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封燕然山铭 东汉 · 班固
出处:全后汉文 卷二十六、文选卷五十六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皇,登翼王室,纳于大麓,惟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禦,治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南单于东胡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十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雷辎蔽路,万有三千馀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日,朱旗绛天。遂凌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殚,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踰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将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可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盛德。其辞曰: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夐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载兮振万世。
上疏谏击匈奴 东汉 · 鲁恭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三十三
窃见窦宪耿秉,衔使奉命,暴师于外(已上见《御览》四百五十三引《东观记》)。陛下亲劳圣思,日昃不食,忧在军役,诚欲以安定北垂,为人除患,定万世之计也。臣伏独思之,未见其便。社稷之计,万人之命,在于一举。数年以来,秋稼不熟,人食不足,仓库空虚,国无蓄积。会新遭大忧,人怀恐惧。陛下躬大圣之德,履至孝之行,尽谅阴三年,听于冢宰。百姓阙然,三时不闻警跸之音,莫不怀思皇皇,若有求而不得。今乃以盛春之月,兴发军役,扰动天下,以事戎狄,诚非所以垂恩中国,改元正时,由内及外也。万民者,天之所生。天爱其所生,犹父母爱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者,则天气为之舛错,况于人乎?故爱人者,必有天报。昔太王重人命而去邠,故获上天之祜。夫戎狄者,四方之异气也。蹲夷踞肆,与鸟兽无刖。若杂居中国,则错乱天气,污辱善人,是以圣王之制,羁縻不绝而已,不以伤害中国也。今边境幸无事,宜当修仁行义,尚于无为,令家给人足,安业乐产。夫人道乂于下,则阴阳和于上,然后祥风时雨,覆被远方,夷狄慕德,重译而至矣。《易》曰:「有孚盈缶,终来有它吉」。言甘雨满我之缶,诚来有我而吉已。夫以德胜人者昌,以力胜人者亡。今匈奴为鲜卑所杀,远臧于史侯河西,去塞数千里,而欲乘其虚耗,利其微弱,是非义之所出也。前太仆祭肜,远出塞外,卒不见一胡,而兵已困矣。白山之难,不绝如綖,都护陷没,士卒死者如积,迄今被其辜毒。孤寡哀思之心未弭,仁者念之,以为累息,奈何复欲袭其迹,不顾患难乎?今始征发,而大司农调度不足,使者在道,分部督趣,上下相迫,民间之急亦已甚矣。三辅、并、凉少雨,麦根枯焦,牛死日甚,此其不合天心之效也。群僚百姓咸曰不可,陛下独奈何以一人之计,弃万人之命,不恤其言乎?上观天心,下察人志,足以知事之得失。臣恐中国不为中国,岂徒匈奴而已哉!惟陛下留圣恩,征还二将,休罢士卒,以顺天心(《后汉·鲁恭传》,又略见袁宏《后汉纪》十二)。
又上封事谏立北单于 东汉 · 袁安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三十
臣闻功有难图,不可豫见;事有易断,较然不疑。伏惟光武皇帝本所以立南单于者,欲安南定北之策也,恩德甚备,故匈奴遂分,边境无患。孝明皇帝奉承先意,不敢失坠,赫然命将,爰伐塞北。至于章和之初,降者十万余人,议者欲置之滨塞,东至辽东,大尉宋由、光禄勋耿秉皆以为失南单于心,不可,先帝从之。陛下奉承鸿业,硕士工疆宇,大将军远师讨伐,席卷北庭,此诚宣明祖宗,崇立弘勋者也。宜审其终,以成厥初。伏念南单于屯,先父举众归德,自蒙恩以来,四十余年。三帝积累,以遗陛下。陛下深宜遵述先志,成就其业。况屯首唱大谋,空尽北虏,辍而弗图,更立新降,以一朝之计,违三世之规,失信于所养,建立于无功。由、秉实知旧议,而欲背弃先恩(袁宏《纪》作「背先祖,弃旧恩,非计之长也」)。夫言行,群子之枢机;赏罚,理国之纲纪。《论语》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行焉」。今若失信于一屯,则百蛮不敢复保誓矣。又乌桓、鲜卑(袁宏《纪》作「阿佟诛君子,于《春秋》之义所不当立,而乌丸、鲜卑」)新杀北单于,凡人之情,咸畏仇雠,今立其弟,则二虏怀怨。兵、食可废,信不可去。且汉故事,供给南单于费直岁一亿九十余万,西域岁七千四百八十万。今北庭弥远,其费过倍,是乃空尽天下,而非建策之要也(《后汉·袁安传》。又见袁宏《后汉纪》十三,有小异。)。
求并北成南上言 东汉 · 屯屠何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一百六
臣累世蒙恩,不可胜数。孝章皇帝圣恩远虑,遂欲见成就,故令乌桓、鲜卑讨北虏,斩单于首级,破坏其国。今所新降虚渠等诣臣自言:「去岁三月中发虏庭,北单于创刈南兵,又畏丁令鲜卑、遁逃远去,依安侯河西。今年正月,骨都等复共立单于异母兄右贤王为单于,其人以兄弟争立,并各离散」。臣与诸王骨都侯及新降渠帅杂议方略,皆曰宜及北虏分争,出兵讨伐,破北成南,并为一国,令汉家长无北念。又今月八日,新降右须日逐鲜堂,轻从虏庭,远来诣臣,言北虏诸部,多欲内顾,但耻自发遣,故未有至者。若出兵奔击,必有响应。今年不往,恐复并壹。臣伏念先父归汉以来,被蒙覆载,严塞明侯,大兵拥获,积四十年。臣等生长汉地,开口仰食,岁时赏赐,动轨亿万,虽垂拱安枕,惭无报效之地。愿发国中及诸部故胡新降精兵,遣左谷蠡王师子、左呼衍日逐王须訾将万骑出朔方,左贤王安国、右大且渠王交勒苏将万骑出居延,期十二月,同会虏地。臣将馀兵万人,屯五原、朔方塞,以为拒守、臣素愚浅,又兵众单少,不足以防内外,愿遣执金吾耿秉、度辽将军邓鸿及西河、云中、五原、朔方、上郡太守并力而北,今北地、安定太守各屯要害,冀因圣帝威神,一举平定。臣国成败,要在今年。已敕诸部严兵马,讫九月龙祠,悉集河上。唯陛下裁哀省察(《后汉·南匈奴传》:「肃宗崩,窦太后临朝。其年七月,单于上言。」)。
风俗通义佚文卷:氏姓下 其二十四 东汉 · 应劭
出处:全后汉文 卷四十
厉氏,齐厉公之后。汉有魏郡太守美阳侯厉温(《通志·氏族略》)。
周柱国大将军拓跋俭神道碑 南北朝 · 庚信
出处:全后周文卷十三
盖闻放勋立而羲和升,重华登而元凯用,思皇多士,既成西伯之功;俊德克明,乃定南巢之伐。是知惟贤非后弗食,惟后非贤弗乂,若夫君臣一德,启心沃心,见之昌宁文公矣。
公讳俭,字庆明,恒州高陆人也。北岳天孙之星,燕河帝子之国,故多奇节,甚茂华风。高阙图南,二王齐轸;长城拔本,十族分源。高祖太尉、北平王,光辅五君,允厘百揆,恒卫既从,淮沂其乂。祖豹,龙骧将军、恒州刺史,常山刺举,非无取代之符;龙骧总戎,或似平吴之号。父戫,年止弱冠,荣终解印。
公以五常蕴智,六气资德,乘天则策马秉灵,降神则牵狼应象。直心于物,水火恬然;无负于天,雷霆不惧。富贵自取,岂资唐举之言;声名有闻,无劳李膺之识。年十八,解褐员外散骑侍郎,寻授轻车将军、羽林监。
太祖文皇帝驾驭天纲,苞罗英杰,选公才德,光佐中书。诸葛亮之西归,玉垒成三分之业;管夷吾之入仕,葵丘有一匡之功。天水黠羌,渔阳群盗。乃迁秦州刺史、长史、防城大都督,封信都县开国伯。三年,滑州蚁聚,保障沈命,磨旗乱辙,乘冰渡河。丞相大行台授假节、抚军、行滑州刺史,大统元年授持节、西夏州刺史,加散骑常侍。郅支抱马秉灵如闻耿秉之战;单于愿识,似畏王商之威。五年,迁使持节、镇东将军、都督东北三夏州诸军事、西夏州刺史,增邑千户,改伯为公。既而江汉辽远,车书寂寞,罚主的颅,未出檀溪之水;秦王飞雉,犹向南阳之城。六年,以公为使持节、都督三荆、二襄、南雍、平、信、江、随郢、浙一十二州诸军事,荆州刺史,东南道行台仆射。楚城邻境。实有让田;吴人对营,无妨赠药。部内属城,为人所讼,公遂集文武,肉袒自罚。兄弟不让,延寿责躬;吏民有过,翁归引咎。天子异之,玺书劳问,赠贿加币,王人接踵。大丞相书云:「此之美事,耳目之所未经。叹尚无极,故遣专使」。公善于抚双,长于接引,山薮无弃,苞苴不行,示人赤心,与人颜色,盗不敢发,民不忍欺,至是将校耆老于州城之南,起清德之楼,勒贤臣之颂。杜镇南之作牧,当世树碑;窦车骑之临戎,生年刻碱玟之今日,彼独何人。于时户口日增,荒莱毕垦,华实纷敷,黔黎茂豫。但恐衮职有阙,待公而补,鼎饪未和,须公而正。是之请士燮,还著上表。九年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十二年除大行台尚书。仍为大丞相司马,以公识度严明,志节清俭,遂改公名俭,字庆明。非关书月,讵待看碑?幸得千亩不同,二山无废。十三年加开府,余官如故。十四年除尚书右仆射,加侍中,进骠骑大将军。居上星执法,在文昌之位,以公才望,兼而有之。十五年更除东南道行台仆射都督十五州诸军事,行荆州事。十六年,大丞相总十六军,克清河洛。公又中分麾下,参谋帏幄。高选霸僚,公为长史。其年加都督南道三十六州诸军事,余官如故。南阳文学,更遇王基,章华衮衣,还迎郭贺。
昔日伐蜀之谋,张仪与秦昭计合;平吴之利,羊祜与晋武意同。太祖始定成都,即有江陵之志。公密献其策,悬符深旨,粮运久积,梯冲立备,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遂得席卷三荆,此又公之勋也。诏赏奴婢三百口。太祖与公书云:「由公立计,果如所谋」。公顷自镇江陵,以安蜀地。后魏二年改武川昌宁郡开国公。历阳居民,非唯景丹之封;曲逆户口太祖岂但陈平之国。其年授大将军。太和之中,曹真于府内受册,元封之末,卫青于军中即拜。公之此比,绰有余荣。诏曰:「吴人未复,须助谋谟,今使梁王兵马,受公节度」。三年,加都督东南道五十三州诸军事,增邑万户。
维周革命,光宅钦明,作贰天官,允谐邦治。元年授小冢宰。保定二年治浦州刺史,检校六防诸军事,四年治襄州,仍授柱国大将军,余官如故。秩登四岳,阶平六府,岂不功重昭阳,名高蔡赐。控驭五十州,风行数千里,拔园葵而去织妇,无三惑而绝四知。一室之中,未免虚白,日膳之资,三杯而已。诏乃赐缯采一千段,粟麦二千斛。天和元年陕州刺史、都督八州二十防诸军事,解荆州总管,余悉如故。路出王官,城临河曲,戍清陕右,高视棠阴,部领宴烦,晦明为疾。天和四年,谢病故京,薨于私第,春秋七十有八。銮跸降临,轩悬辍乐,九旒龙旂之锡,三河骑士之送。诏赠太保,凉、夏、灵、银、长、原、河、鄯、甘、瓜十州诸军事,凉州刺史,谥曰文。
公状貌丘墟,风神磊落,玉山秀立,乔松直上,烟霞之涯际莫寻,江海之波澜不测,少遭荼苦,在山服终,攀柏树枯,侵松兽死,尽忠事国,竭力从政,其门如市,其心若水。奇策密谋,百僚仰止;忠贞亮直,明主敬焉。至如风后阴阳之占,力牧星辰之度,魏公子之兵书,李将军之射法,莫不成诵在心,取为时用。居常服玩。或以布被松床;盘案之间,不过桑本石鼎。遗令山陵,一无所用,公私赠襚,并不得受,止依太祖陵侧,无忘事君。墩等兄弟,并至性善居丧。号慕坟埏,奉遵遗训。是以卫青之冢,仍陪汉武之陵;管仲之坟,即接齐桓之墓。
天和六年,天子以四海未宁,三方鼎峙,有怀将帅之志,言念封疆之臣,既画云台,乃题麟阁,更赠公为郐国公,邑五千户。追崇列辟,事极神魂,再改铭旌,恩隆封墓。公在民留爱,身后见思,吉日良辰,郊祠野祭。仪同赵迢等六百九十七人表求立庙,陈请锡魏。有诏许焉。桂栋杏梁,绿墀青琐,案歌会舞,凤盖霓裳,南浦送而行云,东风飙而零雨。是知汉阳郡前,非徒武侯之庙;临淄城下,岂独栾公之社。呜呼哀哉;乃为铭曰:
道钟《屯》《剥》,世属云雷。地轴左转,天关北开。客车周室,系马秦台。乃齐七政,爰答三才。烈祖燮谐。九龚梁。栋。取才逢猎,求贤入梦。匡赞官云,谋猷纪凤。律定公族,圭分职贡。乃惟嗣德,实秉英灵。身图斗宿,面绕枢星。青衿敬业,童子离经。信陵虚左,干林分庭。忠孝纯深,枢机周密。孔不乐言,曹参勿失。温席扇枕,承颜悦膝。冻浦鱼惊,寒林笋出。肃肃风政,沈沈器局。直似贞筠,温如瑞玉。清不置水,明非举烛。马愿如羊,面以似粟。上将克升,元戎即序。夏阳三捷,夷陵一举。凭轼下齐,凌江入楚。鼎反历室,钟归大吕。六卿咸事,天官是司。二南作伯,棠阴实治。青风有颂,绿竹闻诗。赠行之册,超然帝师。昔侍兰苑,今陪杏林。死生契阔,无违一心。风云积惨,山障连阴。陵田野寂,松径寒深。夏婴之陇,桥玄之墓。马见千年,车回三步。左无长乐,前非武库。直望高碑,增悲行路(《文苑英华》九百五)。
荐白云泉书与范文正公 北宋 · 陈纯臣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一、《吴郡志》卷二九、《姑苏志》卷八、光绪《苏州府志》卷六、民国《吴县志》卷一九
前进士陈纯臣谨裁书献于知府司谏阁下:纯臣闻仁知之性,各有所乐,盖得之中而后寓之外也。在昔仲尼登泰山,曾点浴沂水,圣贤之于寓亦已远矣。粤自剖判,融结其中,杰然若高岳巨浸,不待标异,固已耸动人耳目。不幸出于穷幽之地,必有名世君子,发挥善价,所以会稽平湖,非贺知章不显,丹阳旧井,非刘伯初不振。惟胥台古郡直西不三十里,有山曰天平,山之中有泉曰白云,山高而深,泉洁而清。倘逍遥中人览寂寞外景,忽焉而来,洒然忘怀,碾北苑之一旗,煮并州之新火,可以醉陆羽之心,激卢仝之思,然后知康谷之英,惠山之灵,不足多尚。天宝中,白乐天出麾吾乡,爱贵清泚,尝以小诗咏题。后之作者,以乐天寄讽虽远,而有所未尽,是使品第泉目者,寂寂无闻。蒙庄有云:「重言十七」。今言而十有七,为天下之信,非阁下而谁欤!恭惟阁下性得泉之醇,才犹泉之浚,仁禀泉之涌,知体泉之动。霭是四雅钟于一德,又岂吝阳春之辞,以发挥善价?纯臣先人松槚寘彼一隅,岁时往还,尝慨文词窘涩,不足为来今之信。倘阁下一漱齿牙之末,擘笺发咏,乐天如在,当敛策避道。不任拳拳之诚。
按:《吴都文粹》卷六,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汉光武晋穆帝禦戎是非策 宋 · 王之望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六八、《汉滨集》卷一四
用兵者必知彼己之强弱,然后可以定攻守之计。知我之可以战,而不知敌之不可与战,则在兵法为不知其所攻;知敌之可战,而不知我之不可以战,则在兵法为不知其所守。夫不知攻守之计者,小而用之一军,大而用之一国,又大而用之天下,未有不败者也。古之王者不幸而与外国相持,必审乎此,以为制禦之术。外国强而中国弱,则能下之;中国强而外国弱,则能服之;外国中国俱弱,则自守而已。盖外国之人尊尚勇力,便习骑射,生长于戎阵之间,然刚暴而不知退让,无亲爱以相固,无礼义以相维,故骤强而易衰。方其盛强,虽圣王在上,犹被其患,侵轶纵暴,其锋不可当。及其既衰,则内相攻残,而中国坐制其弊。此其势然也。譬犹勇悍之夫,疾呼奋臂以张其威怒,诚不可与之校。及其气衰力竭,疲惫而偃仆,则三尺童子可制其命。呜呼!有国者能审乎此,则可与语中外强弱之形势矣。请因此以论古今之变。昔光武乘王莽之乱,中国疲弊,匈奴之寇岁岁不绝。其后饥疲并兴,自相分争,臧宫、马武之徒抚剑抵掌,志驰于伊吾之北。然是时北狄虽衰,汉亦新复,彊弱之势未有所分也,故光武以为北狄尚彊,传闻失实,不如姑息吾民。此其知彼己也审矣。至显宗时,承平既久,辟土益广,黎民岁增,而匈奴内侵,边城尽闭,于是纳耿秉之议,而诸将扬兵于漠北矣。然则耿秉诸将所以建功者,以汉于中兴之初,能固守其文德也。晋穆帝时,石季龙死,北方大乱,士民襁负而来归,议者以为中原指期可复。然是时石氏虽亡,晋亦不振,彊弱之势未有所分也,故蔡谟独谓所亲曰:「胡灭诚为大庆,然恐更为朝廷之忧」。此其知彼己也审矣。其后殷浩进据洛阳,桓温战于林渚,皆无功而反。然则殷浩、桓温所以致败者,以晋当中微之际,欲力争于武功也。夫汉晋之成败相去绝远,惟在乎知彼知己、审与不审之间。将欲制御敌国,可不察夫强弱之分哉!国家遭金人之乱,一纪于此矣。搢绅之儒介、胄之士,相与议论于朝野之间者,或谓前此用兵皆我自败而敌不足畏者有之,或谓金人之彊振古无比而我不可图者有之,二者胥失也。夫契丹与中国抗衡垂二百年,圣明之君、忠智之臣,朝谋夕虑,思有以屈之,迄不得志。西夏习战,数有武功,方其盛时,北抗契丹南寇中国,我师百万聚于陕西,而救死扶伤之不暇,亦桀黠之雄也。然而金人起东北,不二十年举契丹、臣西夏,遂悉从引弓之国,长驱于中原。国家败于河东,又败于京师,又败于陕西,又败于淮扬。岂特我之不能哉,盖亦其至彊也。观其行师治众之力,料敌制胜之谋,举无遗策,略不世出,加以器械之利,形势之便,兼中国之所长而有之。愚谓汉唐全盛之时,得韩、白不世之将,犹未能轻此敌也,况今日乎!虽然,以为不可图者,盖亦不察矣。尝料金人之众,本不当吾一大郡。以女真之师劫契丹而用之,以契丹之师劫燕人而用之,以至诸国之属从者,皆非心服,力劫之而已。而契丹、燕人怀其父兄骨肉之雠,怨之切骨,部族既异,人各有心,其势岂能久耶?加以耶律氏之族,往往当权用事,皆有兴复社稷之心。以为北南罢兵,则金人守胜而无事,英雄无所用武,故使穷兵黩武,以外敝其众,因乘风尘之变,庶几于得骋焉。盖其势有类苻坚者。坚之盛时,擒姚襄、破慕容炜,皆释其亲而用之。其征江南,王猛、苻融深以为谏,独姚苌、慕容垂劝成之。及淝水一败,垂、苌之徒果乘间飞扬,卒灭苻氏。金人之祸殆将类此。矧得中国玉帛子女以乱其志虑,上有惑志,下有争心,外无彊敌,内多功臣,士马疲于战斗,仇雠聚于心腹,不过数年,内变必起。我以全制其后,可以万全。此兵家所谓其彊易弱者也,何不可图之有哉!图之之术奈何?亦乘其变而已。知其未有变也,则法光武之言而固守文德,何虑于贻后日之患乎?知其有变也,则违蔡谟之论而力争武功,何疑于致朝廷之忧乎?虽然,方匈奴之分,固有变之可乘矣,而光武犹以为非时者,盖以中原初定,民力未任于征役也。方季龙之死,固有变之可乘矣,而蔡谟犹忧于致患者,盖以公卿之间,人才不足以办此也。诚能蓄养民力,搜选人才,以待敌人之变,则若窦宪之勒燕然可也,耿秉诸将之功,何足道哉!虽若刘裕之平关中可也,殷浩、桓温之败何足忧哉!而执事乃使承学之士,权轻重之势,度可否之时,酌其宜施于今者。顾愚不敏,何足以权大事乎?尝闻古之英雄之主欲求非常之功者,必有规模先定于中。若事之成否,则有非人力所能致者矣。勾践之报吴,是骄其敌而已;昭王之图齐,是俟其衅而已。骄敌而敌可骄,俟衅而衅可乘,天也。孙权称臣于魏,受其封爵,至欲乞身交州以保馀年,亦所以骄其敌也。刘备跨有荆益,保其岩阻,天下有变则欲下宛洛以出秦川,亦所以俟其衅也。骄敌而不骄,俟衅而无衅,亦天也。传曰:「圣人非生时,时至而弗失」。使孙权、刘备而图句践、燕昭之功,则覆亡之不暇,尚何燕越而能保哉!愚愿国家修四君之术,以俟二国之变,规模一定,勿为浮议所摇。其济与否,视天之何如,吾不敢取必焉,可也,然执事之言曰「上天悔祸,北敌相残」。呜呼,天意固有在矣。
七星岩题名(绍兴二十七年正月) 南宋 · 张好礼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五六、嘉庆《临桂县志》卷七、《桂林石刻》上
绍兴丁丑正月己巳,府县官属汝阴张好礼定叔、开封李裔元传之、睢阳王处存子安、洛阳楚偃师言、长沙吴延年永锡、寿春魏美言季文、瀛海戴子琦君美、清江杨獬正伯,休务相从,寻春于訾家洲,访程公岩,入栖霞洞,憩于黄氏之园,极一时观游之胜。继至者二人:开封贾戒之公戒、柯山陈杲伯初。
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