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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元质祠堂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五、《絜斋集》卷九、《歙县金石志》卷二
士生于世,以笃实不欺为主,对越上帝而无嫌,质诸古人而不怍。
微有差焉,痛自惩艾,无复毫发之矫伪,是谓笃实。
呜呼!
若乡友舒君元质者,真其人欤。
元质状貌不逾中人,而雅有大志,耻以一善自名。
每自循省,苟不闻道,无以为人,汲汲乎不啻于饥者之嗜食,寒者之索裘也。
游太学,结交皆良友。
张宣公中都元质请益焉,有所开警。
又与其兄西美、弟元英同亲炙象山先生,西美、元英皆顿有省悟,元质则曰:「吾非能一蹴而入其域也。
吾惟朝夕于斯,刻苦磨砺,改过迁善,日有新功,亦可以弗畔云尔」。
元质此语,某实亲闻之。
躬行愈力,德性益明,与其兄弟家居讲贯,若合符契,罔有差别,而后公论翕然并称之。
徽学雅称多士,而自规绳废弛,寖不如昔,前官每有不可为之叹。
元质典教此邦,奋然曰:「士之美恶,独不在我乎」?
则以身率之。
时犹在选调,同寮有为之经营荐举者,元质力止之曰:「是非我志也」。
既而令闻蔼然,诸公推挽惟恐后,元质始受之,不称门生,不以骈俪语为谢。
信道甚笃,利禄之念截然不萌,故诸公亦深亮焉。
教人以躬行,诸生知向方矣。
加之不惮勤劳,日日诣学,隆寒酷暑,未尝少懈,暮夜亦间往。
又筑风雩亭,会集其上,日有讲求涵泳之功。
质或不美,毋庸忿疾,端吾矩矱,需其自新,久乃有勇进不可遏者,此邦之人追思至今,佥曰:「吾乡学问之源窒而复通者,此先生实开之也」。
旧祠于学,庳陋已甚,拜跪不能容席,献享不共,未称所以尊崇之意。
校官李君以制及其诸生有请于郡中,乃营新基,为堂三间,宏敞明洁,非曩时比,所以示不忘也。
呜呼!
人心之不能忘,其惟有德之君子乎?
才能智术,事无剧易皆办,非不可喜也。
翰音之登,沟浍之盈,何以能久,岂若有德之可贵哉?
元质之贤行可称述者多矣,要以笃实不欺为主。
是主也,万善之根本,自信不疑,而后人信之。
如圭璋璧琮,人信其为美玉;
麒麟凤凰,人信其为嘉祥。
考其生平发于言论,率由中出,未尝见其一语之妄,此《易》所谓「有孚盈缶」者,可不谓有德乎?
元质既殁,诸子壹遵先训,秩然有伦,相勉以善道,乡党中以为仪表。
非有德之后,典刑犹在,而能尔乎?
行乎家者如是,宜其新安之教,入人之深,虽久而不能忘也。
祠宇告具,李君贻书于某曰:「事关风教,幸为我识之」。
某不敢辞。
敬义立斋记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七、《絜斋集》卷一○、《永乐大典》卷二五三六
始余受徒里社,汪氏之子名敏中字耐翁者,实从余学。
其性资端良而嗜书不倦,知其为佳子弟而已,未知其志之不群也。
其后耐翁筮仕为户掾南徐太守公秉,循吏也,一见而气类合,便为知己。
迨夫为总属,宰壮县。
倅名邦,秉心如一,职业愈办而公论益归之。
盖尝语人曰:「吾昔者读《易》,有感于『敬义立而德不孤』之语,自是服膺,拳拳不敢失坠。
持身莅官,无大愧怍,皆由是出」。
余然后知耐翁笃志于学,培根浚源者如此。
夫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圣人所以赞坤德也。
坤体柔顺,而以直方言之,异乎世俗之所谓柔顺者矣。
兢业之谓敬,敬则不欺,故直。
断制之谓义,义则不屈,故方。
合内外之谓道,夫焉有所倚,故不孤。
天生斯人,孰无此敬义,而立者实鲜。
见善不明,则懵于所立;
信道不笃,则立而不固。
诱之则动,挠之则弱,撼之则倾,不可与言立矣。
是故修身则道立
爱惟亲,立敬惟长,立人之曰仁与义。
古人之所以切切于是者,贵乎本固尔。
耐翁之宰南丰也,贻余书曰:「人戴天履地,灵于万物,要当出群拔萃,与古人为徒」。
余壮其言,而知其胸次所期有不可量者。
既以「经训」名其书斋,又求余言发挥之,将日观省,益懋厥德,可谓有主矣。
穆叔有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夫惟不朽是图,虽更历万变而敬义不亏,参前倚衡,无非斯道,此则耐翁之志也。
余是以嘉之。
边友诚墓碣绍熙五年十一月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九、《絜斋集》卷二○
绍熙五年九月庚辰承奉郎四明边公以疾卒,寿八十有一。
十一月丙午,葬于鄞县桃源乡石桥岙之原。
子恢泣请铭,铭所以发幽光,余则安能,然乡党老成,有如公者,可无传乎。
公信厚人也,余为童子时,已闻公贤。
长娶公兄女,获从之游,挹其貌,肃而温,听其言,简而真,徐察其人,安常务实,不自表襮,恂恂退逊,有前辈典刑。
余深敬之,而未知所以用力者。
一日入其室,视其铭诸座右者,有曰:「逆心行,事必生。
安吾分,无他恨」。
余然后喟然叹曰:公可谓知本矣。
流俗滔滔,不反诸心,故去古人远甚。
今公以心为师,其本如是,其为安分大矣。
美在其中,功深力久,其有不可掩者。
呜呼!
岂偶然哉。
公讳友诚,字仁叟一字应叟,世家于鄞。
曾祖玘,祖日章,考用和,三世俱不显。
及公习儒学,游场屋,则又屡不得志。
屏居深念,求所以自表见,虽生理未裕,经画勤勤,而雅志为善,不用世人诡谲牟利之术。
财日裕,德亦日充,处己应物,必诚必敬。
行虽遽,必端直,坐虽久,不倾倚。
品节内外,井井秩秩,庶乎孔门所谓不骄且好者。
尤严于祭祀,先事敬戒,备物以荐,鞠躬屏气,如将见之,年益高,持敬愈笃,虽细故不敢忽,所使令亦加敬。
每诵昔人「此亦人子」之语曰:「敬人所以敬己也」。
以是自律,复以教子,自婴孩时,饮食好恶,毋得自肆,长而绳约愈严,家事无钜细,躬其劳。
纵恢使学,恢游成均,亲四方师友,众皆之,公曰:「吾门户有望矣」。
凡财计事,无复缀意。
一日翻然,取曩所以治生者,尽更其辙,弃末从本,益发储蓄,散给亲党,馈无虚月,费广不靳。
贫士登门,延之坐,敬与之。
每曰:「人不当为财役」。
又曰:「钱财所以辅养吾气,当与人时,吾心快适」。
其高致如此。
夫人孰不惮绳检,而公行笃敬;
孰不欲专利,而公志及物。
所谓师心而行者,于是可验焉。
绍熙初,恢擢甲科,得镇江军节度推官,该慈福庆寿恩,封公为承务郎
今天子嗣位,进承奉郎,乡闾荣之。
夫人杨氏,先二十三年卒,至是合葬焉。
一子,恢也。
一女,适承议郎、知湖州德清县舒烈。
孙男曰驩老。
公笃于信道,清心寡欲,雅好书,尤喜读《论语》。
若有所契合,终身披玩,目昏不辍。
晚多疾,或劝之修鍊,答曰:「《论语》一书,无非养生法,何以他为」。
有味其言,非口传耳授者。
平生少怒,既老益习不怒,曰:「怒未必人畏,先自乱心,无损于人,祇以自损」。
余以是知公德度非浅,丈夫所及,可尚也夫。
铭曰:
嗟吉人兮端良,虽则幽潜,其究芬芳。
弥光兮,石桥之藏。
准斋先生吴公行状淳祐四年七月 南宋 · 徐元杰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五八、《梅野集》卷一一
先生讳如愚字子发临安钱塘人
家世以积善闻,至武翼公,益茂厥钟。
先生生而岐嶷,骨象异凡儿。
武翼居閒垂二十载,笃意义方,择名士为师。
课书一览成诵,辄通晓大义。
甫弱冠,于诸子百家靡不究竟。
一日,忽厌喧杂,往居城西别墅,捐绝世虑,凝然寂然。
未踰月,顿有所悟,自是留心清净寂灭之教凡三四年,《传灯》有节,《庄》、《老》有解,将终身焉。
已而言曰:「《系辞》言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
吾道之大,体用兼全,何必死灰槁木,独善其身而已」!
乃弃所学,以孔子为师,赋诗寓意,有云:「践履不加功,虚行岂为道?
有体必有用,辨之所宜早。
成己以成物,斯殊佛与老」。
定省馀閒,刻意经学,所得日富。
世味澹如,不以仕进之为念。
武翼年及告谢,乃乞以泽官之,先生弗知也。
迨寝疾,始语之,故且勉以仕,补承信郎
吏部铨,调福州连江监税
故例,山货至,有抽解,名曰呈样;
又有合收税钱不附赤历者,皆税官之利。
先生悉禁止,无一毫之私,商旅皆愿出于涂,课入盈衍。
处同寅间推诚相予,和而不同,邑大夫深敬之。
讼有难,多所资倚。
先生不察察为明,每以理义开晓,莫不感服。
邑有讼事,愿委之先生部使者讶之,问其故,咸曰连江县政皆吴监税相赞剖决,民自不冤。
由是当路交荐,以为可备知县、县令任使,举词类以清正廉介、公平明敏称之。
南安教林君益严精场屋文,既收上第,来摄簿正,爱敬尤深。
一日治具招先生,以所著私稿与得之师友间者,类分胪列,相谓曰:「公天分高,践履实,天将畀以大任,不致君泽民不已。
局于右列,志不得施。
愿以衣钵相传,一第直慁子耳」。
先生逊谢之。
又曰:「税务多善书吏,纵不屑科举,漫录以遗诸郎,可乎」?
先生终弗诺,林益加敬,闻者叹服。
再调平江常熟县户部原塾犒赏酒库。
整顿规矩,总其大纲,尽革异时苛琐之政,课入由是整办。
库隶漕台六十有四,大半西班居之,间有弗谨厥职,自贻伊戚者,往往逮系,日至于部使者之庭,惟原塾举职。
赵公伸夫深嘉之,檄入幕府,延见进礼,俾督诸库。
先生终辞焉,乃以洁己、好学、不凡荐于朝,备升陟任使。
既解职,时吉安人年踰八秩,谓不当驱驰就养,以荣其亲,遂不复扣铨,杜门里居,共子职惟谨,研究理学,多所发明。
虽所守坚定,未尝请于人,有欲坐致者亦不可强,然声华旁畅,自不容掩,登朝之士与上庠名流、四方学者,过从日盛,车辆盈门,先生莫能拒。
当国者不能无疑,乃遣都司之亲信者诣先生,觇所为。
既见,言动中理,惘然如有所失,遂倾心愿交焉。
当国者闻之,亦为起敬。
交游中有相知之深者,念其贫无以养,欲白庙堂畀祠廪
先生闻而力止之,谓君子爱人以德,非所望也。
府尹雅知敬,欲月致馈以示优贤之意。
先生一介不取,乃先遣所厚致意焉。
答曰:「某于府尹有桑梓之分,平时足不登贵人门,若坐受馈,是无礼也。
因馈出谒,不应遽变所守,曷若勿讲之为愈」?
自是诸公加敬,愿为久要交。
继是尹京多故人,先生例以前说却之。
吉安人忧,哀慕骨立,发须尽白。
卒哭颒栉,须眉尽脱,阅月复生,其黑如旧。
终丧不茹荤酒。
既即吉,亲朋咸劝以仕,先生叹曰:「余以父命受官,继以母养就禄。
今二亲俱逝,宁复作是念耶」!
自是磨勘不复循转,两该恩霈亦不陈请,安穷乐道,私淑同志。
扁其室曰「准斋」,自为之序曰:「乾元用九,乃见天则,此准之在天者也。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此准之在人者也。
尧传之舜,舜传之禹,以至文、武、周公孔子,不曰执中则曰用中,不曰建极则曰立极,无非准也。
大则弥纶天地,远则放诸四海。
余取之以名斋,则知是斋也,其天下之广居耶!
操存有地,积累有基。
是斋之门者,不废绳墨者也;
是斋之堂者,罔失法度者也;
是斋之室者,行中规、还中矩者也。
是斋者何为哉?
或出或处,惟正是适;
或默或语,惟平是持。
守之以仁则如射,行之以义则为的。
礼犹衡则审轻重之权,智譬巧则终条理之事。
惟直内方外,有自然之则,故举斯加彼,即同然之理。
夫如是,则不独准于一身,又将准于万民而同其归;
不但准于万民,抑将准于万物而平其施。
是必无所不用其极,斯无愧于名斋之义」。
赵公彦悈雅厚先生,尝奉诏以贤能才识举。
端平更化,复以行义纯固,可为师表荐。
嘉熙戊戌,孔山乔公当国,言于上曰:吴某两为筦库,寻即隐居,官簿当进,亦不自言,垂三十年矣。
虽居都城而杜门不出,臣欲识之不可得。
多有为臣言其行醇而介,气直而温,讲道穷理,精于著述。
凡士大夫之仕于朝与三学之英、四方之俊,苟有志问学者,莫不造门质疑,皆充然有得而去。
今年踰七十,略无倦容。
近在目睫,傥不示以旌别,天下何观焉」!
于是特授从政郎、充秘阁校勘
先生力辞,谓不可出者有五,大意谓:「先人遗泽,两任榷征;
后缘亲老,侍养无违。
从此杜门不仕,志在圣经,分甘廛隐,虽乐有朋之来,每守往教之戒。
今历年之既久,贵晚节之弥坚。
苟贪荣而复动,则是以积年修业工夫为一旦进身捷径,失其本心矣」。
又谓:「虽居西班,实受父泽。
若舍武就文,是以文阶为荣,不以亲恩为重」。
有旨不允,日下供职。
先生再辞云:「尝谓《易》言不事王侯,高尚其志,必见《蛊》卦之终。
盖《蛊》之一卦,专为干父干母而言,故至于终推明其义。
是知所谓高尚者,乃为亲而不仕,非谓欲洁其身而废君臣之义也。
《象》以志可则也言之。
曾子不忍违亲而辞齐之聘,其志岂不可则?
伏睹公朝剡上之文,有欲识不可得之褒,是以某之杜门不出为可嘉尚
今若祗受,为一身之宠荣则得矣,其如乖初志何?
从此奔走公卿之门,驰骛名利之涂,岂不上负旌别之盛礼哉」!
奉旨,复不许。
乔公一再折来相勉曰:「父泽不欲改易,于孝道得矣;
君命召,不俟驾,其可牢辞耶」?
先生三辞云:「尝观《兔罝》一篇,载于《周南》,自公侯干城至公侯腹心,皆以赳赳武夫为言。
夫《关雎》之化行,虽田野武夫,虽处贱事,而不失其诚敬之心,致使诗人美其好德,形诸歌咏,为周家之盛事。
然则武夫虽勇,岂无用于国家哉!
某虽居右列,未尝以文武惑其心,而公朝所以旌别者,幸不以文武异其宠,是则公朝荐才之举,有光周诗之所咏,而某诚敬之心得以常存,无愧《兔罝》之武夫矣。
某岂不知君命之不可违?
然观孟子所载君命召,不俟驾,是以将朝者论,盖谓当仕有官职而以其官召之,则不俟驾而行,乃礼所当然。
今某屡辞,是亦终安愚分,亦义所当然也」。
有旨:「吴某重更父泽而就文,恳免秘省之列属,高风可,雅志当从」。
特转秉义郎、差监袭庆府东岳庙,任便居住。
词曰:「朕闻德义可尊,遗佚不怨,自古已鲜,于今尤希。
尔某隐于王城,泳于学海,朕以大臣所荐而擢西昆之职,尔以严君之泽而安东岱之祠。
重违高怀,勉从雅志,庶国人有所矜式,知老成重于典刑」。
孔山论荐之日,上问所著何书,孔山遣所厚求所著来上,先生辞曰:「未毕」。
盖有深意。
于是先生践履之实益孚于人,而人益叹晚节之高为不可及。
侍郎曹公觱时分台察,亦以先生荐,谓「其识见融明,践履纯笃,经学《易》数,所得尤深。
特其固守命义,难以强之出仕。
宜遵用先朝召种放程颐故事,特赐延见,或咨以治道,扣以理学,必能发挥素蕴,进吐嘉言,以为缉熙就将之助。
善类兴起,岂不足为邦家之光」!
先生居閒岁久,理明行修,登门之士,争欲得一言以自启发,先生谆切语之,不以为惮。
某尝取其言而读之,虽愧谫陋不足以知,然求其大旨,往往于道义则自得之深,于学问则自信之笃。
《诗》、《书》有说,《大易》有传,《论》、《孟》、《中庸》、《大学》之有解,靡不自其心之体认而不敢有隐,犁然自为一家之成书。
其他杂说可以类观。
吾与我一也,而毫釐之必辨,有曰:「心与身之不同,理与欲异也」。
而公私之未辨,则不肯遽以善不善为别,曰:「五累则合有形无形者言之」。
而知见之累,则以贤人所不免者为戒,曰:「四力则分在天在人者论之」。
而于学力,则以为人之所当尽,而恃得天之福,忘修己之道者,必深警而弗少恕也。
先生之言语文字,固未易以浅窥,先生之穷行践履,尤卓然为不可及,非可以纸上虚文观也。
永嘉陈君昉登朝日,亲炙不倦,得所著述,退辄录之,刻为一编,惠其同志。
临川罗君愚复刻于广右漕台,所传益广矣。
然其探赜索隐,莫深于《易》。
在原塾时书已脱藁,未欲轻出,始因门人永嘉王致远之请,乃授爻象三十目。
复以其同门群请愈力,遂出全书。
一时名胜分刻相先,未三月而相毕。
又著《阴符经解》,尤非学识肤浅者得窥其蕴奥。
且谓《易》原于八卦之画,而其实则不外乎三画之《乾》,因而为三教之辨,破释氏生死之偏,推本吾夫子之教,使人养生丧死而无憾,所谓行乎万世而无弊也。
他日论践迹践形之异,遂著《践迹说》以授王君致远
谓子张所问乃善人之道,非但问善人而已。
迹者,实之著而诚之形也,《中庸》言诚则形,形则著是也。
践形者生而知之,动容周旋中理,所谓诚者,天之道也。
践迹者学而知之,其于非礼必勿视听、勿言动,所谓诚之者,人之道也。
门人九华程爚请事斯语,先生又作《践形说》以授之。
至是致远又欲明《中庸》、《大学》续解,先生为作续序,并以要旨一编示之,其言曰:「《大学》言心不言性,《中庸》言性不言心,岂异旨哉?
盖二书首章一曰明德,一曰修道。
能尽心学则德斯可明,能知性理则道斯可修。
学者将以尽心知性,可不于二篇之旨慎思明辨而笃行之哉」!
先生之于讲学,每谓不造于尽心知性之境,泛泛然惟纸上尘言之是徇,非卓然自有所见者,惑也。
平居又曰:「塞乎天地者皆实理,行乎万世者皆实用,惟尽心知性则实理融而实用贯,天地万物,孰有外吾方寸中者?
故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先生以是而言《易》,盖以后未尝言者,皆彰彰然显言之,故天地万物之数多能了达于胸中。
其交游之密契者,凡于吉凶悔吝之故,虽兆朕未形,亦多豫言而辄验。
当世搢绅诸公,或即其居而深扣之,先生不以告也。
尝语人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言无以知人」。
使朋友退而详味之。
壬辰叨第,时坐局者阅月,同年多谓某曰:「子不见吴准斋乎」?
某曰:「何人也」?
曰:「今代之力学好修、守道不屈、日用动息具有典刑者也,故自号曰准斋,而莫不以准斋先生称之也」。
因率同年共谒之。
进见之倾,其色庄,其神凝,其德容表里盎如也。
某生晚学蒙,待以忘年交,然某之敬先生,又岂敢以行辈自躐哉!
再月禀别,得其言曰:「子之心,某知之,非若禄仕易动者。
然年岁间其有《临》象之占乎」!
初莫解此,亦不敢诘。
违居越幕,踰岁之八月,乃以罪衅而有先君之忧,痛莫追矣。
岁戊戌,滥员班缀,寻欲丐外,数请弗俞。
一日往求教焉,先生曰:「子请将遂矣,第此别后,再盍簪也,必甲辰之春」。
于是举酌别。
当时合席凡二十士,共闻斯语,未必皆以为然。
已而某之尘劳忧患,果不逃至诚前知之道。
其时诸贤出处进退,凡得于仁人之一言者,顺之则吉,背之则凶,今皆隐之于心,非厚诬也。
先生书眼如月,自照其心,而了一身之出处。
其事亲孝,其居家理,其待人接物以忠恕,权衡尺度,毫发弗少越也。
修然环堵之居,充然百氏之书,不即人而人即之者何纷如!
樽酒论文,又胡为而日无虚!
呜呼!
众率谓京洛红尘车马驰逐之间,依然见安乐窝明《易》之尧夫焉;
纷华盛丽、纡朱怀金之中,而卓然有此心斋坐忘、陋巷乐内之癯儒焉。
父泽终宝之,则凛凛素守之弗渝焉;
君命固避之,而非好高以为孤焉。
始也遁世而无闷,终也乐天而不忧,岂非重者仁义忠信,而何事乎公卿大夫焉!
吁!
此愚恸先生之终而相与屡致夫今复有斯人乎之叹焉。
先生充养灵虚,了达生死,未感疾前,某谒之,语曰:「余其有阨乎」!
未几,微若气痞,人忧弥甚。
某造省数四,先生指其躬曰:「此破屋也,先人之弊庐也,风雨飘毁,其颓乎!
命医如命将,拯疾如拯溺。
尽吾力一日必葺,然支撑莫能起,命也。
得正而毙,不啻足矣」。
四月壬辰夙兴,命家人悉至卧内,豫付后事,首戒二子友恭,毋坠家训。
门人程爚侍疾,朝夕无惓容,先生以《明心》、《明性》二说及《孟子》、《毛诗》解授之。
致远丞郡池阳,以《论语》、《尚书》二解俾爚转付之。
十日,端庄而逝。
生于乾道丁亥正月己未,卒于淳祐甲辰五月辛丑,享年七十有八。
元配王氏,继室陈氏,先卒。
男二人:宗仁宗大
孙某某。
宗仁等以八月甲申奉柩葬于钱塘县钦贤乡西溪之原,与贰室同兆,去武翼墓百步而近,遵硕言也。
著书已刊已授之外,犹存手藁十五册。
或以书问发明义理,或以酬唱形诸赋咏,或解经析理为之训说,篇目尚多,方将编类,别为一集以传。
武翼在时,有先畴三百馀亩,僦金之入日十千。
先生易箦时,所存仅二十七亩,而僦金十损其一。
盖其閒居三十年间,凡以资宾客之费者,于此乎取,惟知道腴之可味,而不知生理之日削,尤昔人之甚难也。
名公要人,多从先生游,清谈终日,未尝一语及乎私。
间有求致曲于当路者,先生色温辞厉,且诲且戒,莫不愧服。
顽民恃先生宽大,有负僦佃课累岁不偿、反以知术相欺者,先生非惟不校,且颠则扶之,死则赒其妻孥,无不惭感,顽者亦革心焉。
兹盛德事,非勉强能为也。
葬有日,二孤请状其行于检正少蓬韩公祥,忽转某曰:「子知准斋之深,其状之」。
某曰:「此非二孤意也。
况某浅陋,请辞」。
转嘱愈力。
既而程君来访,达二孤之请,辞甚逼。
某因念畴昔沐爱予甚至,方慨叹乎今不复有斯人,哭之恸屡矣,矧状其行以实不以文,其何辞!
于是始忘其僭,摭其闻见著述之大略,书以告当代之立言君子云
淳祐四年七月日,宣教郎、守尚书吏部员外郎崇政殿说书徐元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