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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景墓志铭元祐四年十二月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龙云集》卷三一
伯景别余之一年,补贺州富川,又二年,而讣至豫章,余哭之,如古所谓哭朋友。
最后得其临终数百言,曰:「吾疾势愦愦,冀少日有瘳。
而自顷来,殆不可力。
青衫黄墟,此自吾分,不可复作儿女悲。
但生平百不一究吾蕴,万不一偿吾志,后当有为我不平于造物者,必徵信笔,使我没齿无滞怼淹恚,将非子耶」?
嗟夫,君之寄声我,其有以也夫。
是则前期裒次论列,附铭左方,宜无愧。
君姓刘氏,讳戬字伯景吉州安成人
曾祖义总,祖文爽,考俊,皆业儒,盖不仕者数世,而至君考益以时誉高诸刘,晚复不偶。
既而语儿曰:「得志固不在吾儿乎?
无为久惫场屋」。
即尽取其所藏书数千卷,遗君使读。
君以七岁联其父诗,亟有忠孝语,闻者咨尚,号里中奇童
及就塾,经目成诵,日数千馀言,至搀旁儿书熟之,示有馀敏。
壮岁,诸书盖无所不读,能不违于去取。
始读《前汉书·万石君传》,慨然抚袟曰:「真得师矣」。
汲黯,则曰:「与人意闇同」。
他日视舍壁,揽笔大染曰:「万石君是吾师也,汲长孺岂欺我哉」!
时以为名言。
性乐易,不事诡激。
甘脆非出自其己,不以馔亲。
丁内外艰柴甚,几至灭性。
岁时典祀,悲哽若新有丧者。
雅不喜治生,视贯粒空匮,裕如也。
与人交,初时微泛,会不可意,决不复噂噂相取附。
客至,一室萧然,焚枯酌醴,取适而已,曰:「吾敢以乐慆忧乎」?
闾里庆吊,夙而先,曰:「虽微我,人其忽诸」?
先是,里豪有伯仲议暌居,知君有信义,相与持籍从决之,阴约曰:「诚使我得善壤,愿效奇货」。
君笑谓曰:「子欲以是疚我」?
卒谢绝,言者愧叹。
以策试礼部,第元丰末进士特奏名,释褐假承务郎
初,君弱冠旅贡士,游京师,一时士大夫争倾盖推毂,期以膴仕。
而施厚得啬,将肆复踬者迨三纪,晚收一官,而君白首矣。
及之官富川,事巨细,悉力审处,遇烦挐,立辨无留,敏有弗便,徐为剖决。
引诚忼慨,言毅质仁,大吏以此多之。
疾之日,太守邓侯飞书官舍问状,所以劳良苦勉,医药甚至。
语家人曰:「侯诚恻我无量,但属不应得。
此疾虽革,永诀语尚可料理」。
复索纸作书,仅成,掷笔而终。
邓侯得之愕且痛,曰:「天奈何夺我佳吏乎」!
年五十七。
诸孤护君丧归葬顺安乡厚山新塘之原。
娶王氏,前君谢世。
再娶黄氏。
子男五人,公度、公量、公肃、公称、公显,今为名进士
女二人,适进士欧阳燮、许世延。
孙男三人,大受、大成大顺
孙女六人尚少。
有文集三十卷,号《无闻集》,藏于家。
始君无恙时,有仙女来自临贺,自谓陈仙娇。
仙当下时,不复形声,数漫粉壁,画字书自见,作诗遗人,多祸福意。
初虽隐,后略无不验者。
尝从丏诗,得四十字,有「青天盖远山,黄河流白水」语,人皆贺君得吉赠。
君既疾,始怪其语,曰:「青天盖远山,千里归葬象也;
白水于文为泉,合上黄字为黄泉,死徵也。
嘻,陈仙命之矣,尚何逃乎」?
已而果然。
贡士刘瑗,君髫年时里中友也,有断金契。
君补富川而未赴也,一夕梦与刘方辔,从以辎车,若取道之官者。
他日以语刘,刘戏应曰:「复使曳方袍从君后乎」?
梦不阅岁而君终,君终之一月而刘死矣,其精神所契如此。
君别余以元丰八年七月之十日,终以元祐三年十月之十四日,葬以明年十二月之十六日云。
铭曰:
材则长,得胡啬?
南图收,西崦迫。
谁执咎,莽难测。
山阳,厝真宅。
厥有子,可无戚。
为北人入界拆桥杀人失措置事责罚知霸州李昭珙等诏元符元年六月辛卯 北宋 · 宋哲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五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九
珙降一官。
权通判寇毅并依冲替人例。
推官梁涣差替。
界河同巡检王溥勾当榷场徐昌明各追两官。
刘家涡莫金口巡检贾岩、刀鱼巡检杨拯各追一官,并勒停。
河北沿边安抚使东上閤门使资州刺史李谅落遥郡,别与外任差遣
副使刘方降一官,机宜张棠差替。
楚州当职官不存恤归朝官各降一官诏宣和七年六月八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二一、《宋会要辑稿》兵一七之一五(第八册第七○四五页)
访闻楚州全不存恤归朝官,如士曹掾刘方兵曹掾王福各累月不支供给酒并食钱,当直人亦不差破,显是并不遵禀已降优加存恤指挥
其当职官可各降一官,所有未支钱酒限一日支,仍遍行下诸路军州照会,廉访所觉察以闻。
汉论二 其三 章帝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四○、《陈亮集》卷一八
人主为治,有所惩者斯有所善。
前人之政或未善,则嗣其后者不容无所惩,有如袭其为而勌于更焉,则人心去而不可复。
何也?
含洪光大者,乃胶人心之理;
而众情之所不依者,皆苛切迫急者之为也。
自夫前人恃苛切迫急之术以束天下而震之,天下固已厌之矣,苟遵其业者不能察夫人厌苦之情,复从而震之,吾见其不安而殆也决矣。
吁,乐简易而恶烦碎、喜柔和而惮严切者,人情之常也。
为政不顺人情,而曰权之在我,制之无不从;
势之在我,劫之无不服。
从固从矣,服固服矣,其如苟何?
人心以苟而顺,亦以苟而违,君子固亦忧其所终。
为之臣者,适遭其变,则亦有所惩而已矣。
易严以宽,变薄以厚,槩见于事者皆然,庶乎可以众情而使之安;
不然,人心去矣。
此岂细故也哉!
汉至显宗,治具备矣,文物焕然可述矣,而元气实销铄于冥冥之中,公卿大臣皆以苟免为心,莫有固志,章帝素知人心厌其苛切,是以践祚以来,每务从宽厚,果有以当人情而致一时之治。
君子推本而言之,知其有所善者,以其有所惩于前欤。
大抵天下之事,有所遭者必有所变,遭其会而不知变焉,则变穷而无所复入矣。
三冬之凛,万物悴焉,莫有生气;
一经阳春之燠,则悴者荣矣。
天道之善变也如此。
人君适遭变之穷,而犹祖其故智,天下之人其不掉臂而去也乎?
故夫前人有可随之规,则谨守而勿失者,乃善述人之事;
前人无宏远之谋,则惩创而有所反焉,斯为善达权之君。
若昧夫时措之宜,胶焉而不调,吾虑其难善于后矣。
吾考三代之治,忠而质,质而文,非乐相反也,变焉而迭相救也。
是以变而之善,周之法悉矣。
惟秦人不知变,重之以法令之烦,此秦之所以亡。
汉高惩秦人烦苛之弊,是故变之以宽仁;
孝宣武帝虚伪之弊,是故变之以总覈;
光武之弊,是故变之以不任功臣
此皆其善变焉者也。
若夫显宗光武之后,政宜崇尚柔和简易,以矫光武明察之失,顾乃狃于天姿之俊逸,好以发擿奸诈为贤,公卿大臣,至见提拽,帝王德量吾恐不若是狭也。
永平之政,虽号为治平,而高文宽仁之泽,至是槁无馀润矣。
显宗继之,将因循其是乎,抑惩创其非乎?
若是若非,人之多言,帝亦饫闻之矣,不待绾皇帝玺而后知之,是以即真以来,首纳陈宠尚宽之说,除惨酷之科,解妖恶之禁,因刘方有不欺之政,遂戒官吏以苛为察、以刻为明;
著胎养之令,赐婴儿之廪,好生之德浃于中外;
复平徭役以惜民之力,简赋歛以爱民之财;
体之以忠恕,文之以礼乐,一时之民如在春风和气中,自非帝之宽仁有素,何以逮此?
抑尝论之:天下之事,必要其极然后可以见古人之用心,若指其一二而言之,则末矣。
吾观明帝戒有司之烦扰,复百姓之田租,非不宽厚也,然止于是而已矣。
章帝每事而从宽厚,不可以一二指名,终身之所施设,凡一政一事,无非宽厚之所寓,兹其所以与明帝异。
不然,何以魏文帝言明帝察察、章帝长者?
事久论定,二帝之心白矣。
吁!
天下之事,不要其极,何以见古人之用心。
显谟阁待制致仕赠宣奉大夫陈公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三、《西山文集》卷四四
开禧改元之初年,韩侂胄将启兵端,则欲用其亲吏苏师旦者为节度使,密谕词臣使草制。
中书舍人陈公岘直学士院,语人曰:「节钺以待将臣之功高者,师旦何人,可辱斯授?
必以此见命,吾有去而已」。
未几,中贵人有以特旨躐迁遥郡者,公复论之。
中贵人者,侂胄之所主也。
御史探权臣意,遂假驳死狱事劾公,以免。
方是时,侂胄权震中外,鼻息所向,谁敢违者,而公秉持直道不少顾,卒以去国,士论高之。
或问公与熙宁三舍人之事孰难,曰:李定之除,公朝显行之令也;
师旦之命,权臣密谕之指也。
熙宁初王安石虽用事,然诏令犹付之有司,故三舍人得以职争之,其为力也易;
侂胄有所欲为,则阴使人谕以意指,一有违忤,则假他罪逐之,不使得以守职言事去也,故在公拒之为难。
公字寿南,世家温之平阳,后徙于郡城。
曾大考懿,通直郎致事。
大考桷,事高宗礼部侍郎,终秘阁修撰,再世皆赠银青光禄大夫
考汝贤,朝请大夫,知达州,赠通奉大夫
公以大考遗泽补官,调邵武南尉,获彊盗如格,不受赏。
再调潮州判官
剧寇沈师蹂州境,覆官军,乘胜抵城下。
公方行倅事,佐其长集民兵,布旗帜,日夜徼警甚严,贼知有备,引去。
公又伏兵津渡,伺其宵济遮击之,禽贼将及其徒数十人,戮于市。
帅宪以白于朝,干办京西安抚司公事。
淳熙十四年,以博学宏词科赐第。
丞相王公淮奏事,孝宗谓曰:「陈某之文甚古」。
夜直官对,上语亦然。
用举者改秩,为浙东安抚司干官
王公希吕奏减和买四万馀匹,其议自公发。
丁内外艰,除丧,擢太社令太学博士
召试学士院,公对策言:「帝王号令,不可轻出,傥不经三省施行,从中径下,外示独断,内启倖门,祸患将伏于中而不自知」。
侂胄已居中用事,假御笔以窃朝权,故公论及之。
秘书省正字,进对言:「陛下降诏求言,三时于兹,未闻以忠谠被劝赏,顾有获罪而编窜者,中外骇愕,以言为讳,将恐上下相蒙,非国之福」。
国史院编修实录院检讨官,迁校书郎秘书郎后省封还除书,指公为故相赵公党,黜知全州
至则增学廪,给官书,延见诸生,勉以问学,撙节浮费,籴米三千斛立仓,为俭岁备,蠲民逋租凡二万馀缗。
郡城故榷酤,为民患,公听十里外酿酒入城,收其税,民便之。
在郡二年,田野辟,道路修,城堞壮,又捐河渡之入跨江为桥,以免病涉,湘人目曰陈公桥。
最闻,以秘书郎召,迁驾部员外郎,改礼部,寻升郎中,兼史职
嘉泰四年,迁秘书少监
都城灾,诏百官条时政阙失,公言:「节钺滥予,职名躐授,名器大亵,侥倖益滋。
贪墨肆行,生民日困,而大吏赃状暴白,仅从罢免。
中外之臣,佞谀成风,虽居可言之地,且蓄缩不敢尽,皆非盛世事」。
明年,进秘书监,兼学士院权直
未几,以掖垣内制,坐前事绌。
明年提举太平兴国宫
明年,授集英殿脩撰、知广州
公之治广,即所以治全者推而大之,新黉舍,浚泮水,奏增流寓解额以收寒士,蠲八县送州钱六万馀缗,禁其预借以病民,重修延恩馆,处士族之落南者,增置义冢,给贫民之无所葬者。
时峒寇啸聚,为江湖间患,公命缮城浚隍,筑雁翅城,作敌楼,置经略司敢勇军以壮帅府之势,谕连、韶诸州为战守备,分遣将卒,控扼险要,寇闻风不敢犯。
上嘉之,命待制宝谟阁再任。
寇浸平,公请纳禄,久之进显谟阁待制、知泉州
未上,以兵部侍郎直院召。
公方恳辞,嘉定五年正月辛酉,以疾卒于家,年六十有八,积阶大中大夫,爵永嘉伯,进通议大夫守元职致仕。
遗奏闻,增宣奉大夫
是年十月辛酉,葬护国寺甸洋山妣硕人许氏之墓左。
公性孝友而仁,仲弟蚤夭,教其子,任之以官。
待姻族尽恩意,不可挠以私。
与人交若简澹,久而益亲。
酬应事物,从容有常度,未尝见疾声遽色。
笃学不懈,博通群书,而涵泳义理,归之于约。
其文典雅,有旨趣。
有《东斋集》三十卷。
公前后论事,必审酌利害,期于可行。
尝言解额不均,士不安乡举,欺冒日众,宜会诸郡终场人数,各以二百解一。
大辟之狱,奏裁多滥,而谳报烦壅,不若令悉申提刑司详覆,实有疑虑可悯,乃以上闻。
东南将兵猥冗不可用,当分隶御前诸军,禀给简阅,一如大军法。
论者多是之而未果行。
其在清湘,蠲虚市之征,在番禺省八税场,皆奏白于朝,请推之他郡。
其建明大抵类此,顾在公特为细事。
至其立朝出处之节,则自官中秘至为近臣,皆坐忤权臣以绌。
其在词掖不能一月也,故公辞小司马之命,上赐诏嘉其能安义命于权门翕赫之日,至以「仪凤之翔,砥柱之立」比公。
呜呼!
欲观公之大节者,其考诸此而已矣。
然公沈嘿靖厚,不自表襮,故世之深知者鲜,独赖明诏发扬,遂得以昭示来世。
夫人林氏,朝奉郎、知建昌军思诚之女,封硕人
子男三,长昕,迪功郎临安府盐官主簿,季暕,通仕郎,皆先公卒。
仲昉,今通直郎、知建宁府浦城县
女二,长适从事郎、潭州善化刘方庆,次未行,皆早卒。
孙均,宣教郎、前知婺州东阳县。
德秀之试词学科也,赖公品题,俾玷首选,因获出入公门。
今老矣,惧无以报塞,而昉以铭墓为请,谊不得辞。
铭曰:
士贵实践,不贵空言。
言之孔易,守之维艰。
平居仡仡,真若有立。
得丧怵之,鲜不蠖屈。
其无事,论说澜翻。
有事而言,若键若衔。
展也陈公,沈潜静默。
见义必为,孔武且力。
大奸盗权,宠其僮奴。
寄以腹心,若冯子都
奕奕节麾,将举以畀。
在廷媕阿,孰敢訾议!
公曰此官,实奖勋劳。
彼何人斯,异数是饕!
岂以纶言,而饰隶皂。
吾腕可断,制不可草。
琐琐貂珰,怙宠躐迁。
抗章还之,连触势权。
紫微玉堂,密勿清切。
浩然而归,如屣斯脱。
凤翔千仞,砥柱中流
知臣者君,褒诏优优。
番禺之政,如古良牧。
式遏寇攘,以奠南服。
天子曰嘉,亟其来思。
簪笔代言,匪卿孰宜!
驿骑方驰,文星遽陨。
天实夺之,莫究其韫。
有丘崇崇,閟此德人。
勒铭山阿,千载不泯。
论语讲义 其一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二、《后村先生大全集》卷八四
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
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
遇诸涂,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
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
曰:「不可」。
「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乎」?
曰:「不可」。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孔子曰:「诺。
将仕矣」。
臣按阳货名虎,《语》所谓执国命之陪臣、《春秋》所书窃宝玉大弓之盗也。
当欲见夫子之时,虽未有囚季威子、劫鲁公之事,夫子逆知其恶而不往见。
知夫子之贤而妄冀其助己,遂设钓致之策,有归豚之礼。
夫子必时其亡而往谢之者,犹不往见之初意也。
遇诸涂,无所避,则不容不见矣。
夫子世之宗师,曲阜龟蒙之人以至列国君臣莫不尊事。
一妄人,乃曰「来予与尔言」,其辞气鄙暴如此,与庄周所记盗蹠讪悔圣人之言奚异?
以怀宝迷邦为未仁,以好从事亟失时为未知,何其窥圣人之小而量圣人之浅乎!
又曰「日月逝矣,岁不我与」,犹前日钩致之初意也。
子曰:「诺,吾将仕矣」。
朱氏曰:「将者,且然而未必之辞也」。
深得夫子本旨。
当时闇诸侯或欲以季孟之间待子,或待子而为政,皆未尝峻拒。
盖天下之恶未至于者,固圣人之所不绝,惟也义不可与之交际。
特圣人之言气象浑厚,兹诺也,若不绝恶而有深绝之意焉。
扬雄谓子于阳虎诎身以信道,噫,为此言,将以自文其仕莽之罪!
夫子既未尝仕,身何尝诎?
北面新室,乃可谓之诎矣,故扬氏深辟其说而朱氏书为「莽大夫」。
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
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
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
子曰:「二三子!
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
臣于此章见周衰,为政者稍已趋于功利,夫子厌之,故一闻弦歌之声,莞尔而笑。
武城之政初无赫赫可纪,然能使弦歌之声达于四境,气象如此,可谓贤矣。
夫子以其用大道治小邑,故有牛刀割鸡之喻。
子游闻圣人之言,不敢自以为能,故有昔者偃也闻诸夫子之对,明其得于师授也。
君子小人虽异,皆不可以不学道;
治小邑与治天下虽异,皆不可以不尚礼乐教化。
君子而学道,子贱、子游是也;
小人而学道,单父武城之民是也。
无计功谋利之心则爱人矣,无犯令违教之俗则易使矣。
当时洙泗之上所讲明者如此,犹恐门人未喻,又曰:「二三子!
偃之言是也」。
谓治小邑当以大道,牛刀之言戏尔。
冉求亦高第,无他过,徒以为季氏聚敛之故,至有非吾徒之语,受鸣鼓之攻。
由后世观之,偃迂儒也,能吏也,绳以孔门论人之法,偃贤于远矣。
武城单父之后,汉有卓茂刘方,唐有元德秀,庶几其遗风。
近时南面百里者,但闻笞扑,寂无弦歌,徒知催科,乌识抚字!
圣明在上,傥味孔门之言,采汉唐之事,择其间学爱者、能抚字者嘉奖而尊宠之,则子贱、子游之徒出矣。
佛肸召,子欲往。
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
佛肸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
子曰:「然。
有是言也。
不曰坚乎,磨而不磷;
不曰白乎,涅而不缁
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臣按佛肸大夫赵简子之中宰,以中牟畔而召夫子,与阳货、公山弗扰钩致之意同。
乱臣必诛,危邦不入,孔子家法也。
子路疑子之欲往,举平日所闻于师者以为问。
夫天下之不善至畔而止,然知夫子之为贤,则其善心之仅存者亦不可诬。
夫子犹天地也,因其仅存之善而庶几万一能改其莫大之恶,遂不显绝之。
然于阳货之劝仕也,曰将仕而未尝仕;
于费中牟之召也,日欲往而终不往。
至此而后可以见圣人之心矣。
子路未知其然,方且切切焉虑二畔之浼夫子,故不说于其始,质疑于其后。
夫子于是有磨不磷、涅不缁之说,古注谓「至坚者磨之而不薄,至白者涅之而不黑」;
朱氏谓坚白不足而欲自试于磨涅,其不磷缁者几希。
臣谓惟夫子然后至此地位,下乎此则为扬雄仕莽、荀彧附操矣。
瓜不食之喻,言君子未尝不欲其道之行,而亦未尝枉道以求合也。
叔孙通诸生翕然以其师为圣人,子路亲得圣人以为之师,而不苟同如此。
呜呼,此其所以能结缨也夫!
子曰:「由也,汝闻六言六蔽矣乎」?
对曰:「未也」。
「居!
吾语女。
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
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
好言不好学,其蔽也贼;
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
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
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
臣谓「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以士言之,宰我所问入井求仁之类是也;
以君言之,徐偃王以仁失国是也。
「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以士言之,惠施、公孙龙之徒是也;
以君言之,周穆王知足以知车卫马足之所至而不足以知《祈招》之诗是也。
「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以士言之,尾生是也;
以君言之,宋襄公不重伤、不禽二毛以至于败是也。
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以士言之,證父攘羊是也;
以君言之,自状其好货好色好世俗之乐者是也。
「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以士言之,荆轲聂政是也;
以君言之,楚灵王能问鼎而不能救乾溪之败是也。
「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以士言之,灌夫骂坐、宽饶酒狂是也;
以君言之,夷吾以愎谏败、主父以胡服死是也。
夫曰仁、曰知、曰信、曰、曰勇、曰刚皆美德,上而人君、下而士君子之所当好,然不学以明其理,则各有所蔽,学所以去其蔽也。
此章虽为子路发,其义甚广。
内「其蔽也绞」,朱氏云:绞,急切也(《泰伯》篇又曰「而无礼则绞」。)
子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
子曰:「乡原德之贼也」。
子曰:「道听而涂说,德之贼也」。
臣谓色厉内荏者,外饰盛严,中怀柔弱,若可欺世,及临之以利害,怵之以祸福,未有不震慑失其所守者。
子在乡党,恂恂如也。
一旦夹谷之会,毅然叱齐侯兵莱夷矣。
故门人称之曰「温而厉」,谓外温而内严也。
乡原之义,孟子谓其阉然媚于世,又曰众皆悦之。
朱氏曰:「原,愿也。
似德而非德」。
以夫子之圣而不能使叔孙、武叔阳虎之类皆悦己,而原人能使一乡之人翕然称善,伪孰甚焉?
「道听而涂说」,朱氏曰:「虽闻善言,不为己有」。
夫子于三人行必择其善者而师之,异乎闻之而不能行、徒以资空谈者。
夫饰貌欲盗名,故譬之盗;
原人能乱德,故以为德之贼;
且听说无益于己,故以为德之贼。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臣谓纯乎天理而不杂以一毫人伪之谓仁。
巧言在《书》为「谝言」,在《诗》为「长舌」;
「令色」在孔门为足恭,为谄笑。
皆人伪也,其去天理远矣,故曰「鲜矣仁」。
天下有正色,有正声,然紫能夺朱,郑能乱乐;
天下有正理,有正论,然利口者能使是非、贤不肖易位。
故圣人深恶之。
孔门论仁多矣,臣以为「巧言令色鲜矣仁」一章,当与「刚毅木讷近仁」一章并观。
盖木讷者必不能巧言,刚毅者必不能令色。
以刚而讷者为近仁,则巧而令者不仁甚矣。
若人也,其始止欲顺悦人主之意,而其终乃至于倾覆人之国家,三孺之于齐,赵高之于秦,江充李训之于汉、唐虞世基裴矩之于隋是也。
子曰:「予欲无言」。
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
子曰:「天何言哉?
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臣谓夫子生于周末,作为六经,言满天下,然后道术之已裂者复合,人文之几息者复续,岂无言者哉?
其意谓学者于此能默而识,触而长,演而伸,则有不可胜用者。
子贡平时既无真知实践之功,反有「不言何述」之问,故夫子有「天何言哉」之答。
四时之所以行,百物之所以生,盖天理流行发见,非谆谆然命之也。
夫子亦学者之天也,其妙道精义流行发见,盖有在于六经之外者。
当时颜子止受用一仁字,曾子止受用一孝字,而为大贤;
子贡躬行不足,口辩有馀,徒以言语求夫子,其在孔门虽有「可与言诗」之褒,然不能免方人之诮。
安于资质之偏而不以颜、曾自勉,此所以终身列于言语之科也夫!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臣按此章曲尽女子小人情态。
牝鸡之晨、绿衣之僣,此女子之不孙者也;
长门》之赋、《团扇》之咏,女子之怨者也;
登车之宠、割袖之恩,小人之不孙者也;
旋泞不顾、受甲不战,小人之怨者也。
自古惟女子小人亲昵之则怙宠陵分,疏外之则藏怒宿怨,然则近之既不可,远之亦不可欤!
朱氏曰:「君子之于臣妾,庄以莅之,慈以蓄之,则无二者之患」。
尽之矣。
子曰:「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矣」。
臣按此章当与「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一章并观。
盖人之少也,乃血气方刚未定之时,言行未必皆合理而中节。
及四十则可以不惑矣,强仕矣,苟践此境而无闻焉,见恶焉,其亦不足畏已,其终于此已。
见恶者,无善可称也;
终者,止而不复进之辞也。
朱氏曰:「勉人及时迁善改过也」。
苏氏曰:「此亦有为而言,不知其为谁」。
其说有理。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
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臣按三仁之中惟比干死于殷,而微子箕子皆入于周,然夫子槩曰殷有三仁者,言殷能用此三人国必不亡。
以臣节论之,剖心而死者为难,见几而去、忍辱而留者为易,顾同以仁称何也?
臣读《书》至《殷诰》,然后知微子遁去之意,否则宗祀绝矣。
读《易》至《明夷》,然后知箕子养晦之义,否则彝伦斁矣。
王通有言:「生以救时,死以明道,同以仁称,不亦宜乎」!
呜呼!
微子之精识,比干之忠节,用其一焉足以存国,而况箕子之学贯天人而包事物,旷古之英、经世之才也。
今皆不能用,一戮一去,其囚者遂为武王陈《洪范》而建皇极,殷欲不亡,不可得也。
晋江县飞舄堂记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后村先生大全集》卷八九
古来贤令子游以学道传,子贱不忍欺传,西门豹以开渠传,尹铎以减租传,刘方以悃愊无华传,元紫芝以于蔿传,所传之事以常不以异也。
晋江明府林君委余记其邑之飞舄堂,余曰:「明府以通经擢奉常第,政出于学,而名堂之义顾本于王乔,何欤?
按《传》,舄化凫,鼓自鸣,皆卓诡不经,与武城单父、邺、晋阳襄城鲁山之事异。
《范史》述循吏甚众,而列《技术传》中,明府奚取焉?
意者尚其以神道设教乎」?
君曰:「非也」。
余曰:「明府尝丞大藩,光显矣,岂其厌雷地而梦钧天乎」?
君曰:「非也」。
余请至再反,君曰:「宰邑之难尚矣。
彭泽发叹,为形役心;
山阴矫情,强饭不饮。
虽有雅士,一绾铜墨,鲜不改度,矧若周颙辈之琐琐欤!
夫胶扰者事也,灵明者心也。
吾出履公家,应酬乎外;
退坐斯堂,存养乎内。
以吾灵明治彼胶扰者。
昔者汉初君臣尝用之于天下国家而验矣,况邑乎?
一室犹八极之表也,敝屩犹尚方之舄也」。
或曰:「明府之言殆有得于欤」?
余曰:「《传》不云乎:『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又曰:『惟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是说也,之所本欤」!
君名某,福唐人,堂在邑廨之东,君所创者。
写怀次岳丈蒋先生集句韵二首 其一 明 · 江源
七言律诗 押侵韵
探尽囊中换赋金胡宿,弊裘已畏早霜侵傅若金
风烟并起思乡念张泌,霄汉常悬捧日心李颀
官舍已空秋草绿刘方房),空斋长掩暮云深司空图
甘泉未厌杨雄钱起,会待吹嘘定至音许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