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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寺正敬之(二)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二、《北溪大全集》卷二三
某春间经仙里,少欸诲论,不胜欣慰。
别后,途中节被脚子挠,竟不克入三山,与黄寺丞相聚。
二月末,抵家,幸尔善达,皆庇之及。
继得潮阳郭子从寄示先生行状后段,印本不书姓名,想是直卿之笔。
铺叙得大意境出甚稳帖,然亦有小小造语立字未安处,不知前段如何?
又不得本子。
如云「正统有归」,恐亦只宜作全体有在。
又如「秋霜」处,恐尚欠温和一节。
又如「有功天下后世」处,恐欠集诸儒大成底意。
又如天文地理、乐律兵机等类,皆吾道中之事。
自己本分著实工夫,所以「明明德,体用之全;
止至善,精微之极」底意思所系,不可得而精粗者,今乃结上文以「道德光明俊伟如此」,却分析此节,离为二截,似出道德之外,不相管属。
大抵先生之教所吃紧,为人至切至要处,实是就下学上极著工夫,凡上达底妙道精义,须从人事千条万绪中过来,极是著实,更无一点悬空底意,极是缜密,亦无一点疏阔底意。
恐不必如此分开了,失其旨矣。
又如碑记等文,多亦只是发明此理,不可与骚赋等文别作一等看,盖理明义精,诣极造到,自无所往而不通,无所发而不当,非可拘拘以常迹分别也。
凡此等,恐更当修刮纯粹无病,方为至善尽美,不审台意以为何如?
郑行之严州人名闻。)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八、《北溪大全集》卷三二
某外日都门一接见,深为吾子喜。
何喜也?
二五流行,参错不齐,而人生所值,驳者多而纯者少,故赋质之粹美者最难。
其人或既有是美质矣,而又安常习故,不能志于学以成之,其有是美质,又能立志于圣贤之学者,岂不为难中之尤难者乎?
今吾子俱有是二难之美,是安得不为吾子喜?
自奉严陵郡侯命,入学与诸生讲贯,深念吾子有此密迩,实为不可逢之良便。
是以专人奉书,冀其一来,相聚旬日,少效愚见,以发高明。
而吾子辞焉,回武只奉空书而至,又大为吾子愕。
何愕也?
圣人垂世立教,是多少精微广大之旨,欲与吾子讲而不得讲。
学者师慕圣人,是多少缜密要切之功,欲与吾子究而不得究。
日间与诸生诵《大学》、《论》、《孟》、《中庸》之书,是开阐多少宏纲大义,是发挥多少微词奥蕴,而吾子皆不及与一听焉。
于学问诚大欠缺者,而安得不为吾子愕!
既而开缄读之,心病隐隐于声画间,又极为吾子忧也。
圣人不作,专门名家以乱吾道者甚众。
学者立志之初,最当明别邪正二路之所由分,适乎正路则为贤、为圣,差之邪径则为狂、为愚。
今子之所志者,何学欤?
书词主象山,其根原差错矣。
道学师友渊源,自孟子没千四百年,得濂洛诸君子,更相发明,而后孔、孟之心始白,斯道之传始有继。
其微言秘旨,又得朱文公精明而莹之,实后学之指南,而百世之师范,一定而不可复易者也。
象山者,不师孔,不师孟,而师道号佛照
窃其宗旨,而文以圣人之言,屹然自植一家,与孔、孟背驰,与周、程立敌,导学者于诐淫邪遁之归,诚异端之雄,而吾道之贼也。
子平日在吕氏家塾相讲磨,东莱盖友朱张、师周程而宗孔孟者也。
其子弟决不肯背其先学,为异端之趋,不知子从何而得之欤?
大抵其教人终日默坐,以求本心,以万善皆吾心所固有,无事乎辨说之劳,屏去格物一段工夫。
而其所以为心者,乃错认形气之虚灵知觉,以为天理之妙,不知形气之虚灵知觉一也,而有人心、道心之不同焉。
由形气而发者,以形气为主,而谓之人心,如耳目鼻口四肢之运用者是也,而人与物同,不甚远也。
由理义而发者,以理义为主,而谓之道心,若仁义礼智之属是也,而人与物异,独为最贵者也。
二者在方寸间,本自不相紊乱,如饥而食,渴而饮,此由形气而发人心也。
此心最危臲而易陷,若穷口腹之欲,则陷矣。
嘑尔蹴尔,嗟来等食,则不食,此由理义而发道心也。
此心甚隐微而难见,如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自非圣人莫能见之。
圣人精察二者不容于杂,而一体道心,常为之主,使人心每听命焉,故声为律,身为度,从心所欲不踰矩,则日用动静云为,无非纯是道心之流行矣。
自古群圣所授受,相讲明者,其要诀正在于此。
今却指人心为道心,乃告子生之谓性,佛氏作用是性之说,是指气为理矣。
则其所谓道德仁义等万善,皆不说著本体端的,而万善本一而分殊,名义又各有所主。
一物自有一物之用,随感而应,脉络粲然,各不相夺。
今都混为一物,无用致穷格之功以明析之,则用处岂能各止其分,不过直行己意之私,而天理人欲,杂无辨矣。
虽万善本皆我固有,然人自有生以来,气禀习俗,物欲私意,是几重湮蔽,岂可但坐想即得之,便安然行去,有如此之径捷乎?
此根原来历,与圣人殊宗,盖昭昭矣。
吾子晚进,见之不破,而遽有嗜焉,又安得不为吾子忧?
然人之禀性也有偏圆,而其受病也有浅深。
圆者易转,偏者难回,浅者易医,深者难救。
吾子之性若圆而病若浅也,愿因愚言,凝然思,惕然动,释然悟,幡然改,悉濯去江西旧见,一新更窠易模,循濂洛渊源,以达洙泗。
其用功也,必依某所谓致知力行之节目,而主敬以为之本;
其读书也,必依某所谓四书之次序,而复熟焉。
果能致知力行之功到,而四书之义彻,至于一旦豁然,真有卓尔跃如目前,然后知今日之言,的不为吾子欺矣。
吾子之性若偏而病若深也,则濂洛、江西二派,未容易决。
愿将二家之书,且束之高阁俱勿论,惟清心专读《大学》《论语》,专以孔圣为师,颜、曾二子为友,而《孟子》亦以为体验充广之助。
是三书者,既融会贯通,则邪正之分自定,而取舍之几自决,所谓濂洛、江西二派,不待较而判矣。
如或皆不以为然,而偏执旧见,牢不可解,则是不师孔孟而师异端,不由公平正大之道,而趋诐淫邪遁之域。
其归宿成就,不过一老佛、庄、列之徒尔,反不若常人之未能立志者之为愈也。
何者?
以彼之心未病,犹在人理之常,而此为心恙已甚,乃出乎人理之外也。
至是,则更不能为吾子救,而但为吾子哀矣。
况子之妙龄甚富,正孔子所谓后生可畏之时,前程地步阔,日子长,正可著圣贤大业工夫,为天下真儒。
而拘拘于一隅之小道细行,枉了一生,抑甚为吾子惜也!
此间詹、喻、顾皆江西之流,詹不及识,如《己易》全用空门宗旨,无一句是,而跋为清明,则其胸中可见矣。
喻旨不相契,顾自是自足,议论不离流俗之见。
后进有邵生甲、王生震者,妙龄可教,而亦堕圈槛中,不惟自是自足,而又自高自傲,无可救药。
而甲者,又不能闭户自靖,牢守祖印,乃自矜自衒,自哲自圣,为祖师解析,鼓淫词而张之,既奉墨以附于儒,而又去而归之墨,殊无知可笑!
假如有庄周口吻,说得至玄至妙,亦不过弥近理而大乱真,绝相似而极不同也。
而况于无庄周之玄妙乎?
其殆客气忿愤,欲角胜负,儿态癫狂,乱为叫呼,乃自绝于长者,非长者绝之也。
外此,惟接得张生应霆一人,志趣未杂,而一心乐听讲论,为可望尔。
近又得李生发,有志舍旧从新,为可嘉,亦未知其终之如何也。
今恐南去,与吾子益远,又未敢绝人向善之路,辄叙此曲折,托寿昌县前董四省元转达,并录讲义四篇,乃立后学一定之准,决无相误。
及旧尝解「食无求饱」一章,恐可以为进学之警,别纸录去,幸详之。
区区词不尽意。
诸客来年九月,参选过此,吾子有定见,无惜披露一幅,预于九月初寄董家见示,当观新得,为吾徒贺焉。
宗会楼记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四一、《北溪大全集》卷九、《古文渊鉴》卷六三、《宋元学案补遗》卷六八
古人宗法,别子为始祖,继别为大宗,继祢为小宗
宗其为始祖后者,为百世不迁之宗;
宗其为高祖后者,为五世则迁之宗。
盖诸侯世适为君,由次而下,不得祢先君,视正适皆称别子。
或异姓之来自他邦,与庶姓之起于是邦者,亦皆谓之别子。
其后世子孙为卿大夫,则立此别子为始祖,而别子之世适常继别子之正统,以主始祖之祭,与族人为宗,谓之大宗
虽五世外,皆为服齐衰三月,是谓百世不迁之宗。
其别子之庶子,又不得祢别子,而自使其世适后之,以主庶子之祭,与兄弟为宗,谓之小宗
旁而例之,为类不一。
其继祢者为亲兄弟所宗,为服期;
继祖者为从兄弟所宗,为服大功;
继曾祖者为再从兄弟所宗,为服小功;
高祖者为三从兄弟所宗,为服缌。
高祖五世则无服,祖迁而宗易,是谓五世则迁之宗。
宗一,与小宗四为五。
小宗五世外,虽已迁而复统于大宗,百世未尝绝。
宗子者,所以主祭,其体为甚专;
压族人,其分为甚尊;
统率族人,其权为甚重。
而族人所以祇事宗子,其礼又为甚严:冠娶必告,丧练必赴,归器必献其上,具牲必献其贤;
虽贵富不以入其家,非所献不以入其门;
居庶者不敢僭其斩,为支者不敢干其祭;
宗子有疾而摄,则必告而后祭;
庶子大夫,则以上牲宗子,为荐于宗子之家;
宗子居他国,则庶子大夫称宗子使执常事,而所谓摄主,又不言孝,不备厌、旅、嘏、绥、配、归胙。
凡拳拳于宗子若是其敬者,皆以重正体而一人情也。
何为其重正体而一人情?
大要上以事祖祢而尽尊尊之义,下以合族属而笃亲亲之恩尔。
是以人知宗派所自来,本支昭穆不乱,而宗庙常严;
家与宗党时相接,长幼戚疏有纪,而骨肉不离。
古人礼俗之盛,孝弟达于州闾者,由此其故也。
今世礼教废已久矣,宗法不复存,士夫习礼者专于举业,用莫究宗法为何如。
祢已祔则不复飨其祖,祭有适而诸子并立庙。
父在已析居异籍,亲未尽已如路人。
或语及宗法,则皓首诸父不肯陪礼于少年适侄之侧,而华发庶侄亦耻屈节于妙龄叔父之前,是亦可叹也已!
吾友郭君子从,乃于颓俗废礼之中,卓为尊祖收族之举。
推原本姓,出于虢叔之后,自太原阳曲,分徙颍川华阴昌乐、中山。
唐末,华阴之族有避地游宦于南,而本宗始祖盖自漳来,失其名位,且非世家,不敢僭祖。
其次据大父广莱府君讳近者,实始基产业,为继祢之适,越考至己,又皆居长,于是放小宗法,与其弟某割先业潮阳汶沟田充蒸尝,定为世适主祭之议,并摭程夫子所取韦家宗会之说,扁其楼曰「宗会」,以为岁时会合宗人之所。
而书来请记,以传言后代。
予发书,为之深感,因叙古人宗法曲折,以诏其宗人,使知予从此举,实出古先圣王之遗典,而非己意撰为苟合之私,则凡会于兹楼者,皆有以各尽其尊尊亲亲之诚,而本根枝叶之相为依庇壮茂,岂不休哉!
子从所为宗田之约,适子不得出粥,诸子不得均分,专修四代坟忌及时祭各族之费。
忌日一按礼书,不用浮屠,其意义盖甚严明正大,惟后之子孙及宗人其识之。
于是并为之书,俾刻示焉。
嘉定庚辰十月望日,清漳北溪陈某记。
燕堂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四一、《北溪大全集》卷九
子从既以主祭合族立宗会楼,复于寝堂扁曰「食燕」,盖取礼经所谓族食族燕之义,以为祭后与宗人馂之地,且并以记文为嘱。
予窃以为古昔圣人,所重民生,赐姓命氏以别之,而于姓氏中又立大小宗以联之,非固外为是法以强乎人也。
犹之木焉,有从根直上之干,有从干旁附之枝,于干之上又分干,枝之上又分枝,纵横数节后,然后布为千枝万叶,盖莫非一气周流、出于天理之自然而然。
圣人特因而纲纪之,以为长久不紊之道焉尔。
走兽知有母,而不知有父,飞鸟知有父,而不知有祖。
人灵于物,知有祖祢,尊尊亲亲,秉彝良心,夫谁无之?
本无古今贵贱之别。
虽叔世衰微离乱之极,而犹有孝义族类,班班史册。
或九世同居(齐隋唐、张公艺。),或缌服百口同爨(《南史》杨播。),或宗族七百口合席共食五代江州陈氏。),尤可见良心天理之不容泯没。
惟其宗法不立,无礼乐以文之,而漫无统纪。
然今之条令,有承重瞻茔之制,高祖玄孙之服,即礼经宗法意,而人不之察尔。
子从独能酌古参今,举而行之于家,可谓笃信实践,而不为虚文之学者矣。
凡郭氏宗盟,于岁事合馂斯堂之时,群昭穆长少咸萃,宜交相训敕,以尊尊亲亲之大义,相与维持世守之,而无以私意利欲坏焉。
将见人歌塘口郭氏家法,卓然为三阳礼义之宗,庶乎有以副子从今日创始传后之雅意而不为忝也。
子从又尝编《宗礼》《宗义》二篇,附以《立宗文约》《公状》《家约》《家谱》于其后,及晦庵、蒙谷二先生《宗法》各一册,并藏诸堂中,以为后代维持之计者甚悉。
惟后人之考焉。
抑又有告者,宗人之睦,岂姑为是一燕之乐而已哉!
冠昏丧葬必相助,贫穷患难必相恤,推先祖所以芘覆之泽,使宗人无或颠连之病,然后为尊尊亲亲恩义之至者,又不可以不知也。
然亲睦宗族,家道之一节,如父子亲、夫妇别、男女正、长幼序,实齐家之大经,未有内治无本而能外睦者也。
然身者家之则也,改过迁善,惩忿窒欲,又修身之要务,未有身法不立而能齐其家者也。
而身之所以修,又在乎有致知格物诚意正心之学,交尽其至,未有学术不正而能修其身者也。
而其所以为学节目在孔、孟、周、程之书者,又有明法,则宗人于既燕而归也,必当各正尔学,各修尔身,各齐尔家,以无失为人大体于父乾母坤之下,是又同宗相率入尧舜之域,盖有醉道饱德之不穷趣味在焉。
兹说,子从必已与宗人素讲之,而今兹之言适所以为赘,惟无视其赘而忽诸!
嘉定庚辰十月望后五日清漳北溪陈某记。
石子重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一
熹自去秋之中走长沙,阅月而后至,留两月而后归。
在道缭绕,又五十馀日。
还家幸老人康健,诸况粗适,他无足言。
钦夫见处卓然不可及,从游之久,反复开益为多。
但其天姿明敏,从初不历阶级而得之,故今日语人亦多失之太高。
湘中学子从之游者遂一例学为虚谈,其流弊亦将有害。
比来颇觉此病矣,别后当有以救之。
然从游之士亦自绝难得朴实头理会者,可见此道之难明也。
胡氏子弟及它门人亦有语此者,然皆无实得,拈槌竖拂,几如说禅矣,与文定合下门庭大段相反,更无商量处。
钦夫见得表里通彻,旧来习见微有所偏,今此相见,尽觉释去,尽好商量也。
伯崇精进之意反不逮前,而择之见趣操持愈见精密。
「敬」字之说,深契鄙怀。
只如《大学》次序,亦须如此看始得。
非格物致知全不用诚意正心,及其诚意正心,却都不用致知格物。
但下学处须是密察,见得后便泰然行将去,此有始终之异耳。
其实始终是个「敬」字,但敬中须有体察功夫,方能行著习察。
不然,兀然持敬,又无进步处也。
观夫子答门人为仁之问不同,然大要以敬为入门处,正要就日用纯熟处识得,便无走作。
非如今之学者,前后自为两段行解,各不相资也。
近方见此意思,亦患未得打成一片耳。
「大化之中,自有安宅」,此立语固有病,然当时之意却是要见自家主宰处。
所谓大化,须就此识得,然后鸢飞鱼跃,触处洞然。
若但泛然指天指地,说个大化便是安宅,安宅便是大化,却恐颟顸儱侗,非圣门求仁之学也。
不审高明以为如何?
克斋恐非熹所敢记者,必欲得之,少假岁年,使得更少加功,或所见稍复有进,始敢承命耳。
钦夫为人作一《克斋铭》录呈,它文数篇并往。
有可评处,幸与闻之。
钦夫闻老兄之风,亦甚倾企,令熹致愿交之意也。
顺之此来不及一见,所养想更纯熟。
留书见儆甚至,但终有桑门、伊蒲塞气味。
到家后又寄书来,与此间亲戚问湘中议论,而曰:「谤释氏者不须寄来」。
观此意见,恐于吾儒门中全未有见。
又云:「不如且栖心淡泊,于世少求,时玩圣贤之言,可以资吾神,养吾真」者,一一勘过,似此说话皆是大病。
不知向来相聚,亦尝儆之否?
此道寂寥,近来又为邪说汩乱,使人骇惧。
洪适会稽尽取张子韶经解板行,此祸甚酷,不在洪水夷狄猛兽之下,令人寒心。
人微学浅,又未有以遏之。
惟益思自勉,更求朋友之助,庶有以追踪圣徒,稍为后人指出邪径,俾不至全然陷溺,亦一事耳。
顺之闻之,必反以为谤子韶也。
和篇拜赐甚宠,足见比来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气象。
但见属之意甚过,而称谓屡请不蒙改更,深不自安。
自此万望垂听,乃爱予,不然,恐与来教再拜而辞之,则不得复资胜己之益矣。
千万诚告,伏惟裁之。
熹忽有编摩之命,出于意外,即不敢当。
复闻阙期尚远,足以逡巡引避,遂且拜受。
然亦不敢久冒空名,旦夕便为计矣。
顺之又未必以为是耳。
题不养出母议后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四、《晦庵题跋》卷三、同治《德兴县志》卷九、同治《乐平县志》卷二六
《礼》不著嫁母之服,而律令有之。
或者疑其不同,以予考之,《礼》于嫁母虽不言亲,而独言继,又著出母之服焉,皆举轻以明重,而见亲母之嫁者尤不可以无服,与律令之意初不殊也。
又于为父后者但言出母之无服而不及嫁母,是亦举轻以别重,而见嫁母之犹应有服也。
余观余正父之所辨贡士之妾母虽非父卒子幼而更嫁,然无七出之罪而其去也有故,则其实乃嫁母而非出也。
乐平令尹所论之失,正坐以嫁母为出母,谓有服为无服,而正父之辨之也,亦唯此二者之为急耳。
今乃独有「是嫁母也」之一言,而不论其所以不为出而犹有服者,顾反题其篇端曰「不养出母」,又但论其与古之出母者不同,而不可从于不丧之文,则亦自相矛盾而反以證成令尹之误说矣。
予惧夫览者之不能无疑,故书此以质焉正父虽不能深明其不为出母,然亦不敢正以出母目之。但篇末一处有「不养出母」字,而自改「出」字为「生」字,亦可见其大指之所在矣。但少著力分明说破耳。)
正父之欲使夫人养是母也,将使如何而养之耶?
予闻之,母嫁而子从者,继父为之筑庙于家门之外,使其子祀之,而妻不敢与焉。
说者以为恩虽至亲,族已绝矣,夫不可二故也。
此则是嫁母者生不可以入于庙,死不可以祔于庙,而亦不可以养于家矣。
为之子者,率其妇子就母之家,或舍其侧而养之,则于礼也其节矣乎。
或曰:「此为母之有家者言之则可矣,不幸而无以为家,则如之何」?
筑室于外可也。
云谷1175年7月16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三、康熙《建宁府志》卷四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云谷建阳县西北七十里芦山之颠,处地最高,而群峰上蟠,中阜下踞,内宽外密,自为一区。
虽当晴昼,白云坌入,则咫尺不可辨,眩忽变化,则又廓然莫知其所如往。
乾道庚寅,予始得之,因作草堂其间,榜曰「晦庵」。
谷中水西南流七里所,至安将院东,茂树交阴,涧中巨石相倚,水行其间,奔迫澎湃,声震山谷
自外来者至此,则已神观萧爽,觉与人境隔异,故榜之曰「南涧」,以识游者之所始。
循涧北上,山益深,树益老。
涧多石底,高下斗绝,曲折回互。
水皆自高泻下,长者一二丈,短亦不下数尺。
或诡匿侧出,层累相承,数级而下。
时有支涧自两旁山谷横注其中,亦皆喷薄溅洒可观。
行里馀,俛入荟翳百馀步,巨石临水,可跂而息。
涧西危石侧立,藓封蔓络、佳木异草上偃旁缀,水出其下,淙散激射于涧中,特为幽丽。
下流曲折十数,腾蹙沸涌,西抵横石如龈腭者,乃曳而长,演迤徐去。
欲为小亭临之,取陆士衡《招隐诗》语,命以「鸣玉」而未暇也。
自此北去,历悬水三四处,高者至五六丈,聚散广狭,各有姿态,皆可为亭,以赏其趣。
又北,舍涧循山,折而东行,脚底草树胶葛,不可知其浅深。
其下水声如雷,计应犹有佳处,而亦未暇寻也。
行数百步,得石壁,高广皆百馀尺。
瀑布当中而下,远望如垂练,视涧中诸悬水为最长。
径当其委,跣揭而度,回视所历群山,皆抚其顶。
独西北望,半山立石丛木,名豺子岩者,槎牙突兀,如在天表。
然石瀑穷源,北入云谷,则又已俯而视之矣。
地势高下,大略于此可见。
谷口距狭为关,以限内外。
两翼为轩窗,可坐可卧,以息游者。
外植丛篁,内疏莲沼,梁木跨之,植杉绕径。
西循小山而上,以达于中阜。
沼上田数亩,其东欲作田舍数间,名以「云庄」。
径缘中阜之足北入泉峡,历石池、山楹、药圃、井泉、东寮之西,折旋南入竹中,得草堂三间,所谓晦庵也。
山楹前直两峰,峭耸杰立,下瞰石池,东起层嶂,其胁可耕者数十亩。
寮有道流居之,自中阜以东,可食之地无不辟也。
草堂前隙地数丈,右臂绕前,起为小山,植以椿桂兰蕙,悄茜岑蔚。
南峰出其背,孤圆贞秀,莫与为拟。
其左亦皆茂树修竹,翠密环拥,不见间隙。
俯仰其间,不自知其身之高、地之迥,直可以旁日月而临风雨也。
堂后结草为庐,稍上山顶北望,俯见武夷诸峰。
欲作亭以望,度风高不可久,乃作石台,名以「怀仙」。
小山之东,径绕山腹、穿竹树,南出而西下,视山前村墟井落,隐隐犹可指数。
然亦不容置屋,复作台,名以「挥手」。
南循冈脊下,得横径。
径南即谷口小山,其上小平,田氓即以祈年,因命之曰「云社」。
径东属,径西入西崦。
西崦有地数十亩,亦有道流结茅以耕其间,曰「西寮」。
西山之脊,蟠绕东下,与南峰西垂相齧,而谷口小山介居其间,如巨人垂手,拱玩珠璧。
两原之水合于其前,出为南涧
东寮北有桃蹊、竹坞、漆园,度北岭,有茶坡。
陂东北行,攀危石、履侧径,其下蓬蓬然者数十步,行东峰之颠,下而复上,乃至绝顶。
平处劣丈馀,四隤皆巉削,下数百丈,使人眩视,悸不自保。
然俯而四瞰,面各数百里,连峰有无,远近环合,彩翠云涛,昏旦万状,亦非世人耳目所尝见也。
予尝名湘西岳麓之顶曰「赫曦台」,张伯和父为大书,甚壮伟。
至是而知彼为不足以当之,将移刻以侈其胜。
绝顶北下有魏林,横带半岩,木气辛烈,可已痁疾,疑即方家所用阿魏者。
林下岩中滴水成坎,大如杯碗,不竭不溢,里人谓之显济,水旱祷焉。
又下为北涧,有巨石二对立涧旁,嶙峋崷崒,古木弥覆,卉蒙络,最为山北奇处。
里人名其左曰「仁」,右曰「义」,岁时奉祠如法。
闻自是东北去,有瀑布出油幢峰下石崖隒下,水泻空中数十丈,势尤奇壮。
东南别谷有石室三,皆可居。
其一尤胜,比两房,中通侧户,旁近水泉,可引以漱濯,然皆未暇往观。
自东嶂南出小岭下数十步,有巨石赑屃,下瞰绝壑,古木丛生,樛枝横出,是为中溪
别径下入村落,其中路及始入南涧西崖小瀑之源,各有石田数亩,村民以远且瘠,弃不耕。
皆以赀获之,岁给守者,以其馀奉增葺费,势若可以无求于外而足者。
盖此山自西北横出,以其脊为崇安建阳南北之境,环数百里之山,未有高焉者也。
此谷自下而上,得五之四,其旷然者可望,其奥然者可居。
昔有王君子思者,弃官栖遁,学练形辟谷之法,数年而去。
今东寮即其居之遗址也。
然地高气寒,又多烈风,飞云所沾,器用衣巾皆湿如沐。
志完神王,气盛而骨强者,不敢久居
其四面而登,皆缘崖壁、援萝葛,崎岖数里,非雅意林泉,不惮劳苦者,则亦不能至也。
自予家西南来,犹八十馀里,以故它人绝不能来,而予亦岁不过一再至。
独友人蔡季通家山北二十馀里,得数往来其间。
自始营葺迄今有成,皆其力也。
然予常自念自今以往十年之外,嫁娶亦当粗毕,即断家事,灭景此山。
是时山之林薄当益深茂,水石当益幽胜,馆宇当益完美,耕山钓水,养性读书,弹琴鼓缶,以咏先王之风,亦足以乐而忘死矣。
顾今诚有所未暇,姑记其山水之胜如此,并为之诗,将使画者图之,时览观焉以自慰也。
山楹所面双峰之下,昔有方士吕翁居之,死而不腐,其地亦孤绝殊胜。
本属山北民家,今亦得之,名曰「休庵」。
盖凡耕且食于吾山者,皆翁之徒也。
往往淳质清净,能劳筋骨以自给,人或犯之不校也。
有少年弃妻子从之,问其所授受,笑不肯言。
然久益坚苦,无怨悔之色。
呜呼!
是其绝灭伦类,虽不免得罪于先王之教,然其视世之贪利冒色、湛溺而不厌者,则既贤矣。
因附记之,且以自警云。
淳熙乙未秋七月既望晦翁书。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八。又见《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五,《黄氏日钞》卷三六,《方舆胜览》卷一一,《翰墨大全》后甲集卷八,嘉靖建阳县志》卷六,嘉靖建宁府志》卷三,《名山胜概记》卷四一,《古今游名山记》卷一二,《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六三、山川典卷一八五。
韩溪翁程君墓表1181年8月11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七、《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新安文献志》卷八七、《南宋文范》卷六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韩溪翁,先君子韦斋先生之内弟程君也。
讳鼎字复亨,徽之婺源人
少孤,从先君子学于闽中,因得讲闻一时儒先长者之馀论,而心悦之,抄缀诵习,晨夕不少懈。
先君子爱其勤敏,于其归书六言以赠之,皆事亲、修身、为学之要。
君拜受其言以归,益自树立,务记览、为词章,思所以大其门者。
然君为人坦夷跌宕,不事脩饰,好读左氏书,为文辄效其体,不能屈意用举子尺度,以故久不利于场屋。
家故贫,至君益困。
中岁奉亲徙居穷山中,自号韩溪翁
山田百亩,环堵萧然,无以卒岁,而君处之泊如也。
晚益不得志,因自放于杯酒间。
酒酣,讽左氏书,杂以《国风》、《雅》、《颂》之篇。
坐者耸然倾听,其俯仰疾徐之间,顿挫抑扬,如有节族。
至于放臣孤子、怨夫寡妇之辞,又未尝不三复感慨而出涕流涟也。
庸夫孺子从旁窃观,时或笑而侮之。
君謷然不以为意,盖其中所抱负有不得骋者,故托此以自遣。
至它行事,则其不合于理者固鲜矣。
乾道元年,年五十九,以疾卒。
后十年,君夫人胡氏亦没,遂合葬于怀金乡福林冷水之原。
新安番阳信安诸程皆出梁镇西将军忠壮公灵洗,其家婺源者又自歙之黄墩徙而来,谱牒具在。
闻之先君子,忠壮公葬黄墩,其墓以石为封,今尚在也。
君家自其大父翔始与乡荐,父著亦以郡学上舍当贡京师,皆不幸蚤卒。
至君学益勤,而其师友渊源所渐者益远,顾亦不逢以没其世。
而有子曰洵,好学而敏于文,君奇爱之,曰:「是足以成吾志矣」。
既又屡荐不第,今乃以特恩信州文学,识者恨之。
然洵故尝从熹论为学大要,意其所以成君之志者,在此而不在彼也。
熹祖母君之姑,因谓君叔父。
幼从先君子在临安时,时见君来,先君子或留与饮,君必尽醉而论说衮衮,不能自休。
既长归乡里,又得拜君。
而君辱教诲之,则君益以老矣。
然得酒辄歌呼谈噱,意气犹不衰也。
今又三十馀年,洵乃以书奉君学徒李君缯之状,请表君墓。
惟念始终,顾二父于今皆不可见,而熹与洵孤露之馀,亦俱老大,乃流涕而书之。
盖以重叹君家之不遇,又惟潦倒,无以副君畴昔之意而自悲也。
呜呼,洵尚勉之哉!
淳熙八年八月乙卯,表侄具位朱熹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