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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丞相书嘉定十一年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四、《西山文集》卷三八、《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一
正月吉日,具位真某再拜上书丞相国公
某窃闻之,礼有出于前代之所无而后世以侈心为之者,生日是也。
考其源流,盖昉于有唐开元之际。
方是时,宇内乂安,民物蕃阜,天子方崇燕嬉侈玩好以夸示得意,于是千秋之节兴,而导谀之臣相与从臾,以求媚悦,先正太史范公固尝讥其非礼矣。
然而沿循至今殆数百祀,其为说则曰臣子所以尊君父也,是固有不得而废者。
若夫王公大人之生日,门下之士则争为赋颂以赞咏功德,四方牧守则竞为瑰奇靡丽之献以希容悦而取宠荣,是果何义哉?
而近世以来,转相侈大,莫有悟其非者,此某之所以喟然叹息也。
今者丞相国公初度之临,窃伏惟念,登门墙辱顾遇不为不久,而踌躇四顾,亡一足献者,盖道古今而誉盛德,既非固陋之所能为,而饰仪物驰苞苴又非事大贤君子之道,用是迟回旬月,以迄于今,未能以自决也。
曾子曰:「君子之爱人以德,细人之爱人以姑息」。
昔者开元之际,其事侈矣,曲江张公不以贵臣近戚之所献者献其君,而以治乱存亡之鉴献其君,疑若违众自异者。
由今观之,彼贵臣近戚之爱其君与公之爱其君,果孰为至耶?
某尝窃谓,不独人臣之爱君其道当然,凡士之愿忠于知己者亦莫不然。
某虽无似,然受丞相之知甚深,而思所以报丞相者甚至,故今也不敢以世人之事知己者事丞相,而愿以昔人之报知己者报丞相,庶几自附于君子之义而免蹈细人之讥,惟高明垂听。
今天下之事众矣,某皆有所未暇及者,独以为丞相膺非常之知,居甚重之寄,当以古人之相业自勉而不当以近世之相业自安。
古人之相业未易以遽数也,顾尝反复诸葛武侯行事而得其用心,窃谓秦汉而下一人而已,故愿为丞相诵之。
盖自昔人臣居重位秉大权者,虽或遇知于明君,未必不致疑于庸主,虽取信于君子,或不能不见忌于小人,同类怀其恩,未必无以召异己者之怨,国人钦其行,未必有以服夷狄之情,一时赖其功,或见绌于后世之公议。
而侯也,不惟先主托以孤幼而弗疑,虽刘禅之庸亦举国听之而弗忌,不惟公琰文伟诸贤尽心而为之用,虽杨仪魏延之悍戾亦皆捐躯效命而弗辞,不惟器能受任者竞劝以答其知,虽流徙废放之徒亦没身怀思而弗怨,不惟举国信之,当时尊之,而泸夷之约束,沔阳庙祀,至于今不废。
侯何以得此哉?
曰开诚心、布公道而已。
诚之与公,天地鬼神有不能违者,而况于人乎!
今读侯之传而想其为人,其事君如亲,待诸贤如朋友,抚群下如子弟,襟怀洞然,与物无间,形之表奏则忠恳足以悟上,发之教令则感激足以动人,其所存无一而非诚也。
至于生杀废置,虽出其手,然而爵不滥于罔功,刑不挠于贵势,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惩。
何祗小吏也,其材可录则越次而升之;
马谡上宾也,其罪当诛则流涕而戮之。
持心之平,无异衡石,用法之信,可质神明,其所为无一而非公也。
惟诚惟公,终始一致,故上不求于君而君信之,下不蕲于人而人服之。
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斯言虽小,可以喻大,讵不信哉!
侯之开府也,发教群下,恳恳焉以集众思、广忠益为心,而自谓闻得失于州平,见启诲于元直,受尽言于幼宰,赖谏止于伟度,退然自托于不能之地,若无一事之不资诸人者。
盖智虑之所及者易穷而是非利害之错出者难见,吾惟集众人之智以为智,合众人之虑以为虑,则天下之善无不在我矣,何必扬眉瞬目,矜自我出哉!
自昔秉权用事者,鲜不悦人之赞己而恶人之议己。
夫以赞己者为忠则忠言不得进矣,以议己者为罪则己过不得闻矣。
而侯独不然,观其谆谕告戒,一则曰有忠于国则亮可以少过矣,二则曰诸有忠虑于国者,但勤攻吾之阙,则事可定,贼可死,功可蹻足而待矣。
盖侯之用心主于为国而不为己私,求于济事而不求己胜,然国既安则己未有不豫其利者。
彼怙权讳过之人,恶人之议己而不知其爱己也,悦人之赞己而不知其误己也,以阿意为忠而不知其大不忠也,以不闻过为幸而不知其大不幸也。
吁,此侯之所以为不可及欤!
共惟丞相国公本以安宗定社稷之功结知圣朝,进位鼎铉,迨今十有一年,鱼水之逢,欢然无间,有非武侯所敢望者。
然勤身以辅政,内外之心犹或未尽孚,屈己以受言,而士大夫之情犹或不得以自竭,意者至诚尽公、兼听忘我如侯之所为,尚有当勉者乎?
某之不材,视曲江公无能为役,然自少小即慕其为人。
岁在作噩,备数右螭,属圣上诞弥之月,窃伏自念,诵《天保》归美之诗,不若陈敬之畏天之戒,故先奉觞之数日,昧冒直前,以祈天永命之书进彻宸扆,圣上亮其忠,不以为罪,至闻力行好事之语,则首肯再三。
某之迂愚,丞相察之素矣,故于维岳降神之日,不复以谀辞溷听览,而独诵其所闻如此,盖今区区效忠丞相之心,即昔者效忠主上之心也。
丞相诚能因某之言,考侯之行事,而勉其所未至者,则将天心格于上,人心说于下,功业日盛而福禄日隆,然后知某之规乃所以为颂,而爱人以德,非姑息者所可同日语矣。
某近尝以武侯之十二字锓木于州治之思贤堂,且推本侯平生功业之所自出者为之跋,谨摹本以献于执事,如赐览观,亦足以知其志之所存。
干渎严尊,无任震惧之至。
葛应龙劄子1236年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五一、《清献集》卷一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某等辄沥愚衷,仰干钧听。
某等窃观昔人有言:士之致远,先器识,后文艺。
絜是矩以观人,真取人之良法。
盖尚器识者必重厚,颛文艺者多轻浮。
重厚之士如金石齿革,虽贵贱不同,而咸适于用;
轻浮之人如镂冰刻楮,虽华采可观,而无补于时。
此王、杨、卢、骆所以不见录于裴行俭者也。
国朝沿唐旧制,以科目取士,名公钜儒率由此途出,然拔十得五,宁免遗才。
使通今学古者或皓首衡茅,笃行厉志者或混迹渔樵,而上之人徒有乏才之忧,良可慨惜。
先正苏文忠公尝请于先朝,欲于科举外别选奇人异能之士。
诚以程度之文,一日之长,不足以尽人之能否,必广招徕之路,庶有抱负者咸得以自见耳。
某等伏见具位葛应龙,器姿朴重,材识茂明,行不诡随,言无欺伪。
其著为文章,循循焉以先贤为准的,而不为时俗夸多斗靡之辞。
其见诸议论,断断乎以古道为可行,而不徇苟且因仍之计。
安贫自守,择义而取,与之剧谈时事,每慷慨激烈。
迩者天久不雨,茹素默祷,久而不倦,人皆笑其迂,而乃自谓未有至诚而不动。
其愿悫之实亦可略见,决非近世投书自鬻、大言无当者之比。
水心叶公絜斋袁公悉皆许可,而半生困踬,独抱苦心。
曩岁从官如余兵书、袁吏侍赵兵侍李刑侍合词以荐于朝,而秘省官又合荐之;
应龙以其所论著经说杂文进,又蒙朝廷差充国子监校勘,寻又与永免文解。
其志尚高絜,久不事举子业,恐徒负公朝优异之典。
若畀以一命,使展布寸长,必能究心职业,图建事功,其视较锱铢于寸晷、决得失于一夫,所得远矣。
近世固有妄庸男子,冒军功、窃宠禄者何可胜数,如应龙之才之志,沾以微恩,亦朝廷所不惜也。
某等职在论思,不敢蔽贤,欲乞朝廷特赐敷奏,毋使养素丘园者有不遇之叹,某等幸甚,多士幸甚。
干溷钧严,不胜悚惕俟命之至。
宋故太府寺丞建昌军王公墓志铭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九、《鲁斋集》卷二○
江左名家,王为著姓,其后散居会稽,谱牒不绍。
婺之七邑皆古乌伤之地,而隶会稽
乌伤有乡曰凤林,里曰王村,皆王氏之聚居。
皇祐中有讳固者,始以进士决科,邑人荣之,改曰折桂里。
凤林徙于浦阳者未有显人,由浦阳徙于吴门而显者忠惠公也,自浦阳徙于金华而显者公也。
公讳梦得字起岩,旧名秀之,字子俊
曾祖讳吉,故秉义郎
祖讳汝谋,擢秀未振,两举于浙漕。
父讳朝佐,积善发闻,笔耕终其身,以公显,累赠中奉大夫
妣薛氏,赠令人,奇山先生之孙女也。
公生于嘉泰癸亥九月辛卯,少同□氏师乡先生徐公仁杰,业勤志专,日赪面不避。
京庠太学,凡三年,每试辄中,竟擢端平乙未第。
时方更化,召真文惠公典贡举,士气欣跃。
发策问《大学》之要,公以敬为一篇纲领,援證详明,适契真公意。
既第,往谢,真公力疾延见称赏,勉以远者大者。
迪功郎临安府钱唐县主簿,兼领学事。
旧有夫子庙而无学,公曰:「兹非缺典欤」?
白京尹赵公与权
尹慨然发帑继廪,命公董其役,礼殿讲堂、斋馆门序,翼翼沈沈,严邃深靖,款谒有次,公养有廪,像设礼器,咸应法度。
既成,潼川吴公泳为之记。
赵公素严,或呵叱僚寀。
公独当其意,檄入佥幕摄臬事,莫不异之。
时水失其性,京邑靡宁,以脩江筑埧为急务,委公受给物料钱米,锐意事功,戴星出入,靡劳敢惮。
赵公白于朝,连进两资。
淳祐辛丑,浙漕魏公峻辟充犒赏所准遣
癸卯,都承韩公祥领盐事,请于朝,差兼浙漕干官提督盐场
京尹赵公与缙兼漕,以和籴赏奏貤乃僚,故公自关升四转承直郎,以考举改合入官,转奉议郎,差知临安府盐官县
史嵩之当国,都承韩公谓公曰:「某已荐公于庙堂,许除掌故矣」。
公力辞侥倖改秩,法当作邑,不敢躁进,韩公竦然。
未几嵩之去国,人以公有先见之明,公以为自立之道当然也。
京尹盐官次远,因怒于潜宰,欲劾以辟公,公曰:「夺人之职不忍为」。
亟奉母东归。
弛劳里居,访寻师友,益求其所未至。
丁未十一月,趣领县事。
是岁两浙大旱,临安为甚,公即讲荒政,列为四等,以甲户劝分。
工商自营,细民籴贫乏赈,米价既翔,常平府仓所发有限,而续食尚远,于是痛撙县帑,分甲户籴于邻境,凡一千七百石有奇以济。
自督四隅,分委佐官督六乡,官吏日券屝屦之费,皆优给之,不使一豪扰都保。
巡视既频,访问又审,而欺弊自缩,民沾实惠,百姓乐业。
详见葛应龙《赈荒记》。
自公筮仕,连七年,勤劳尽瘁,幸需邑次,始得休养精神,为作邑之本。
故宰壮邑,词诉虽繁多,据案剖决,民无稽讼,狱无停囚。
事至见一定,不畏强禦,不可转移。
或以拘执议之,公曰:「吾平生亦颇得执力」。
淳祐己酉闰日,丁母夫人忧,辛亥服阕,壬子五月差知和州含山县
王公野守金陵,檄入制幕。
甲寅,复辟为江东帅机,王公还朝,解职。
十月,差充安边所主管文字,待次,丙辰供职。
本所文字最为繁夥难考,一付吏手,公为之置籍。
诸郡谍入易于钩榷,积欠至累钜万。
公疏剔白于朝,截界蠲免,丞相程公元凤倾心从焉。
戊午十月,差干办行在诸司审计司
开庆己未七月,除太常寺簿
丁大全当国,有荐公者,丁欲除察官,使戴庆炣谕意。
公巽辞,又使王立庆来觇之。
公力言「愚不识时,岂堪任此」?
立庆复命,言必不为用。
丁怒,嗾汪自强劾公。
未几丁败,公奉玉局祠。
辛酉,除太府寺丞
会朝廷委书,拟提领内帑纲解所,或疑公阴夺其权,谗于侍御史纯夫奏免。
癸亥奉祠
咸淳乙丑,差知建昌军待次。
戊辰三月有旨,奏事讫之任。
公首言:典学者帝王第一义,有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脩身之功,而后有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效。
茍诵说徒勤而无践履之素,观美是务而无真实之行,则是内外判而为二,而帝王之道可以袭而取也。
使虚言可以修己治人,则二帝三王何为兢兢业业,为是烦重勤苦哉!
今日之天下,正在于文太盛而质太衰。
恳恻笃厚之意,朴素真纯之风,几消泯而无馀,媮薄欺伪愈出而愈巧,粉饰涂抹日密而日精。
发号施令可诵而述,而奉行脱略,递相欺蔽。
分司列职,缪为勤勚,而畏嫌避迹,不究底蕴。
号为良吏者亦不过择其可以得美名则汲汲行之,百姓隐忧未尝拯恤也。
最是士大夫心术日坏,掇拾先儒绪言以为裨贩之地。
由是起声誉,由是窃高爵重禄,责以实政,平日无具,临事颠倒错谬,又善为强辨以文之,以至比闾族党之士,终身酣痼于无用之言。
四方之贾,百艺之工,懋迁之急,制造之勤,类皆轻薄纤靡,不傅于质。
举天下之广,熏蒸鼓荡,天地之气,朘削亦薄,物产安得而可裕乎?
愿陛下以一身为天下准,发自渊衷,允蹈实理,体之于身心,验之于宫庭,察之于视听言动,一本于典学之实。
意气之所感动,精神之所振刷,人安有不率从者哉!
进退人才不取白望,必考实绩。
凡议论之偏,迎合之巧,当抑而不用。
或传闻之失,疑似之混,必别真伪,不乱于浮言。
真材实能庶可得而择,治功安有不集者乎?
第考其大略,谓今日千里长民之寄,事之集不暇给者,纲解是也,纲解之所以难者,赋税陷也。
于是都省有推排之令,布告四方,越四载未有就绪者,何哉?
要须先定规模,曲尽事情,使之持久而不变,然后可以成功。
夫自州而县,而乡都官,而保,寸寸而较之,夫岂易事?
其势不容不自乡都官始,此皆豪家大姓实为之。
昔者,官吏精明,监察严而稽考密,乡都有所惮,不容其私。
今也不然,州局无可专委之官,胥徒皆少年无赖之辈,豪家大姓先生慢心,釐改在其手,步算在其手,造籍在其手,虽亲戚故旧之产犹不容不隐,况纠正其自产哉!
怀私得便,平日并吞之心反因是以售其奸。
况守令更易靡常,识见不同,规模屡易,贫弱长受困苦,而赋税卒不得其实。
愿于户部暂建一司,择通练之才专督其事,审定规模,守令不得轻紊;
州县申命一司,专任关割之任,就以牙契委之。
交易必用官纸,不许用私纸,因得以考其关割,户籍不至陷失。
一劄自上而下,由本以及末,二劄自下以上,由末以推本。
非更历世变之深,考察物情之熟,不能道也。
六月,至盱江视事。
盱之地据东南上游,山高而水清,故士以经术议论词章擅名者代不乏人。
其俗刚而其材武,易动而难安,挟干戈嗜劫掠,亦时有之。
必一大治而后定,不过一二十年又起,多由富家征取太苛,而民不能堪。
是时有罗动天者,怨其主谌氏,相挻劫其家,乘势入县焚燬。
公急调兵收捕,多立赏格离其党,不旬日擒其渠魁,法外枭其党几二十人,咸谓平内乱未有如是之速者。
前乎此,每有警,多藉隅总协力,其势不容不白诸司
援兵之至,速则纵杀大掠,反甚于寇,缓则忌功生事,此前世之通病也。
公以自劾待罪,有旨无罪,宪使犹上为法受恶之章,竟予祠。
一时贤士大夫公论翕然惜其去,公自以为当去无尤也。
家居三年,优游自适,出于吉凶悔吝之外。
旧号约斋,更曰澹轩
辛未之春,忽患壅嗽,自是脾虚不喜食,荏苒半载,虽羸弱力疾无惰容。
一日,子侄进药,忽正色曰:「吾至此何以药为?
倦甚将寝」。
左右解其意而衣冠之,扶以寝,气渐微而卒。
时一月二十八日,得年六十有九,积阶至朝请大夫
娶邢氏,先十有九年卒。
子曰某官。
女一人,在室。
孙女一人,尚幼。
公检履纯固,丰度间雅,未尝有慢易之色,而不失于和。
未尝无嫉恶之心,而终归于恕
每恨少孤,祭必尽敬,终日怆然。
墓木毁于风,亦感叹流涕,曰:「吾不复见此木之成矣」。
奉母事兄,怡怡愉愉,以禄养为幸。
中年哭母哭兄,哀瘁殊甚。
敬丘嫂如母,抚孤侄如子,教之成剡之泽,一门和气,人无间言。
自奉至简,衣食不求丰,出仕三十年,儒素如故。
少游乡校,时迂斋楼公典教,作兴士类,尤器重之。
及驱驰宦辙,刮目交誉者皆当世伟人。
八剡三□□□□有所挟地,凡赞幕府,宰畿邑,剖决断拟,当代吏师皆印可。
生平手不释卷,异端杂说不肯一过目。
与人交未尝汎予,久而弥敬。
无訾訾之态,戒子侄择交,必取其谨重有识者为友。
尚谨严,厌雕凿,谓宁过于平淡,不可过于浮靡。
每闻四方水旱盗贼,及当路政事或未当,忧形于色,若身任其责者。
此皆公之实行也。
予每诵公之奏疏而有感焉。
旨哉,文之大盛乎!
古之所谓文者即道也,君臣父子之敬爱长幼,夫妇之别,威仪之则,词章之懿,皆天理人事自然之文也。
以之制礼而作乐,以之经天而纬地,以之美教化而厚风俗,以之播告四方,流传万世,无非此文之全体大用,与天地共立而不可泯者。
吾但忧其未盛,而岂忧其太盛哉!
后世以文取士,而文始衰,榷无用之词为有用之的,上慢于择,下茍于应,上下以虚相与,遂至于天下无实学。
无实学则无实才,无实才则无实政,圣贤明善诚身之本、礼义廉耻之教几泯焉不闻。
俗弊风讹,迭相誇尚,心迹言行晓然相违而不以为异,事情物理公然相背而不以为羞,举天下驱而囿之于一虚之中而不知变,此公之所谓太盛也。
人竞趋于虚,公独趋于实,宜宦涂坎𡒄而卒不得大试也。
呜呼悲夫!
将以明年某月某日葬于赤松砂湖之东阜,从治命也。
公之子侄以予与伯仲从游之久,必知公之实,来请铭其墓。
予以才思刊落固辞,而请益坚,遂为之铭曰:
天赋之介,而济以通。
中立不倚,出处从容。
妙龄筮仕,有驱其疾。
两寘周行,孰媒孰隙?
白首承鄣,入告于庭。
文弊赋残,本末备陈。
盱俗易动,乱宜速殛。
曷忌曷仇,义当坐黜。
既适我愿,既返我庐,坚守我约,澹然自娱。
进不隐贤,退不茹愧。
疾病莫昏,油油而逝。
东阜之卜,沙湖之旁,手植松桧,祖阡在望。
沙湖之旁,东阜之卜,有勒斯铭,永相遗躅。
宁海县题名记绍定二年十二月 南宋 · 吴子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三、《赤城集》卷四、《台州金石录》卷九、光绪《宁海县志》卷二一
宁海题名记,不知始何时。
宣和间楼府为记,称始锓以木,更用石焉,然颇以井聚僻寂小其县。
宝庆二年冬会稽王君至,僻寂者渐稠密矣。
君顾谓县当问民俗,不但誇井聚。
民俗厚,虽僻寂未宜小;
民俗薄,虽稠密未足誇也。
宁海之民力耕钓,安赋输,见谓勤朴。
于今尚尔,意其在宣和前未接京邑华靡事,其俗之厚无疑矣,而可以僻寂小之哉!
然今既渐稠密,亦渐炽于争。
盖地迫山海,产悭食啬,有足悯者,未可遽咎其俗之薄也。
且人情本尚平,纵趋险可复御以险乎?
人情本尚易,纵趋难可复御以难乎?
自是洁己究民隐,每黎明达分夜,甲是乙否,语同家人,所与夺一于理义,威术弗仗也。
听之东有堂老几仆,葺之如新,榜「平易」,以见其志。
既又谓题名虽更用石刻,亦磨漫不可读,别市石重刻之,增本朝而上三人焉。
曰刘毂,曰陈仲通,仕、唐风迹不大著
陈长官,名莫详矣,而知其仕吴越吴越议增赋,上书死争以免。
由是观之,果援其民以避险难,千载讵终泯耶!
今石之上名氏班班,苟过其下一二数,孰为追继陈者,孰为远愧陈者,有耸慕而遐思,有怒眦而切齿,蚩氓得以肆臧否,贱隶得以公赏诛,可畏而不可诬也。
式劝式戒,具兹石焉。
然则以僻寂小其县,民之望于令者安在?
以平易孚其俗,君之望于后者有竟乎?
君名准,字端己,遂初先生之次子,于是世其家矣。
绍定二年十二月九日荆溪吴子良记,建安葛应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