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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故尚书左仆射少保叶公行状1197年6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曾祖传,故泉州晋江县尉,累赠少保
宝臣,故保州文学,累赠少保
父霆,故不仕,累赠少师
兴化军仙游县某乡某里叶颙,年六十八,状。
公讳字子昂
其先楚之沈氏,春秋时尹将中军,其后诸梁改封叶,子孙因以为姓。
世传三国吴都尉雄,五代卫州刺史仁鲁,皆其后也。
黄巢乱,中原士夫避地南迁,叶氏仕于泉,居焉。
本朝太平兴国二年陈洪进挈泉入觐。
四年,始割仙游莆田建兴化军,公今为仙游人
五世祖素,随洪进来朝,授泉州文学太常奉礼郎,累赠太常少卿
少卿公三子,皆以学行称,高祖都官公宾,其季也。
景德二年第,宋兴仙游擢第者自公始,终官屯田、都官员外郎,蔡公襄实志其墓。
二子:曰任,曰传。
任以父引年得官,传景祐元年进士,授秘书省校书郎泉州晋江县尉,公之曾祖也。
累赠少保
少保公娶黄工部之女,累封卫国夫人
少保卒,夫人年二十四,守义不夺,至倾家创斋,聘明师教子读书,蔡公又为作《贤母堂记》。
生公之祖宝臣,以累举授保州文学,累赠少保
考霆,晦迹不仕,赠少师
妣郭氏,累赠瀛国夫人
公生于元符之庚辰,方稚时,儿辈群嬉,公独危坐讲诵。
弱冠,与伯氏觊俱入京师,试太学、秋赋俱荐名。
适金虏犯顺,朝廷设武艺谋略等科,伯氏一试中选,授承节郎,从大将刘延庆京城东北隅,力战遇害。
公徒步南归。
壬子,车驾幸扬州,廷策进士,公擢第,调广州南海主簿,兼摄尉。
有商私载盐二舟,监河官获之以授公,使白府以倖赏。
公曰:「仕涂发轫如作室之建柱,柱一不正,室随以欹。
欺以倖得,是曰正乎」?
盗发,府檄尉与巡检同掩捕,巡检获盗十馀人,尽归其劳于公。
公白府曰:「谋自彼出也,今掠美、欺君、倖赏,三者皆大罪也。
某不忍为」。
府帅待制曾开大喜曰:「仕不求速,劳而能逊」。
退告其子连曰:「叶主簿宰相器也,汝往见之」。
因倡诸部使者荐于朝,循从事郎,调建州录事参军
建俗狠而憙讼,或积年官不能决。
部使者贺允中多以属公。
公原情诹律,必得平亭。
旁郡民闻之,有诉于漕台者,辄请以属叶掾云。
建之两税,每岁官受赋纳,远民或惮入官府,市人为之代持送官,往往过歛其估,官民交病。
公适司纳,为立法革之。
先是,市人代送者新幕帟、持白金以供张司纳之官,公悉却之。
用荐者改宣教郎,调泉州晋江丞。
未赴,二亲相继即世。
服除,知信州贵溪县。
时诏行经界,郡集诸邑长议之,莫对。
或请以上中下三等定田税,公独谓三等不足以定高下,乃定为九等。
郡守大喜,且令信之六邑皆式贵溪云。
又诏行乡饮酒,是礼久废,县官无习闻者。
公举行之,登降献酬,少长有序,得三代遗意。
公家蓄一酒钟,似琉璃而非,盖异宝也,自上世藏去二百年矣。
公在贵溪,命匠以金饰之,手触而毁,匠惧,将赴井。
公笑曰:「器之成坏,数也,汝误尔」。
慰谕而遣之。
更未尽三月,民有以魔惑众者,因聚为盗,一日至千馀人。
公先遣二巡检将兵拒之,乃嬴粮备器,自将射士七十人继之。
二砦兵见贼众,不战而遁。
公引兵登山望之,贼疑未敢进。
公驻营山趾,而植帜山颠。
日已晚,贼且至,与公对垒。
公夜潜遣人于贼营某所某所纵火,约其众曰:「火举则乱射贼垒」。
适五鼓西风急,火四起,箭发如雨,贼惊乱,偶一渠魁箭贯其吭。
及天未明,悉发兵急击之。
贼死伤甚众,馀皆溃遁入弋阳
公引兵归,七十人无一人伤者。
绍兴府上虞县,岁适大饥,公预白部使者,请发常平,不报,公即发廪,邻邑之民多转徙就食者。
役民必令民自推货力甲乙,不以付吏,民欣然皆以实应,无欺隐者。
赋民必为文书,各书其数,与之期,使民自持文书与户租至庭,公亲视其入,给之质剂,皆便之。
明年府易帅,属县趋府受约束。
新帅下令诸邑今岁夏租先期送十之八,诸令唯唯,公独进曰:「上虞小邑,往岁无秋。
今麦秋可望,愿小纾其期」。
帅怒,及大熟,公为书约民,民相率输租,旬浃而毕,反为诸邑最,帅大喜。
秦桧当国,数兴大狱以除异己。
参政李光已逐海外,犹欲杀之,州县逢其意,争躏藉之。
上虞李之故居在焉,公与李无一日雅,因劭农过其门,谒其子弟,人为危之。
府帅曹泳桧上客也,尝檄尉龚滂李阴事。
以问公,公告以毋庸为此,且曰:「吾非为,实为君也」。
秩满造朝,时为户部侍郎,许荐于,公固辞。
未几死,其党皆窜岭海,公谓诸弟曰:「使吾受曹荐,今与同祸矣」。
礼部侍郎贺允中以「端方有守,静退无求」荐公于朝,召见,公首论:「国雠未复,陵寝未还,中原士民日夜企銮舆之返,顾乃尚胡服、习夷乐,非孟子用夏变夷之意」。
其语切直,高宗皇帝嘉纳。
越三日,除将作监主簿,迁司农寺丞
公在朝三年,非公事未尝诣丞相府
枢密王纶知公恬退而未知其德性,欲试以事。
一日,官诰院失锦一端,命公治之。
公请宽其慢藏之罪,于是大喜,谓其客曰:「叶寺丞介而通,严而恕,真重器也」。
未几,公求补外,除知处州
括苍山国也,地瘠民贫,岁赋不给。
公节冗费,量入出,赋用充足。
青田献羡钱百万,公诘县钱何自而得,且以所献充所赋云。
宰相汤思退括苍人也,其兄犯禁,其家奴屠酤不逞,公绳以法,思退不悦。
于是常州逋朝廷缗钱四十馀万,太守坐免,继者以忧死,士大夫无肯往者。
思退移公知常州,公至毗陵,帑庾赤立,官吏无俸七阅月矣。
究利病,定规画,苴罅漏,郡计遂裕。
虏亮犯边,高宗车驾视师建康,道毗陵,公以职赐对于御舟,因言:「恢复之计莫先于择将相,故相张浚久谪无恙,是天留以相陛下也。
臣闻自逆亮死,虏军三十馀万北归,帖然而无异变,是虏未可轻也。
且虏之初退,遗兵仅三千人在历阳,李捧拥万人,莫之谁何,是我未能进也。
臣谓今日争言进取,陛下宜审之」。
公初至毗陵,无期月之储,一年之后乃馀缗钱二十万。
上佐劝公曰:「某使者献钱若干,某守献钱若干,皆赏,公何不献」?
公曰:「某平生恶人献羡馀,非重征则横歛,是皆民之膏血也。
某之所积固出于榷酤之赢,然以利易赏,某实耻之」。
转运副使林安宅提点刑狱王趯疾公不附己,思退因讽二人求所以中伤者。
公闻之,力丐祠官于朝。
未几,果劾奏常州事,坐不实免官,而公以尚书郎召。
未至,除右司郎中
时孝宗皇帝初即位,欲清中书之务,增宰士之员,首膺是选者,余时言检正马祺林安宅左司费行之与公为右司
时下诏求直言,公上封事,谓以手足之至亲付以州郡之重寄,是利一人而害一方,时赵某台州云。
左司,未几权给事中
公以右臂微痛求补外,适汤思退再相,公遂申前请。
思退曰:「公之求去,无乃以之来乎」?
既而思退启拟除公户部侍郎,至于再三。
一日帝召谏官曰:「叶某都司二年甚宣力,然与宰臣为朋党」。
谏官对曰:「臣不识叶颙,闻之公论不然」。
因具陈思退移公常州之由,及讽林安宅王趯中伤事,及思退至,公不自安屡求补外意。
帝默然,良久曰:「非卿,则朕无以知此人」。
越翼日,除吏部侍郎,兼权给事中时隆兴二年八月也。
三日,复以公权曹尚书
四选之三,悉归铨综,吏抱文书,旁午相属,须臾即竟。
时七司弊事未去,公乃上疏曰:「选部之所以弊者,盖以典选之官贯穿案牍不如吏,出入条例不如吏,岁月久远不如吏。
典选一事,衣冠清浊之所由出也,今乃使之入铨曹之门,则与吏为市,出铨曹之门,则与民为市,可不思革之乎?
一曰隐占阙员之弊,二曰引例异同之弊,三曰捃摘小节之弊。
三者革则弊革矣」。
公乃与郎官编刬七司条例为一书,或事同例异者,存其一,削其一。
帝览之,御笔褒表,令刻板颁下。
公又上疏曰:「法者,天下之所共也。
合人情则公,否则私。
吏部之弊莫重于行赂,盖立法有失其意者,不可不改也。
如令甲受赇有取予同罪之法,今请勿罪与者,而止罪取者。
如任子有用堂除赏典而升名压铨试人之法,今请勿升以优中铨之士;
有未铨试者,今请中书不许除官;
有免试出官者,今请虽宰相亦不许移貤」。
帝遂立为定制。
皇兄居广请以初除开府仪同三司应得亲属占射差遣恩例畀王若纯,公争之曰:「若启一若纯,则百若纯至矣」。
帝从之。
于是始有大用公之意。
洪适签书枢密院,其三世已赠东宫三师,又请以己覃恩二官貤高祖父母,且援李昉等故事,诏已听请。
公言:「追秩高祖,《礼经》所无也。
为人臣者,官至执政,封及三世,恩至渥矣。
唐臣谓追赠出于鸿恩,非由臣子之求,斯言当矣。
《国朝会要》止载李昉请以郊礼覃恩追赠所生父母,李迪以藉田恩乞回赠叔父母,未闻大臣以所得恩赏貤高祖父母者。
愿循《礼经》,改成命」。
帝从之。
公在吏部二年,士大夫之改秩者、诣曹者、会课者、行赏者,吏皆不得预,时人谓渡江以来铨选平允惟晏与叶。
乾道元年七月晦前三日,召对便殿,赐坐赐茶,礼异他日。
帝曰:「吏部条例,朕亦置一通在禁中,尝遍览之」。
又问:「卿当官以何为先」?
对曰:「真宗皇帝所制文臣七条尽之矣,此万世臣子之法。
然臣之当官每以公忠为先,既尽公忠则不为朋党,不畏彊禦,以之为台谏则持正论,以之坐庙堂则行正道,处富贵而不以为荣,视鼎镬而不以为惧。
公忠二字,其用甚大,未有一日舍之而安者」。
帝曰:「卿宜无忘此二字」。
公因言曰:「千金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倚衡。
窃闻陛下以万乘之尊,为鞠戏之乐,有如马惊,为之奈何?
臣窃为圣躬忧之」。
帝曰:「朕无他,但欲不忘鞍马尔」。
后五日,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越二日,兼权参知政事
户部侍郎林安宅两淮行铁钱,帝以问公,公力言其不可,安宅以此大与公不相平。
十二月,拜中大夫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
公入谢,帝谓公曰:「朕闻卿等每事有条理,堂吏不能为奸」。
公曰:「臣安敢必其不为奸,惟每事必经意乃付吏,庶权在臣等,则不在吏尔」。
时臣下有刊名上章,谓之白劄子,帝尝下之中书
公因言曰:「事若可行,彼胡不显其名,示人以公?
如不可行,则白劄安用」?
帝问曰:「朕欲用魏𣏌,何如」?
公对曰:「古人有言:知子莫若父,知臣莫若君」。
兴化建炎间尝有诏输米二万石,佐福州军食,谓之协饷,至是四十年,民尤病之。
守臣张允蹈书移中书,极言其为害。
公言于帝,岁损其半,后尽除之。
乾道二年春,帝临轩策士,唱名第一人乃赵汝愚
公进曰:「宗子文学如此,极可喜」。
宰相洪适曰:「此实陛下作成之效,自嘉王后,未尝有宗子魁多士者。
陛下宜魁之以励宗室」。
公曰:「不然,本朝典故,有官而试者不得为第一人,自沈文通始。
徽宗宣谕嘉王楷,不欲以魁天下,以第二人王昂为举首。
登仕郎,有司失于奉诏,至今非之」。
帝曰:「当从典故,参政言是也」。
江阴军判官受赇,大理寺上具狱,帝曰:「贪吏朕欲用汉法诛之」。
公曰:「诚如圣谕,若行汉法,择一二甚者,庶变风俗」。
公曰:「本朝自祖宗以来未尝杀一士大夫,史册书之,天下以为美事。
臣愿陛下以唐虞三代为法,汉唐又安足道」?
时武臣梁俊彦请税沙田芦场,帝以问公,公对曰:「沙田者乃江滨乍出没之地,水激于东则沙涨于西,水激于西则沙复涨于东。
百姓随沙涨之东西而田焉,是未可以为常也。
而芦场则臣未之详也。
辛巳军兴,陛下矜两淮之民连年苦于锋镝,田租并复,至今未征,今沙田乃不胜其扰」。
帝曰:「诚如卿,租之正者尚除之,况沙田乎」?
公逮俊彦中书,切责之曰:「汝利求进,万一淮民怨咨,为国生事,斩汝不足以塞责」。
俊彦惶恐汗下。
是日有诏淮东沙田芦场并罢。
明日公入见,曰:「芦场沙田事昨已诏行之,今以臣之一言而诏罢之,真所谓闻一善,见一善行,沛然若决江河者。
圣德高明,史官书之,可与齐驱矣」。
洪适罢相,公与魏𣏌同参政事,两无所私,每议必同。
帝一日问公曰:「朕欲用林安宅,如何」?
公对曰:「安宅福唐,臣居兴化,实邻郡。
少时同入太学,此人当官,吏事彊敏,惜其褊心,不能容物尔。
若蒙陛下擢置政府,得与协力以事陛下,臣之愿也」。
帝笑曰:「卿甚公,甚公」。
盖有以公与安宅不相平上闻者,故有是问。
未踰月,安宅果上章论之,云叶十五官人受宣州富人周良臣钱百万,得监镇江府大军仓。
公上章乞下吏辨明。
帝曰:「非追逮不可」。
公曰:「必两造具备」。
是日除公资政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公拜命,即日出关。
帝下公章于大理寺寺官引嫌辞焉,更下临安府
公至严陵,制狱移文逮所谓叶十五官人者,乃公之长子元泳,实不在旁,以报逮书。
公至合沙,再移文逮叶十四官人,乃公弟之子元潾也。
元潾毅然请行,即日就道,亲故无不壮之者。
公至兴化,念元潾以一身二千里就逮,恐仇家包藏祸心,元潾非命,则谗谤无由而白。
公乃上章曰:「圣明之朝,事必阅实,然臣私忧过计,窃虑有司观望,或容心于其间。
臣仰惟国家圣祖神宗用刑钦恤,虽锦工之贱,狱吏之微,亦皆引对,至于妇人李氏两至殿廷。
是以中外无幽枉壅闭之事。
伏望陛下下明诏,狱成之日,先以上闻,赐以睿览,仍乞依祖宗故事,亲加审克,庶刑不冤」。
王炎临安,帝令亲鞠之。
元潾至,有司与周良臣置对,初无秋毫迹。
安宅同知枢密院王伯庠侍御史,恐喝典狱,必欲文致,人人危之。
公章至,帝下之临安
狱成上闻,帝亲览,御笔书其后曰:「安宅伯庠风闻失实,事关大臣,并免所居官,安宅仍贬筠州」。
时乾道二年八月也。
明日,参知政事魏杞蒋芾周良臣具狱进,帝曰:「安宅伯庠之罢,非止为叶某一人设也,不如此,后来大臣必有谤以暧昧」。
执政请以公知泉州,帝曰:「无罪而去,当召以来」。
又明日,诏公诣阙。
一时贤士大夫莫不咨嗟叹息,谓公自徒步至执政,初非勋旧,一罹谗间,人情岌岌,非天子圣明,不能直此冤,非公清介,不能脱此谤,非元潾廉孝,不能果此行。
公上章以疾恳辞召命者再,降诏促召者亦再。
既入见,帝问劳加礼,且曰:「卿之清德自是愈光矣」。
公深引咎。
退见魏、蒋二公,二公曰:「上自促召参政,意有在矣。
参政未至前数日,上尝曰:『朕近日有二三事快意,中外翕然,皆以为善。
如治台谏诬大臣,此其一也』。
主上聪明果断,真可谓中兴之主」。
参语未竟,闻有诏除公知枢密院事
公未拜,有诏锁学士院,拜公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
公入谢,未及言,帝曰:「林安宅向者章疏,朕问之,得之郑炳安宅已逐居筠州郑炳不可不责」。
公对曰:「臣犹子就逮之时,因思自昔人臣遭诬谤者多矣,类皆吞声忍辱而已,安得如臣今日辨明若是者?
此皆出于陛下独断,臣之父子死而生之,骨而肉之,陛下之恩大矣。
大恩未报,务修小怨,实非臣事陛下之本心」。
帝曰:「不念旧恶,怨是用希,卿有焉」。
公又言:「臣识虑浅短,进思尽忠,退思补过之外,惟知荐贤以事君父」。
帝曰:「惟贤知贤」。
公乃荐汪应辰王十朋陈良翰周操陈之茂王佐、苪烨、林光朝等可备执政侍从、台谏、给舍之选,帝纳用焉。
公又言曰:「自古明君用人,使贤使愚,使奸使盗,寸长不遗,惟去泰甚」。
帝曰:「固然。
尧有禹、皋,亦有共、驩,周有旦、召,亦有,在用与不用」。
公曰:「诚如圣谕。
臣谓今日在朝者虽未见有如共、驩、,然有窃弄陛下之威福者,臣亦不敢隐」。
帝曰:「正欲闻之」。
时召郑闻,既至见上,公启拟欲除右史,帝曰可。
命未下而外已传同知枢密院
陈公俊卿密以语公,公曰:「得之何人」?
俊卿曰:「某闻之洪迈闻之龙大渊」。
公曰:「某当以公言为验」。
乃于帝前极论大渊曾觌窃弄威福,「向也不得其实,今以郑闻事观之,实矣」。
帝曰:「此朕之仆臣,卿呼至中书切责可也」。
公曰:「固陛下仆臣,然二人在东宫事陛下久,从龙扶日,官已高矣。
大渊今为承宣使,乃侍从也,臣安得而呼责之」?
帝曰:「朕不惮去此二人,后有事大于此者,当极言之,始终无隐」。
公拜谢而退。
明日朝退,魏杞独留,帝先问及二人事,魏对如公言。
是日有诏,龙大渊两浙东路副都总管曾觌福建路副总管
二人既黜,中外相庆,以为太平盛事。
时公为首相魏公杞次相,蒋公芾参政陈公俊卿同知枢密院权参政,四人同心辅政,中书之务顿清。
帝以国用未裕,诏谓:「理国之要,裕财为急。
前日二三大臣忽之,至于用度浸广,漫不加省。
夫百姓既足,君孰与不足?
量入以为出,可不念哉?
自今宰相可带制国用使参政同知国用事」。
公乃言曰:「今日费财,养兵为甚。
艺祖皇帝肇造区宇,东征西伐,兵不过十五万。
建炎以来,外有金虏,内有盗贼,兵数亦不若今日之多。
惟多则有冗卒虚籍,无事则费财,有事则不可用。
虽曰汰之,旋即招之。
以臣之愚,如欲足国用,当严于汰,缓于招可也。
孔子曰『节用而爱人』,盖节用则爱人之政自然行于其间。
若欲生财,徒害民尔」。
帝曰:「此至言也」。
殿前军帅王琪恃宠,每于上前妄荐人才。
一日,帝谓公胡与可可用,公曰:「陛下何以识之」?
帝曰:「闻之王琪」。
公曰:「与可奴事诸宦官朝士切齿。
王琪之职将也,应荐武臣,何预与可
陛下以此可知其人矣。
臣不敢奉诏」。
公退而逮与可政事堂之宾次,令条具本朝故事,何人受将臣荐,得何官者,与可无以对,踧踖遁去。
大将戚方剥军士,结宦官,帝欲穷治以警其馀。
公言曰:「之罪固不容诛,然有主方者」。
帝曰:「陈瑶、李宗回其尤也,治之不可不急」。
公又言曰:「久无此举,虽齐威王烹阿与誉阿者何以异?
诸将闻之,谁敢不洗心易虑」?
既而御笔:「戚方之家可没入其财三之二以劳军」。
公又言:「诸将若此者众,恐人有自疑之心,不若止因有司所白其放散官钱之数,籍以劳军,则邦刑既伸,物情亦安」。
明日,帝见公曰:「卿所议戚方事深得体」。
帝又曰:「建康刘源亦尝赂近习,朕欲遣王抃廉其奸」。
公曰:「臣恐廉者甚于奸者」。
帝乃止。
明日,大理寺陈瑶具狱,其赃为钱二十万。
帝曰:「此曹为奸,宜涅为城旦,屏之远方」。
公奏曰:「凡假陛下威福为奸者皆然,可尽涅乎?
愿戒敕,使自新」。
帝曰:「甚善」。
于是有诏:陈瑶除籍,笞背免涅,长流循州
宗回除籍,编置筠州
仍诏免治行赂者。
后有行赂者,乃必罚毋赦。
帝尝谓公曰:「朕思祖宗法度创之甚难,坏之甚易」。
公曰:「臣尝见元祐三年进士第一人李常宁廷试策篇,其首四言云:『天下至大,宗社至重,百年成之而不足,一日坏之而有馀』。
当时以为名言」。
帝曰:「诚为名言」。
公曰:「盖坏者非一日遽能坏也,人主一念虑之间,不以祖宗基业为意,每事不省,驯致败坏。
如陛下忧勤恭俭,励精政事,无一念虑之失,古圣用心不过如此」。
帝曰:「朕非独自警戒而已,又且忧子孙不能守」。
公曰:「陛下之言至此,天下之幸,宗社之福」。
公言:「治乱在风俗美恶,今风俗犹未美」。
帝曰:「如货赂一事,非不丁宁,尚如此。
盖习俗既成,以为当然」。
公曰:「陛下治陈瑶辈,俗不患不改」。
帝曰:「作成人才,亦须岁久。
祖宗时作成人才,至仁宗时文武名臣乃出」。
公曰:「陛下留意人才如此,亦何患不成?
自古何尝借才于异代?
乱世常患无才,至创业之君一起,所用者乃乱世之人才也。
且如艺祖所用将相,亦皆五代之人,关机阖开全在上尔」。
帝曰:「甚善」。
公每除吏,帝必曲加咨访。
公尝启除王秬左司郎官胡元质右司,帝曰:「胡元质佳,王秬晓事否」?
公曰:「极有才」。
吴澧诣中书,求为无锡县,帝问澧何如人。
公曰:「澧有干才」。
公退朝与诸公言上求治核才如此,无不耸惧。
公于进贤退不肖,惟知任怨,不示私恩。
每退朝见所亲,语不及朝廷事,有关献纳必削其藁。
虽当国之日浅而公道开达,请谒不行。
王秬谓公「平章万务,无一事私喜怒者」。
一日有官吏数辈会于逆旅,因语某人某事或可以经营,某人某除或可以赂得者,一人笑曰:「非不料理,惟叶公不可欺耳」。
岁在丁亥日南至,帝亲郊而雷,公以首相引汉故事上印绶,帝三留之不可,以左正奉大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公归至富沙,闻季弟之讣,哀痛不已,遂溪行,戒操舟者速行,期以某日抵广化寺,盖公所寓也。
既至,亲戚咸在。
明日欲归先庐,是夕觞客,酒三行,公秉烛作书札,丙夜乃寝,忽觉云:「我头足俱冷」。
取某药,未至而薨,享年六十有八,以观文殿学士致仕。
讣闻,帝追悼久之,赠特进
公之师友林师说、高登蚤相慕用。
高尝上书讥切秦桧名捕甚急,公与同邸,擿令逸去。
高曰:「不为公累乎」?
公曰:「以此获罪,幸甚」。
公即为具一舟,舟移,公乃去。
公为人简易,然望之肃然,有不可犯,即之温如也。
每以接引后进、成人才为己任。
处州丽水知县薛良朋常州掾曹陈举善主簿单夔,公最许可,后良朋吏部侍郎举善殿中侍御史户部侍郎
故旧有以公为善风鉴,公曰:「吾岂为此?
观其言行知之耳」。
公旧在富沙时,同年进士林宋弼同官厚善,约迭为姻。
林死,家贫子幼
公仕浸显,先以女嫁其子,又命之以官,后以其子娶其女云。
夫人陈氏,累赠齐国夫人
子二人:元泳,终官朝奉郎通判福州
元浚,终官宣教郎签判惠州
女四人:适儒林郎、新汀州军事判官朝奉郎江南西路提点刑狱公事姚宗之朝请大夫、京南西路转运判官方崧卿文林郎、新建宁军节度推官林澧
孙三人:棠,承奉郎
垕,承务郎
圭,将仕郎
女孙三人:长适将仕郎姚楶,次适迪功郎广州番禺县方信孺,次幼。
陈夫人先公九年卒,葬于县仁德里伟隔山。
公以庚寅正月九日葬于善化里乌石大旗山之原。
公自初仕至宰相,服食、僮妾不改其旧,先庐隘甚,不益一椽,先畴极薄,不增一亩。
工部侍郎林公光朝以诗哭之云:「传家惟俭德,无地楼台」。
人以为实录。
公之官至少保,以长子元泳累赠也。
公葬后二十有八年,元潾叙公之言行,以书抵万里曰:「元潾先伯父应谥,不可不请,非行状何以请?
先生哀而书之」。
万里尝一识公于丞相府,又与元潾同官于曲江,每敬公之清德,且奇元潾之壮节,则纪于右方。
庆元三年闰六月日,具位杨万里(《诚斋集》卷一一九。)
者:原脱,据四库本补。
翁诚之墓志铭1207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水心文集》卷一五、《赤城后集》卷一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公姓翁氏,讳忱字诚之温州乐清人
曾祖某,祖某,父某。
公貌方神清,正其色词,无一毫假与人意。
人亦以公为不可冀幸,见之者必虑而后言,择而后求,未尝敢辄以非义干也。
然或退而窥公之私,于家人父子朋友之伦,油翼粹美,意细而情亲,笃厚甚矣。
学不名一家,事物之义理,深约精尽。
文字重密,有周、汉体。
诗尤得句律,读之者如在庙朝听韶濩之音,金石之声,非山泽之癯所能为也。
少有大志,自闾阎隐疾,田野久困,上劘人主,秘及宫掖,皆欲尽言而不忌。
诚使得行其意,不得乎其言则不止,不得乎其职则不进也。
公之平生可考见者如此,然则不足为名士贤大夫乎!
进士第,历明州慈溪县邵州邵阳县,知岳州巴陵县通判郴州,官累朝奉郎
公既不求知于人,人亦无能知公者。
至其造意广远,据经坚决,寄讽于草木,托兴于亭传,人多惮而不能回也。
开禧元年十二月七日,卒于郴州,年六十九。
夫人张氏。
二子:中行,先卒;
中立将仕郎
三女:长嫁进士包某;
次嫁文林郎严州分水县冯遇,遇死,再嫁进士何某;
又次嫁进士陈某
孙男女各一人。
三年十一月十三日,葬永嘉县秀峰山,祔其先人焉。
于是同年生龙泉叶某与为铭。
铭曰:
呜呼诚之
嘐嘐乎,绳绳乎,不忮不求,归全其生乎!
不从古人于九京乎!
朝奉大夫太府卿四川总领财赋累赠通奉大夫李公墓志铭1228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八、《永乐大典》卷一○四二二、《经义考》卷一八六、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八三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自中兴多故,师不解甲者十有四年,指权宜一切之征为经常不易之费,百年閒士大夫由之不知,视为当然。
知之矣,又从而旁缘吮剥、诡取阴夺者,此皆无以议为。
或知恤之莫知所以救者,什尝四五;
知救之而不能虑终知敝,不永厥德,什亦二三;
或毋问弗克,惟既厥心,宽一分则有一分之益,此什不一焉。
若夫受任之臣以是心求之,忧民之君以是心应之,未尝有精神会聚之素,而问辩逆复如父诏子承,友疑师诲,诚意实德,烂然简册,则信所谓千载一合,此合以天也。
淳熙三年七月辛未,廷臣上疏曰:「臣窃见四川总领财赋所岁支军粮为石百五十有馀万,营田岁租与贸易利州诸处夏秋税斛者凡十九万。
其百三十万水运七十,和籴六十,量产之薄厚而制其数焉。
名曰和籴,实科籴也。
上三等户饶于赀用,自输自请,虽少损犹可支;
下二等户势必付之揽纳之家,本钱既不可请,姑逭责可耳。
请下总领所,蠲四五等所科之数,而官自收籴,或止增水运以补元数」。
范成大李蘩疾速相度闻奏。
时范公制置四川,李公已被命总饷,尚留汉中也。
李公奏谓:「今九州和籴以二十四万敷上三等户,三十六万石敷下二等户,若官司自籴下户之所籴者而加之水运,则增费二百八十八万缗,此何从出?
俟臣到官询究,乃议施行。
愿假数月之期,永除五十年之病」。
夫未知君之信否,而慨然以是自任矣。
迨领饷事,即上疏略曰:「六十万石米若从官籴,石增一千多至四千,岁约百万缗。
总领所财赋已经宣抚使虞允文覈实,岁入有常,未易增费。
臣为陛下毕诚竭虑,但于经费之中斟酌损益,不须朝廷降度僧牒,不用宣司桩积钱,不动总所岁计,自可变科籴为官籴。
贵贱视时,不亏毫忽之价;
出纳视量,不取圭撮之赢。
使军不乏兴,民不加赋。
敢掇其大者十一条以献。
一谓自古军粮必随地产,今利、阆、兴、洋与关外四州米麦之产多寡不侔,今当随土之宜以充军食。
二请州县分掌籴本官侵欺移用者,以三尺从事
三请措置籴买官得自举辟四五员。
四请依已出命免收头子勘合钱。
五请通判知县以籴买能否议赏罚。
六许民户赍粮准纳赋役。
七请听臣不时委官往州县盘量。
八谓欲于上户劝籴,令民自量自槩,自输之仓,以防多取之弊。
九谓官籴断可久行,遇有调发,或未免暂科,事已而复,敢先事而言。
十谓仍旧以元价和买利路诸州税斛。
十一谓总领所宣抚司平牒往来,其职事则诸司不得与,愿专责任,以塞浮论」。
诏以六条问公,且令成大同共详度,至是孝庙犹未以剸属公也。
公奏:「此臣所总财计,制司不得而尽知」。
又画一以闻。
诏问未见此民间和籴有无增价,公奏:「天时有丰凶,物价有贵贱,随宜损益,难以豫计」。
诏问若增本钱,约度几何,岁于何取拨,公又奏:「不可豫计。
且如利、阆州以高价籴商米,而关外以小价科民粮,裕此商而困彼农,行之三四十年,不知通变。
臣今于关外随宜收籴,以未视事已减本钱近十万缗,而籴买通快。
利、阆州米价,臣亦随宜高下,使之适中,减省亦十馀万,而米商源源不绝。
每事如此,则岁干百馀万不为甚难」。
诏问不通水运州军,无人般贩去处,合就甚处籴买,如何般运,公奏谓:「如关外四州,每岁共籴粮十三万馀石,有水运及商贩则价直稍下,无运无贩则增陆费。
今二十三仓已籴十八万石矣,皆无般运之劳」。
诏问人户自量自槩,自输之仓,宁无欺弊,公奏:「虽未保无弊,与其官自量槩而肆其虐取也」。
诏问以米麦随宜杂支及令民户以税役准纳粮米,有无未便,公奏谓已移文范成大,见谓可行。
时范公惑于浮言,谓公奏先上则同共详度之命无可施行。
公遄露底里以告于范,久之,范亦舍然信服,连名复命,卒无以易公也。
俄又诏四川和籴且照年例施行,不得轻易更改,止将其间敝事革去,别听朝廷指挥
至是则孝庙之疑犹未释也。
公又三请,朝廷不能夺,诏淳熙四年分权免一年。
明年再请,又诏免一年。
盖廷臣始为下二等请,而公并蠲五等至六十万石,且始言费二百馀万,暨领事究实则费半之,故上下疑信,久而未决。
度支郎中周公嗣武被命与公计度蜀赋,公请并付嗣武审覈。
嗣武寻亦是公,独谓遣官劝籴及民赋准粮、通判知县以能官展减磨勘,是三者未便。
诏又下公,公曰大者已行则小者姑可置,惟籴买官请五得三,必固以请,上又从之。
盖自淳熙三年之秋九月五年三月,仅一年有半,而奏闻凡十有三,上尚书一,与同列往返七,玺封下尚书可其奏入,讫如初议,克底成绩。
呜呼,其难哉!
「习坎有孚,维心亨」。
《彖》释之曰:「维心亨,乃以刚中也」。
以孝庙之圣主于上,范公之贤议于下,犹以浮言异论始疑而终信,非公刚实在中,其能行尚而往功乎?
民既乐与官为市,牛车担负,千里不绝。
会岁大稔,父老以为三十年米价不若是之贱,梁、洋间绘象祠公,饮食必祝。
缙绅大夫士采民谣以献,无虑百篇,而资政殿学士黄公裳所赋《汉中行》、《罢籴行》二章尤为卓绝。
四年五月丙午宰执进呈范成大奏:「关外麦熟,倍于常年,盖由去岁罢籴一年,民力稍纾,得以从事耕作」。
上曰:「免和籴一年,民间便已如此,乃知民力不可以重困也」。
王淮等奏云:「去岁止免关外,今从李蘩之请,尽免蜀中和籴,为惠尤广」。
乃自仓部太府少卿
及范公召还,上首问可保其久行否,范曰:「以身任此事,臣以身保」。
上大悦,曰:「是大不可得李蘩也」。
其后如盐如酒及和买布,公方欲次第奏蠲,以尽除民害,会以疾告老而卒。
诏谓措置和籴能宽民力,特与遗表恩泽一人。
洪惟孝宗皇帝在位二十八年,动遵宪法,裁抑恩赏,上自中宫以及妃嫔、戚里、宗室、内侍、潜邸,虽亲昵当得之恩,皆从减损,至于遗表恩泽之法,虽寺监长则亦复削去,今于公乃无所吝若此。
某生未及月而公卒,及长,从父兄习闻公行治。
又与父兄皆获交于公之子璟、瑀,尝以公罢籴本末俾识篇端,未几又以书来曰:「先大夫之葬既五十年而未之铭,虽墓之有铭非古也,而舍是无以久其传,子为我书之」。
按状则仁言善政有不可胜纪,而大要则诚求故中,刚中故亨,乃撮其要者而志之曰:公字清叔,系出赵郡
赵郡始于秦司徒昙,昙生玑,玑生牧,牧相赵,因家焉。
牧之孙曰左车,左车之曾孙曰秉,徙颍川
秉之六世孙就徙江夏,秉之七世孙颉徙南郑
颉生合,合生固,皆汉三公,繇是李氏为蜀望。
曾大父平。
大父讲,赠承事郎
父辄以公升朝赠朝奉郎
母金氏,赠太宜人
承事生二子,朝奉为次,蚤有志节,尝游秦,客太梁,浮淮泗江浙,道荆楚,所交皆一时名流,晚益贫。
公未冠以词赋再举于乡,寻以《春秋》首选擢绍兴十八年进士第,授左迪功郎邛州安仁县主簿石泉军教授,用荐者改左宣教郎
丁母忧,服除,知眉山县签书隆州军事判官转运司檄兼权通判彭州制置司檄兼权绵州
解州事,会通判阙,又摄事。
改摄通判邛州权发遣永康军利州成都府路提点刑狱,敕差充四川类省试院考试官,权本路转运司事,权主管四川茶马,知兴元府主管利州东路安抚司公事,除仓部员外郎总领四川财赋军马钱粮,升郎中,除太府少卿,迁卿,未受命致其仕。
积官至朝奉大夫,以长子璟升朝赠朝请大夫,以仲子瑀累赠至通议大夫
始仕安仁,会朝廷行经界法,命郑克使蜀。
公受檄行视诸邑,区划平允,人已觇公器识。
石泉学校不葺,公白郡广赡养之田,请于朝增荐送之目。
眉山号不易治,曰此不可以力操也,具为科条,能使百姓知孝悌忠信,故自爱重而耻犯法。
州承虚额而取之县,县无从出,州以常赋愆期告于制置司,皆毋敢自白。
公力陈虚额之弊,帅府是之,不复诘。
又尝奏记制置使汪公应辰,其略曰:「今剑北诸州千里萧然,久而不恤,必为盗贼。
往年有纳粟度僧与夫田契等钱,诏别贮于饷所,不下数千万,今捐其什二三,凡调夫之地皆除税一年,数州之民庶其少瘳乎」!
四路故输绢于利、沔、大安诸郡,凡费六千,而关外诸军得绢仅鬻半直,公白制置使,盍令民各输正色,估钱之半疋不过五千,而给军亦如之,军民必谓两便。
时头子、勘合钱皆增旧数,公控于诸司,大略谓:「头子钱昔者贯取五钱,其后累增至四十三,近又创增十三;
勘合钱昔者一钞及石贯匹两取三十钱,近又取二十。
今以万缗为率,分为千钞,头子加百三十缗,勘合加二百缗。
四蜀之广,一岁之中钱之出入不知其几也。
以万缗计之,每一出入辄取三百三十缗,四川钱物共以五千万缗计,则是二者当得百六十五万矣。
朝廷勤恤民隐,下有司除去虚额,以三百万缗对减除放。
诏令数下,丁宁恳恻,二年于兹,有司商确,仅有成议。
夫以三百万缗分为数年对减虚额,是每年所放不满百万。
其艰涩如是,议者乃复设术阴取,元年添头子,二年添勘合,一岁之中以所减虚额之数不知几倍,而人莫之悟。
为此说者,盗臣之不如也」。
公不惟职思其忧,盖以斯民休戚自任,于此数事亦可略见。
通判彭州,才阅月,偿宿逋五万缗有奇。
彭之民既输米于州,石五千,又移输威、茂州,石不下十二三千。
乾道二年总饷者复支移四千九百馀石以饷绵州之屯,石亦十千。
公言之制置使,谓彭民安能胜此三役,繇是期会稍宽。
暨公总蜀赋,乃为奏请蠲左绵之输。
公在绵,会岁祲,请于诸司检放振恤,诸司不能夺,听免四五等户,而期会滋急。
公谓常平免役令,义仓谷专充赈给,不得他用,遇灾伤给散,行讫闻奏,公乃如令减价出粜,以价钱贷下户,仍代输秋税,庶勿误赡军,且奏且行。
又听民以茅秸易米,备粥溢楮衣,亲衣食之,所活十万人。
总领所犹取籴于绵,公力陈不可,又为画补籴之策,饷使行之,米价顿平。
议者始以好名讥之,迨明年岁在戊子,邛、蜀、彭、汉及成都间盗贼蜂起,而绵独按堵,然后知公之见远矣。
邛乱未弭,宣抚司令诘盗故,公谓始于诸县租税趣办大额,初以八十万缗为额,其后至起九十七八万,故民穷盗起,不谋同时。
议者不过发廪劝分,然义仓二万馀石,为军储之外仅六千馀,且六县之口二十万计,其何以给之?
况民产业薄,虽劝分贷种,所出无几,此必上司于籴本实额内除十四五万以免借税之害,于折估实额内除六七万以免那钱之害,则百姓乐生,虽驱之不为盗。
又论邛之患三:一曰州所欠总领所十万缗,蹙新以偿旧,其患无穷;
二曰豫借民税多至十万;
三曰今岁终尚负十馀万,则八十万之额且不能趁,此非假以数万而责其后偿不可也。
凡皆利病之至切者。
邛之浦江盐井岁欠百三十馀万,往者都转运司榷之以制低昂,课有定入,民不知也。
郡守增岁课,归井于州,以资少府私用,而民始病。
公并请于宣抚司,更法平贾,亦省刑息盗之一端也。
厥后公总蜀赋,遣官覈其事,日输不过六十檐,檐为六十斤,价十有四千,凡减盐十万八千馀斤,为缗钱七万五千。
牢盆之精与隆、简无异,总所自榷,州不与焉。
公之勇于为善类此。
永康之民出入蚕崖关者有征,公为之弛禁,凡三百万钱,而小家负课者又蠲万八千缗有奇。
两县力役之征以旁近郡为夥,公又斥郡帑之馀为代民输,凡五万缗。
威州蕃部寇边,公遣戍增饷,凡半载而民不知役。
制置晁公上其劳,诏迁左承议郎
宣抚使参政王公上其最,诏又迁左朝散郎
乾道末,岁凶民饥,公以刑狱使者常平,先事发廪,又下令蠲主客户税租各十之三,所活至百七十万人。
沈黎青羌吐蕃首领奴儿结等钞边,数百里创残,公度九折坂,户输而人抚之,贷米粟千五百石有奇,耕牛犁锄之属四千有奇。
丞相叶公某尝欲以榷酤鬻之民,公谓:「请毋以他,以成都言之。
日鬻酒二千缗,岁七千馀万,计三年抵产,必二百十万,其谁能办此?
曩岁听民请买,一道之广,仅有县镇六十馀所应令,而繇此荡产亡身者十五六,此与东南酒坊不可槩论也。
万户酒之说则习俗各异,如成都十县,岁为酒息八十三万缗,若敷在民间,其为害甚于官榷也」。
识者韪之。
公摄茶马司日,诏吴挺提举买马,且俾岁市七百疋。
公奏:「使岁七百而止,须争先收,尤有妨茶马司岁额。
况旁缘增多,不止是耶!
请为管认所买之数,发往兴州」。
奏三上,不报。
又条奏七害,大略谓:「乾道三年以前,吴璘以买马夺御前三衙岁额,故提举茶马官续觱张德远皆以罪罢,虞允文为之禁止而后军实仅足。
今而命,其弊复见。
两司竞买,马直必增,外骄羌夷,内耗国用。
又诸军青草钱乃马军资以自赡。
十年间托买马以拘收而实夺之,虽有旨给还,久未施行也。
三边各有大屯,而兴州一军独听买马,使皆援此为词,从之与,抑拒之与?
诸军必并缘私贩,宣抚司必禁止,此必开二司之隙。
护送鬻马蕃客以防抄掠,今乃抽索吏人,须知此必各有行移,互相牵制。
臣反覆思惟,无一而可」。
是时吴氏拥兵再世,公亦欲假是分挺之权,非但为马政请也。
汉中久旱,公蚤夜孜孜,凡以请祷矜恤者靡微不尽。
是时剑外九州和籴,兴元为多,又以马运所繇,刍秣不赀。
公尝匹马行阡陌间,密访民病,有媪进而言曰:「民所以饥,和籴病之也」。
泣数行下。
公益加感叹,乃奏夏料宣司粮皆籴,而秋料宣司粮、大军粮以灾伤关总领所,或放免,或停籴。
籴既不及,民大悦,公于是已有意于九州罢籴之请矣。
绵州之屯岁于彭、绵、石泉省计截籴二万馀石,而彭之劳费倍之,且绵之米价石伍千,而远输者反不下十馀千,公请差官就绵籴买,以宽民力。
范公成大尝奏兴、洋等州义士并金州保胜军、关外四州忠勇军皆与义士一体异名,盖陕西弓箭手法,非调发不得差使,今兴元府都统司欲以义士看烽,利州东路安抚司欲以义士把关,非法也,乞放陕西旧比修成专法。
诏从其请。
公奏谓:「成、西和皆要边,而文州诸羌反侧未定,今既难以乌合禁军差替乡兵,都统司又不肯差屯驻军,今守关看烽义士、忠勇军又碍近旨如此,则拘违法之微文,成撤备之大祸。
又关外忠勇军并弓箭手等给地免税之人与兴、洋义士不同,始因宣抚使张浚吴玠等措置马步军二千馀人,已经数十年,军额见存。
如一家三丁,一丁为军,二丁为农,或耕或战,各不相妨。
诸军自备甲马,各有部曲,并如正军。
自乾道以后,宣抚司始令依义士专法,然犹在砦屯驻,在州教阅,或一月一替,或半年一替,未至全年放散,今制置司仅以农隙教阅五十日。
夫五十年训练之卒而一朝纵之,经年不教,则事艺退堕,与义士无异,此臣之所甚惜也。
以臣愚见,兴、洋等州义士并金州保胜军未尝差使,自当依制置司所引专法施行,而四州忠勇军、弓箭手及兴利义士、文州忠胜军,守关、看烽,番上教阅,请仍依久例,惟申严私役之禁可耳」。
公之不为茍同又类此,而于吴氏之专横尤切切致意焉。
先是,公宰眉山日较成都转运司进士,因策问极言久假兵柄之患,忌者或持以示挺,挺蓄愤久矣,至是滋忿。
暨公领饷事,挺缪奏,谓军食陈腐,龙、剑米粗黑,孝庙内批,凡再赐公。
公奏此土实不同也,乃各缄样进呈。
上大悦曰:「李蘩晓了如此」!
于是挺之妄穷矣。
未三十年而曦以蜀叛,士益服公之先见。
公讲学临政,皆探原寻流,取法前古。
读书有《春秋至当集》、《春秋机关》、《春秋集解》,又采摭群书,自春秋迄战国时事,以年月而纪之,曰《战国前书》,又有《通鉴汉唐详节》、《汉唐事类》、《三国捷径》、《南北精华》。
其为文则有《骚坛武备》,有《忘筌集》,有《薤露碎珠》,有《韩退之书墓式》,有《经语提要》。
其临政有《理财要术》、《荒政录》、《榜示鼓舞集》《、经总条画》、《台备录》、《西宪杂记》《、榷牧集》、《山南杂记》、《帅阃备录》、《总所财赋源流》、《总司杂记》、《奏免和籴录》。
自经史子集,无不覃思研精,昼抄夜诵。
自号桃溪先生,文曰《桃溪集》一百卷,今藏于家。
公历仕三十年,所交皆当世名人杰士,而平生受知如叶公某汪公应辰、晃公公溯、公武、王公炎、王公之望、查公籥、宋公似孙、范公仲恺,荐进人才如宋公若水杨公大全李公舜臣、杨公甲、韩公炳黄公裳、范公荪、马公觉、吕公商隐、张公子震、王公咨、费公士戣,其后各有以自见于时。
类省试主文,所得进士费公士寅安公丙、刘公甲、陈公咸、李公兴宗游公仲鸿,自馀不可悉数。
公事母太宜人以孝谨称,母得风痹之疾,扶侍者爪辄侵肤,公以身尝之而忘其苦。
至于兄弟患难相救,有无相通,无一閒言。
从兄江西刑狱使者望临一时,讲论赓酬,弟兄自为知己。
公娶史氏,封宜人,以仲子升朝赠硕人
四子:重祖、文老,皆早卒;
璟,用荐者改宣教郎,寻以通直郎致仕;
瑀,朝奉大夫、知涪州
女一人,适朝散大夫、前知成州罗仲甲。
孙男四人:宽民,承直郎佥书资州判官
泽氏,将仕郎
安民觉民
孙女七人,外孙男女五人。
年六十有一,卒于淳熙四年闰六月壬辰,葬以六年二月甲子,墓在晋原县鹄鸣乡思恩里甲山之原。
铭曰:
天生斯民,后王所司。
小大相维,是保是师。
是心之存,则善推其所为。
民我知觉,民谁溺饥,斯须弗存,秦越瘠肥。
舍是非之公,搉利害之私,匪画于浮议,则沮于不见知。
烈烈李公,惟义是比。
之死靡移,上孚君心。
内格众允,外销群疑。
呜呼,诚可以动天地,贯金石,矧一气而同体者乎!
息庵 南宋 · 王迈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五八、《臞轩集》卷五
大丞相正简公之弟泉卿,吉德君子也,晚作寿藏于府居之东,附庸一庵,名之以「息」,崇清侍郎为书扁。
以其婿洪思义于余为中表,求文识之。
余三以固陋辞,不可,乃申绎其义曰:知息之说者,其知道之所存乎。
东方既明,憧憧而起,朝名市利,野耕道贩。
及暮而归,百动皆止。
此一日之息也。
春律肇始,世故一新,夏暑秋潦,动勚万状。
及冬而休,优游卒岁
此一年之息也。
少而稚騃,求欲无厌,壮怙血气,与物为敌。
及老而安,复命归静。
此一身之息也。
虽天地亦然,迅雷疾电,俄顷交作,飘焉歘焉,观不容瞬,大雨且霁,悉敛于无。
狂涛巨浪,经由百川,澎湃而来,若号若怒,及赴诸海,寂然方平
凡此者皆天地之大息也。
惟有道者能知之,不以吾有限之身与彼之无穷者相剽相击,相靡相刃,而不止也。
是故御神气以游太和,调天均以禦外物,神动而天随,体充而宇固。
方其酬世接物,不将不迎,则虽不息犹息也。
及乎观性之元,求我之始,复与造物磅礴为一,则虽息犹不息也。
叶某生长相门,壮岁就举觅官辄不利,乃顿悟而浩叹曰:「是皆伐我之朴素而溷我之清明者也。
蕉鹿存亡,塞马得失,何足离跂攘臂于其间哉」?
于是弭节此庵,以娱暮日,而以息名之,非真有见于道者,其孰能贯生死于一途、等千古于一瞬乎?
人皆知公以息为息,而不知公以不息为息。
若谓公之名庵,止于庄叟失我息我之义,是舟之刻虽存,而剑已不可索矣。
谓余不信,以问玄冥参寥之徒。
叶梦鼎右丞相咸淳三年八月十六日辛未 南宋 · 宋度宗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九、《咸淳遗事》卷上、光绪《宁海县志》卷一七
太微上台之象,开德宣符;
北垣次辅之躔,出度授政。
朕上稽乾则,首正皇纲。
实维阿衡,既任天下之重;
仪图山甫,式遹东方之归。
若时登庸,兹乃俾乂。
念无踰于旧学,遂分理于繁机。
载揆刚辰,诞扬丕号。
具官叶某气和而德粹,识远而谟明。
公辅之才,当大事而能断;
多保釐之绩,虽小物以克勤。
简在先朝,扬于二府
是为耆艾骨鲠之望,允也股肱心膂之臣。
习于正人,敢忘受业之后;
率时昭考,爰念继绪之初。
肆予思艰,往求攸济,密藏弥缝之用,迄底鬷假之平。
忠既报于原陵,曰宅乃牧;
政遂成于青社,以粒我民。
有嘉勤劳,深切注想。
父臣不改,朕心乃知。
方今建大政,兴太平,一本《春秋》尊上公之义;
聚众思,广忠益,允赖旦夕弼厥辟之谋。
必左右大夫国人皆曰贤,则朝廷百官远近正于一。
久矣金瓯之覆,幡然衮衣之来。
每怀朕即帝位之时,维公暨汝;
兹当爰立作相之日,实帝赉予。
君臣遇合,夫岂偶然;
祖宗付托,庶其在此。
笙镛斯叶,岩石具瞻。
彦博提军国之纲,而臣光膺机衡之位。
有谋则就,用成元祐之隆;
同气相求,兹推西洛之老。
乃延登于端揆,以光绍于前修。
特超赐位之阶,仍总本兵之柄。
申陪多赋,并衍真畬。
于戏!
先王敷求哲人,是为后嗣之辅;
天子动无过举,必繇右弼之咨。
适当四年既效之期,共万世无疆之业。
予欲速法之道,汝亦昌言;
予欲诞保文武之民,汝其猷训。
同跻于治,惟暨厥心。
特进右丞相枢密使
波罗蜜 明 · 王佐(汝学)
《隋书·四夷传》:“百济有异树,名波罗婆。”《酉阳杂俎》,段成式著。《异木篇》云:“婆罗婆树,其实如瓮。”又云:“出波斯国,亦出佛林国,呼为阿苦亸树(苦,明正德琼台志》卷八作“菩”。 )。长五六丈,皮色青绿。叶极光净,冬夏不凋。无花,结实从树茎出,有壳裹之,壳上有刺。瓤至甘甜,可食。核大如,一壳里中有数百枚。核中仁,炒黄,食甚美。”此其书之所云,与今之所见无异。然且咸以为异树,则是树自古未有种于中国也。国初时,始产临高,邻邑父老曾有未之识者。少时亲见其然。及今方五六十年,邻邑大半有之。则是此种传来未久,当在元中叶时也。
大易称硕果,此物无与友。
重大难著枝,一一树腰吐。
造化妒全美,命形有好丑。
好者如圆瓮,丑者如缺缶。
周壳刺森森,乍见惊触手。
秋来腹酿蜜,好丑无不有。
簇簇黄金胞,十百聚一母叶某。)
胞胞崖蜜满,蜜霜堪比偶(霜,明正德琼台志》卷八作“唧”。 )
异香谢龙脑,慎摘敢轻剖。
置之密室中,香风穿户牖。
霜刀分黄金,入口来聚首。
老稚各满量,弃核收升斗。
濯香炒其核(其,明正德琼台志》卷八作“弃”。),比栗犹可口。
下惠食饴美,思以养黄耇。
我心亦似之,食此忍下脰。
忆昔博望侯,空遍西域走。
波斯佛林产,武帝曾识否。
寥寥千载下,识者属谁某。
怪哉段成式,秘检搜二酉。
著此异木篇,其传亦已久。
何时来琼海,名称小变旧。
无乃西海舶,世远不可究。
在昔岁丙辰,尤物为民咎。
谁俾死复生,女中尧舜后。
遗泽万万年,每食祝万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