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与北朝皇帝议鸿和尔边界状(熙宁八年六月) 北宋 · 王纯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八
五月二十九日,北朝皇帝与皇子各变服来帐前,称太师及小太尉,相次,皇帝至侍读安下帐前。书表司王纯、鲍忻、职员张履、御厨李回、指使王宣等,同与皇帝相揖后,地上列坐。时皇子亦在,吃茶罢,王纯谓皇帝曰:「今日天凉,太师可饮京酒一两杯」。皇帝曰:「好」。遂具酒果相次,皇帝先发问曰:「地界还如何了当」?张履云:「地界事已了,萧琳雅已受了擗拨文字,别无未了」。皇帝曰:「鸿和尔天池本是北朝地土,昨因苏钤辖等强来侵占,今来只要依旧」。张履云:「康定年中两朝已曾定夺苏直所争地土了当」。鲍忻云:「记得北朝曾差教练使王守源、副巡检张永、句印官曹文秀,计会南朝阳武寨都监翟文秀、崞县令教练使吴岊,指挥拨立定苏直地土,已立定鸿和尔大山脚为界。此事甚是分白」。张履云:「天池南朝自有顺义军开泰五年牒,称地属宁化军,亦是照据的确」。皇帝又云:「天池既是南朝地土,因甚于天池庙左侧旋盖铺形」。张履又云:「亦是自家地土上修盖,有何不可」?鲍忻因举手谓皇帝曰:「北朝来理会五处地土,南朝已应副了三处,此两处为已经定夺了当,及有文字照据的确,决难为应副。北朝皇帝须是体认南朝皇帝意度,便是了当」。皇帝又云:「此处地土某曾亲到来」。遂指画铺形去处,鲍忻、张履同指李回,谓皇帝曰:「李司徒久在河东,尽知子细」。皇帝问李回曰:「萧纠格太保曾来否」?回曰:「今日不曾来」。萧纠格太保便是萧爱六宅。皇帝曰:「河东三州疆界,左藏甚知次第,鸿和尔大山有些争竞事,为甚未了」?回答云:「闻萧琳雅昨来商量已了,更无争竞去处,已将过文字来,太师必曾见上面都了也」。皇帝云:「只为未见道鸿和尔山分水岭」。回答云:「北属代州阳武寨,自康定二年及嘉祐二年,两次两朝遣使差官商量定夺了当,必更难言分水岭。其鸿和尔大山北脚下为界,更如何改得」?寻有皇子却坐云:「鸿和尔大山北脚与水峪白草铺相照否」?回答云:「全不忤事也。其水峪在雁门寨北,鸿和尔大山北脚在阳武寨西,相去甚远,全不相照望也」。皇子又云:「与天池可相照否」?回答云:「更绝疏远也」。皇子又云:「其天池久属当朝,自来以横岭为界,如今须要依旧」。回答云:「若北朝却要横岭为界,奈缘横岭在冷泉村北七里以来,上面有长城者,是昨为北朝百姓杜再荣等偷侵过横岭南居,占冷泉村。本朝为北朝差国信使言北朝人户也,且教依旧为欢好,年年不曾起遣,只于天池立定界至。若要横岭为界,须起了冷泉村方得也」。皇子云:「不是也。其横岭在天池西南上是也,被你南朝侵夺也。北朝天池岂是侵了冷泉村」?回答云:「西南无横岭,除了旧长城横岭阙」答云:「若说西南上近者,只是于车道坞下有一小岭子,高不及二丈,长不及七八十步,岂得指为疆界,大不是也」。
按:《续资治资鉴长编》卷二六五注引。
冬至后过吴张二子檀溪别业 盛唐 · 孟浩然
五言排律 押先韵
引用典故:子猷
卜筑因自然,檀溪不更穿。
园庐二友接,水竹数家连。
直与(一作取)南山对,非关选地偏(一本此下有“卜邻依孟母,共井让王宣。曾是歌三乐,仍闻咏五篇”四句)。
草堂时偃曝,兰枻(一作棹)日周旋。
外事情都远(一作遣),中流性所便。
闲垂太公钓,兴发子猷船。
余亦幽栖者,经过窃慕焉。
梅花残(一作初)腊月(一作日),柳色半春天。
鸟泊随阳雁,鱼藏缩项鳊。
停杯问山简,何似习池边。
议鄂州军帅御笔回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奉诏录》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连日奏知武昌折正,欲宸衷及早谋帅。今准御批欲迁郭杲都统制,仰服圣明。惟是副帅目下虽未有人,但襄阳去岁极旱,江陵老小骤移过彼,适值物贵,其间亦有甚安居者。正藉帅臣弹压抚摩,年岁间方能定叠。又措置水渠及新旧屯田之初,事绪颇多,亦恐难就鄂州遥度。见今荆鄂统制官,臣于暇时颇尝密行询访。昨岳建寿荐到阎世雄,陛下欲留在此,臣奏不若且令归彼,准备缓急,盖兵将官称之者多。然却未曾询问郭杲,恐其未相谙悉。有牛僎者是皋之子,王宣之婿。臣虽不识其面,甚知之。久在襄阳,曾随王宣立战功于汝州确山,解围蔡州。隆兴二年,拒虏人于陂子河,过桥破敌,尤为隽伟。郭杲荐章云:「宽严得体,廉约自将。恪于奉公,长于禦众」。因此召审察,留之殿司。若用为副,令就戍襄阳,盖有三利:一则在彼立功,军中信服;二则乘势置副,将来免至创差;三是郭杲所荐,杲必欣然无疑,僎亦不敢更张其规模。未审圣训以为然否?或未欲径付一面,且令带殿司统制兼权,看其施设,徐议除授,亦未为晚。臣既蒙圣问,辄罄竭愚虑,更取圣裁。
与王仲行尚书劄子(六 淳熙十一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书稿》卷八
某特辱惠教,喜承新阳将复,台候动止万福。论合淝重地,两淮喉襟,而议者平居每以为难守,况缓急乎?录示旧稿,不胜钦叹。今诸将既未有当此地分者,而聚粮之计亦复悠悠。比虽有旨许增兵三百,亦何足恃?展城恐亦非目前可办者。所谓兵民亦有可付之人否?王宣已差黄州将领,若作西水寨总辖之类,与倪震辈临时粗可倚否?刘倬既是光祖之子,想只名目而已。偶目疾,作字草率。馀几为时自厚,以俟大用也。
与王仲行尚书劄子(七 淳熙十一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书稿》卷八
某蒙十月诲及此月三日书翰,不胜感慰。止岁币无之,只辞贺正及生辰使耳。来春彼传位似无可疑,毋恃其不来,古今之常理。但合淝控扼淮西,众议谓决难守而专守江淮,朝夕以为言,而寡不敌众,未能定也。尚书自当一面,利害非轻,合本路兵民之数亦可支吾否?有合陈请亟图之,当奏禀,竭力应副。惟多得好将官乃为上策。封事不曾降下,王宣者一面取旨差充西水寨统辖。今岁诸郡皆教民兵,太守中颇有可仗者否?所在险隘处,分大兵则决无力,使诸郡自守以挠敌,度亦无难,然须预行约束。池州张都统以巢县是其地分,乞筑南边城及通月城而别开濠,似是自为谋,盖巢非冲要也。其他有可垂教,毋惜谆谆。目疾正作,写字极难,不尽鄙怀,续当上状。
与鄂州阎都统世雄劄子(一 淳熙十一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二、《书稿》卷一二
某近别,不胜倾企。即日想已抵治所,履况集福。荆襄沔鄂边面阔远,西自金、均,东尽光、黄。昨以王宣、赵樽各占地分,不相为用,遂合为一军。议者率谓兵马数少,缓急难于分布。殊不思岳忠烈兵不满六万,而能往来襄、鄂,内抚外禦,威望隐然。况今三处屯兵视昔固已加多,若更招募,不特财力有限,亦恐未必精锐。如向来庚辰、辛巳聚八万之众于襄汉当刘萼之师,略无成功,其利害可睹也。比得郭帅书,深以向来自分彼此为戒,遇敌则竭力相应,甚有古人之风。左右过武昌,必已熟讲。虽敌有众寡,机有先后,临时应变,难以遥度,然我之规模自应先定。大要得士心则寡可敌众,古今不易之理也。守阳罗事及随州增戍曾熟议否?既开幕府,凡百宜一一条具奏闻,却示副本。此外万万为国保重。
与王清叔舍人卿月劄子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一、《书稿》卷一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某窃以天气清肃,恭惟知府安抚秘阁舍人镇临有裕,台候万福。乃者尝以幅纸附漕司,人回必遂关览。请祠文字不曾上,盖宸眷加隆,宜图羊祜、杜预之勋,岂必揖袂浮丘也。夏国部落之说,果可信否?盱眙牒报葛王诸子劝请还燕,容或有之。所奏三事,屡于榻前商议。万兵自鄂移荆,孰若径趋襄之为便?昨郭帅有书,欲与副帅协力,比过武昌,必得要领。两军缓急相应,乃是朝廷命令,非副帅召正帅也。往者王宣、赵樽势均力敌,首鼠观望,所以合而为一,复离之可乎?今再以书与郭帅,别纸录呈。荆南城已降指挥,将三之一损坏者先修矣,馀在阎副帅书中。末由会晤,切几上体阃寄,加厚保调,以需召节。
书杜孝恭所记王宣功伐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九、《省斋文稿》卷一九、《益公题跋》卷一二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
绍兴、隆兴之间,荆襄都统制王侯宣捍禦金贼,收复唐、邓,经营汝洛,战胜攻取,功冠诸将。予为秘书少监,每于《日历》中见其所上方略。后入西府,与边帅论近世名将,往往推侯为首。侯既没,两路帅守监司列奏军民思宣,万口一辞;最后江陵帅张栻钦夫奏乞立庙加赠,谆谆数百言。淳熙六年,诏以节钺告侯第,非常典也。其婿新宾州守杜孝恭尝从侯历行阵,故详记功伐,丐予实其说。夫舅甥亲也,善言溢美,理或有之;然《日历》乃信史,边帅皆公论,两路非私请,钦夫又不轻以功名许人,独称侯有边功,且谓士卒每及侯辄咨嗟流涕,如谈故人。呜呼,此岂溢美哉!为书其后,使告太史氏。孝恭亦慷慨事功,其智勇可用,他时当牵连得书矣。绍熙癸丑八月,长沙郡守周某题。
龙飞录(起绍兴壬午六月戊寅,止隆兴癸未四月壬戌。)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四、《杂著述》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绍兴三十二年,岁在壬午,六月丙寅朔。
戊寅,宣赦文德殿,首尾词翰林学士洪遵草,其间有云:「凡今者发政施仁之目,皆得之问安视膳之馀」。盖用御批语,人传诵之。圣旨:「朕欲日朝德寿,太上谓恐废万几,劳烦群下,委礼官重定其期」。礼官请用汉帝故事,五日一朝。
辛巳,监察御史以上诣德寿宫起居,辅臣略至榻前。太上幞头,宽袖赭袍,玉排方带。中官八人分立殿下,惟施伞扇,不鸣鞭。
乙酉,祠部员外郎刘藻卒。藻字昭信,福州人,进士入官,颇穷《易》,通《礼》学。陈诚之在西府荐为学官,改枢密院编修官,除国子博士,兼建王府小学教授。教授本专用馆职,王十朋既去,朱倬以命藻,而降旨云:「教授阙,差馆职、学官兼领」。俄擢祠曹郎,而兼职不改也。东宫立,宰执请迁王府官僚。太上曰:「小学何劳之有」?止迁史浩、张阐。时藻已被病,未几卒,年六十四,赠秘阁修撰,三皇子各赙银绢百。藻初被召,尚在选调,吏误召岭南人京官刘藻,久之始悟,朝廷除广州通判遣之。至是藻卒,而刘藻适自梅州守乞致仕,异哉!
己丑,太上以车驾五日一朝为烦,诏用朔、望、初八、二十二日诣德寿宫。
辛卯,德寿宫月进钱十万贯,太上令止进四万贯。
甲午,文德殿宣诏书,上太上皇帝尊号曰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太上皇后曰寿圣太上皇后。先是礼官与执政已定此号,然后令有司集议。二十二日,侍从、台谏、礼官会于都堂,左相援笔书云云。或谓尊号始自开元,至元丰罢之,万世不可易也。汪圣锡持此议尤力,给舍台谏多从其说,故不签议状者大半,而洪翰林已草寿圣之议矣。二十三日进呈,奉旨恭依。汪圣锡、徐敦立二侍郎及给舍台谏各以状申都省云:「尊号既非矣,而光尧近神尧,寿圣乃英宗诞节,且尝名寺,不可用也」。二十五日,遂降旨谓已奏知太上,不容但已,恐数字未善,更令金安节、张震等商量,疾速奏来上。金彦亨在禁从签书中官最长,而真父台谏之长故也。明日彦亨、真父等请再集百官议。二十七日圣旨,不须别议,愿与签书前议者听。诸公知不可回,皆与签书。
七月朔丙申,先天节假。连日蜚蝗自宣、湖入临安界,绵亘数十里,所过赭其山而不甚害稼。江浙间三十馀年前尝有之。
丁酉,监察御史以上赴德寿宫起居。既卷班,辅臣升殿问圣躬,次从官,次杨存中、赵密、田师中、郑藻等。太上有所奖谕,存中等曲谢三四。客云:「豺能杀虎,鼠可害象,事固不可忽也」。
戊戌,粮料登极赦诸军优赏,共支银三十八万三千一百馀两:殿前司捧日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一十九万四千一百馀两,马军司龙卫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五万四千三百馀两,诸军司神卫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九万九千七百馀两,诸百官司等处三卫差到军兵自都虞候军额等至长行三万五千馀两。
己亥,百官受誓戒于尚书省,奉敕摄光禄丞,以此月十四日皇帝亲飨太庙也。按《国朝会要》,无即位亲飨故事,太常官比附郊祀定此礼。初请乘玉辂,上不许,稍令裁定。
癸卯,德寿圣旨:「前尝止宰执等月内两次到宫,今闻尚与前说不异。缘宫前无待漏处,缓急阴雨,使百官暴露,殊不安怀,可今后只初二日率从官同来一次」。时宣麻,张浚自特进、大观文除少傅、江淮宣抚使、进封魏国公。昨日锁院,刘共父当直,不召,就式假中宣史直翁。初,三省议除少保,封次国,制出乃少傅、大国。或云直翁与谋,陈揆不乐,曰:「真内相也」。
戊申,赴太庙致斋。大雨终日,夜暴风达旦,轩簸可畏,太史局奏地震。
己酉,五更,皇帝亲飨太庙。初行礼大风,既而雨作。张魏公申请,内一项:除申朝廷用状,馀皆劄子。或谓非见执政,不当如此。
癸丑,圣旨罢御前激赏库归左帑,谓之南库,从袁仲诚谏疏也。自秦氏歛中外之财输御前,虽时有进纳,而三省、密院移用为多,有司莫得稽考。上锐意除去,士大夫以为盛举。又有三省、密院激赏库,顷尝裁定岁给十万缗而已。汪圣锡云:「吕元直为相,堂厨每厅日食四千。至秦会之当国,每食折四十馀千,馀执政有差」。于是始不会食。胡明仲侍郎尝谓「虽欲伴食,不可得矣」。
丙辰,临安访求岳飞坟在钱塘门外,当时私号「贾宜人坟」,今将以一品礼葬之。
癸亥,内侍李绰罢提举军器所。初,上以器械不犀利,工部军器监未尝问,故以付绰,而不令隶部监。台谏谓建炎间太上尝以此委中官,未几废罢,新政岂宜如此?上颇然之,有「只为题目不好」之语。既而绰张大其事,日有启请,且辟置官属。上意于是向绰,谕真甫、仲诚云:「祖宗朝中官尝掌兵,此亦何害」?二人论奏不已,遂降御笔云:「览卿所奏,备见忠谠(云云),已令复隶部监」。然绰犹未罢也。二人再论列,而任信孺、陈应求因内殿引对亦及之,乃令绰自请罢提举,而改用统制官辅逵等。
甲子,洪景卢、张才甫入燕,国书略曰:「使介来庭,缄题越式。固违群议,特往报书」。又曰:「宣靖既迁,楚齐继及」。叙海道定君臣之事。又曰:「海陵失德,江介兴师,过乃止于一身,盟固难于屡变(亮既死,追封岐国王,后改谥海陵炀王。)」。又曰:「尺书侮慢,既匪藩臣;寸地侵陵,又违誓表」。又曰:「殊无致贺之词,继有难从之请」。又有若使干戈不息,赋歛繁兴,坠民涂炭,咎将谁执之意,而末句云:「尚敦旧好,勿徇群言」。初,景卢在境上与接伴约用敌国礼,接伴许诺,故沿路表章皆用在京旧式。才入燕京,尽却回使,邀景卢依近例易之,景卢不可,于是扃驿门,绝供馈。而馆伴者云,尝从景卢父尚书公学,阳吐情实,言勿固执,恐无好事,须通一线路乃佳。景卢等惧留,易表章授之。既入见,使副例不跪,至是皆跪。虏主传令云:「国书不如式,不当受,可付有司」。其诡诈虚喝类此。
八月己巳,成闵保奏瓜州及皂角林阵亡将校长行共三千一百一十三人。其实皂角林所丧甚少,而瓜州之败恐不止此也。
戊寅,宫门早二刻开,行事官朝服入赴大庆殿,各庀其职。皇帝服通天冠、绛纱袍,发册宝讫,还内。臣僚常服出和宁门,导册宝诣德寿宫。有顷,驾来太上皇帝御殿。皇帝入拜殿上,奏册宝讫,行事官归班,百官拜舞称贺太上皇帝、太上皇后讫,退。昨晚诏迎天竺观音祈晴,今日雨意垂垂,仅能成礼。有旨光尧寿圣太上皇帝上尊号,进银五万两,寿圣太上皇后三万两。八月二十一日生辰进银三万两。先是有司引唐顺宗故事,虽在钦宗服制,不妨上册宝,但欲设乐而不作。礼部郎官刘仪凤以唐实行易月之制,与本朝不同,著议甚典丽,然卒从有司所请。
丁亥,除起居郎。
己丑,后殿侍立,退诣文德殿拜表,请以会庆名圣节,殿门待班幕次,台谏皆设倚,近臣则各以交床自随。徐敦立相戏云:「罚却倚子矣」。
癸巳,拜第二表请圣节名。是月九日,奉旨:吴拱保奏,今年二月五日,西京差金人攻汝州,我兵追赶过河;又二月二十四日直来城下,掩击败走,及发兵深入,收复永安军并永宁、福昌、长水等县;并金人攻打蔡州,遂发统制王宣等前去确山县解围等事。保明实立功官兵二万五千五十四人,奇功一千四十八人,各特转两官资。第一等三千二百六十八人,第二等八千九百八十七人,第三等一万一千七百四十七人,各特转一官资。
九月朔甲午,驾诣德寿宫。上御内殿(即讲殿。),辅臣奏事毕,自祥曦殿登辇。祥曦旧殿名,今面西,常日但为行廊。凡驾出,辅臣若无奏事,则径于祥曦设御座,鸣鞭山呼如仪。左右史例随应奉官两拜起居,次宰执、从官、亲王、使相等两拜起居,班退而辇升。左藏库册宝支赐银八千两、绢九千疋。
乙未,早赴德寿宫起居,退诣文德殿听批答,「所请十月二十二日为会庆节,宜允敦义」云。魏申谓汉宣帝、光武、唐肃宗皆亥生(更检《光武纪》中元二年注,云是岁在丁巳,则光武乃生于丙辰。范晔论曰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
丁未,敕兼编类圣政所详定官、右正言袁孚知温州。孚论德寿宫中官梁康民欲就宫侧开酤事,上批其章云:「览卿所奏及德寿宫,朕令询问,即无此事,朕心悚然。今后论事,毋或如此」。寻批出除孚吏部郎官,大臣以为不可。孚请去,故有是命。寻又除直秘阁,丁巳兼权中书舍人。
十月辛巳,闻吴璘舍德顺归秦州。
癸未,旬假。宣麻:张子盖以海州解围立功,加检校少保。十馀年来,武臣节度使一转即拜真太尉,臣僚论其太骤,乞复检校官,遂自子盖始。
十一月甲午,早赴德寿宫起居。韩知閤恕云:绍兴七八年间,同莫将使金国,不许至其都,止燕山以待。久之报虏主来,将等亦不得见,但呼至都堂。其宰相等五人设榻坐堂上,将等立白事,屡被诟辱,几不可堪。既留国书,即徙将等于涿州驿中,伺守颇严。遇太守来招议事,将、恕以下皆朝服步往,未尝给车马也。
乙未,以内教权罢讲筵。是日当末讲,旧例临安具酒馔,比亦废此礼,学士院设食三品而已。时洪翰林兼侍读。
丙申,镇江张子盖遣契丹归正人萧鹧巴来。译者谓契丹为金人所败,此曹遁以来,然未可信。
戊戌,讲筵所例赐冬至节仪:讲读官钱五十千,酒六斗;修注官钱三十千,酒四斗。
己亥,就都亭驿赐萧鹧巴等四十五人御筵,酒七盏。初议遣从官押宴,予与给舍白宰执止之。
庚子,日南至,稍晴。早入丽正门,赴文德殿拜表称贺,过祥曦殿起居。从驾诣德寿宫,皇帝入大次,百官班殿下,皇帝步入小次。太上皇帝御殿,应奉官、礼官导皇帝自东阶升,北面四拜讫,西向立,百官拜舞如仪。礼毕,皇帝从太上皇帝还内,班退归幕次。未后从驾回。是日,太上宣萧鹧巴等入宫击毬,赐银碗有差。
戊申,诏改来年正月一日为隆兴元年,曾子宣日记有此号。
壬子,旬假。雨中访务观,务观约韶美、少稷、至能共饭。务观云:「尝记先人说红鞓饰带,始唐庄宗施之优人」。程俱致道云:「迩来庞元英《文昌杂录》云:滑台贾昌朝画像犹是黑鞓金玉带,不知红鞓果起于何时」。
丙辰,张震除中书舍人。或谓庙堂有所疑,故峻迁,使去风宪。上谕三省云:「震知无不言,言皆当理」。遂谕当制舍人载之训词。真甫辞免云:「自太上中兴,殿中侍御史凡五十二人,未有径除三字者」。
十二月戊辰,省劄坐同知枢密院事张焘所奏,并降御札召侍从两省台谏赴尚书省,拜受讫,就都堂给笔札,令条具时弊,仍各论其官属次第以闻。众议乞许三日内条对,逐具奏闻。
己巳,景灵宫行香。御笔督条对,史参乞少宽之,务令详尽。上亲批数十语,大略谓:「近臣非若疏远之士不知时务,今宣之于口,书之于简,何择焉?若徇人情,朕所不取」。史参又奏:「陛下固欲知时弊,非掩士大夫不备而穷其所短也」。并缴洪翰林以下所援仁宗给札故事,退而条具。上乃从之。
乙酉,微雪。越人以欲雪而日光穿漏为雪眼。
己丑,百官赴太庙门外班迎安穆皇后神主,退入幕次,俟丁时祔神主于别庙。礼官初欲依荐享例用乐,予奏云:「荐享为祖宗,故不以钦宗馀服而废乐,虽别庙亦可就用。今安穆乃钦宗侄妇,不可用乐」。周元特亦论之,诏可。
庚寅,秘书少监陈棠卒。棠字德邵,常州人,年六十二。近秘阁柱裂有大声,人以为长贰不祥之应。
隆兴元年,岁在癸未,正月癸巳,晴。虏人陷水洛城,城在德顺军、秦州之间。虏先以兵与吴挺相持于德顺,一旦焚寨引去。挺不疑其伪遁也,不为备。虏自间道径趋水洛,断我师归路,而城中兵甚少,故陷之。
丙申,盱眙报蒲察徒穆领兵据虹县。徒穆故泗守也,自失其地,即寓宿州,睥睨故疆而不可得。既陷虹县,遂称泗州居之。
庚子,宣麻:史浩拜右仆射,兼枢密使;张浚拜枢密使,都督江淮军马。昨日拟定魏公除目,上以笔圈去枢密使三字,止升都督。今早执政奏事闻之,请如初议,而制已付閤门,遂用旧文首尾词告廷,而令直学士院刘珙归改其词行下。是日锁礼部贡院,敕差翰林承旨洪遵知举,兵部侍郎周葵、中书舍人张震同知。以免解就试人众,增参详官二人,点检官四人。国子司业王十朋为别院考试官。
戊午,贡院言:「承指挥,比前举取过人数共添取一百人。检照前举凡三千五百四十四人,终场取过二百五十四人,今合取三百五十四人。而去年覃恩免解,徐、鼎、剑州不曾申到数目外,国学一千三百四人,建宁府一千八十九人,洪州二百三十八人,宣州二百七人,已上共二千八百三十八人,内有八百六十五人未来就试。今乞于增添一百人额内措留三十人,充未到合取之数」。从之。贡院言:「常举共得钱一万二千贯,酒二百石,今官吏增多,乞增钱六千贯,酒一百八十石」。诏给半。
二月甲子,蜀中正月探报虏人据水洛城,吴挺弃德顺间道归。
丁卯,徐稚山侍郎论秋菊落英事。予谓有二说:一则为花落色衰之落;一则落训初,如所谓「访予落止」者,义见《尔雅》,盖取菊之初英食之。
戊寅,吴拱正月二十八日军前申状云:向起胜军,皆自德顺援归,胜军颇多亡失,我师焚秦州,退保皂郊。
三月壬辰朔,张魏公缴进北界副元帅纥石烈志宁回书来上。其式云「志宁白宣抚执事」,书词大略谓:「向者新主初立,即舍淮南地,先遣信使,而宋国袭我归师,稍侵吾疆。今得来书,以天时人事逆顺为言,固争旧礼,不议他事。且陕西所失地近已克复,将士或执或死,其数甚多。此由宋国贪土地之故,不顺天意,不惜人命,以致此也。志宁材虽不武,被命分阃,师之进止得以专之。倘能先归侵地以示诚款,则复往之礼乃可徐议。今则按兵不动,以俟来音。宜深思熟虑,毋贻后悔」。初,魏公以其拒我使者,邀索旧礼,尝移书开谕之,故复用此意来答。
甲寅,夜与共甫宿省中,来日覆试权要亲族过省者。
乙卯,雨作,寒。引试七人《礼义积而民和亲论》。初,秦氏以子侄窃高科,而诸将亦行赂效之。桧死,议者请按乾德、咸平故事,凡两省台谏侍从以上谓之权要,其有服亲登第,皆令覆试。虽有旨依而未尝举行。今岁赵密之子右承事郎赓过省,众疑其假手也,欲验之,而赓果托疾不来。
四月壬戌,奉祠出都。
朝散大夫直秘阁陈公从古墓志铭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六、《省斋文稿》卷三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自古有志功名之士常患其才无以高世,才高矣未必逢其时,时逢矣不必皆为主知。幸而见知,则摩九霄抚四海非难也。然而将起辄仆,未耄遽没,兹非命与!嗟吾希颜不幸乃如此,交友闻而悲之。况予先大父与希颜之大父为同年进士,予又缀名希颜榜中,在期集所日日相从,间虽出处不齐,而契爱厚矣。晚预政中书,每听玉音论当世人物,必才希颜。顾不能悉力荐引,使以所长大显于世,则夫悼惜愧唶岂止同乎众人而已!今其仲子缞绖来告曰:「先君葬有日,不肖孤舍几筵而铭是求,成遗志也」。将纾予悲,不在兹乎?乃序而铭之。希颜姓陈氏,讳从古,系出汉文范先生。文范生谌,谌生忠,忠生佐。佐生伯眕,晋建兴中渡江居曲阿新丰湖,即今镇江府金坛县境也,故君为金坛人。曾祖廓,熙宁九年进士,仕至朝奉大夫、利州路提点刑狱事。祖瑊,登第在元符三年,终文林郎、知真州扬子县。父维娄,贡礼部,竟以特恩入官,主信之弋阳簿,后赠朝请大夫。君天资隽敏,儿童时应对宾客有成人风。稍长自力于学,为文辨丽闳壮,儒先交誉之。绍兴二十一年中进士第,弋阳府君喜曰:「世业有传,足澡吾耻」。调临安之富阳尉。秩满,用赏改左宣教郎,为邵州州学教授。殿中侍御史张震议扳君入台,会迁中书舍人而止。入监左藏东库,未上,丁弋阳忧。免丧,监行在榷货务都茶场。丞相虞雍公问君终岁出纳几何,君曰:「国家利源鹾茗居半,自合同关子行,遂亏常额」。丞相命君即都堂条救弊之策,于是关子罢而岁入增矣。都城浚运河,丁夫辇泥积务门,君争曰:「隙地以远火灾,窒之可乎」?尹恃势弗听,君朝衣坐泥中。上闻之,夜半为降旨禁戢。已而车驾阅武近郊,君进诗五十韵,姓名益简上心,命措置浙西盐事。以劳擢司农寺主簿,坐法免,旋起知蕲州。赴阙奏事,上曰:「卿书生,能通世务,昨宣力务场为多」。奖劳久之。到郡期月,上以湖南岁比不登,选君提点刑狱。始至,衡阳民有被诬以淫祠杀人者,更三赦不决,君奏释之,诏下而雨,教官作《平反堂记》纪其事。时乾道七年也。十二月就除本路转运判官,以明年二月视事,专任荒政,蠲逋欠以万计。御札令同帅臣收养贫民所弃婴儿,君悉心奉行,楚人德之。夏秋复闵雨,请祷岳镇,遂大有年。武冈猺人凭恃溪谷创立楼橹,议者欲以兵问罪。君曰:「往连不稔,彼迫饥饿为保聚计耳,今可文告定也」。遣吏镌诰,酋长帖帖听命。其后长沙水溢穿城郭,败庐舍,君督吏卒疏理池隍,计户给土木费,人忘其灾。事闻,复下玺书问状,并论赈济功,特除直秘阁。是冬,京西谋帅,上阅诸道监司姓名,指君曰:「陈某有才,无以易之」。九年正月开府于襄,即奏言:「朝廷以襄为上游重地,增陴益戍,缓急许调鄂师,善矣,但节制不一,莫知适从。绍兴、隆兴间尝萃荆、鄂两军于此,分地以守。东尽随与枣阳,鄂帅赵樽主之;西尽均州、光化军,荆帅王宣主之。权均力敌,各行其说,樽欲持重,宣欲转战,此不立统帅,莫相临制之失也。今若合为一军,择宿将为都统制屯武昌,置副使屯襄阳,或一年许其更戍,则号令归一,无敢首尾误国矣」。疏入,上适有此意。四月,乃用吴挺为荆鄂驻劄诸军都统制,而以王世雄副之,分治荆南,其后荆南军竟更戍襄阳,至今以为便。北界有叛者来,金以兵压境,或请增戍受降,君固执不可,揭榜境上,示无招接意,金兵遂退。上谓丞相曰:「从古仓猝应变,足销疑沮之谋,可谕此意以奖之」。淳熙改元,复坐论列而罢。二年春,主管台州崇道观,自是闲废者九岁。上眷之不衰,铸钱使者尝缺,召君欲用之继,即其家连畀衢、饶、秀三州印绶,皆不果行。君自知数奇,愿复食祠禄,朝廷为修废官,差主管南京鸿庆宫。卜筑洮河上,奉亲教子之馀,犹孜孜国事,时有所见闻,辄论著告于有位。乡邦荐饥,周恤甚勤。居闲好客,酒后谈论激烈,听者忘倦。自高曾以来世工篇什,君及从吕居仁、向伯恭、苏养直游,往往得其句法。尤爱陈去非诗,取《简斋集》尽次其韵。裒古今咏梅自鲍参军而下迄近世名公,得古律千馀篇,次第属和,丰腴清婉,兼备众体,无支辞复语。驾幸秘阁,君自以寓直其间,奏百韵诗以贺。诏与宰执侍从等所进同付史馆,缙绅以为宠。九年秋,以事如城中。八月二十日还,至半途遇疾而逝。于是母夫人谭氏年八十六矣,君孝而不得终养,是尤可悲也。积官朝散大夫,得年六十有一。娶薛氏,承议郎、诸王宫大小学教授璿之女。嫁时年二十四,逮事尊嫜,孝谨知书,宗族称贤。再封安人,前君九年卒,追赠宜人。五男子:伯震,从事郎、监江陵府粮料院;仲巽,以致仕恩补将仕郎;叔谦、季益、季咸,未仕。女适从事郎、兴国军判官赵师沔。孙男女四人。伯震等卜以十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葬君本县唐安乡茂城之原,举薛宜人柩祔焉,其地介于祖考三茔间。铭曰:
孝友以为质,诗书以为辅。科名世其家,才术知乎主。天于希颜,可谓厚其赋予矣。既黼黻之,又龃龉之,竟何取哉?竟何补哉?
枢密使赠金紫光禄大夫汪公澈神道碑(绍熙二年十一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二、《省斋文稿》卷三○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
公讳澈,字明远,姓汪氏,系出新安,南唐保大中徙饶州浮梁县。曾祖仲宣,赠太保;妣徐氏,卫国夫人。祖叔宝,赠太师、惠国公;妣陈氏,益国夫人。考俊修,赠太师、庆国公;妣檀氏,秦国夫人。三世皆以诗书训子弟。公生颖异,幼从伯兄沆学,博览群书,尤长于《春秋》。登绍兴八年进士第,主临江军新喻簿,从军器少监鲍琚检察荆湖军,改吉州州学教授。父忧不赴。服除,教授衡、沅二州。万俟忠靖公谪沅,知公可任重,二十六年入相,荐召为秘书省正字,兼实录院检讨官,迁校书郎、国史院编修官。安分无求,视同舍郎数迁,殊不介意。二十九年三月轮对,论「立国二道,曰文与武,宜令帅臣监司举所部大小使臣智谋深远可备镇防、武艺超绝可帅士卒者,在内则侍从台谏各荐所知。务得其实,实则精;不必求多,多则泛。毋问小疵,毋拘常制」。高宗嘉纳,即诏内外荐举武臣,而擢公监察御史,寻进殿中侍御史,特赐鞍马。和戎浸久,边防懈弛,公力陈养贤、养民、养兵及自治预备之说,反覆累数千言。其他如有司毋得援例破成法并废教坊,皆自公发之。显仁皇后攒宫既讫工,议者欲广四隅,凡士庶坟在二十里内皆当迁。公言阴阳家说难信,与帝意合,命公按视。公还奏:「昭慈、徽宗、显肃、懿节四陵园旧占百步已数十年,何今日为是纷纷?且汉长乐、未央宫夹樗里疾墓,未尝迁也。唐张说坎其宅东北隅,人谓泄王气。今就如议者言,则穿穴丘垄,恐非徒无益。按国朝宫陵仪制,在封堠界内不许开故合祔,愿迁出者听,其意深矣」。帝大悟,一切如故。三十年,知枢密院事叶公义问使金归,颇知入寇之谋,公申言选将帅为兵备。八月迁侍御史,赐绯衣银鱼。时酒课亏,国用不足,公请戢私酤。或遂议以赡军库付殿前司,公言兵权利柄出于一,他日将不可制。又论镇江大将刘宝十罪,乞行诛斥。又论往岁经界法行,隐漏税多,诸郡经总制钱一时羡溢,嗣岁即亏,今乃以为额,必至病民,愿诏户部别取十年通数而用其中。事皆施行。当国者多过举,公疏罢之。明年上元前一日,风雷雨雪交作,春大寒,有旨令侍从台谏条具消弭灾异之术。公谓天变不虚,其应在兵。今荆襄无统督,江海乏备禦,凡陈十二事,皆内修外攘计。会诏政事并用祖宗旧制,公言近岁武爵迁转太骤,请复六等检校官;总管、钤辖、路分都监除授超躐,当遴其选。于是诏两省详议,其后稍复旧制云。金使高景山因贺天申节报钦宗升遐,且索将相求衅。公请置使江干,益兵上流,守淮甸,备海道,然后下哀痛之诏,布告中外。是月除御史中丞,遣大将成闵提禁旅五万屯荆、襄,而公遂为宣谕使,大率如公前后所陈。诏书略曰:「抚劳将士,体访事宜,凡其所临,如朕亲幸」。公自以身任言责,凡川陕江淮利害悉以闻。由鄂渚历江陵,走襄阳,具宣天子恩意,拊循诸军,勉将帅以忠义,人人感激思奋。时田师中戍鄂,李道戍荆,吴拱以蜀兵戍襄,成闵屯郢鄂间。公以师中老病劾去之。襄披城为山寨,荆治水堡,公曰:「此特自守计耳!敌至当力战逐北,奈何坐困乎」?乃部分诸将乘边,还武昌调军食。九月,金犯信阳、光化,诸将战却之。俄金师大至,与我军相持。公乞下诏进讨,而驾幸金陵,乃升闵京西河北西路诏讨使,实听宣谕司节制。公欲乘完颜亮驻淮南,檄诸将分兵出唐、邓、陈、蔡,直捣京洛,使亮腹背受敌,可成大功。会两淮失守,驲召闵军入援,公志不就,惟以荆襄军当金将刘萼十万之众。顷之,牒报金谋自光、黄渡江,袭武昌,入江西,诏拱分兵还戍江岸。拱即将而南。公在武昌驰书责拱还襄阳,自调鄂之馀兵悉战舰声言备光、黄,敌计不得行。拱仅抵岘首,金师掩至,大战汉水上,敌众败走,唐、邓、陈、蔡、汝、颍相次归职方。未几,亮死。公乞出兵淮甸,与荆襄军夹击其归师,未报而金之新主罢兵请和矣。三十二年春,驾留金陵,公请奏事,诏需后。公复条奏便宜。三月,趣公朝临安,虚政府以待。甫入对,即拜参知政事。六月内禅,公与宰相陈鲁公及二枢臣俱膺佐命之寄。寿皇既御极,锐意恢服,首用张忠献公使江淮,而命公督视荆襄军马,将分路进讨。公开府襄阳,遣赵樽守唐,王宣守邓,别选偏将分据要害。皇甫倜拥众万馀栅陈、蔡间,未有所属。公请赐军号官爵,果为名将。初,蜀帅顿德顺军,为金所围,公欲以兵助倜牵制之,会上命中使梁珂赍手笔劳公,曰:「卿文武兼资,帷幄大臣,以战以守,临机制变」。公因奏:「金方并力拒西师,宜分命赵樽、王宣潜师袭洛,仍令两淮犄角,中原遗民必响应,一举可定,岂特解西师而已」!是时,金师移文江淮督府议和,复扬言入寇。上虑公锐于进取,谕旨未宜分兵远略。公念襄汉宿兵,馈粮艰阻,昔之沃壤,弥望荆榛,乃与漕臣吕擢、姚岳议因古长渠筑堰通流,募闲民,汰冗卒,十人为甲,五甲为队,三队为屯,授地给牛,各有等差,贷之种谷,授之庐舍,而薄其课。秋成第输种,馀谷官以缗钱市之。画为三十八屯,规模详密。人方劝趋,而西师退保,虏势遂张,盖隆兴元年也。宸翰数饬修边备,公请入奏军事。上复遣内侍甘泽赐亲札曰:「入寇无虞,可暂入觐」。仍赐金合茶药,非常典也。方公归武昌候命,而张忠献公先入朝,密以迎降人为名,刻期大举,虽宰相亦不与闻。诏公出师应之。公以前议骤变,上奏曰:「虏自得志陕右,陈兵压境,姑迁延避盛夏,将期秋冬一决和战。浚先发固善,独未知能度彼己,有必胜之策否?愿许臣对,面论形势」。诏可,而我师已踰淮。公知言不用,乞令张公并领荆襄,号令归一。俄李显忠师溃,公道乞奉祠,除资政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言者随攻之,落职台州居住。明年冬,有旨自便,才两月,复端明殿学士、知建康府,视事于乾道元年春。上浸察前谗,深念公之功,九月,召知枢密院事,遂升枢密使,立班恩数并同宰臣。公以南渡后非旧相若官至公孤不以拜,再三辞,上曰:「卿将命驰驱,经历为多,故授此职」。尝密访人才,公举所知百馀人,第其材器复于上。二年引疾,上固留不能夺,以观文殿学士再领洞霄。越三月,起知鄂州,兼管内安抚使。盖上知公两使荆襄,有经武整军之勋,将倚规恢也。继访公边事,公奏:「向者我有唐、邓为籓篱,又皇甫倜控扼陈、蔡间,敌兵不敢窥襄。比既失两郡,倜复内徙,敌屯新野,相距百里耳。臣尝令赵樽、王宣筑城郭,储刍粮,守备要害,首尾相应,有以待敌,众心乃安。为今之计,无以易此。至于机会之来,固难预定。臣职在守土,不得而知也」。上深然之,每以上流诿公。议臣欲废江州军,公力言不可而止。公以和好方坚,上章求归,移知宁国府,便公之私。四年改知福州,兼本路安抚使。海寇为乱,公遣兵捕渠戮之。十月得末疾,再请洞霄。七年遂告老。上虽知公疾,犹令降诏不允,曲示礼意,寻特转通奉大夫,许致仕。八月二十三日,召其子授遗奏大指而薨,年六十有三。特赠金紫光禄大夫,官其后十人。积阶自迪功郎至三品皆特迁,爵鄱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三百户,实封五百户。有司定谥曰「庄敏」。以九年二月乙酉,葬邑之南乡湘湖长穆山之原。娶同邑李氏,封荣国夫人,后公九月薨。子男四人,皆通敏。槔,今为朝请大夫、提举广南路市舶。梓,朝请郎、知盱眙军。楫,通直郎、新通判抚州。独其季承奉郎、隆兴府监仓橚早世。女三人,适李师心、王源、方恬。孙男十五人:光、熙、烈、勋、燧、烨、耀、爚、杰、𤇴、煟、煜、炬、焯、炎。孙女七人。公学本诚敬,不专诵说,每务躬行,尝从容奏高宗曰:「臣起家寒远,所以报国惟无私、不欺耳」。及事重华亦云。退以名所居二斋。天性孝友,自以禄不逮亲,每沾俸赐,感怆弥日。怜弟澄少孤,拊遇尤至,首荫以官。前公数月没淮东,公已病,犹遣长子暑行护柩归,遗命复官其子。与人交,始终如一。居家俨恪,服用犹未贵时。治郡不求赫赫名,处军事精审明白,将卒无不悦服。尤爱惜爵赏,每曰:「名器轻假,何以示劝」?有立功者必奏真命,未尝假版。其后朝廷以诸军借补猥滥,或夺或裁,独所部无之。汲引善类,惟恐不及,名卿才大夫多公所荐。有文集二十卷、奏议十二卷,辞章简重如其为人。某尝观《国史》,天圣中,契丹讲好已二十馀年,宿将无在,武备卑缺,范文正公方为京官,奏疏乞命大臣举忠义有谋之人,次命武臣举壮勇出群之士,及复唐武举,当世称其有王佐才。由是入馆阁,擢右司谏,言事鲠挺,为仁宗所知。元昊僭窃,选帅西边,尽瘁经营,昊竟纳款。召拜二府,值西北交争,麟府奏警,自请宣抚河东、陕西,二虏卒不敢动。后历数镇而终。本朝言文武兼资可为后世法,推以为首。公以文正尝守鄱阳,师慕其为人,故当南北交聘、习讲文治、讳言军旅之时,独以馆职为国远虑,请择武将,遂结主知。中岁遍历言路,出帅荆襄,往来指授,两路晏然。及亮授首,遂参大政。重华初元,复以执政督视军马,悉其智谋,方面巩固。和戎定,而公归位元枢,历四镇,遭时遇主,出处本末大略近文正,然后绅间皆知儒者果可用也。初公薨,翰林学士洪公景卢既以历官行事刻之墓,嗣子槔谓某与公同朝,尝赞美攒陵之议,相与至厚,复请碑于墓道,义不可辞,谨提其要而系之以铭。于是公以诸子升朝,累赠至太师。铭曰:
天生圣人,专用仁治。蠢兹猃狁,常桀以肆。念昔三代,降汉迄唐。乐天保民,运祚以长。赫赫高宗,绍复大业。明明重华,广声继伐。叛则征之,服则盟之。宁抑尔兵,毋残我民。维时汪公,致位丞辅。翼赞两朝,敌威众附。杂耕渭上,屯田先零。气吞幽燕,公志则然。我车既攻,我策既定,师干一试,箪壶必应。有黠斯寇,窃窥至仁。叩关乞和,遂许来庭。上曰归哉,其永予弼。公曰止哉,盍均于佚。征镇四迁,讫其外庸。或出或入,有始有终。孰不富贵,孰不更践?有誉无疵,如公则鲜。往在庆历,西征夏台。倚臣曰范,迄用招徕。于穆二圣,心乎仁祖。公慕先正,几踵其武。螭首龟趺,表于墓门。文以诗之,庸谂后昆。
朝议大夫赐紫金鱼袋王君镇墓碣(庆元四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三、《平园续稿》卷三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君讳镇,字靖之,姓王氏,其先陈留人。曾祖润,赠中奉大夫。祖履,元丰八年登第,徙居开封吹台下。元符中为学官,上书论中宫废立,谪廉州石康令,仕至朝议大夫、知筠州。父蕃,事徽宗历户部侍郎,钦宗方召用而京城陷,终延康殿学士、朝议大夫,累赠少师。前母卫国夫人李氏、庆国夫人林氏,嫡母福国夫人赵氏,所生母宜人山氏。君幼以门荫补将仕郎,再奏承务郎。建炎四年,少师避地永州,卒于祁阳。君方志学,奉母挈弟妹葬少师桂林。弱冠躬耕南岳下,昼夜诵经史,胡文定公安国忘年接之。绍兴十五年,调鄂州蒲圻丞,摄行县事,为政有方,民不忍其去。十八年知安丰郡六安县。穷边凋瘵,君御之如家人,出惟匹马一驺,即有拜授皆拒绝之。江南猾民冒佃荒田辄数千亩,君躬按户籍,丁给百亩,于是流逋四归,愿耕者众。二十三年知吉州吉水县,地广事繁,君平心遣争讼,不问强弱贫富,惟直是从,善良既伸,奸恶亦化。二十五年丁母忧。服阕,连签书贵州、郁林州判官厅公事。凌铁起雷风间,甫定而王宣、陈元复作乱。君适行郡事,集土丁,激以忠义,贼望风畏避。容州以金帛饷贼,藤守宵遁,官军屡北,主将皆战死,摧锋军统班李宏亦被擒,惟郁林晏然。终更,士民遮道。其后十年李接境破城入去思一□至□。乾道三年,复签书常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七年知赣州安远县。水土恶弱,仕者非死即病,纪纲荡然。税苗万五千斛,兵火后仅及其半,上司督取如故,例均诸乡。君力乞倚阁,竟从之。夏税折变,所在上三等户科麦而价重,四五等科油麻枋木而价轻,安远独反是,君始正之,下户皆受赐。豪民佃山林三百谷,君毁其帖,听民樵采。郭南省引溪水溉四百顷,有萧文炳者废陂而擅其利。君部夫筑之,三日而成,岁以丰稔。赣州多盗,诸邑团民兵,置队首、队长,徒扰无益。君命五家为小保而置一柝,五小保为大保而置一鼓,各有长焉。十六保则隶都保正,许置兵器,遇盗则击柝鸣鼓出兵器,每发辄得。淳熙二年,调通判邵州。始居于衡,改葬少师南岳下。五年至邵,太守忌其正,谮君侵权。帅信谗,移潭州,众论不平。帅悔悟,乃与诸司檄君权知桂林林阳军。八年还朝。初,罗鬼国在真宗时常由广西入贡,其后大理、罗殿、自杞诸而马邕州,隔绝不通,闽商吴汝翼诱其人假市道蛮洞,以马叩沅州求互市。守吕爱、吕胜己纵臾希功,皆坐生事免。新将张端有亦非其人。方调守,而潭帅吕椿荐君安重可用,堂选知州事。诸司以罗鬼马既不售,必且寇边,檄君积木为栅,以杜其来。君谓通涂固难尽塞,纵塞何人可守?朝廷亦以蛮猺种落百数,不相统摄,安能越境而至,格不行。旧募土丁二百充效用,率多游手。君精择土著伉健者教以武艺,人人可用。罢吏散监诸蛮,怒其赏赉不时,诬以劫夺,帅司追治甚急,蛮皆走险,君至则直之。前都吏包遂者交结监司,补乡丁统辖,人畏之如虎。有某氏女将嫁,赂媒妪绐取之。君穷治,黔配岭南,并其徒论如法。州之西曰便溪,又西曰崖门,又西曰若溪,前守开边邀赏,诱其长杀之,负固蓄憾,遣兵讨伐辄败。君歛兵开示大信,于是蛮主杨再彤兄弟相率来谢。沿边守臣专带溪洞都巡检使,提刑违法,命通判预其事,即其厅自置一司,欲因事诛蛮酋吴自由三子。君固争不从,自由聚兵谋入寇。君言于朝,明其无他,三子皆得释,通判寻获罪。微君,一方被其害。君将代,请祠,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既归衡阳,郡守刘清之以君才行闻。上手记君名,且曰:「清之所荐必不苟」。除提举荆湖北路常平茶盐公事。谏官素恶清之,指荐士为妄作,命遂寝。其后主管华州云台、台州崇道观。绍熙四年六月十九日卒,享年七十有八,十二月十五日葬少师墓傍,其地在岣嵝峰之东。君仕宦踰四纪,再为邑,三佐郡幕,端良清介,恬于进取,人悼其屈。晚试郡,稍见所长,则已老矣。平生无嗜好,不治产业,惟喜读书,于《诗》、《易》皆有论著。谓《管子》八十一篇真伪相杂,定为《内书》,藏于家。有《集西汉文录》二十卷,著述七百馀篇,号《覆瓿编》。积官朝散大夫,赐服金紫。娶陈氏,封宜人。四男:长曰淮,今知永州零陵县;次涖,道州永宁县主簿;次准,举进士;季桴,前死。四女:长曰济,适向文简公七世孙公莹;次漳,不肯嫁;次汶,适邢锽,死,再归胡文定公孙荆湖北路安抚司准备差遣大常;次章,适永州录参谢寿孙,死,再归衡州耒阳县令曾之谨。孙男三人:榰、桧、榗。女三人:槙、栓、榕。淮以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刘德老所作行状走数百里泣拜请铭。予知君旧矣,德老又贤可信,乃为铭曰:
为官择人,世独不然。求则得之,弗求舍旃?有美王君,素安铨调。轺传方乘,烦言已噪。有功未知,抱能未施。心何怨尤,人自嗟咨。我宣幽光,辞则无愧。慰其子孙,亦劝吉士。
泛舟游山录(二 起乾道丁亥七月,止是年九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八
乾道丁亥七月己亥,早赴县厅。为大行皇后(姓夏氏,袁州人。)六月二十五日上仙,行在进奏院坐省劄牒诸路云:「礼部、太常寺参照显恭皇后故事,皇帝成服七日而除,百官三日而除,诸道州军计诏到日长吏率文武官举哀成服,三日而除。又礼例,诸路监司、州军县长吏以下合服四脚(系幞头,头冠亦布。)、直领襕衫、(上领不盘。)腰绖(以麻。)。又士庶各于本家素服三日而除,婚嫁除服后不禁。行在自成服日为始,诸州军候指挥到日为始。又边州县军镇并不举哀。又诸路州军并所属县镇候指挥到日下管内寺观修建道场三昼夜,并禁乐三日,及禁屠宰一日」。又《小贴子》:「士庶素服,依礼例系去颜色,止服浅淡里青皂头巾」。又省劄:「检准懿节皇后典礼参酌讨论,外路驻劄诸军去处,依礼例合就所屯军处候报到,自副将而上成服。其馀部队管队使臣并散队使臣升朝官以上,及将副指挥使以上,并常服哭于本营厅事,三日而止。今欲依上件礼例施行,内沿边州军驻劄去处,依例更不举哀」。六月二十六日,奉圣旨依。
辛丑,晚,临讫释服而归,邂逅新太府寺丞苏岘叔子,东坡曾孙,而过之孙,居颍昌陷虏,尚书符奉侍时挈以归,今为驾部迨之后。昔东坡买田阳羡凡九百斛,三子之裔共享之,故岘居此。尝与武义兄弟同班改官,以钱端礼荐除太常簿,今代太府阙。连日大雨。
壬寅,五更大雨,黎明晴。欲追凉显亲,而新司农簿张朝奉观颐、新广德尉虞迪功松、新上元宰吴景先及数客踵至。观颐,侍郎漴之子。松,尚书策之孙。吴宰,给事中拭之孙。报谒皆不值。至周孝侯庙,遂过显亲。显老相饭,招庄德迈、汪端中共坐,彊中送瓜。术人朱晓偶至,二公欲问命,因试之。逼晚归,以酒饮从者,作七夕。
甲辰,妇家为老妻开荤。
丙午,新丰城李令愿及其堂弟新武宁丞恕、新奉新丞愈、将仕郎悊并相访。
丁未,大赦到邑,其词略曰:「阴雨作难,允赖元良之本;阳淫热疾,适罹无妄之灾」。尾词云:「康乐安平,受祉莫先于长子;渊泉溥博,推恩岂限于彝章」。初,皇太子因赴长秋临而中暑,医误投补药,疾遂亟,寻闻初九日夜薨。
庚戌,早过栖真尼庵,设考妣以次神位,行中元荐享之礼。新监钱清盐场吴迪功守相访,湖州人。
辛亥,雨中访庄德迈,弈棋,烹鳆粥调,剪笋。
壬子,洞灵邵道士送山药荐新。新善权长老道林相访。夜,大风雨达旦。
癸丑,旬日来东南风大作,未尝间断,或以为异。
甲寅,雨稍止。过显亲,邂逅鲍梦符通判,荐相僧正显。
乙卯,武义专人来书,中云江西一月之间再有水患。
丁巳,复热。
庚申,新大庐山禅林禅院长老慧畸相访。
癸亥,早约庄德迈、德政点心罢,同登舟为保安之游。保安,寺名,在县北二十五里,今为周敦义参政功德院。午后到寺,殊不称所闻。长老祖廓晚置酒待二客,遂宿。
甲子,点心罢,肩舆里馀,入胡发运白云庵(大观中造。),有莲池,花面盈尺。又半里入胡参议老寿庵。猫儿竹甚大且成林,有江湖气象,浙中不易得也。此方大抵皆诸胡之产地,多紫薇花,闻如杨柳、芙蕖,可插而成。又数里至李山,游禅寂禅院,未有主者,尤荒凉不振。按至和中寺记云创于梁朝,今佛殿造于祥符间。邑人以为唐殿,非也。门外乃常州官道。自李山南行四里,得周氏衍度庵,甚闳丽。又里馀至虞山福圣寺。寺有弥勒殿,南唐保大中造,甃塼,皆隐起毬路,越二百年坚致如新。唐人龙朔中作才法师碑尚存。地理僧净如居寺之瑞像院,饭于其房。东西二周氏富盖此乡。东周有园,今不治,惟环秀亭在池心,环以荷花。坐赏移时,登舟而归。过溪顺风,晡后至邑场。致远枢密之孙、主簿君邦彦遣使通问,其居号小墟,去金坛八里。
乙丑,吴迪功渊相访。其父寺丞君,不主岳飞狱者。得平江书,汹汹传时巡,盖虏遣兵部尚书乌论三合驻泗州,取索归正人甚众,且聚兵积粮,故苏、秀颇缮葺公宇耳。
闰七月丙寅朔,宜兴宰王奉议际、法藏寺首坐祖印大师道坚相访。
丁卯,庄文太子以是日敕葬宝林寺。
戊辰,安术者孙晋臣论予命有透关之语,窃取之。
庚午,大雷雨。连日秋雨,暑不可当,今日稍凉。
癸酉,安恭后攒修吉寺。
乙亥,新青阳主簿陈朝立纪相访。其兄朝举,同年也,已死。
丙子,邵氏净观庵僧契彬相访。
丁丑,仲宁、仲贤定用香山地,是日斩草。
己卯,携棋具过庄德迈。晚月色清甚,同德政泛舟出溪口。
庚辰,新监杂卖场门范从事华相访,淳夫曾孙、元长之孙、赵元镇外孙。留汪强中午饮。强中谓酒有五品:苦、淡、酸、臭、甜。其贬甜乃在臭之下,今日特以醇厚极甘之酒沃之,甚有难色,聊为一笑。汤朝美邦彦及其堂弟士美国彦自金坛相访。夜月愈佳常年之中秋也,已治具约德政过邵园,因为泛舟之役。临出而其主人辞以家集,独与德政乘小舟入湖渰,风露浩然,亦乐也。
辛巳,早,就显亲具蒲馔待二汤。新句容宰田奉议伟相访。是日再欲过邵园,会风雨不果,移具过庄德政宅,招德迈,而庄德器支使玙适至,遂同集饮。韩无咎所送金陵经武堂酒,客爱其醇美,乃以遗之。夜御夹衾。
壬午,留二汤饭。
癸未,再留二汤饭。邵轸方远相访,德政之妹夫。
甲申,二汤访别,具饭待之,仍和其二诗。
乙酉,早同庄德迈泛舟至其曾祖通议公坟,有庵曰扬名,山势如城而葬其中,盖程惟象所卜。惟象见赵清献公弹陈恭公文,其术甚精。通议公本维扬人,占籍宜兴。既葬而子微登第,官至待制。今子孙甚众,禄仕不绝,亦多富者。其侧乃蒋隶叔坟庵,曰庆裕,规模不为近世之侈(王介甫《赠三灵山人程惟象诗》,见集中。)。
丙戌,食后泛舟度长桥至邵园,邀方远小酌天远堂,荷花盛开,其旁即吴师尹宫教之园。初,任昉钓台在水涯,师尹夷之,别筑台于旁。师尹近死,园已荒而古迹湮为茭葑矣。
丁亥,拂旦同仲宁、邵方远过香山观外舅茔地。归,饭厚山庄氏永思庵,主僧觉了。回县,雨作。长道赖宽恩,向来宁都事全释,追念女兄悒悒以没,痛心而已。遣李全归报。
庚寅,汤朝美兄弟遣使送金坛许知观院道士周汝昭眼药,云此观累世传此药矣。
辛卯,新监文思院上界门余迪功汶相访,状元中之曾孙。状元仕止朝奉郎、知兖州云。食后同庄德迈步至通真观,知观李守宁留饭。又步过周孝侯庙,观父子敕告。庙后有大墩,古木森然,号周墓墩,相传孝侯茔也。穿墩过田氏废园,今属庄氏。连日阴雨,御夹衣。今日晴,复挥扇。
壬辰,至栖真庵烧香,为道者坐化也。道者乃张惟济提举之妻,与其女皆为比丘尼。操行坚固,生而体出舍利,临死书偈,有僧家所难者。其子解官持服。
癸巳,夜,吴景先知县家遭劫,凡二十馀人持弓矢刀戟而入,其所居在妇家东百馀步。
甲午,拂旦,同邵方远出南门,过王进修道人家,献石棋一副,张公洞泥所造也。至香山,与仲贤、大悦饭茇舍,遂过湖洑,西行三里至孙仲益坟庵。修竹流水,门径幽深,自其胸次丘壑也。龟潭形如龟,阔不盈丈。有亭曰酌潦,而庵名千息。对祠堂创一龛,华甚,设四几案,为其二室一妾,且留自待也。又西南行二里访玉女潭,虽有茅亭,而路皆榛翳,赖扶栏夹之。潭在四山中,三面皆石崖,有窦上达,水浮墨色可畏,投以物则盘旋而下(单氏《风土志》云深踰百尺。经云在张公洞西南三里,面阔十丈。朱冠卿《续图经》,女在□成道,今潭上深阔皆逾百尺。相传玉女窦穴若穿透然。)。唐权德舆、李幼卿、独孤及皆有诗。自此东行里馀,呼荛儿导至佛窟岩。岩高一丈五尺,阔数倍,水出其左,或云自玉女潭来,流而为涧,石佛数身,皆断躯干。或云像出岩中,土人神之,多求嗣焉,其毁之必以不验也。又西南二三里,由王直中知军家墓道出支径访龙潭(单氏《风土志》:山顶有龙潭,县东南五里,非此也。),伐筱刜棘,望石崖而进。有蒋天成者得其地,樊以竹木,路不可行,易樵叟乃能至。石壁四插,其高十丈,潭在其中,长六丈,阔五之一,真龙湫也。窥观毛发森竦,回顾蒋庵不远。会日仄,归饭千息庵,投宿洞灵。知观邵惟道置酒。秉烛过圣堂,观元丰间刘宜夫谊及元祐辛未五月僧仲殊留题,然后寝。
八月乙未朔,早至前知观应若谷房赏秋香,又访道士李继彭问眼药。观中有仁庙时赐《度人经》一藏,今渐散失。归至香山少休,遂入庄僖简公神道,长松夹路殆五六里。由径过单时中主簿坟庵,访白鹤洞,水自中出。令从者侧入以望,云相去二三丈复有洞口,阔数尺。闻过此则平广,道人辈采石脂于中云。复出旧路行里馀,乃至僖简追远庵,主僧净照来迎。饭罢,留题而出。亭午至横涧,折而东二里许抵川步,访所谓洞山者,则高二十馀丈,周围三里,形如张弓,其上皆丛筱,无他异。洞口流水清澈,觅轻舠匍匐其中,夹以炬火棹而入。岩石色正白,中为裂罅,谓之石脊、石岸,如削玉,如砥平,如刓刻,诡异不一。鹅管钟乳往往可取,石燕遇火惊飞扑人。行数十丈,顶稍高而洞宽。俄值深潭,邵生惧甚,趣归。或云,自此而进可陆行半里,有石桥、石磬之属,唐人刻姓名在焉。此洞惟冬涸可穷览,若积雨,则水与洞平,不可入,今日仅能入也。晡时过长岘岭,入庄刑曹报慈庵赏木犀,遂归。是役也,岩洞在邑南鄙者十得五六,道士辈且不知所在,况游客乎?尚有大成君阳洞,期异日访之。
丙申,郡守钱立道监丞送磨勘文字来,并致书籍及凝露惠泉酒。
丁酉,早,访客不遇,谒果利庙。土人谓之西庙。庙神乃后汉袁令玘,今封嘉应字人侯,庙碑殊可观。正祠本在邑南铜棺山,初曰荆南山。谓荆溪之南。相传袁令将死,天下铜棺,如王乔玉棺然,故曰铜棺,又名君山,亦谓袁也。有林养素者,以失音自号不语先生。有问灾福,但使咒笔书姓氏甲子,即一再嗅之,信笔书偈颂。今日相访,其语颇文,而主于修养,至于灾福则未必验也。
戊戌,社日。微雨连日,蒸渠故也。夜,西邻庄氏遭暴客。
己亥,早,有怀子中,以《周易》筮之,遇《无妄》之《益》。林养素传咒云:「灵宝藏经载汝之名,有五鬼名曰摄精。吾知汝的,速离吾身。太上律令,汝化为尘。急急如太上帝君律令敕。临睡时面北叩齿,念七遍就寝,乃无失」。王仲谟至自昆山。
庚子,早过香山,以酒馔犒匠人及役夫。饭罢,同仲谟自横涧西行四五里访静乐寺。荆溪尊者湛然,此地人,后传天台教,建中三年没(唐翰林学士梁肃撰碑。)。是日冒雨行小径,意寺可宿,而破落不堪其忧,留题而去。常日在邑中望铜棺山甚远,今寺后一峰正倚山脚,非好事不能至也。里馀至庄子上知府庵,欲循旧路复出横涧,会日向晚,问土人得捷径号使岭。既登,峻甚,仲谟窘于跻攀,从者又畏斑寅,予不恤也。一上约二三里乃得平顶,俯视县郭仅成聚落,隔湖及众渰一一可指,眼界廓然。雨后下岭尤险,几不能容足。过西石亭,梅树满林,邑人游赏处也。至山门始出大路,暮夜抵郭内。
辛丑,唐致远、百二姨自平江来。
壬寅,命通真道士为外舅作缘事。
癸卯,王仲告及其侄荣仲枢(邦美季子)。自昆山来。
甲辰,晴,便觉微暑。郁舜举、王仲显、李良佐皆至。新海陵簿尉蒋迪功方庆相访,舜容提刑之子。未后约致远过庄德政同度周桥,访后汉许太尉𢒰墓。道中有翁仲龟趺,披荆莽至其下,大墩相连,渐为邑人斸掘。有碑侧立,字多磨灭,惟其前十馀字粗可读,大略云:夫人会稽山阴人,姓刘氏,盖太尉之妇也。「谈马砺毕王田数七」之碑十年前犹在,今为邵氏取去。邑人张驹考證颇详。是日,仲宁兄弟会予,客三杯后出双缣,谓之表坐,浙俗也。
乙巳,妇家会亲姻,谓之宿集,表坐如初。
丙午,鼓外舅之柩登舟,未时至川步登陆。雨骤作,申后至茔所。
丁未,大雨。大悦开穴,深丈有五尺,积雨泉涓涓。茇舍上漏下泥,不可居,同范至能、鲁子师、李良佐投宿洞灵观,檐溜通夕如滩声。
戊申,昧爽至香山,送葬者毕集,而地已不用矣。雨昼夜不止。
己酉,仲谟从诸人议徙柩暂寓洞灵,既至而晴,遂为佳中秋。至能过溧阳。
庚戌,妇女归邑。观侧百馀步一峰壁立,状若镌刻,绍圣四年有人遁形而入,故号会仙岩。岩下流水可浮杯,今有小亭。午后同致远西南行里馀访白马洞。将至,涧水淙淙有声,其源出洞中。入洞,顶如砥平,鞠躬而进,观沈辽刻字。归访道士朱有中,生于元祐辛未,年七十七矣。夜月蚀。
辛亥,早同致远、道正应德愚若谷肩舆西南行,过黄家桥(此可登舟入邑。),入湖洑,度侍郎桥,再游惠园。其眷眷于此者,以古涧碧流也。又行十馀里,登王总管坟,才二十年,已复荒芜。进游大城洞(俗号蒿猪。),单氏《风土志》谓洞门狭隘,止容一人行,内颇宽旷,有盐米堆,白石高峙如雪山状,洞中有四际水流。今殊不然,入洞才十步,为村民以土窒之。前日遣人辟治,仅高一二尺,以草为茵,鱼跳而进。又行十馀步,大石相倚,中有深谷,寸步滑磴,且视且恐。已而稍宽广,石乳如宝盖垂于其上。旁又有一谷,然不若前谷之险。稍前即大坑阱,乃近岁崩陷者,所谓盐米堆、雪山不可至矣。炬火欲尽,遂出憩,村民吴氏以茶果交相遗。归入饶州太守蒋天祐垂裕庵,半里至君阳洞,陆希声云在君山之阳,故以为名。洞去龙潭甚迩,水自洞出行两崖间,甚清驶可爱。天日下照,不必秉烛,视他洞为胜。惜乎天祐之兄营坟其上,不复为游观之地矣。归过金沙,致远独游,停车以待,同饭洞灵,抵暮还邑。凡宜兴南鄙岩洞搜索殆遍,惟图志中载武陵洞在龙山,去湖洑渚南十里,中若张公洞石乳凝结,有幢幡羽盖之状,又有瀑布逆流,但榛蔓蒙密,人迹罕至,不能一往。而南岳山稠锡禅师道场古迹颇多,且邹志完所乐,去县二十里而近,反未至焉。既迫南归,须俟他年矣。夜,雨复作。
壬子,范至能自溧阳来。
癸丑,以卮酒饯至能,送之北门。
甲寅,装船。
乙卯,仲贤护外舅之柩归昆山卜葬,仲谟、仲告、荣仲偕去,同安人送至溪口。
丙辰,陈尉愉相访,即永和故监镇之子。
丁巳,数日昼夜雨,渰田已十分熟,今遂败之。妇家置酒相饯。
戊午,早发宜兴,才数十步,大风雨不可开,转溪复回。唐致远小舟先去。
己未,风雨不已,溯湖渰甚迟滞,入夜仅行六十馀里,泊杨家舍。
庚申,雨止。早至溧阳县,泊金渊亭(事见《吴越春秋》。)。宰陈朋元、丞赵宣义师旦、簿钱迪功闻诗、尉时迪功作乂、新辰倅秦奉议煜群用相访。秦惠长书及文编,楚材大资政之子也。刘季高侍郎至此方数日,年八十一,近卧病,而精明如故。谒阎德夫、郎彦昭,留致远饭。
辛酉,晴。彭庆携磨勘朝奉郎告身来至县治。登绿净亭,可望湖山,视田畴。刘季高三子右通直郎瀹、右修职郎治、司属官泌相访,求季高作罔极庵额。季高云:靖康间钱益以杂学士为陕西五路制置使调兵勤王,而置司长安。既次陕府,太守不以节制待之。益诘责,则云五路自谓泾原、环庆、秦凤、熙河、鄜延,初不与永兴军路也。益乃具奏,诏改铸陕西五路及永兴军路制置使印,其迂如此。时范致虚左丞守长安,初亦尊王人,用申状,而益用劄子如他路。致虚大怒,奏乞本路自勤王,不隶益,后卒无功。或谓旧有从官使河北,徐处仁亦以前执政尹大名用申状,使者戒吏云:大名府回牒,馀则劄子。人以为两知体焉。顾纲献笔,季高甚赏其艺,数为作诗帖。纲求跋,与之。以思堂春饮群用、致远。
壬戌,早,诸公相别即行。致远送数里,群用追路送集字《周易碑》。县四十里有贞义女庙(女姓史。),李太白作记,题云「濑水上古贞义女碑铭并序,前翰林院内供奉学士陇西李白述」。其末有跋(「濑北四十里,太白斯文,《遗集》阙载,故世以石李为异。昔寘县,县之明府夏侯戬以俸金刊石,移置子胥投金之涘。卑庳翳荟,访阅攸艰。进士董行叙。」旁刻刘谊、毛果、李玙、元宫之。右淳化甲午十一月。当淳化时,白集未备,故有阙载之语,今已见集中。绍兴八年立春后十日,观年,溧阳令周淙重立庙于此,而徙碑还旧,此盖故县也。故陆龟蒙《书李贺小传》云:「东野以贞元中为溧阳尉。溧阳昔为平陵,在句容县南五里。有投金濑,濑南八里许,道有故平陵城,周千馀步。」谓此。)。晚抵黄连步,遣江阴坐船归。
癸亥,蓐食治装,凡九轿五车十担,巳初方能行,前日在溧阳以辎重寄魏聪之舟者犹不与焉。行十五里,饭分界潘氏。午饭官塘,薄暮次溧水。彦平与邑丞朱文林致知、尉郭迪功永华相候。尉厅有后汉校官碑尚完,李野夫、公择兄弟尝读书于此。有亭,今废。投宿中山驿,赴彦平会,夜分归始饮酒。
甲子,雨。昨日若尔,狼狈甚矣。陈德新教授及常熟丞秦焞耀元相访。焞,棣之子。晚赴彦平会,甚勌。
九月乙丑朔,阴。早招陈德新教授饭。晚赴秦耀元会,饮木犀酒。庭下有雁来红,即藿也,丹红可爱。夜雨。
丙寅,早雨止,挈家游茅山。出东门二十里,饭张野坊。又二十里,少休天王院,微见日色。又二十馀里至茅山镇,又里许入崇禧观。句容尉郭彦和、(官告院吏出身。)都道正知观事兼管辖本山诸宫观谢元真、山门道正同知观事吴守卿、山门副道正签书观事卜诚全相候。嘉祐中知句容县陈倩校修《句曲山记》云:观对华姥山(《记》云吴大帝孙女升仙于此,故以名山。),本陶宏景华阳之下馆,唐贞观九年立观,本朝改今名。兵火焚荡,秦会之家复修之。晚置酒三行,山中宫观所入丰厚,游人至,例接待云。按《记》言大茅山在崇寿观北独高处(今崇禧甚近。),中茅在积金峰北独高处,小茅在中茅山北。大茅君讳盈(即《史记》所载。),中茅君讳固,小茅君讳衷。是日行道中,望冈阜西南来,势若连环,既赴三茅,而尾北掷。马上口占云:「千峰溧阳来,势若西南奔。遥拱三茅峰,不敢迫至尊(近三茅无山。)。三茅如轩县,次序俨弟昆。正西辟夷涂,群仙之所门。至今下泊宫,往往弭旗幡」。此山之大槩也,须遍游。
丁卯,夜闻雨声,平明遽止。挈家游山北,五里,入新创白云崇福观。绍兴壬午太上赐额,道士王景温主之。山势环抱,右倚白云峰(自此登中峰。),左带龙山及石培峰(山多石得名。),前对赤山,望之如以巾羃覆冠冕,其内即湖也。又二三里至三茅祠宇宫。按《记》云:在中茅峰西侧,天宝七载立精舍。今之观宇甚平常,颇有宣、政士大夫如李弥大辈题字。知宫黄见正,濮州人。次上升元观,本在山顶,建炎间移此,望大茅峰在东南。次上升元顶,谒白鹤庙。按《记》云:汉永平二年立殿,下有坛,即三茅君飞升处。坛松已半枯。右庑有小轩,望川原甚广。自庙下岭,至大罗源。按《记》云,在中茅峰之西(若自正路来则稍迂二三里。)。此处有清真观,每岁观会,必设御斋,上登极罢之。诸观皆有茅君像,而此观独异,栋宇亦敝陋,惟新创元武殿甚伟。酌丹砂泉(《记》有玉祠宇宫、砂泉,在中茅后,疑即此。),出门踏丛筱访卧龙松,根盘如龙,枝如覆屋,尝有道人庵其下,时睹巨蛇出没,遂去之。又入山一二里,入张椿龄凝神庵。庵坐中峰殿,亦对赤山湖而稍偏,其左即白云峰,隔峰即崇福观(白云峰与中峰相连。),其右即小茅峰也。椿龄字达道,太上数召见,赐御书、衣服、白羽扇。天鹅翎为羽,沉香柄,茶磨,色正紫而底青漆,其外如椰子,刻御制铭云:「截汉玉,琢苍筠。铅运顶,汞成尘」。后有「损斋」二字。今上亦赐御诗扇面。楼阁华焕,酒味清佳。时椿龄伤足不能行,戏作小诗云:「仙师足厌踏京洛,亦复懒控茅峰鹤。遗形聊示德充符,闭目定从陈铁脚(事见《山记》、《朱自英传》。)」。次入黑虎谷访刘蓑衣庵,坐小峰,对中峰。蓑衣,恩州人。与语,正而不夸。太上尝召对赐赉,皆不受。冠履质朴,异乎张君。自此复出官道,归饭崇禧,日已过午,往复约二十里。饭罢,东行过西楚王涧(又有东楚王涧,《记》云楚王立寨得名。),入五云观。《记》云在华阳洞西门,本王钦若置道馆。钦若死,其妻请立观,景祐元年赐额,晏殊撰记。便道至玉柱洞。洞深数丈,中有石柱,篝火一游而出。数十步间即华阳洞(《道书》华阳第八洞天。),张方平诸名人刻石洞门。其穴萦纡,侧身膝行乃可进。才二十步,水自中来,伏流出外为涧。遣从者踏水行百馀步,得受箓人所投竹简而回,其源未易穷也。由小路上元符宫。宫依积金峰(《记》引《真诰》论立名之由。),对大茅峰稍偏,而以五云峰为案(《记》云茅君乘五色云现此峰。)。昔王略、刘混康相继居此。落成于崇宁,凡数百间,地势极高,未至四十里已望见其室宇。兵火无孑遗,杨在中妻赵氏复葺之,视山后阶墄殆未及其半,然壮丽已甲宫观矣。都辖徐知宫贺从道置酒,不暇留,相导西过天圣观。观在积金峰之上,正对大茅峰。《记》云:梁天监初,陶宏景迁龙子于此豢养,本朝祥符三年迎入内,寻归之。池在殿下,深数尺,其水湛然,旱岁辄请祷。予己卯春任教官时,张子公迎至祈雨甚验。今有一二在盆中,以示游人云。复回元符宫,下华阳桥,观陶隐居丹井(,政和初得之。)其下泉流觱沸,是为楚王东涧。度桥陟华阳宫,亦对大茅峰。《记》云在积金峰南,华阳洞西,本陶弘景之上馆,天宝七载立。知观李友文,涧之西冈人,出自唐景皇帝,其族颇盛,谱牒不绝,收唐告尚多。往时搜访江南李氏之后,而州县屡以友文族人应诏,久久不报,岂以知诰妄引李氏谱耶?次入栖真观,《记》名玉霄庵,弘景华阳之中馆,本朝赐今名,弊陋之甚。日已晚,由小径历酆都山,山骨皆石。或云旧有太乙救苦天尊殿,博州人王若宁守之。又数十步至余都正庵,死十馀年,亭馆摧毁,废沼残花而已。此崇禧之便门也。自五云观至栖真相去甚迩,日短道险,故匆匆耳。夜,大雨竟夕。
戊辰,拂旦乘笋舆登大茅峰,凡十八盘乃至其巅。北望中峰,西北望句容,西南望溧水,正东望金坛,惟正西皆平原,予诗所谓群仙之所门也。上有太玄殿,以丫头为外案,方山为内案。殿前有小池,殿后有石坛,嘉祐以来张环诸名士皆刻姓名。云飞气欲雨,匆匆下山。入太玄庵,登八仙殿。殿下池号喜客泉,觱沸殊甚,水流为涧,入崇禧,给烹煮灌溉。归崇禧方辰巳间,乃挈家再过山北。约十里许,路傍有塼堠,刻云「崇玄翊教真人陶隐居瘗剑之地」。其后十馀步,田间有石兽二,即隐居墓,文隐起,铭(云云)。稍前即玉晨观(本许长史沙馆,梁为□馆,唐太宗改为华阳宅中起辰观,元宗再造紫阳观,本朝改今名。),东对雷平山(《真诰》云因雷氏得名。),前有大池(《真诰》云郭四朝所造,今俗谓之郭真人养龙池。中有驼龙,长三四尺而四足,或见之云。),及许长史丹井(徐铉铭并书。)。入门有二坛。其左即长史坛,刻云「贞白先生立」,其右云是隐居埋剑坛也。东廊长史手植桧,其围丈馀,西廊左纽桧围八尺。三清殿后沐发老君像甚古,观后有凤门泉(《华阳颂》云「井列凤门泉」。旧记谓观前丹井正与长安丹凤门水同味。今别号此泉为凤门,恐误。)。近岁士人曾恂重述山记,比陈倩所校旧记颇详。观有其板并古碑十馀,最佳者隐居所帖《长史旧坛馆碑》,隐居撰并自书数十字。又玄静先生碑,柳识文,张从申书,李阳冰篆额,号为三绝。又颜鲁公书。又唐太和七年十月四日禁山敕,署敕使相七人:一曰太傅兼侍中,一曰太保平章事,一曰司徒兼侍中,并不著姓,馀四人刘、段、牛、李也。秉政者三人:右仆射、平章事,不著姓,赴太清宫中书侍郎、平章事李德裕,门下侍郎、平章事路隋,并书名而不押字。谩记旧制,其无姓名者,唐表可考也。呼匠摹一二碑及三茅君像,偿以千钱。自观西灵宝院(陶隐居所居,或云即昭真台。)有瑞像老君殿,兴于开元,殿前有周真人养龙池。道士王宣言,字子谊,号王自在,年七十,汴人。徽宗屡授道官,不就。壁间挂欧公小草《秋声赋》、《归雁亭诗》。知予居吉,欣然见畀,以茶答之。其徒陈姓者馈眼药。饭罢,东南行二三里,入燕洞宫(《记》云梁普通中,晋陵女子钱妙得道于此,至今女冠居之。)。洞在宫南半里,大石错立,一石横压洞口。窥其两旁,盖深阱也,或云道人有缒而入者。又稍南即钱真人诵经岩。岩在平地,三面如围屏,西南其向,真人诵《黄庭经》于此,石文略类所倚之迹云。知宫吴至道言茅山多盗,亲尝被劫,道人辈有遭屠剥者。尚有抱元观(隐居帖所谓抑沂水、阳谷川也。)、乾元观、(《真诰》:定录言大横山而升元洲,隐居创郁冈斋室。下有泉水,李明合丹即此地。其西又有方隅山洞。)丹砂泓(今有田先生庵,洗出山石甚佳。),远者四五里,近才一二里,而雨大作,从者咨怨,遂回崇禧,独登华姥山,谒孙仙姑庙(《记》谓仙姑名寒华,孙权孙女。按政和戊戌岁王汝民记,云权之从侄孙也。村民祈祀多验。归阅《真诰》,仙姑祖名贲,汝民盖据此。)。是行也,山之东周览无馀,山之北再至而遇雨。山之南自崇禧五里至分阴泉,大茅君洞二里至八卦台,陈待制捅庵在焉。又二里至庆云洞,又二里至泼墨池,复回四里至金牛洞,次一里至南华阳洞及崇寿观,有抚掌泉、九锡碑,次出大路至南华阳观。道士所言如此,既未暇往,不复考證。夜,道正吴守卿置酒雨中,爇黄连香,命卜处中鼓琴。黄连香、青精饭,山中绝品也。
己巳,挈家冒雨发崇禧,饭天王院。晡时复至溧水,别邑官登舟,而天气稍晴。溧水发原东庐峰(约去县十馀里。),迂曲浅狭,冬涸不可行。舟凡八十四盘,至乌拆桥乃深阔,入金陵城,是为秦淮。
庚午,晴。早,周旋方山者几百里,晚距府城二三里止。夜,雨。
辛未,阴。入上水门,泊天津桥。时方务德被召去,史志道未上。谒韩无咎运判、叶梦锡总领、周仲应福通判。拜三十姨,襁褓中相别于九江,四十馀年矣,留饭而归。移舟折柳亭下,徙寓大舫中。
壬申,雨霁。御前诸军副都统制武功张大夫荣、府倅严承义焕文子、袁奉义惟一、教授何承议作哲、签判鲁通直璆、察推丘文林崇、左司理孙迪功革、右司理林修职宗文、上元宰魏宣教楫、江宁宰陈宣教旵、主簿钱迪功永存、威武军承宣使张渊、军器监丞翁子功、新南城主簿陈大明、府学正夏融、学谕蔡瑀,士人张光祖朱符、钟大声经纬、古安世谠说相候。同家人赴周姨夫饭。饭罢,报谒众客。过戒坛院,上卢舍那阁,其高九丈五尺,中山僧初政所造。次至保宁,上览辉亭,观诸军呈马。晚赴府会。
癸酉,方懋秀才来求捕盐牒于倅厅,庐陵人也。早府会,登高于雨华台(癸未岁,陈阜卿一新之,榜曰总秀。),韩、叶、张侯与予凡四十客。酒阑月出,临台奏军中乐,命妓李素胡舞,坐客皆引满,归而大吐。
甲戌,赴叶总领会。池有双雁、一鹤、一鹅。庄德全约饭,不果赴。郭辅世推官,即明叔内翰孙也,来谒索,以五千乘壶遗之。
乙亥,诸军大阅,辞张侯之会,与翁子功过蒋山,礼宝公,酌八功德水,访定林。在钟山、蒋山之间,有陆务观乙酉七月四日题字,为续其后云:「丁亥九月十一日,务观之友周子充陪翁子功来游」。子功盖往时扶病招务观者,怯雨留塔下,今复为东道主,但恨欠此佳客耳。蒋山长老正恩法嗣杲,恩禅风孤硬,号恩铁脚,有功于葺寺。而向所谓杨善友者,今披剃,名法才,其妻已死,独裒数十万缗再造三门云。饭罢,由山路访草堂,即北山移文者,盖蒋山之尾也。旧有宝成寺、娄约法师讲经台、大井及他遗迹尚多,近为杨存中毁去,别筑其大父宗闵坟,寺额曰隆报,又立庙于寺侧,亦赐敕额。殿宇极侈,营造犹未已,古迹为之一空,太息而归。循履舟山,过行宫养种园,望屋瓦鳞鳞。子功欲同游阁上。游止,遂复入东门。子功有会,不果赴,同周姨夫赴张睎颜太尉晚集。年七十三,尚蓄十姬。有秋香者,府中号雪婆婆,善酒戏。四鼓后归。
丙子,晴。漕司主管文字赵承议不怯,同年也,干办公事范宣义同密之子、主管帐司赵文林师炳、保宁长老行舒、天禧长老智勤及蒋山恩老并相候。两司已供张赏心亭饯别,俄报敕使王官来阅军实,遂散,携家登览而归。人事扰扰,解舟已申时,便帆行夹中,宿板桥。
丁丑,风正,扬帆甚驶。晚泊采石夹中。
戊寅,午时入姑熟。溪水色绀碧,与河流不相杂。泊舟阅武亭下,太守吴明可给事、通判朝奉任大夫望之、教授沈迪功瀛、判官施文林坚、录参赵从政伯弼、司理萧从事利用、司法陈迪功邦度、司户吕从政滨、知当涂县王宣义、权丞任文林三杰、尉杨迪功钺、知繁昌县陈宣义文、宁国军签判王承议杞并往复。沈教授、任丞出北门五里馀登凌歊台。台在黄山上,本不高,而望甚远。西南即青山,却顾采石、天门及溧阳、和州诸山皆在目中。杨次公诗云:「大明七年暮冬月,宋武南巡立双阙。銮舆先幸凌歊台,云中箫鼓奏春雷。六龙一去晚无迹,山花野鸟空相忆。翠羽鸣鞭来不来,景陵芳草年年碧(许浑集亦有诗。)」。台后本有精舍,近岁太守周敦义移于山下,尚有塔存焉。与二君小酌,会日暮下至寺中。其邻即东岳宫,颇严峻,门立元符间石刻。出,还舟,盛秀才旦携诗相访。
己卯,赴州会于凉堂,酒名「宴堂」并「姑熟春」。群妓凡陋,不称欧梅风月也。城上有亭,西南望龙山,去城十馀里,相传孟嘉落帽处。明可云尝访山,无诲客之基,况非江陵乎?又云辛巳采石之战,水军统领盛新最有功而人不知,今死矣。
庚辰,人事扰扰,巳时方能行,未后至大信港,东风作,遂步登东梁山,峻甚。
辛巳,未后过下驿矶,舟人放䉡稍缓,几触石觜,赖永新客舟舣岸,以篙拒之而过,其势甚危,闻溯流最畏此矶(夜来似梦许诵《金刚经》百卷,设陆水一会者。晨起于神佛像前许之,果获祐云。)。晚泊芜湖县吴波亭,宰沈约之相候(戊寅秋尝会于金陵。)。按《图经》,县即《春秋左氏传》楚子伐吴克鸠兹,今谓之皋滋,亦曰皋夹,《舆地志》云县东五十里曰皋兹是也。宋、齐《志》淮南郡有湖县,故通号于湖,去太平州六十里。
壬午,尉赵修职不疚相访,同年不病之弟也。过张大王庙,入西能仁院,破败无足观。又过东能仁院,亦破败。《图经》云本名古城院,即古宜春县城。《晋书》王敦屯兵湖阴,梦日绕城,即此地也(去县十五里,有玩鞭亭。)。寺后有墩,褰裳践荆棘而游焉。饭罢,出土门东北行九里,访赤铸山,高十丈,周回七里,旧经云楚干将铸剑之地。干将被诛后葬古宜春县,即此地,其坟见在(《吴郡图经》将门,门外六里有干将墓,俗讹为匠,与此异同。)。《寰宇记》云复父雠三人,以三人头共葬。今村民指其旁一山号神山,山冢多石,有泓坎,相传为淬剑之所,又有足迹如进步登山者,他无所考。北行过赭山,有舍利塔四级,登其半而归。道游吉祥院及宁渊下观,十五年前皆尝至焉,是时未为观。道士一二人植花木于小轩,榜曰壶春。近岁矶之观不可居,始以此为下观,栋宇日葺而壶春废矣。晚赴沈约之会。闻荆山在县东南十五里,高二十五丈,周围九里。旧经云卞和得玉之所,今出寒水石,隔江而远,不果游。淮南亦有荆山。
癸未,早,沈约之携诗编来别,遂行。晡时过三山矶,亦险。晚泊月子港。连日无风,行甚缓。
甲申,早,北风作。午至繁昌县,陈宰及太平州推官慕容从政邦孚、主簿刘迪功孝称、尉丁迪功辀并相候。登岸报谒,草庐苇舍仅数百家。道游宝山寺,破屋残僧无足观。闻县后有缥眇亭,景物似凌歊,江行望见之,会挂帆不果往。又去县六十里有隐静寺,梁杯渡禅师道场,计三日方可往复,亦不果游(《芜湖图经》:鲁明江水在县西南二十五里。旧经云晋人鲁仲明立寺,感江神送木,惟闻鸣橹,因以为名。按繁昌县有鲁鸣水,以梁杯渡禅师居于隐静山之上,因此著名。未知孰是。)。乘风过返秦矶,入丁家夹宿,三月十九日尝泊此,正七月矣。再呼谢镐,饮以酒。
乙酉,子后乘月扬帆出夹,过铜陵县不泊。未后抛北岸,避阳山矶,晚复过南岸,日落泊梅根港。前时顺流自此至丁家夹,今者溯流而水程无差,赖风力也(《池阳记》云罗隐初居此,后徙九华。)。是日舟中有三乐:遇顺风、望九华、读《笠泽丛书》。
丙戌,风力稍缓。午入清溪,溪水碧色,泊弄水亭(亭逼城临溪,与杜牧诗不同。)。入门即池州州治,谒太守同年赵朝散彦博富文、提举常平李承议庚子长、通判陈朝散璘,同年汤平甫知县适在此。
丁亥,都统制、宁国军承宣使时四厢俊及其子閤门祗候政、贵池宰赵宣教芹、(芹,清献公之后。癸未夏予过上饶,芹为录参。)司户袁迪功祖严、赵修武公颀并相候。约汤平甫共饭,同度陈公桥、(今曰清溪桥,即唐李景业所谓通远桥。)泄水桥、秀鲜桥,遂至齐山(嘉祐中,太守王晰字微之尝作《齐山记》云:山东西广三里,袤半之。其西直郡之谯门,距城千馀步。上有十馀峰,其高等,故曰齐山。或谓高四十寻,周回殆十里。此山因唐刺史齐映有善政,故名焉。)。山脚插入清溪,石色青苍可画。洞穴半出水中,泛舟扣其户而返。步登延庆院,以旧僧庆先为指南。环寺岩洞可见者:罗汉殿后曰妙空岩,在大石中。次曰丹砂岩,俯偻乃可入,片石斜出,叩之声硿硿然,四旁屈曲,皆奇石也。法堂之下曰蕉笔岩,亦名唐公岩(张环字唐公,嘉祐三年任记注,以蕉为笔书岩旁,故云。),有黄大临诸人题字。山之上曰春流泉,进窥无底。同历武功岩(近岁都统王进名。),遂至观音岩。岩本名上清,两岸对起,三面环抱,有程正辅、蒋颖叔题字。右转登寄隐亭(太守吴中复名。),四面皆翠石,有小岩刻「寄隐岩」三字石上,其前有熙宁甲寅重阳日太守刘斁思甫题名。东北乃紫薇亭故基(谓杜牧之。),面淮南诸山,下临秋浦、清溪,直接大江,眼界豁然。又其旁拔起数峰,奇甚,谓之小九华,盖与上清岩皆齐山最胜处也。崎岖行硖中,仅可通人。稍前曰大石谷,又稍前曰定力窟,深不可测。又其上即翠微亭,是为山巅。杜牧之云「江澄秋影雁初飞」,此地此时也。东望碧峰剑立于远山之坳者,九华也。南望大山横陈者,太婆岭绿峰也。北眺州城,邑屋可数。大槩主山自紫岩蜿蜒西来,其左即贵池口,《舆地志》所谓梁昭明太子食贵池湖鱼而美者。其右即清溪、秋浦,望之全类临安之西湖,而一堤隐然属城,亦类苏公堤,此又登览最胜处也。予赋小诗云:「地占齐山最上头,州城宛在水中洲。蜿蜒正作长虹堕,吸住江河万里流」。又云:「天遣江山助牧之,诗材犹及杜筠儿。向来稍喜《唐风集》,今悟樊川是父师(《池阳记》载牧守郡时,妾有娠,出嫁州民杜筠,生杜荀鹤。)」。久之由别径下九顶洞,上有九顶圆如盆覆,中颇平广,有磐石可坐。嘉祐中,因太守王晰易名集仙洞(晰与王介甫唱酬甚多,即撰《齐山记》者,集仙以其所带职耶?)。洞后有穴,侧身可过,一小洞也。窦穴上穿,颇类月岩,而其山上乃唐观郡楼基,王晰易名青霄亭,今亦废。其下曰独秀岩,翠壁横峙可爱。访左史洞,为马军寨所限,出寺行里许乃至焉,实寺之后山也。其深数丈,可达于外。左史谓李方元景业也。杜牧之代景业来守,故为立名,而张祐书之。又有石燕洞,大抵皆石也。游已还寺,再登翠微亭置酒,时赵守致馈,平甫赋二诗,予次韵云:「上清别殿旧通明,仙圣飞腾户不扃。出郭尚疑窗列岫,绝堤始露岳真形(堤尽循水,而观石骨层出,山形在此。)。奇奇怪怪无非洞,下下高高总可亭。但把醺酣酬绝景,天风吹面径须醒。相君早日翼天飞,晚落江湖罪以微。好事一时开翠壁,佳名千古记黄扉(旧记映罢相后尝历江西观察使。池旧隶江西,则此山因以得名不为无据,但不当言刺史耳。)。朝游要及鸦翻树,夕返何妨萤湿衣。更得汤休奇绝句,后来谁忆谢元晖」。访沈辽云巢,人无知者。甲夜归。
戊子,早至郡斋中和堂,登萧丞相楼,复游景德禅寺,访见山堂,为添差路钤王宗所占,排闼造焉,见山而已。次过天庆观,读徐铉碑,李煜紫极观也。巳后赴提举司会,荷池中有秋浦堂,颇幽爽。会散,出北门二里登贵池亭,俗呼望江亭,以其见大江可望淮南也,亦见九华诸峰。亭久废,今方重立。归上南楼,南门城楼也,正对齐山。循城而东有拱翠楼亭,隶邑厅,又稍前即九华楼,三者相望,皆下临清溪,遥见九华,大抵为大婆岭所障,不能尽见诸峰。大婆山极高,而其名不典,图志亦不及之。富文送菊酒,与骨肉小酌于南楼。夜归弄水亭,易提举司坐船至隆兴(《江上录》自金陵至芜湖二百三十里,芜湖至池州三百九十里,池州至湖口六百五十里,湖口至南康军一百里,南康军至隆兴三百二十里。)。
己丑,教授陈文林师正、总领赵承事自量(子书之子。)相访。赴州会,坐中见梅花,赋小词云:「白白江梅,大都玉斲酥凝就。雨肥霜逗,痴了闺房秀。莫待冬深,雪压风欺后。君知否?却嫌伊瘦,仍怕伊僝僽」。营妓曹眄颇洁白淳静,或病其讷而不颀,戏以况之。乙夜,富文出家姬小琼,舞袖翩翩。往闻范至能云,顷朝士姝丽有三杰,谓韩无咎、晁伯如家姬及小琼也,禁中亦闻之。又作小词云:「秋夜乘槎,客星容到天孙处。眼波微注,将谓牵牛渡。见了还非,重理霓裳舞。都无误。几年一遇,莫讶周郎顾」。富文近再醮,有所竞而设榻于外,时方为两解,故戏之如此。
庚寅,早,欲如九华,而云梦宋宰肱及归州助教张蒙正相候,过午乃能上马。时侯差忠训郎赵良弼等同行,辞之不可。五十里至铁券山,投宿叶荟秀才家,华屋修椽藏四山中。荟有子楠,登进士第,新鄱阳尉。山深,夜甚寒。
辛卯,早,再赴叶君饭,乃行,尉亦并辔。二十馀里至青阳县,令成文林雱、丞熊从政实褒、主簿陈朝立、巡检程大夫(名同先祖。)来迓,馆于驿中。尉廨即宋齐丘宅,其傍对九华(《池阳记》云:尉廨即唐费冠卿旧居,然则齐丘后复居此耳。),而丘之墓在牛心山下,去县东五里。赴陈朝立会,以能仁院为廨(一名罗汉院。),旁有妙音院。同至县学,登经史阁,望九华紫翠千仞,造物融结奇巧,真尤物也。前青阳令、右奉议郎杨元禀者极有吏才,学舍乃其所葺。朝立云:舟泊大通镇,陆至青阳才五十里。又云:县东二十里有潮,其大如卓面,而石穴极深。日三潮,每潮鱼虾辄先出。
壬辰,早同陈簿、叶尉、赵忠训出郭十馀里,登双练亭,两瀑披崖,故以名亭。度西洪岭,入龙安院。自此徐行,历永安塔、虎跑泉,过石龙口、虎跑岭。此两处地势稍高,望双峰、九子甚奇。遂入广修院,去县已二十五里。院宇颇雅洁,寝堂望双峰、(远望如双剑者,此二峰也,闻最高云。)帻峰、真人峰、莲花峰,是为五老峰。步至上雪潭,源高而远,仰视莲花峰,正如所倚之屏,其前即石门水所注也。峭壁削成,悬瀑十丈,怒涛骇浪不减三峡,或潴为深渊,或散为奔湍,雷轰电掣。约二百馀步为下雪潭,其间多大石,水平布者数丈。潭中产石斑鱼,不常流。有璎珞泉,水跳石上如贯珠,尤为奇绝,而土人不贵也。食罢转山而行,终日观山而殊不厌。约十馀里入无相院,有观音阁对峰峦数重,留题而去。又二三里至协济庙,庙神兄弟二人。日方晡,或谓化城远不可到,遂止。陈朝立置酒中坐,帅诸人下九华溪,踏石涉水以为戏。叶尉体肥甚,独堕水中。溪自龙池来,欲访其源,或云去路太远,惟祷雨乃至,今芜秽不治,不果行。终夜溪声如大雨,可听。
癸巳,早,循溪而入,至乱山环合处登化城岭。岭峻窄,时时回望,诸峰层出,殊快心目。少休半霄亭,巳时至化城寺。寺宇甚佳,唐时新罗王子金地藏修行之地。手植松两株,根株亦不甚大,但共结子耳,数年前一株方枯。有王健知县者,文正公旦之后,作普同塔,具誓他日归骨于此,亦笃信释氏者也。饭罢谒金地藏塔,又在寺后突然一山上,常时可望大江,是日适为晴岚所蒙。僧祖瑛独居塔院,献土产茶,味敌北苑。陈朝立以翰先归邑,乃同叶、赵行二里访龙女泉,其旁乃李太白书堂基,今为张氏坟地(或谓书堂在半霄亭旁者非。)。自此下岭,过苦竹坑,俯视群山,左右对列,中有平田,气象极好。稍前即寨头,盖建炎间张遇寇青阳,县官移治于此,真关隘也。行近悬桥,双瀑自石山对泻,未经名人题品,故无闻焉。又行至蜃盘岭,而化城峰尽矣。化城,九华最高处,蒋颖叔尝有悔游之语,俗传十里,殆不止此。赋小诗云:「攀萝度险捷猱猿,石角钩衣屦尽穿。莫迓远寻金地藏,也曾徐步玉阶前」。又数里至龟山,一上复数里,尤为险峻,有崇寿寺、慈民阁,对双剑峰也。又赋诗云:「注坡缘壁化城中,客愠奴嗔我亦慵。及至龟山还一上,为怜高阁对双峰」。寺僧善修年八十六,赠以诗云:「老僧九十视耽耽,二十年来不下山。我得九华充法供,亦能禁足老山间」。日尚早,爱其景物,遂宿焉。
甲午,早,下龟山,行十馀里入圣泉院。泉在院侧石岩下,号无底泉,试之仅二丈,盖游者未尝测其浅深耳。水自岩出,甚清驶,中有五色石。饭罢即行,过慕善镇,回望九华,横侧高低无一同者。又五里至曹溪寺,又五里至觉安寺,五溪合流于此,故又名五溪寺,有王子尚枢密绍兴六年赴湖北帅所题诗。主僧自全善课,令占二兄纲运,约八日有信。又五里入大路,过铁券,叶元质别去。又二十五里投宿马牙酒坊,二三里有常安寺,夜不果往。陈朝立自青阳致馈。是行自西洪岭入山,盖西南也。终日观山面,既至圣泉,盖自西北而出,所谓山之东乃山背。闻有广福等僧院甚佳,而从者猥众,颇不自由,不无遗恨(《杂著述》卷六。)。
隶叔:疑当作「颖叔」,即蒋之奇,之奇正为宜兴人。
宋故左丞相节度使雍国公赠太师谥忠肃虞公神道碑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二
自昔立国者,不幸当强虎狼之敌,非得天下之大势,国未易立也。大势一得,则万亿年之基可定于一日,不然百战万举,何益于成败之数?是故吴以赤壁,晋以淝水,吾宋以牛渚,皆以一日之大势定基而立国者。然赤壁、淝水之役乘其方锐之初,君子以为易,牛渚之役振于娄败之后,君子以为难。客有问者曰:「事难而功反易,何也」?曰:「我高宗皇帝知人如尧,善任使如汉高祖而已」。其人受任使者为谁?曰丞相虞公。公有勇力乎?曰否,公儒者也。公非贲育,公焉得力?公有机数乎?曰否,公德人也。公非孙吴,公焉得数?然则曷济登兹?曰忠诚而已。方诸将皆遁,而我师大溃,公身先冒死以激怯懦,不以忠乎?方虏酋遗吾元帅书,以行惎间,公昌言其诈,以安危疑,不以诚乎?夫大忠可以贯日月,何人不感?至诚可以动金石,何人不怀?感一而万从,怀一而万顺,惟吾所向,何敌不克,何难不济,何功不成哉!故曰公之成功忠诚而已。客曰是矣,然君子以谓尧之知人,犹失之鲧;汉祖之善任使,犹失之绾与濞。今我高宗一举而得公,公一战而定国,故公之功难于周公瑾、谢幼度,而高宗之圣贤于尧与汉祖远矣。呜呼盛哉!呜呼盛哉!公讳允文,字彬父,隆州人也。系出周虞仲,在六国曰卿,在唐曰世南。世南七世曰殷,守仁寿郡,即隆州也,因家焉。曾祖昭白,祖轩,父祺,皆赠太师,周、魏、秦国公。秦公仕至左中奉大夫,德阳县男,潼川府路转运判官。初,秦公未有子,祷于梓潼神,是夕梦入一官府,见一大官衮冕迎秦公,执客主礼甚敬。主人忽指其侧一人介胄而立者,曰:「此为而子」。秦国夫人娠,公将生,户外有异光云。六岁暗诵六经,十岁赋诗,有惊人语,诸老知其远器。未冠属文,有能名。初不欲以门子进,秦公曰:「汝薄吾泽耶」?公乃拜命。锁厅试凡四荐名,至绍兴二十四年第进士,竟如志。初仕监成都府榷茶司卖引所,又监雅州名山县茶场,权四川都大提举茶马司干办公事,四川总领所辟差干办,行在分差户部粮料院。既登第,转左奉议郎,通判彭州。未赴,制置司檄权黎州,改知渠州。召除秘书丞,兼兵部员外郎,兼实录院检讨官,兼国史院编修官,除吏部员外郎,兼权枢密院检详,又兼检正,又兼右司员外郎,除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假工部尚书使虏,归除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兼侍讲。为江淮督视府参谋军事,拜兵部尚书,川陕宣谕使。孝宗即位,徙知夔州。未上,召除敷文阁学士、知太平州,改兵部尚书兼湖北京西宣谕使。就升制置使,改显谟阁学士、知平江府。徙知潼川府,未上,再知平江府。召拜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改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未几,以端明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召拜知枢密院事,又以知枢密院事为四川宣抚使。召拜枢密使,进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兼制国用使、济国公,迁左丞相兼枢密使,华国公。终少保、武安军节度使、四川宣抚使、雍国公,以少傅致仕。薨,赠少师,又赠太傅,谥忠肃。今上庆元元年,赠太师。公在茶马司,使长贾思诚议增茗课,公力谏不从,谒告引去。公在渠州,地埆民窭,而常赋之外又行加敛,流江一邑尤甚。公亟除之,然后上闻。岁减缗钱六万五千有奇,远民呼舞。考试类省,所得多知名士。宰臣沈该荐公于高宗,召见,公献言谓君道有三:曰畏天,曰安民,曰法祖宗,时论韪之。显仁后崩,百官入临皆吉服,公独变服。有非之者,公不改,俄诏百官易服。公在西掖,秦桧妻王赠希妙先生,富民金鼐以奴事桧而累官至阁门宣赞舍人,给使元君实以结宦官而超除枢密副承旨,公皆封还诏书。吏部侍郎汪应辰出知衢州,公请留之。时诸军帅皆以宦官充承受,公奏罢之。绍兴季年,和戎既久,虏情叵测,而朝廷玩愒,晏然无虞。公因见上,力陈虏必渝盟。寇来之道有三:曰川陕,曰荆襄,曰淮东。彼必不出于此,必以正兵出淮西,奇兵出海道,宜为之备。时上方在显仁谅闇,太息,深以为然。未几公使虏,馆公者与公实射,公一发破的,君臣惊异。公见虏中倅倅挽刍粟,肄舟师,归见上,再申前言,请备之。上继使徐度使虏,还言虏无变意。三十一年五月,虏使来贺天申圣节,因索将相大臣,割两淮地。上始悟公前言,乃以刘锜为淮东制置使、京畿河北等路招讨使,军于建康,王权与锜侄汜副之。九月,虏以重兵出淮东,刘锜禦之。完颜亮自将大军自寿春渡淮入寇,众号百万,王权禦之。既而二将望风遁还,而权以伪退诱虏为辞。公料权必渡江南奔,白执政未信。十月丁巳,谋报权果渡江,中外大震。上避殿减膳,面谕宰臣,议散百官浮海避狄,宰臣陈康伯曰不可。于是上始闻公料权必败语,谓公知兵,心倚重焉。急召李显忠为淮西大将,命知枢密院叶义问督视江淮诸军事,以公为参谋,洪迈、冯方俱入幕府。庚申,公辞行,上曰:「卿词臣,不当遣。以卿洞达军事,姑为朕行」。公泣谢曰:「主忧臣辱,臣愿尽死力」。辛酉,公出脩门,闻王权尽失淮西,刘锜尽失淮东,锜亦托疾过江。戊辰,公至京口见锜,问兵败状,锜抵谰曰:「兵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公曰:「虏席卷两淮,直窥江表,今日用兵为得已乎」?属建康告急,公与义问倍道而进。十一月壬申,刘汜又大败于瓜洲。逆亮以兵向来石,即牛渚也。甲戌,公与义问至建康。是夜有诏,罢刘锜,以成闵代;召王权,以李显忠代。于是义问檄公如池州,招显忠领西师,且犒师来石。乙亥,公行。是日逆亮已次来石,刑白黑马祭天,期以诘朝渡江。丙子,公未至来石十五里所,已闻江北鼓声震天。公见官军十十五五坐道旁,盖王权败军也。公念权已去,显忠未来,若坐待显忠,国事去矣。呼而问之曰:「逆亮在江北,汝等何乃在此」?从者皆劝公还建康,曰:「事势至此,皆他人坏之。且督府直委公犒师耳,非委督战也。彼自有将帅,公奈何代人任责以速辜」?公曰:「吾位从臣,使虏济江则国危,吾亦安避?今日之事,有进无退,不敌则死之。等死耳,退而死不若进而死,死吾节也」。策马至来石,趋水滨,望见江北虏兵连营三十馀里,不见其后,号七十万,马倍之,而王权溃兵止一万八千人,马数百而已,诸将已为遁计。公召其将时俊、张振、戴皋、盛新、王琪劳问之,曰:「虏万一过江,汝辈走亦何之?今前控大江,地利在我,孰若死中求生乎?且朝廷养汝辈三十年,乃不得一战报国乎」?众皆曰:「岂不欲战,谁主张者」?公觉其可以义动,因诵言曰:「汝辈止坐王权之谬至此,今朝廷巳别选将将此军矣」。众愕立曰:「谁也」?曰:「李显忠」。众皆曰:「得人矣」。公曰:「今显忠未至,而虏以来日过江,我当身先进死,与诸公勠力决一战,何如?且天子出内帑金帛九百万,给节度、承宣、观察使告身,今皆在此,有功即发帑赏之,书告授之。若有遁者,我亦归报某用命,某不用命」。众皆曰:「如此则我辈效命有所付矣,请为舍人一战」。公即与时俊等谋,整步骑为阵,分戈船为五,其二上下东西两涯为游军,其一载精兵于中流以待战,其二伏内港以备不测。号令甫毕,公复上马至水滨,见北岸有一高台,其上立大朱绣旗,左右各二,环立侍者。中张一大黄盖,有一人被黄金铠,据胡床坐其下者,逆亮也。忽虏众大呼,声动天地,亮亲秉一小朱旗,麾舟数百艘绝江而来。一瞬间七十馀舟已达南岸,其登岸者与官军战,我师小却。公乘马往来阵间,顾见时俊,抚其背曰:「汝胆略闻四方,今可作气否?若立阵后,则儿女子耳」。俊回顾曰:「舍人在此耶」?即手挥双长刀,出阵奋击,士皆殊死战,无不一当百,俘斩略尽。其中流者,船小而卒众,又自争舟,兵刃隔塞,运掉不俊,而我之蒙冲往来如飞,横突乱刺,虏舟破,溺死者数万,顷刻江水为丹。虏引馀舟遁去,公命强弓劲弩追射之,虏兵多伤。至夜师还,数尸四千有七百,杀万户二人,生得千户五人,女真五百人。是夕公具捷奏以闻,椎牛酾酒,大飨将士。公谓虏明日必复来,乃与诸将再往水滨,整列步骑戈船,出海䲡船五之二,以其半直北岸上流杨林河口,以遏虏舟之所自出。丁丑,虏众如墙而进,我师射之,应弦而倒,死者万计。舟来未已,海䲡逆击,虏舟大败。顾见我师扼其归路,即纵火自焚。我师举火尽焚其馀二百艘,逆亮遁去。入扬州,留遣一骑移书招王权,其辞若与权有宿约者。公观其书,权之将佐变色。公虑生变,即顾诸将曰:「此反间也,欲以携我众耳」。诸将拜曰:「赖公之明,当效死以报」。是日李显忠至,公谕之曰:「京口无备,我今欲往,公能分兵见助否」?显忠曰:「惟命」。即分李捧军一万六千人及戈船百艘会京口。庚辰,公至京口,谒刘锜问疾。锜执公手曰:「疾何必问?朝廷养兵三十年,我辈一技不施,今日大功乃出于一儒者,我辈愧死矣」。时京口止有战舰二十四艘,会李显忠戈船亦至。公与杨存中、成闵谋曰:「虏弃来石来此,欲出我不意,我宜反出其不意」。庚寅,大阅舟师,大而蒙冲,小而海䲡,皆外垩板城,中运机轮,但见舟行,不见有人。三周金山,沂洄往来,矫如白龙,怒飞水上,风涛掀天,江水尽沸。北岸诸酋凭垒纵观骇愕,皆以为神。亟遣人报亮,亮至见之,笑曰:「此纸船也,欺我哉」!因列坐,诸酋前跪曰:「南军有备,未可轻进」。亮震怒,拔剑数其罪,命斩之。哀谢久之,亮曰:「姑赦汝,宜率诸将,五日必绝江,违命先斩」。诸酋退曰:「南涯必不可往,往即死。亮不可谏,谏亦死。盍先诸」?亮居龟山寺,乙未夜,诸酋伪效南军劫砦,直至亮幄前,阍曰:「何为者」?曰:「欲奏事」。既入,即乱射幄中,亮被箭呼曰:「汝南人乎?吾人乎」?皆应曰:「吾人」。遂连射殪亮。十二月己亥,公与杨存中等具奏以闻,公寻诣阙奏事。甲辰,公至,上见公,慰籍甚渥。公谢曰:「此庙社之灵,陛下之英断,臣何力之有」?公因奏曰:「来石之役,张振等以偏裨胜逆亮,今止赏以三官,臣愿貤臣官以赏扼等」。上曰:「曩者江上事势,此何等危事?如此宣力,功其可忘」?即除扼等正任承宣观察等使,于是刘锜致仕,王权、刘汜削籍流岭表。上命公往经理两淮,公请以兵断虏归路,徐发京口之师袭之,为进取计。比至淮上,诸军先已过江,尽复两淮矣。戊申,东驾幸建康,于是有宣谕川陕之命。三十二年春,公自襄汉而西,开幕府于兴元。初与大将吴拱、李道会于襄阳,既又与吴璘会于河池,又与璘会于秦州,前后博议经略中原之策。令董庠守淮东,郭扼守淮西,赵撙次信阳,李道进新野,吴拱与王彦合军于商州,吴璘、姚仲以大军出关辅,因长安之粮以取河南,因河南之粮而会诸军以取汴,则兵力全而饟道省,至如两河,可传檄而定。初以此策闻于高宗,又以闻于孝宗。经理有绪,关河响应,旌旃所指,军民归附日以万计,且争出刍粟牛酒以迎王师。遂复泾、原、熙、巩等十六州。而蜀士杨民望者媢公,沮挠于中,谓宜弃新复州郡,而退守蜀之故封。言者信之,大臣史浩主之。公娄争不能得,乃请入见而陈便宜,诏许焉。既见,孝宗问弃地得失何如,公以笏画地,具陈形势险要,如是而固吾蜀,如是而基进取。上慨然曰:「史浩误朕」。公既忤时宰,于是有当涂之命,时隆兴元年春也。明年春,襄阳有警,召归,于是有宣谕湖北京西之命。未几,进制置使。公开幕府于襄阳,与大将王宣、赵撙等会议攻守之策,以为荆襄藩篱实在唐、邓,然胜势在唐州、方城,其次樊城,其次光化军,而唐、邓无城,难以据守,乃先城新野,次城邓州,次城唐州,又开泌河以通漕运。藩篱既固,则襄汉久安,此守策也。王师进取之路,出蔡以睨陈,出襄郏以袭许,出汝以逼洛,出嵩、虢以震河东,出商以图陕西,此攻策也。部分已定,累奏以闻,而宰臣汤思退欲速和戎,议弃唐、邓。既而二州之民虏皆孥戮,上亦悔之,召公诣阙。未至而有姑苏、潼川之命,旋又有召归之命,公参辞不获。参知政事王之望忌公,请少须政成,召用未晚,上可之而召公益急。既至见上,即除签书枢密院事,而之望未之知也。命下,之望失色。初,虏议和,其约曰:「俘虏两还,叛亡则否」。至是并求所否,公执不与。未几,有参知同知之命。适议母后戚畹恩泽,公请视旧差增,视今损半。蜀军请谋帅,或荐王权,公执不可。虏使来聘,故事,大臣躬与除馆,公独不行;虎贲给其厮役,公请易以材官;使者骄惰,公请斩之,不果。识者韪之。湖寇李金颇炽,潭帅珙请济师,公曰鄂将可用而与某州将不相下,即遣鄂将,而以某州将继之。鄂将闻之,力战禽贼。时久不置相,有两参预,会蜀人李宏求中书除官,同列欲与之。公曰:「是富者子,吾曹可不避谤」?同列不悦,言于上曰:「虞某纳李宏玉带,将除以某职」。御史章服附其说以弹公,请付廷尉。丐罢政,于是有太平兴国宫之命。狱成,有司怀二奏以候伺上意。上迎问曰:「带自虞某家出否」?对曰:「否」。于是同列亦罢政,李宏流新州,章服贬秩绌,中外詟服。即召公,于是有知枢密院之命。未几,蜀帅吴璘卒,于是有四川宣抚之命,上辍所御履及黄金甲胄赐焉。公开幕府于利州,时军政久蠹,民力愈凋,公曰敝之攸兴,兴于大将之贪与私也,于是首劾大将任天锡剥其下以为苞苴,又劾幕掾王槐孙以战功官其亲族,又劾守令刘洪、宋琛等十一人之病民瘝官者。首荐员琦为西帅,吴珙为东帅,又荐可将材者三人,又荐其次者五人,又进退偏裨二百馀人。大将得人,后进获伸,诸军驩呼,四蜀交贺。于是开公正,绝请谒,缮营垒,修器械,明劝沮,甄窳良,拔智勇,绌奸贪,戢裒克,禁子本,杜私役,训技击,汰老癃,刊窾籍,核赝名,一日罢浮食者一万有七千馀人。乃辟蒐庭,乃试射侯,今之挽弓一石有五者,昔之减于一石者也。今之蹙弩五石有五者,昔之三石者也。至是军政修矣。请择使者,厚贾胡,简权奇,却罢驽,设监牧,广騋牝,至是马政修矣。又请捐公钱一百万缗,代民补输,自是一岁军须减钱谷九百万有奇,四路郡县除逋负缗钱三百四十三万有奇。又禁两税之豫索者,又禁鹾酒之豫输者,又减常赋之虚额者。适邛蜀等十四郡告饥,则发帑廪,除年租,活流民数十万口,至是民力裕矣。法行之初,谤讟盈路,或谓召变,公不为动。既而下无异论,蜀民顿苏,军政一新,实自公始。公引疾丐祠,一再愈力,上优诏召公,降诏者一,锡宸翰者二,遣中使迎劳趣行者五,公固辞者八。特命北门草麻,除枢密使。未几,有右辅辨章兼官枢廷、国用之命,时乾道五年八月戊子也。右相陈公俊卿荐龚茂良宜在本朝,有诏补外,陈公见上,上愠。见上震怒,陈公退,丐罢政。上不留行,恩礼顿衰。公泣入见上,为陈公摧谢,且言愿全所以进退大臣之礼。上怒未怠,公百拜于前,始授陈公观文殿学士、知福州。汪应辰曰:「虞公所谓范尧夫佛地位中人也」。闻者一辞。上自即位,再郊见上帝,皆以两望祀于斋居之宫。六年卜郊,及期又雨。公忧形于色。是夕公雨立沾衣,焫芗吁天,引咎责己。丙辰开霁,上登坛成礼。公感上不世之遇,深思所报,每曰:「宰相无职事,旁招俊乂列于席位而已」。怀袖有一小方策,自曰《材馆录》,闻人一善必书。一再谕蜀,首荐汪应辰、赵雄、黄钧、梁介、范仲芭、章森。前后居中及为相,首用胡铨、张震、洪适、梁克家、留正、郑闻、周执羔、王希吕、韩元吉、林光朝、林枅、丘崇、晁公武、吕祖谦、张珗、杨甲、王质、辛弃疾、汤邦彦、王之奇、尤袤、王佐、王公衮。又用吕原明、司马康故事,荐张栻入经筵,又荐布衣李垕制科,一时得人之盛,廪廪有庆历、元祐之风。先是,浙民岁输身丁钱绢,细民生子即弃之,稍长即杀之,公闻之恻然。访知江渚有荻场,其利甚厚。而为势家及浮屠所私。公令有司籍其数以闻,请以代输民之身丁钱绢,以缗计者至一十三万七千有奇,绢以疋计者一十六万三千有奇。免符下,九州之民呼舞,始知有父子生聚之乐。会庆圣节,燕群臣及虏使。酒半,上起更衣,使者密诹傧曰:「侍坐孰为虞丞相」?观者以闻,上命傧与之见公于幕次,叹曰:「真汉相也」。上大喜,召公见曰:「卿能重中国如此」!七年春,建储,公言于上曰:「皇太子宜日闻正言,日见正行,以养成其德,必与正人处」。乃荐王十朋、陈良翰为詹事,刘焞、李彦领为侍讲、侍读。会庆节,虏使乌林答天锡来贺,见紫宸殿,既跪进其主遗上书,因跪不起,要我以故事所无之礼,左右失色。公请驾兴,上入内,天锡色沮。公遣閤门官传宰相之令,云:「使人好礼,有诏放仗」。使介还馆,更相谯责,乃因傧者恳祈,诘朝朝见上寿,遂极恭顺,朝论称快。公下其事于边郡,令檄虏中。天锡归,果获罪。上遣使使虏请陵寝地,虏不可,而荆襄羽书报云,虏以三十万骑奉迁陵寝以来,中外恟恟。于是荆、襄大将韩彦直、帅臣张栋请发兵禦寇。公料虏决不敢动,戒边臣勿妄动,已而寂然,中外大服。其后书赞称公「镇物如嵩岱,决事如蓍龟」者以此。一日,有报国门外海舶数百艘,将及岸者,中外恍骇。上召问公,公对当是外夷贾舟风飘至此,果高丽贾胡也。上志克复,尝手笔付公曰:「朕必欲用武臣为枢密,曹勋如何」?公执奏不可,上勉从之。未几,复用张说为签书枢密院,廷臣极谏,上怒甚。公力救解,皆授以郡。上蒐讲官制,欲正左右丞相之名,于是有左丞相之命。八年,公引疾求去,不许。御史萧之敏弹公移帝城骑兵一军于建康,非是。上曰:「丞相有大功,勿移弹文之副」。公伸前请,祈致其仕。三请不许,强起视事。之敏外补,公上疏留之,不报,朝论归重。寻力祈解政纳禄,其词危苦。上察公意不可夺,于是有少保、节度使、宣抚四川之命。锡宴禁中,上赋诗饯行,有云:「归来尚想终霖雨,未许乡人衣锦看」。又诏奉常赐公家庙五室祭器,其后大臣不复有此矣。公开幕府于汉中,建请蜀军口众者微增其廪,于是诸军大悦。又请关外四州之民,凡养马者复其赋役,于是马数岁滋。又大将秦琪以边头六军兵将散漫,地势回远,公请随地易置左右前后中军之部分,以便缓急。于是军势首尾相应。商、虢之间有寇邻者拥众数万,尝输款于我,公不轻纳。虏中捕之,或请增兵,公不为增,虏卒自退。契丹之使曰六彪者,潜请合力于我,俟命于西和州上,久不遣。会其属疾,公请遣还,无致后悔。青羌犯边,制司请发兵,公止调绵州兵三百留屯成都,声言击羌而实不进,羌自散。上锐意大举,密诏趣迫,公不奉诏,复于上曰:「机不可为,但令机至勿失耳。植根本,图富强,待时而动可也,安敢趣师,期为乱阶乎」?公注意将才,偏裨行伍寸长必录,延见慰荐,人人得其驩心。幕府再招人士如韩晓、王元、李昌图、韩炳、陈季习、陈损之、李舜臣,后朝廷皆赖其用云。公念属任至重,益务修军政,裕民力,储财用,戴星秉马,冰满鬓髯,人不堪其劳,公不顾也。竟以此得疾而薨,实淳熙元年二月癸酉也。享年六十有五。是日大风扬沙,前两夕大星霣于军前,太史奏将星坠云。讣闻,上大恸,辍视朝,于是有赠少师、太傅之命。公娶王氏,成都甲族,累封蜀国夫人。三子:公亮,奉议郎,直秘阁,前四川制置司参议官;公著,朝散郎、知开州;杭孙,奉议郎、馀杭县丞。女枢娘,适从事郎、黎州军事推官张熠。孙八人:易简,承议郎,前枣阳军使;刚简,通直郎、知成都府华阳县;方简,宣教郎、知泸州江安县;秋,宣教郎、知眉州青神县,夷简,宣教郎、知成都府郫县丞;普,承奉郎;曾、泰,未奏官。公事秦公、秦国夫人至孝,宅夫人忧,哀毁柴立。既葬,伏哭墓前,僵仆不能起。阡中有枯桑,是夕两乌巢焉,里人赋诗颂其孝感。秦公尝疾笃,公惊惧,书章默祷于天云:「愿移父之疾加臣之身,减臣之年,为父之寿」。秦公即瘳。后一星终,乃薨。公在绍兴、隆兴间以忠孝文武勋名德望与魏国张公浚相颉颃,孝宗尝称公曰:「今阃外能类魏公者,独有卿耳」。然二公以身徇国,皆不免于谗口。赖上圣明,其言不行。魏公尝遗公书曰:「自昔任事于外,鲜获安全;优游不为,率有后福」。公尝以闻,且言于上曰:「一天下舆图易,一朝廷议论难」。然公天资宽厚,每以德报怨。故王之望公所荐,冯方公所厚,而每排公,章服与公无怨而附他执政弹公。及公为相,念之望以罪废,请授以资政殿学士;方以水死而禄不及嗣,请官其一子;服久远窜,请贴职授郡。或问公曰:「圣人谓『何以报德』,何如」?公曰:「圣人不曰『以德报怨,宽身之仁』乎」?有以明哲保身规公者,公曰:「仲山甫之明哲,不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乎」?公之经学绝人如此。公性廉介,虽君赐亦固辞。初除签书枢密,赐白金及缣疋两各一千,力辞得请乃已。最后谕蜀辞行,赐钱一万缗,至蜀以市国马。大将有献附子,发之金也。有献家酿,珠也。公笑曰:「是宜一劾,劾之近名」。却之而已。公颀而长,山立玉色,望之如神仙中人。其音如钟,杰魁俊伟,慷慨磊落,内无城府,外无边幅,好士如好色,视军士如视其子,待内外族亲如待其家人。家居雍容,无疾言厉色,不訾饮食,不詈臧获。谒乡郡太守,出入不由戟门。自秉政至谕蜀,退食必观书。为文立成,不雕而工。尝注《唐书》、《五代史》,有诗文、奏议若干卷。诸孤以某年月日葬公于某所,后二十八年,不远八千里,遣一个行李来庐陵请铭。万里尝待罪太史,于职宜书。铭曰:
维古南国,以江为壁。维宋中兴,以人为城。孰为其人?虞姓雍公。玉立长身,岩岩岱嵩。谅我高宗,殪彼羯戎。匪公则贤,高宗睿聪。揠而将之,万英之中。绍兴辛巳,彼羯暴至。其来冲风,其速如鬼。我师既溃,彼锋益锐。公奋孤忠,转败为功。羯酋射天,岱嵩压之。羯駓饮江,岱嵩跲之。跲之则毙,压之则殪。赫吾天声,濯吾王灵。风鹤弗鸣,彼自震惊。草木弗兵,彼自割烹。在昔典午,有导有安。曷尝帅师,与敌周旋。武哉雍公,儒衣据鞍。矢石纷前,对之夷然。弗色弗声,弗麾弗旃。笑谈之间,一清腥膻。乾坤再安,神人重驩。赤子晏眠,今四十年。公事高宗,尽节尽瘁。万事不理,维理一事。公相孝宗,端委庙堂。旁招俊乂,寘彼周行。维宋中兴,两社稷臣。前张后虞,皆蜀之人。相望有伟,与宋靡已。作颂以纪,太史万里(《诚斋集》卷一二○。)。
呜呼盛哉:原脱,据四库本补。
赐陈康伯御札(二 隆兴元年)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一四、《陈文正公家乘》卷一
王宣解发到降女真,令日下遣归军中自效。
立定战功显著去处推恩格目诏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二四、《宋会要辑稿》兵一九之一七(第八册第七○八九页)
诸军将士曾与金人接战及守御立功之人离军到部,一槩注授差遣,其间功效显著之人,例皆衮同差注,委是无以甄别。今将战功显著去处共一十三项,立定格目:明州城下,大仪镇,杀金平,和尚原,顺昌府,已上共五处,依绍兴十年九月二十二日指挥。李宝密州胶西唐岛,刘琦扬州皂角林,王琪、张振等逮建康府采石渡,邵宏渊真州胥浦桥,吴拱、李道光化军茨湖,张子盖解围海州,赵樽蔡州,王宣确山,已上八处,依绍兴三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指挥。绍兴十年九月二十二日指挥:明州城下、大仪镇、杀金平、和尚原见陈立功人,并依战功、材武。绍兴三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指挥:应诸军等将士,但与金虏战斗并守禦立功人,并与理为战功。
论金军不可畏奏(绍兴三十一年) 宋 · 陈康伯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四二、《陈文恭公文集》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自今虏将帅皆望风奔溃,未敢有抗之者。建炎三年十二月,兀术自杭州分兵至明州城下,浙东制置使张俊之拒捷。四年,小兀术还过吴江,浙西安抚司统制陈思恭以舟师败之于太湖,几获兀术。绍兴元年,兀术攻和尚原,吴玠破之。四年,撤离喝犯杀金平,吴玠又败之。韩世忠败兀术游骑于大义镇。六年,杨沂中败伪齐刘猊于藕塘,刘锜大败兀术于顺昌。十一年,刘锜大败兀术十万于柘皋。三十一年,刘锜遣将败高景山于皂角林,李宝败郑家奴于密州之塘,邵宏渊拒虏于真州之胥浦桥获捷。十一月,败金亮于采石。是岁,马司中军统制赵樽复蔡、鄂州,都统制吴拱州拒虏于茨湖,统制王宣拒虏于确山镇口,都统制张子盖围海州。此皆渡江以来中国胜捷之可称者也。
上虞丞相小简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三九、《九华集》卷一六
某一向窜伏穷山,艰难百罹,然万里浩恋勋德之门,寝食以之,所谓穹卑有间,而心则无间也。冬事将艾,恭惟机政惟新,燮辅休明,钧候万福。某已三熏欲趋屏下,以聆謦欬之音。梦想顾瞻,无须臾之置。谨先布惓惓之诚,惟钧慈少加亮察。
某身堕一隅,犹坎井然。岁月不悉,南州之事,其要者可不问而知,知而喜。窃聆大贤之进用,因卜朝家之休隆耳。伏惟某官望高一代,勋冠百辟,其雍容宿德,故已不朽,于前修则或见之矣,于今未始见也。既积天下之誉,徐回久之,今始本五兵,跻两地,是岂以他岐异辙致之哉?天故丰之,自叶流根,使中外衣冠熟其德,播其馨,而后见之用也。故所得虽迟,而所就大矣,甚盛甚休。某辱知遇之恩最倍夷等,其为忻豫不能已已。自馀益几保槔,永庇海县,曷胜祈祝之私。
某恃仁者宿昔之照,钧阃崇严,敢冒言之。某向多困踬,非惟自怜,虽蜀学公论,亦或有相悯者。今毛发种种矣,其业履颇亦近古,且欲持是安归乎?使乡来不第,尚欲冀幸当世名达有推振者,如张愈、苏洵一时荐录,为文、韩所知是已。某且久叨第,复为西蜀,稍见题品,自循其中,未必尽出洵、愈下也。又特膺大贤之知,故相公于某久怀悼屈之叹。今者入秉机政,器足运,力足施,茍复略而后之,则亦无告耳矣。昔韩退之保籍、湜之不畔去,故韩之道日尊,而籍、湜获为其徒。不然后世何有籍、湜哉?伏望相公兴念于此,则大恩大德岂归他门?某所述外史于幽人豪士稍有著见,似于国朝大训不无寸补,非敢愚诬自赞也。
某孤露艰棘之馀,心驰德门,无由即造,有不自聊。北辰斗星,恭惟外身勤国,定劳万里,天相神辅,钧候万福。敢几为眷注之重,保鍊至粹,以究光复之勋,钧播万类,下悰不胜叩叩。
某比因兵留南者,辄伺其归,归即询以诸军声势,敌人消息,诸将勇怯。虽细人不足以权大事,然即其言,类皆拱手稽首称道。两淮荆襄,自魏公及先生,皆抚摩安慰,懦习渐革,国威渐立。虽无险塞,若荆襄为甚,而今声势亦见矣,诸军幸甚。又某官先生醲赏给均劳逸,日夜亲抚士卒,如此则上下气势不隔矣。气势不隔则利害均,利害均则驱东而东,驱西而西,虽蹈水赴火,皆为吾用者。故曰令其一信,将仁以勇,士选以饱,胜之道也。况先生已负海内之望,将帅无前之功,事适机宜,而政兼畏爱,跬步登两地,乃馀事耳。然区区有怀,非门下肺腑之事,不敢以禀。韩退之为李尚书深之曰:「藩维虽重,閤下居之似稍外。若虑有所及,宜密以上闻,不宜以居外自待。接过客俗子,不宜泄时事,务崇深,以拒止嫉妒之口。亲近医药,以致和宣滞」。此三言者,皆退之诚于李公之言,而亦门下今日之龟鉴也。李公不鄙退之之词,卒为名相,况先生盛德重望,倍万于李哉?故借韩之词以为请,幸澄亮之。
某属者多辱手书存记,自念摧颓多难之馀,疲神古书,星霜馀四十矣。曲折不遂,其槁项空山,岩居藿食固当。不谓某官累番之墨,渠渠慰勉,不忍俾之贱等瓦砾,同弃于道,似欲论举,使少伸眉于世。自谓庸陋,何挟何能,而可报称先生?虽达士遴才,不间亲外,而某日抱玷知之恐,一味感惧而已。某七月初,终不子之愆,日月飞流,尚安所视息哉?独怀扬名之念,异时勉之,可奉丘垄,而某非其人也。伏惟某官先生出忠入孝,为世所推,愿推锡类之意,挂名言端,使曲学俚音粗有所立,以偿亲志,则如何其为感为慕也!伏惟特赐亮察,进之誉之,翼而致之,幸甚幸甚。
某惟门下数膺大赐,情倍夷等,若三山之高,莫可言喻。州榜得刘季高侍郎一纸,遂成伟观。山川以人物重轻,字画亦然。王公之流,字非不劲丽,然有如时花,旋落旋弃。独鲁公《乞米帖》,千载俨然,此义可察也。钧谕以刘公名节文章德齿俱高,谨已达之冯守矣。志修字亦有法式,宜为一方所钦重耳。
某窃食三馆,遽已数月,每推省大恩崇荫,相望万里,无以酬称。比于乡人及去兵道襄汉者,皆连上起居之问。盖自九月末轮对之后,天语甚渥,不免有忌恶之者。小臣知悉心事君而已,其馀进却,皆不能计。朱尧俞人行,已令面禀曲折,度恩屏未之知也。往日在汉中见义士为诸将所贱甚困,故前日劄子专及之。劄中指弊病,盖已十七八,此先生素所知悉,且欲大有所矫革者也。今得志得位,不为则何以慰西人之望?况幕宾如王能父,必能为先生同力区置,祖其先人之故智也。此劄已下使司多时,见黄仲秉说先某劄子,一日前使司亦申明,事目相符如此,盖利病灼然。彼巧者以为有心言之耳,可发一笑。某自秋后连以胃疾在假,迩来彊扶头,体弱颇费支梧,先生远我,谁念之者?又旅地私挠百出,仓卒未可立具,念赦邮最迅,故寄心一纸,匆匆叙瞻仰。不宣。
某自长江鹢首,瞻违俯仰之顷,周流半岁矣。羁情远意,与日增结。即日庚火俱流,恭惟颐护作止,天相神休,钧候万福。某冒颜三馆,日费俸钱,虽首末荷仁贤识擢之举,然才下官微,未能努力,不知补报之所,仰恃英明必赐照念耳。近闻屡遣旌车,相公今日出处,又关人代兴衰,不可不重也。昔唐肃、代能惩大难,化理清明,独李泌为之经营,至矣。身著白衣不受职,故士不忌;不离香案而待君命,故谗不行。两河叛贼随其手而举之,泌之所为有以至此也。若谋之不坚,已复自外,职相联而士必忌,君多疑而谗易入,虽才若太公,何以善其后?一日黾勉彊为之,首尾衡决,前日魏公是已。愿相公纤悉此义。蒙德思报,不计轻重,务罄其诚,故辄出此言,不赐督过,幸甚。
某窃闻事君有量而后入,无入而后量。先生决于中,必素尽量入之说矣。其他人情物态,事势险易,子渊、子辅必具言之。子辅之去甚高,某怅然无侣。他事对面荆棘,未易宣心若尔。相公即为言之,不久能为先生再出否?端人未易得也。子渊详明,又故客,能盘桓侍钧鉴俱来乎?都下有他委,异日敢不敬承。
某比于蜀兵王宣处,具曲折之记,度以次浼钧座矣。心旌控薄,无顷不在门下。有怀瞻溯,与日俱流。大冬又薄,恭惟藩翰之间,外控湖海,钧候动止集福。蜀固天远,国大事,此不当传,传之或未信耳。闻迩者凡尊主庇民、勤边外身者,已皆为首拔。此举也,甚休甚伟。乡士有鲍朝卿,秀爽有立,久从仆游,乡行甚敦。即获第,到天阙参部,同辈中最寒约。念勋德名世者,近自家山,谊当执贽于前耳。若有艰棘处,望为提撕。不胜僭越之祝,敢以为请,逖听崇亮。
某秪奉劄命,畀职承明,实惟君相早夜急才,推择至此。然某浮食三馆,讫无他技。重以生平多难,积忧成疾,弥月在枕。退惟清朝优选,大典所寄,动流无穷,安可令病弛者冒焉居之?伏望钧慈特与敷奏,改畀望士,庶几公言得伸,而亦某退安职分之一也。炯炯孤诚,伏乞明照。
某自惟弱植所以培拥,而霜露其英华,咸自德门发之,旦旦敕励此志,犹惧不能千一报也。今又辱丞相先生周泽之渥,分仁寿之原委,以祝其赋形之初,藉名德硕大之老,二书畀焉。羁人非独有感,亦有惭也。敬再拜以致悃臆之谢,诚蕴微悰,默付言外。
广东经略余公墓志铭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二八、《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二七
宋故左朝请大夫、直秘阁、权发遣静江军府、充广南西路兵马都钤辖、主管经略安抚司公事致仕余公讳良弼字岩起既葬,其孤以左迪功郎、差潭州南岳庙连君茹状自闽走介邸书庐陵,属某铭其父。某以同年生,必不敢辞,第卒卒未暇,而其介五年凡三返,犹弗克措笔。会公之子婿右从事郎、吉州军事推官林君之文过予里,恳恳然致其孤之意,而不得以未暇为解也,遂叙而铭之。公自从仕郎九迁而至左朝请大夫,乾道二年四月乙未乞休致,复五日己亥以疾终于正寝。娶张氏,先公二十二年卒,赠宜人。子男三人:曰大雅,再与计偕,先公三十三年卒;曰大临,右修职郎、监潭州南岳庙;曰大用,将仕郎。女二人:长适吏部侍郎林公之子,即之文也;次适邵武进士冯继猷。孙男七人:曰孝立,右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曰孝扬,以公遗泽当补官,未奏;曰球、曰瑞、曰珹、曰玿、曰琪。孙女五人,长适将仕郎邓何,馀未笄。曾孙二人,曰宜孙、曰宦孙。曾孙女五人,皆幼。铭曰:
力赞十连,乞师于中,诏益公庾,韩公世忠。自温绝海,不三日至,一时供亿,以亿万计。吏莫逞奸,民不病歛,将军驭权,无不意满,疾驰建宁,如山压卵。惟破贼策,虽帅方略,实公出奇,运筹帷幄。先是顺昌,余贿作乱,驱胁数千,宰弃城遁。帅委公招,以祖母解。徐夫人云,乡井墓坟,莽为盗区,亲党囚虏,汝能解纷,是亦吾心。公矍然起,造不测垒。喻以祸福,虏气丧褫,不遗一镞,民以宁敉。时绍兴初,盗报旁午。丁祖夫人,哀动行路。帅乞于朝,超以自助。枕块固辞,请继以死。帅使来言,金革变礼。上方南顾,忧切堂宁。情苟徇私,岂达国体。公以来归,义不忍起。甫毕于塴,奏报以下,帅命鼎来,牢拒不可。公不获已,茹悲领职,捧檄嘘欷,惨形于色。俄有特旨,及瓜再任,闽之三揖,抚掌喜甚。选宰富阳,庙堂才之,改除密属,以亲老辞。奉祠天台,母忧乃解,毁瘠骨立,人为危骇。十有一年,服阕里居,时张公守,出帅上虞。章交公车,召赴都堂。权臣方张,排不附己,密使觇公,知我意指。坐是不合,官处以冗,大宗正司,主管财用。寻倅漳浦,官窘用度。前此有司,阴籍民户,计口受盐,民不堪命。公初下车,访俗利病。乃命佥厅,散给本钱,与埕户纳,输期勿愆。官吏不苛,盐至如山,置埸出鬻,食者不艰,买或寡多,民情所安。爰自漳浦,题舆温陵,南外宗司,奏兼宗丞。文恭曹公,时为参政,荐公才德,遂丞匠监。惟安南道,世守条要,朝廷颁历,付广西漕。其用印章,本朝所赐,故事且在,非一朝夕。是岁辄然,求升国王,凡厥移文,改刻印章。边吏以闻,庙堂变色,择使调护,莫如公克。道除本路,转运判官,即引而南,辞色靡难。刻日与书,毋起边衅,毋失国经,处宜审订。乘传踰岭,宣主德意,传檄安南,诘篆同异。蛮酋情得,遂柅狡计。明年书来,归过于下,一置不问,示以宽假。钦守渎货,继扰互市,远人不平,相挺以起。劾守罢之,遂以无事。广右军政,不修且坏,抗疏于上,历数其害。禁卒厢军,各有名额,请给衣粮,供应差役,并须正身,不许代易。比来诸州,兵卒逃窜,故额虽存,名实相乱。兵官军典,上下叶谋,私纳逋逃,谓之暗投,中分衣粮,号曰鸿沟。名更姓易,不可致诘,一或有过,又窜他刮籍。倘不禁戢,日甚一日。乞因郊霈,申严行下,量力日限,许之改过。后有犯者,必戮无赦。朝论曰然,朝奏夕可。户部抛降,谓之度牒,民病太多,甚以渔劫。奏减其半,万口交悦。遂迁亭刑,规按无私,不颛以苛,昭德塞违。多所平反,如张释之。圣德好生,洽于岛夷。徐闻之寇,厥有凌铁,负固岭海,声摇南粤。纠合两司,一举剪灭。威憺殊俗,盗不敢发。初除靖江,有诏鬻爵,告身绫纸,其数三百,几百万缗,计无所出。奏云西广,地率硗确,人烟素稀,连岁盗贼。名为州郡,户口萧瑟,其实不及,江浙一邑。著手抚摩,犹恐未苏,加以科歛,疲氓其逋,望赐蠲损,仍宽其期。上览奏章,欣然从之。安南遣使,请进驯象,檄令候旨,亟以闻上。且云所进,实费民力,纳象扰民,得不偿失。特返其献,优与回赐,却马还犀,此亦奚愧?彼南丹州,如莫延葚,残民以逞,卒难胜任。公遣僚佐,推莫延廪,袭领其州,民以奠枕。羁縻州洞,密迩边鄙,多掠窭人,贩入交趾。溪酋官典,亦复相诱,鱼贯而行,曰贩生口。老稚壮弱,以金定价,高者金多,下者金寡。交人得之,如牯牛马,髡钳如奴,役无昼夜。官虽约束,终弗能禁,告捕赏轻,人不用命。乞下有司,增告捕赏,比获强盗,三人以上,特与补官,以示酬奖。应巡捕官,躬亲擒获,亦视命官,获强盗法。首领官典,擅行掠卖,及其家奴,知情而败。断罪理赏,以时决遣,追印夺职,补次官典。人既知畏,复贪赏格,积弊虽深,焉得不革。事下都司,宜为定式。隆兴改元,盗作高凉,渠魁王宣,甚锐靡亢。常兵茂名,遂破古藤,公忧见颜,遣将侯宁。会海康兵,亟图进战。时海康守,曰高居弁,节制军马,谓能应变。初获小犍,轻贼弛备,贼潜设伏,掩我不意,突入后军,我师败绩,居弁及宁,束手就执。声摇岭海,势不可遏。邕宜两将,仓卒调发,又为宣融,药箭弩手,复关广东,以兵来赴。公曰二广,兵弱且疲,决不可用,无为贼窥。乃会宪台,给榜与旗,及空名帖,以招谕之。且委高州,善为之辞。复奏乞师,襄阳岳鄂,三百大军,以相犄角。爰遣岳州,御前破敌,将军郝奇,领兵五百,来驻静江,以张师律。且命帅臣,度宜差拨。奇与贼遇,于栲栳山,杀伤相当,交绥而还。官军多疫,弗克留处。高凉所招,亦偶就绪。散遣胁从,宣贼借补。公亟兴牍,乞补以真,且令贼渠,赴司公参。适有诏来,召公赴阙,方以疾辞,轫不及发。续复得旨,盗贼平定,帅臣余某,依旧在任。措置安集,被复州县,某侯终更,召赴行殿。贼宣赴司,行次信宜,值广东将,李宏适来。寇始疑虑,避入山谷,宏也要功,驰骑袭逐。反为所败,宏亦被执。招谕之言,贼不复信,小人乘閒,得遂其谮。谋我公者,复纳短卷,白简亟上,谓我玩寇。遂触闻罢,公亦何疚!贼竟就招,卒如初议。向异论者,面汗怀愧,始知招谕之说,诚非得已。公之入岭,遍历三司,推毂人才,片善不遗。故吏门生,多闻于道,政知大体,教化为急。经昭潭则新道乡邹公之祠,缮桂城以复武溪余公之迹。属意前哲,使人尚德。乃若峻台榭以侈登临,靡厨传以媚过客,皆所不喜为,而小人乃以是致烦言之啧。晚得领祠,徜徉阡陌,枕席图史,膏肓泉石。客至忻迎,觞咏终日。插架数千,亲揭以叙,昭示子孙,勿坠所付。盖笑邺侯之未触,而不减应侯之手疏。平生所为,诗文表启,自甲至辛,卷帙条理,述作之多,无愧魁纪。博学方闻,尤长于经。昭武冯鄂,及从父宁,从授《尚书》,如汉伏生。谔、宁相踵,以经魁选。后进来学,千里重趼。凡经指授,如味得隽。素喜邑南,龙头岩者,来归自广,筑堂其下。揭曰龙山,非慕戏马,有暇时往,志遂其雅。尝语子孙,乐哉斯丘,吾得所归,夫复何忧。终葬是原,盖从其志,蹶蹶陛陛,后克是似。吾为铭诗,以谷无已。
右司张公墓志铭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八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三
公姓张氏,讳维,字振纲,一字仲钦,南剑州剑浦人。世以长者好施予闻于乡。曾祖某、祖某、父某皆不仕,而父以公故赠朝议大夫,母罗氏亦赠恭人。公弱不喜弄,自力于学。朝议公知其有立,常抚而诲之曰:「贵仕不足言,要当以清白大吾家耳」。未冠而孤,罗恭人躬服俭素而悉力以奉公学。中绍兴八年进士第,调贺州司理参军。不行,徙汀州军事推官。事有不可,未尝不力争,郡以故鲜败事。盗起属邑,附从万众,抄掠三郡之境。公护巡尉兵会大军讨平之,身履巢窟,抚其馀众而归。第功当为第一,而赏不及,公不以为意也。秩满,更为漳州龙溪丞。改左宣教郎,知福州闽县。首定差役条约,赀倍者半其停年,民以为便。然以公政不苛,多欲及公时为之,无争承者。已而制下,更定役法,适与公所议合,今遂定著令云。官募丁匠舟楫于民无度而不均,公与民约,一岁丁匠之役不过三日,舟别若干为甲,甲直旬日满,则纵之唯所适。县赋故多取具于僧坊,公为区画,使其徒自相督,僧得无吏卒之扰而输益办,今亦为例。僧岁以荔子饷州县,公一谢却曰:「岂可以口腹易吾操耶」?积餐钱数十万,义不自取。会淫潦败官舍,匠役或过前约,悉取以僦之曰:「毋使吾失信于民也」。民服其公而爱其廉,号之曰「张太清」。见御史家以讼夺僧田,公当受代矣,趣吏具案阅之,以田予僧而去。御史怒,思有以中伤之,求其过纤芥无所得,乃已。以便亲自请,得主管崇道观以归。会陈正献公知建康府,辟公通判府事,事无大小悉委。又遣摄守当涂,吏戢而民安之。朝廷亦知其治行,擢以为广南西路提点刑狱公事。自虏再通好,公每谓符离之役失于轻举,而人心终不以为非。四郡之弃急于休息,而人心终不以为是。先尝告执事者,宜将顺正救,使上意于起居食息不替坐薪尝胆之诚,修明政事,使人心晓然知朝廷未忘中原。及对,遂以立志开上心,且引益之所以戒舜者为言,以谓今日正当汲汲以自治,不可狃于小康,便谓太平,语甚切。上曰:「朕何敢望舜」?公对曰:「有为者亦若是,愿陛下加之意而已」。上嘉纳之,且俾察部内守令臧否以闻。公到部,按行周遍郡县,南薄瘴海,陈船欲渡。吏卒扣头更谏,公不顾。半济风作,舟师震骇,公又不为动。所至边氓欢噭,以为百年未始见使者旌节,官吏有望风解印绶去者。还台,条上件臧否若干人,即日施行,且著为令。未满岁,就除直秘阁、知静江府,主管经略安抚司公事。公为政平易近民,拊循周洽。间召长老从容与语,授以教条,使转相告戒。禁吏妄赋,奏减经总之额。滞讼或数岁不决者,取故牍、置便坐,暇日躬阅视,予夺咸得其情,民以便安。而治军甚严,有暴横若亡匿者,立命诛斩亡所贷。使者得盗百数,槛致之府,欲尽杀之。公为区别,诛其渠率数人,馀悉遣去。郡学庳下,诸生议徙它处,咸以故始安郡治为宜。而久为浮屠氏之室矣,至是遗火,燔烧略尽。公取其地以为学,使者惑异教,阴沮止之。不得,至钳以祸福。公又不听,乃卒就功。而益之田以继廪食,学者用劝。祷祠不于释老房祀,始至,按故典新社稷、风雨、雷师坛壝,月遣官属洁除,为图以著其兆域、陈脩、登降之位甚饬。水旱辄齐宿致祷,无不立应。南丹徭莫氏以赂结永乐王氏,藉兵以逐其兄而自立。既立而背其约,王氏以兵攻之。莫氏困急,请输并塞田及银冶税场以乞师,寮属皆以为受之便。公曰:「莫王连兵,正坐贪此尔,又将以啖我耶?矧国家为夷夏宗主,属国不奉条约,正当以义诘之,顾反以利而动,彼且有以窥我矣」。于是遣一小校持檄喻之,二酋顿颡受命,即日释兵去。莫氏前此数为边患,至是帖服,自请导罗殿马以报国恩。又遣子弟效名马为公寿,公受而归之郡厩,且厚遣之。或告昭州故盗甘文诚者谋叛去郡,绐而缚之,欲致之死。公察其非辜,抚而遣之。未几,象郡徭反,使者欲调兵逐捕,公曰:「以官兵入箐历险,与猿猱角胜负,非计也」。遣裨校戍山口,且文告之。徭曰:「前年杀凌铁,往年杀王宣,今年又杀甘文诚,是非从若招者耶?谁敢听命」!公遣文诚示之,则皆大喜,亟遣子入谢罪。江湖游民并海趋渔盐,所过或掠为盗,急之则党益合,朝廷以为忧,至遣荆州军屯守之。公奏创效用军五百人,悉募俦辈为之,阴销盗本,且赖其用,悉上还荆州兵。帅司旧以回易备边,法久浸弊。公至,始为经理均节。初年钱不过四千万,季年乃以累万万计。其后数年,再平剧贼,皆以效用取胜而军无乏兴,皆公力也。朝廷知公可用,屡拟除代而难其人,乃进直徽猷阁,留镇五年。上方谋北略,移军建康,使者护作屯营不如指,士卒暴露。乃召公为江南东路计度转运副使,趣入对,面奖公治绩,且属以营屯事。公更营高燥以违淫潦,屋凡二万三千间,先为一间于治舍,用是计徒庸,虑材用,令役赋功,偻指而定。前使者苟于就事,干植脆挠,衣以织苇,费二万万。公易以瓦,深广坚致于前而费半之。府司分作它营,以情属军中,先以办闻,属吏欲效之。公曰:「一椽未集,是亦欺君,吾不能也」。会军帅亦与公议不相中,密白公稽缓,遣近珰持诏诘责。公以状对,上大喜曰:「朕固料张某必办此」。遣再奖谕,就加秘阁修撰,以宠其劳。江东岁和籴以备储积,先是尝籴三十万,或以予直太高而损其半。公力争不能止,至是复以命公,而诏问所以经画状,且曰:「监前失,毋伤民」。公即条奏曰:「前事之失,民以陛下为不知,故独归其怨于有司。今既知之,乃曰姑以为鉴而不能偿,则天下将有以空言疑明诏者矣。且江上籴贵于吴中,而其直反下,陛下一视同仁,何爱十数万缗而独使江上之民觖望乎」?诸司饷遗一不受,有不可却者别储之,积至三百馀万。会和籴有未偿之直而失于上闻者,即以丐之。寻召入奏事,因访军务得失。时频年调诸郡兵团教帅府,公言:「南方兵宜安静,不当数调发以摇人心。江东团教五阅月,费缗钱且二千万,诸道计不减此。宜择将分兵戍诸州,俾就阅习,以息大费,折奸萌,使庙堂之议得专意以图北方」。又言:「兵无奇不足以取胜。今兵虽多,未必人人皆勇。宜诏诸将精择骁锐,别籍而厚养之,以备缓急之用」。上深然之,留为尚书右司郎中。遇事有未便,辄诣都坐白。或惎曰:「琐琐辨切非朝官体」。公曰:「都司助调鼎,实几微所关。若视吏签拟,即涉笔书,不置可否,安用我辈邪」?居月馀,丁内艰。初对,因及西南徼外夷落,道里广袤,上令为图以进。至是图成,未上而去。服除召见,乃奏之。序言周公戒成王立政勿以憸人,惟吉士然后可以诘戎兵,陟禹迹,服海表。言盖有指,意切而辞不迫,识者知其忠荩。明年,除司农少卿。奏:「诸道粮纲岁凡百数,用官舟者多负,而雇商船者不亏。盖商人自爱其舟,故不为奸。棹卒率募游手,衣食于官,无所顾藉,岁率亏三万斛。细民勺聚撮累以输公上,而一岁之间辄捐三万斛以惠奸,岂不甚可惜哉?且运脚与租同输,官不僦运,运脚之利州郡私之,侵漏之失大农任之,孰若惜运脚以僦商船之为便乎」?复为左司郎中。熙、丰行义仓法,独不及南方。公守桂,尝以为请,不报。至是岁适荐饥,朝廷方讲荒政,公又以为言,乃得请。兼领赡军酒筦,不尽其利而课入大增,岁羡缗百馀万。会课当迁官,公辞不获命,方请貤之其属,会执政有罢去者,谗者意公其与也,又知公屡与权幸忤,因捃他事论去之。先时公已结庐延平溪南山水之间,疏泉发石,号曰盘涧。至是徜徉其间,纵观古书以自娱。尤玩意于《春秋》,谓经有贬而无褒,传者未尽得圣人意,方且绪正其说而未竟也。既而有知公去国之所以然者为请祠官之禄,得主管武夷山冲佑观。公不欲受,逡巡数月,乃拜命。秩满踰年,不复请,期以明年七十致仕,未及而卒,淳熙八年六月癸亥也。始时桂人为公生立祠,至是闻丧,相与哭于其下。后有贤牧守如李公浩、张公栻,多视公时行事以为法。而刑狱使者郑公丙阅其决事故牍,叹曰:「此判不可移,端如南山矣」。其为名流所推伏盖如此云。累阶朝请大夫,娶罗氏,再娶宗氏,皆封恭人。子士佺,今为朝奉郎、通判融州事。次士僩,尝以修职郎监潘葑酒库而卒。又次士㐰,修职郎、常德府司户参军。士俨,承信郎。女适进士宗大同、谢舒、宣义郎陈善庆、文林郎黄东。所为文有《盘涧集》若干卷,奏议若干卷。士佺等葬公太平乡天竺里大筼筜蟠龙山之原,而以故右司郎中何侯万之状来请铭。予尝一见公于闽县,后不复相值,然公之行事则皆接于耳目,知状为不诬矣。何侯又谓公姿禀端裕,不见喜愠。家无姬媵,禄稍以班族里。平居接物甚夷,剞劂之节,遇事乃见。意谓当然,怨怒不避也。中不自快,显宠不愿也。扬历中外,声绩蔼然,为朝廷所嘉重奖宠者固以此;然天子知之,士论与之,卒不能与世合,不大见于设施者,抑亦以此欤。在江东时,衔命奖谕者皆宠昵信臣,力足以进退人者,公无所私媚。再还朝也,嬖近知上意向公,遣所亲道上所称赏语,且致愿见之意。或劝一见即近用,公义不往。计臣斡利,以羡馀献者往往见谓材,被进用。执政数语公以酒羡课献内帑,公笑而不答。退曰:「一钱尽公家物,朝廷欲用当自取之,吾宁以献自媒邪」?天官虚席,上阅班簿,谓执政曰:「张某资历高,宣劳久」。且将用公。公于内外既两无所谐附,竟莫有为助者。溯公所守,与世相违如是,则夫难合而不尽用者,公已逆处悬断于胸中久矣,不足为公憾。此又为知公之深者。予以是益恨前日之不获蚤自附于交游也。而士佺从予亡友张敬夫宦学有闻,验其操执器能,信其有似公者。乃悉序次其语而铭之。铭曰:
张公廉正蚤发闻,聪明仁爱又敏文。中岁仗钺西南奔,百蛮震詟民怀恩。入掾宰府赞经纶,因事纳讽忠且勤。一朝翩然谢垢氛,演仙仙去孰与群?筼筜之皋水清沦,佳城郁郁芘仍昆,我铭不灭公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