」。
夫非常之人,天下之所难得,而不如常人,何也?
夫贵天下之所难得,经之所由丧也。
唐文宗成其辱,决意于李训、郑注。
文宗岂欲自祸哉?
其意惟厌夫天下之所谓才者,谓皆庸不足与图事,意天下之奇才,必出于常人用意之外。
故视其奸险谲怪而心不疑,更以天下之常理为庸人之论。
文宗之用心非不至也,而无益于祸,何也?
彼惟好恶之不得其正。
故人主之好恶无他焉,举经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