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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使事劄子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二、《梁溪集》卷一○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臣窃见朝廷遣王伦使金国奉迎梓宫,往返屡矣。今者伦之归与金使偕,乃以「江南诏谕」为使名,四方传闻,无不骇愕。何者?两国通使,讲好息兵,以礼为先,自敌以上无所不用其至,礼之经也。乃今不著国号而曰江南,不云通问而曰诏谕,此何礼也?宋有天下几二百年,祖功宗德,以圣继圣,声教溢于四表。炎运中微,夷狄乱常,驯致靖康之变,国祚几绝。赖陛下总师大河之北,入继大统,群臣推戴,克受天命。履大宝,临万邦,为神民万物之主,一纪于兹矣。敌人遣使,乃敢命名如此!自古夷狄陵侮中国,未有若斯之甚者。原其所自,皆吾谋虑弗臧,不能自治自强,偷安朝夕,无久远之计,群臣误陛下之所致也。臣请试为陛下详言之。方靖康末,金人破都城、毁宗社,逼二圣銮舆以北迁,易姓建号,而陛下应天顺人,光复旧业。自我视彼,则仇雠也;自彼视我,则腹心之疾也,岂复有可和之理?然而朝廷遣使通问,冠盖相望于道路,卑辞厚币,无所爱惜者,正以二圣在其域中,为亲屈己,不得已而然,犹有说也。至去年春两宫凶问既至,陛下抱哀御恤,创钜痛深,虽未能躬六师以报不共戴天之雠,犹当寝罢使者,绝不与通,以正仇雠之名;慎固封守,选练将帅,以为自保之计,观衅待时,动必有功。《传》曰:「名其为贼,敌乃可服」。欲正仇雠之名,以张恢复之本,正在此时。而朝廷失策,复遣使以迎梓宫,亟往遄返,帑藏为虚,初不得其要约。今者敌使荐至,乃建「诏谕」之号,公肆陵侮,不知朝廷将何以应之?夫奉迎梓宫,乃陛下孝思罔极,在人情不得不如此者。然金人狡狯,动出计谋,我以诚求,彼以诈应,借此为重,成其奸心,不知朝廷何所凭信?臣恐堕其计中,祸难之未艾也。臣闻忠信为周,古者遣使以忠信为主。故《小雅》于《皇皇者华》君遣使臣之诗,诹谋度询,必以周爰为言。使不忠信,为国之患,非浅浅也。彼王伦何为者?市井驵侩之才,左右卖国之伍,三尺之童皆知其不足信,而朝廷信之,此必有甘言以中朝廷之欲。臣恐听虚词而受实患,如楚之信张仪以求商于之地也。且伦使事,初以「奉迎梓宫」为指,而金使之来,乃以「江南诏谕」为名,循名责实,已自乘戾,则其所以罔朝廷而生后患者,不待诘而可知。臣在远方,虽不足以知其曲折,然以愚意料之,彼为此名以遣使,其邀求大略有五:必降诏书,欲陛下屈体降礼以听受,一也;必有赦文,欲朝廷宣布颁示郡县,二也;必立约束,欲陛下奉藩称臣、禀其号令,三也;必求岁赂,广其数目,使我坐困,四也;必求割地,以江为界,淮南、荆、襄、四川尽欲得之,五也。此五者,朝廷从其一,则大事去矣!天子之令曰诏,臣下则以禀令受诏为事。倘屈体降礼、权时之宜以听其诏令,则君臣之分定矣。君臣尊卑,如天地相远,降尊就卑,以天为地,可乎?其不可者一也。天子之恩曰赦,臣民则以遇赦该恩为幸。倘朝廷宣布颁示郡县,则天下知朝廷之势去,士民之心离矣,其不可者二也。履至尊以制六合曰天子,谨制度以为诸侯曰藩臣。天子出命者也,藩臣禀令者也。倘奉藩称臣,禀其号令,则事不在我,国家之势倾矣,其不可者三也。朝廷全盛之时,岁赂金人百五十万,犹不能给,遂至败盟。今日保据东南,财用鲜少,又有养兵之费,日益窘迫,而欲增赂以求全,盖亦难矣,其不可者四也。淮南、荆、襄,江浙之屏蔽也;四川,天下之上流也。不能措画屏蔽,保有上流,资天险、结人心以为固,而欲割要害之地,弃民以求安,必无之理,其不可者五也。金人变诈不测,贪婪无厌,纵使听其诏令,奉藩称臣,其志犹未已也,必继有号召,或使亲迎梓宫,或使单车入觐,或使移易将相,或使改革政事,或竭取赋税,或朘削土宇,从之则无有艺极,一不从则前功尽废,反为兵端。以谓权时之宜,听其邀求,可以无后悔者,非愚则诬也。使国家之势单弱,果不足以自振,不得已而为此,固亦无可奈何。今土宇之广犹半天下,臣民之心戴宋不忘,与有识者谋之,尚足以有为,岂可忘祖宗之大业,生灵之属望,弗虑弗图,遽自屈服,祈哀乞怜,冀延旦暮之命哉!昔少康以一旅之众,祀夏配天,不失旧物;光武骑牛从军,杀新野尉然后得马,率乌合三千,破寻邑百万,遂定中兴之业;晋保江左,财用匮乏,王导至身衣练布,诱善贾以济国用,卒延国祚百有馀年。今朝廷事力虽不足以望全盛之时,然将士如云,带甲之卒数十万,士马之盛,岂不过于少康、光武?谷粟金帛,运漕不绝,舳舻相衔,财用之多,岂不过于东晋?有可为之资,而陛下又有过人之聪明,何惮不为?而欲北面以事仇雠,甘受此屈辱也!夫自古创业中兴之主,多由布衣,奋空拳以取天下,非吾之兵民财用,而吾能因而用之,积累以成帝王之业,诒谋子孙,垂裕无穷。今兵民财用皆祖宗之所以遗我者,而陛下不思所以用之,遽欲委身束手受制于仇雠之手,此臣之所不晓也。陛下纵自轻,奈宗社何?奈天下臣民何?奈后世史册何?且立大事、建大功者,必以作士气、得人心为先,而号令赏罚者其具也。人心士气,在今日虽已不及建炎之初,然审号令、明赏罚以振起之,尚为我用。陛下一受制于强敌,号令赏罚皆不由于己出,士气日索,人心日离,将士益桀骜而不可驭,民庶益泮涣而不可蓄。威令一去,如神龙之失水,为蝼蚁所困,后虽悔之,噬脐何及?此臣所以夙夜痛愤而寒心也。议者必谓势有强弱,弱者必服于强,故太王事狄,勾践事吴,孙权事魏,皆行权以济大业,藉此以感动圣意。臣皆以为不然。昔者太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珠玉犬马,皆不得免,徙居岐山之下,从之者如归市,狄人乃已。今陛下能以此已金人之侵乎?勾践身入吴以为臣仆。仅得归国,枕戈尝胆,卒以报吴。今陛下能以此报金人之仇乎?孙氏起于江东,未能自立,故臣魏以俟时。今陛下藉祖宗二百年之基业,纵使未能恢复土宇,岂可不自爱重,而怖惧屈服,以贻天下后世之讥议哉?为此说者,但欲求合于朝廷之意,而不顾患祸之在后,臣愚窃以为过矣。昔赵欲帝秦,鲁仲连辞而折之,以谓秦帝则诸侯皆为所制,不听命则诛戮随之,欲帝秦者知其利而不知其害,秦非礼义之国,仲连有蹈东海而死耳,不忍为之民也。新垣衍屈,不果帝秦,而秦师为之退舍。曹操以十万众临荆州,势摇东南,虽张昭亦欲迎之。周瑜为孙权画策,以谓如臣者何往不可,将军安所容乎?权拊案大悟,遂有赤壁之战,而鼎足之势成。此二人者,其所陈说深切著明,二君听之,遂能反祸以为福,转败而成功,胸中照了明白,洞达果断而不疑也。今彼使之来,其用事者未必不以兵随之,以为胁制之术,顾朝廷所以措置者如何耳。措置有备,虽苻坚百万之师,不足畏;措置无术,虽数千百骑,便足以为吾扰。方危迫之秋,无排难解纷之略,则无贵于智者矣。朝廷自十数年来,议论不一,执守不坚,无规模素定之计,玩岁愒日,苟且过时,无积累就绪之功,唱为和议者纷纷,趣度目前而不以后艰为念,以致今日之陵侮,非偶然也。忠义之士,怀才抱智,不能自达者,顾岂乏人?臣愿陛下特留圣意,且勿轻许,深诏群臣讲明利害可以长久之策,悉以上闻,陛下择其善者而从之,广谋兼虑,而不偏听,于今日事,必有所补。臣昨于建炎元年尝献国是之说,以谓朝廷不能自强自治,但欲卑屈以从之,虽至于奉藩称臣,虏人之谋势犹未已。又于绍兴五年蒙降诏访问,尝献乞罢议和之说,以谓遣使议和,虏人必制我以必不敢为之谋,邀我以必不可从之事,非徒无益,而有害于吾自治自强之计,为患甚深。区区之忠,幸蒙睿察。今日之事无他,遣使议和不已,使敌人得窥伺谋画,皆引惹之所致也。臣愿陛下为宗社大计,万机之馀,长虑却顾,览前古之兴亡,究今日之利害。傥或权时之宜,禀其号令,自后别有须索,如前所陈,复禀正朔、易服色、趣朝会、擅诛赏,尽取鞍马器甲之类,当如何处之?而吾之士气既索,如何可以复振?人心既离,如何可以复收?国势既倾,如何可以复定?今日执和议生事者,果能任其责而保其必不然乎?远察太王、勾践之事,与今日不同;深味仲连、周瑜之言,与今日相若,利害昭然矣!臣世受国恩,奉事三朝,蒙陛下知遇尤厚,常愿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今事势危迫,所以应之一失机会,则祸难相寻,为害有不可胜言者,又非前日之比。区区孤忠,愿效愚计,第恐朝廷不能用之。夫用不用在朝廷,而臣激于义,有不得不言者,惟陛下留神幸察。臣窃观国家之与金人势不两立,而今日之事,止在于绝之与通,亦不难决也。与之通,则听其号令而臣属之,动为所制,身危国蹙,必至于亡而后已;与之绝,则图所以自治自强者,选将励兵,待其来而禦之,胜负之势犹未定也。与其事不共戴天之雠,仰愧宗庙,俯失士民之心,而终归于亡,贻羞无穷;曷若幡然改图,正仇雠之名,辞顺理直,以作士民之气,犹可以履危而求安,转亡而为存,未为失策也。二者利害,相去远矣!臣愿陛下出自睿断,正王伦误国之罪,而肆诸市朝,虏使未入境则却而弗纳,已入境则拘留而勿遣,降哀痛罪己之诏,深咎前日和议之失,丁宁反覆,其言切至,以激励天下臣民将士之心,尽取赂遗敌人金帛以募敢死之士,训练习服以守边疆,以备不虞,以制虏人冲突。此计既定,诏旨既颁,臣将见人情翕然,回心易虑,天地神明亦当助顺,强虏之师不战而自屈矣!然后据江淮以为固,进贤俊,退佞谀,修政事,明赏刑,治军旅,积金谷,待时而奋,以图恢复,此岂可与受制于人、甘心屈辱同日而语哉?且刘豫者金人之所立,八九年间豫之所以奉金人者可谓至矣,一旦废弃如弁髦土梗。何则?彼为利谋,而初不以恩信为事也。陛下视金人之于我,孰与于豫?豫犹如此,于我可知。彼虽以江南数千里地王我为言,犹不足信,而况于复故境、归侵疆乎?唯智者可与料敌,唯明者可与照奸,陛下或以臣言为未然,愿降臣章与群臣之有智略者虑而图之,勿为单见之所惑,勿为黠虏之所欺,勿至将来追侮不及而后悔,则宗社生灵之福也。《传》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时乎时,不再来」。臣言可采,陛下断而行之勿疑;以为议论乖谬,而害于今日之至计,愿先斧钺之戮,以惩妄发。夫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国家事势至此,死何足惜!惟陛下裁幸。臣昨任江西安抚制置大使日,因淮西郦琼之变,以己见利害具奏申闻,误蒙圣恩降诏奖谕。以疏中论及侍从、台谏,以谓侍从者论思献纳之官,台谏者耳目腹心之寄,以言为职,类皆毛举细故以塞责,所论不过簿书、资格、守倅、令丞除授之失当,至于国家大计,系宗社之安危,生灵之休戚,初未闻有一言及之,遂犯台谏之怒,厚诬丑诋,以无为有,群起而攻之。伏蒙圣慈洞照非辜,力赐保全,使得归休山林,养痾藏拙,臣之为幸大矣。蒙垢忍耻,不敢自明,缄口结舌,不敢复与世事,故刍荛之言,久不上达,然惓惓之心,未尝一日不在赤墀之下也。今闻使事方亟,所系国体非轻,存亡之端,非独安危而已。臣不胜愤懑,敢以狂瞽,干冒天聪,罪当万死,俯伏俟命。
代人劄子 宋 · 朱松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四四、《韦斋集》卷七
臣闻自昔阻长江之险而国于东南者,皆非得已也。东汉之衰,曹操既以安辑兖、豫,日出其兵以征伐四方,孙氏舍江介之岩阻,将安所据依以争利于中原也?故曹操之兵号为无敌于天下,盖尝身悉其武锐,方洋淮泗之上,阻濡须而不得进。然吴人未始一日而自安,蹈瑕履衅,以争利于新城、合肥之间者,殆无宁岁。彼其一时,君臣相与谋其国,可谓审矣。盖淮泗者,江左之屏蔽也。吾方国于东南,而外无屏蔽之足恃,顾欲画江以待敌,此陈唐之所以不能国也。晋建元以来,大抵祖吴氏之馀谋,其间得失之数,所以安危存亡者,亦可以鉴矣。陛下抚中兴之运,于兹累年,六飞凭江,指授将士,方且安集江淮,以张恢复之势。臣于此时误被选择,奉使淮右。窃惟今日立国之大计必有成算,非疏贱所能知。然两淮累年贼马蹂躏之馀,城邑单外而保障未立,田莱荒芜而流冗未还,公私力屈而储峙空虚。冀得仰凭威灵,少假岁月,使臣得竭其区区,以奉承朝廷之命令,庶几于江淮屏蔽之固,有补万分之一。取进止。
太府少卿福建运判直宝谟阁李公墓志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六、《水心文集》卷一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故参知政事吴兴李公,以诚信质直事孝宗。时天子念讨虏报仇,功绪未验,昼夜耿耿。他执政多迎前趋和,退即覆却异辞,上固不快。独公谓「机会难猝致,本根当牢持,诸所兴为,不宜以空意忤敌」,公私恳切,始末至到。上感公忠实,久而顺听,然后大言迎附者稍复衰息,风俗浸向淳厚。而自淳熙接内禅二十馀年,天下安乐无事,中外讴歌至今,由公发之也。两预政,终不取相位。退归僧榻,食才数溢米。萧然永日,风操绝俗远甚。三子,伯尚书,季侍郎,中子官差不遂,犹至卿少,皆有业尚名称著于世,而诸孙材贤矣。呜呼!教以约而类者众,受以薄而与之丰,天非偏厚李氏,盖亦其理然也。余不及从参政后,而与三子蹑履迹于朝会。少卿之孤仁本以铭墓来请,因窃用常所论叙者为书首。少卿讳浃,字兼善,有夙成之度。少游太学,诸生畏其能。授承务郎,监淮西惠民局。复锁厅试礼部,词致瑰特,有司异之,曰执政子也,嫌弗敢上。亲友交唁公,公叹曰:「吾既仕矣,学有大于此者,科目何为」!自是不复求试,尽取诸书遍读,其兴坏因革一代之制,别自成编。而尤好《左氏》,为作《广诲蒙》,曰:「众宝所藏也,猎而有之在我矣」。历干办军器所、国子监书库官。书库在十年外,喜曰:「积是岁月,足以宁吾亲矣」。期至,犹不忍行。参政曰:「不然,今二孙已长,家问旦莫及,而尔兄弟结绶京师,吾意其少慰」。公谢,勉出,监六部门,军器监主簿,太府丞,大宗正丞。再知严州,不行。初,公在军器监,言:「造会子者二百人,放作则散处于外,稍久则兑卖名役,恣其自便,诲其为奸。宜置营区聚,老而后代,死而后收」。及外府,又言四弊:「戮伪造,一也;立营房,二也;纸纲出峡,重其防禁,无使售易,三也;暂止印造,或出内库钱收换桩管以救低折之害,四也」。于时会子法未敝,而公之策如此。改知徽州。寻提举浙东常平。会稽督零税急,械系满府县,值公摄帅,尽释之,士民歌呼,叉手至额曰:「真李参政儿也」!以兵部郎召。枢密都承旨苏师旦,倚权利倾天下士,公独不往。师旦病之,或曰:「可饵而致也」。迁枢密院检详文字。公固不往,晨入局会揖而已。师旦怒,愬于专国者,徙将作监。既而自为节度使,贺客成市,公又不往。专国者奇之,曰:「是负气有守,可尚已」!迁太府少卿。公建言:「治世黜虚而务实,今挟虚竞伪者,酝成北伐之议。边事既坏矣,尚多夸诩以误朝听。诋虏则以强为弱,以锐为怯;誉己则以无为有,以少为多。上玩下怠,施置莽卤,恐祸不可测。愿亲札边臣,毋得以不根无实之语轻辄来上」。他日,白事宰相,又面论之,于是专国者亦怒。公因力请外,除直宝谟阁,福建运判。在职二年,孳孳为民。苏谦者,建之凶豪,兵兴,席隅官势,以杀人取赇赂,屡移狱矣。言路有为道地者,使刑部谕公以建储赦贷之,公曰:「隅官,监临也;受财,枉法也;庸可赦乎」!不许。刑部吏朱书符端曰:「台谏意也,勿误」!公大骇,亟具奏为吏借台谏以令者,举朝壮其为,竟投谦岭外而召公还,然卒排笮诬谰,寝其命。公殊自喜,别墅有寒泉脩竹,留居之。以嘉定二年十一月二日卒,年五十八。三年九月十一日,葬馀杭县茅山。夫人施氏、潘氏,赠宜人,四子:曰仁本,通直郎、新知南陵县;曰仁方,承事郎、前知仁和县;曰仁表,迪功郎、新海盐主簿;曰仁元,通仕郎。五女,迪功郎前乌程主簿张端节、从政郎新嘉兴府司法余㮤、迪功郎吉州龙泉主簿张恢、承务郎监江东总领所药局蒋杞为其婿。孙曰熙,曰勋。公文出新意,作生语,致密简雅,无刻露之态;四六绝去数十百年体裁,切对顺偶,有若自然,圆行方止,不拘定质;诗骚尤清婉;其馀弄笔率就,皆有义趣。读者虽贵珍,莫能定其价,而公亦深自椟藏,虽子弟不觌也。远斋,公燕居之斋也,故公自记之。其言曰:「心,远物也。利害得丧欲恶,若一尘之起其前,远者隔焉,心盖近物尔。吾惧其然也,挥斥剔抉,使夫尘者不立而吾之远者日充,充而至于无所终极,方寸之微而有不可胜用矣」。嗟夫!人常求所以悦是心者,未尝知所以病是心者,方将与利害得丧欲恶角立而并行,且竭力以奉之不暇焉。有以是为尘而隔吾远哉,又乌有挥斥剔抉使是尘之不立而充吾远也!然则公能求所以病是心者而治之矣。其能难进,其能易退,其立德深,其去奸果,仰能承其先,俯能训其后,非偶然致者;文字之工,不足为公道也。铭曰:
彼门地者,发身之秒;彼词华者,得名之小。贤哉兼善,清明自躬!养心有本,聚学有宗。其在本朝,杰出特立;其在四方,护善锄恶。岂不富贵,视若一尘;我为悚然,思见其人。苕溪千里,湛其止止;我不见兮,庶几在此。
伏生授经图 清 · 沈德潜
出处:归愚诗钞卷十一
祖龙烧书经学废,典谟誓诰坠于地。
济南博士抱遗经,一发千钧此身寄。
帝遣太常往受学,二十八篇传大义。
有唐道子写作图,后人粉本工追摹。
九十老翁床上坐,客拜阶下如生徒。
齿危发秀词謇拙,女子传述言非诬。
粤若稽古尧舜禹,讲画岂必皆眉须。
齐人颍川语龃龉,略通属读传其粗。
厥后张生欧阳递授受,夏侯大小俱通儒。
恭王欲坏孔子宅,科斗古文出孔壁。
梅赜以后诸本兴,汩作九工乱白黑。
两家真伪无定论,入主出奴互掎摭。
但期不谬历圣心,聚讼古今竟何益。
披图别有感慨增,惜哉家令枉受经。
辅导胄子弃典乐,刻深峭直乖和平。
谋削七国中奇祸,刘安晁危父已明。
申商之术害万世,当年误学张恢生。
卷图为语治经者,慎勿变易趋刑名。
呜呼,慎勿变易趋刑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