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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刑部郎中天章阁待制侍读右谏议大夫孙公墓志铭1060年1月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五、《欧阳文忠公集》卷三三、《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七、《续文章正宗》卷七、《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二五、《四续古文奇赏》卷五二、《文编》卷六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七○四、《唐史论断》附录、雍正《浙江通志》卷一四六、民国《禹县志》卷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公讳甫,字之翰许州阳翟人也。
初举进士天圣五年得同学究出身,为蔡州汝阳主簿
八年,再举进士及第,为华州观察推官
转运使李纮荐其材,迁大理寺丞、知绛州翼城县
丞相杜祁公皆以清节自高,尤难于取士,闻公所荐也,数招致之,一见大喜。
已而祁公自御史中丞枢密直学士知永兴军,辟公司录,凡事之繁猥者,一以委之。
公叹曰:「待我以此,可以去矣」。
祁公为谢,顾事非他吏不能者,不敢烦公。
公乃从容为陈当世之务,所以缓急先后施设之宜,又多荐士之贤而在下者,于是祁公自以为得益友。
岁满,知彭州永昌县,监益州交子务,再迁太常博士
祁公为枢密副使,荐于朝,得秘阁校理
是时,诸将兵讨灵,久无功。
天下骚动,盗贼数入州县,杀吏卒,吏多失职而民弊矣。
天子方锐意更用二三大臣,乃极选一时知名士,增置谏员,使补阙失,公以右正言谏院
上好纳谏诤,未尝罪言者,而至言宫禁事,他人犹须委曲开讽,而公独曰:「所谓后者,正嫡也,其馀皆犹婢尔。
贵贱有等,用物不宜过僭。
自古宠女色,初不制而后不能制者,其祸不可悔」。
上曰:「用物在有司,吾恨不知尔」。
公曰:「世谓谏臣耳目官,所以达不知也。
若所谓前世女祸者,载在书史,陛下可自知也」。
上深嘉纳之。
保州兵变,前有告者,大臣不时发之。
公因力言枢密使、副当得罪,使乃杜祁公也。
边将刘沪水洛渭州,部署尹洙节度,将诛之。
大臣稍主议,公以谓水洛通秦、渭,于国家利,不可罪,由是罢而释
,公平生所善者也。
公在谏院,所言补益尤多,是三者,其一人所难言,其二人所难处者。
其后言宰相以某事当去者,上亟为罢之,因以陈执中参知政事,公又言执中不可用,由是上难之,公遂求解职。
于是小人不便大臣执政,而朋党之论起,二三公相继去位,公亦在论中,而辨诤愈切,不自疑。
由是罢谏职,以右司谏邓州,徙知安州,历江南、两浙转运使
再迁兵部员外郎,改直史馆、知陕府,又徙晋州河东转运使
公素羸,性淡然寡所好欲,恂恂似不能言,而内劲果,遇事精明。
议者谓公道德文学,宜在朝廷、备顾问,而钱谷刀笔非其职,然公处之益办,至临疑狱滞讼,常立得其情。
大贼张海、郭貌山攻劫商、邓,新破南阳、顺阳
公安辑有方,常曰:「教民知战,古法也」。
乃亲阅县弓手,教之击射坐作,皆为精兵,盗贼为息。
陕当东西冲,吏苦厨传,而前为守者顾毁誉,不能有所损。
至公,痛裁节之,过客畏其清,初无所望,而亦莫之毁也,陕人赖以纾,后遂以为法。
其为转运使,所至州县,视其职事修废,察其民乐否,以此升黜官吏,而不纳毁誉,遇下虽严而不害。
其在两浙范文正公杭州,以大臣或便宜行事。
公曰:「范公,贵臣也。
吾屈于此,则不得伸于彼矣」。
由是一切绳以法,而常以监司自处。
范公遇公无倦色,及退而不能无恨;
公遇范公不少下,然退而未尝不称其贤也。
河东召为度支副使,勤其职,不以为劳,已而得疾。
嘉祐元年,迁刑部郎中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不行。
疾少间,乃留侍读
公博学彊记,尤喜言唐事,能详其君臣行事本末,以推见当时治乱,每为人说,如其身履其间,而听者晓然如目见,故学者以谓终岁读史,不如一日闻公论也。
所著《唐史记》七十五卷,论议宏赡。
书未及成,以嘉祐二年正月戊戌卒于家,享年六十。
公既卒,诏取其书,藏于秘府
右谏议大夫
又有文集七卷。
公喜接士,务扬人善。
所得俸廪,多所施与,抚诸孤儿,教育如己子。
曾祖讳恕,博州堂邑主簿
祖讳贲,尚书库部员外郎
考讳从革,不仕,以公贵,累赠都官郎中
母曰长安县太君李氏。
娶程氏,寿昌县
子三人:长曰宜,滑州节度推官
次曰寔、曰寘,皆将作监主簿
女三人,一适将作监主簿程著,馀皆早亡。
五年七月丁酉,葬公于阳翟县旧学乡坞头村之北原。
铭曰:
惟学而知方,以行其义;
惟简而无欲,以遂其刚。
力虽弱兮志则彊,积之厚兮发也光。
宜寿兮奄以藏,有深其泉兮有崇其冈,永安其固兮百世无伤。
朱郎中诗序 北宋 · 文同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三、《丹渊集》卷二六
熙宁三年庚戌三月癸丑,同自蜀还台,宿临潼华清道馆,朱康叔引名见访。
康叔昔守阆中以治称,同未尝识之,而尝相通书也。
遇于此,尤自喜。
问其所以西行之因,康叔欿然谓同曰:「不肖不幸,少与母氏相失,及今五十年矣。
省事,始能得有告之者,然终不能得知其所以归。
逮冠,游宦四方,虽身居于此,而其心未始辄少时不营营于彼,期于母氏之见也。
去岁在广德,一日若有所感者,遂解官,决欲走天下,冀万一或遇之。
当先出函谷上雍,宜有得道其迹,彷佛殊可信。
乃断荤血食,刺臂镂板,写摹佛书,辇散于所经由道,区区祈彻母氏之听闻。
至此累日,又言傥在金州者。
明日,且复如南矣」。
言罢涕泣呜呜。
是时,同亦新免削杖,闻之,摧咽不自胜。
起抚康叔曰:「君尚有母求,繄我无之,奈何」!
相与歔欷久之。
夜分散去,同辗转至晓,不得寐,因口占百字诗送康叔,谓其精愿如此,不获之,神理昧矣。
明朝上马,授之而别。
至京未几,闻长安大尹钱公明逸康叔于朝曰:「朱某向弃官,本繇寻其母。
今既得之冯翊矣,宜还之旧秩,且褒宠之,以劝激天下」。
当时士大夫相逢遇,欢然骇异称叹,谓非世之所有,在昔亦无几矣。
其秋康叔侍太夫人入都,都人逐板舆,前后拥观。
至所居,闾巷谈说,抃蹈嗟咨,至有感慨堕泪而不能自语者。
如是阅月而后已。
上嘉赏,特召见,复其官,又封赐其母长安县太君
康叔请,愿且倅河中,庶近母前,所在慰之。
诏许。
于是好事者争赋诗以赠行,凡若干篇。
五年,同守陵州康叔之子雒县瞻之遣使致书,授之大轴于前,此诗也。
且曰:「大人昔求祖母时,其端涯绝未知;
而公与之诗,谓必得。
后果然。
瞻之将欲益以诸公所为,刻传之,幸公复序之,使明白」。
同既已高康叔之懿行,又爱其子能章大其父之令名,故为之云云,以警当世之薄俗,以贻史氏之愿作佳传者。
康叔名寿昌,今为驾部郎中
壬子中元平云阁序。
朝散大夫尚书刑部郎中天章阁待制侍读上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孙公行状嘉祐二年正月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六五、《元丰类稿》卷四七、《曾文定公集》卷一六、《曾子固集》卷二八、《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四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曾祖恕,皇任博州堂邑县主簿,赠太子中舍
祖贲,皇任尚库部郎中
父从革,皇赠尚书职方员外郎
公讳甫,字之翰
天圣五年同学究出身,为蔡州汝阳主簿
八年进士及第,为华州观察推官
华州仓粟恶,吏当负钱数百万,转运使李纮以吏属公,公令取斗粟舂之,可弃者十才居一二。
又试之亦然。
吏遂得弛,负钱数十万而已。
以此多公,荐之,迁大理寺丞、知绛州翼城县
枢密直学士杜公衍知永兴军司录,迁殿中丞
枢密直学士张公逸奏监益州交子务,迁太常博士
庆历二年,杜公为枢密副使,又荐之,得试为秘阁校理
三年右正言知谏院
因灾异,言应天所以谴告之意者,在诚其行。
有其诚矣,所以顺天者,在爱其民。
于是遂请斥浮费,出宫女,除别库之私以宽赋敛。
初,李元昊河西契丹亦以兵近边,谋弃约,任事者于西方益禁兵二十万,北方益土兵亦二十万,又益禁兵四十指挥
及群盗张海、郭邈山等劫京西江淮之间皆警,是时已更用大臣矣,又令天下益禁兵。
公言曰:「天下所以大困者,在浮费
浮费之广者,兵为甚。
今不能损,又何益之邪?
且兵已百万矣,不能止盗,而但欲多兵,岂可谓知所先后哉」?
不报。
于是极论古今养兵多少之利害以闻,语诋大臣尤切。
既而保州有兵变,朝廷赏先言者。
公以谓有先言者,而枢密院不以时下,不可以无责。
天子曰:「某,吾方倚以治也,不可使去位」。
公犹固请议其罚。
边将刘沪谋立水洛城,与部署狄青尹洙议不合,违其节度,遂立之。
等械系以闻。
公言曰:「城之所以蔽秦,而通秦、渭之援,宜不废其功,而赦之辄」。
遂从公议。
燕王薨,大臣谓用不足,欲缓葬。
公言曰:「燕王,上之叔父,葬不可以不如礼」。
又言后宫事,又言宰相罪当罢,皆行其言。
上既罢宰相,而用某为参知政事
又言某不可任以政,天子难之,因求为外官。
而是时,朋党之议亦已起,大臣相次去位,公上书论争,语尤切。
已而奉使契丹,还,迁右司谏、知邓州,徙安州
又徙江南东路转运使,又徙两浙,迁起居舍人尚书兵部员外郎,改直史馆
陕府,简厨传之费,陕人安之。
邻州岁时以酒相庆问,公命储别藏,备官用,一不归于己,至今遂为法。
晋州,近臣过晋,夜半叩城欲入,公曰:「城有法,吾不得独私」。
终不为开门。
河东转运使,赐金紫服,入为三司度支副使,输物非土有者,公为变其法,使之代输。
至和三年,迁刑部郎中,入天章阁待制,遂为河北都转运使
疾不行,又兼侍读
嘉祐二年正月二十一日卒于位。
公博学强记,其气温,其貌如不能自持。
及与人言,反覆经史,上下千有馀年,贯穿通洽,不可窥其际。
而退视其家,初未尝蓄书,盖既读之,终身多不忘也。
其居官,于其大者既可知已,于其小者,亦皆尽其意云。
虽贵而衣食薄,无妾媵,不饰玩好,不与酣乐,泊如也。
时从当世处士讲评,以为遂其好,而客或造其席者,与之言终日,不能以势利及也。
其于人少合,亦不求其详,所与之合,亦不阿其意。
盖公与河南尹洙相友善,而尤为杜丞相所知。
庆历之间二三大臣又与公同心任事。
然至于论保州之变,则所指者盖杜公;
非益兵之议,则所诋者盖二三大臣
至于城水洛也,又绌尹洙而申刘沪,其不偏于所好如此。
然已而朋党之议起,大臣多被逐,公之争论尤切,亦不自以为疑也。
噫!
可谓自信独立矣,可以观公之行也。
所著《唐史记》七十五篇,以谓己之学、治乱得失之说具于此,可以观公之志也。
公殁,有诏求其书。
公享年六十。
其先开封扶沟人,至公之祖,徙许之阳翟,今为阳翟人
母李氏,长安县太君
妻某氏,某县君
子宜,滑州观察推官,实、寘皆将作监主簿
宜等以状来属巩,谨序次其实可传于后世者如右,谨状。
长安县太君王氏墓志元丰六年1075年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一九、《临川先生文集》卷九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长安县太君临川王氏,尚书都官员外郎、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潭国公讳益之女,尚书左丞张公讳若谷之妇,尚书比部郎中讳奎之妻,国子博士䙼、开封府雍丘视之母。
十四而嫁,五十一而老,五十六而卒。
其卒,在颍州子䙼官舍,实元丰三年正月己酉
君为妇而妇,为妻而妻,为母而母,为姑而姑,皆可誉叹,莫能间毁。
工诗善书,强记博闻,明辨敏达,有过人者。
循循恭谨,不自高显
晚好佛书,亦信践之。
衣不求华,食不厌蔬。
慈哀所使,不治小过,欲归归之,欲嫁嫁之。
君二女:长不慧,不可以适人;
其季,殿中丞龚原妻也。
卜六年,葬江州德化县
安石为志如此,弟安上书丹
朝散大夫尚书虞部郎中致仕上骑都尉皇甫君墓志铭 北宋 · 刘攽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七、《彭城集》卷三八
君讳鉴,字唐弼曹州乘氏人
曾祖邺,虢州阌乡
祖明绵州彰明县,赠尚书兵部郎中
父载,尚书屯田郎中,赠礼部尚书
君少学问,以驯行称于乡里。
由父荫得官,初调台州司法参军,断狱详平,郡人皆爱之,请于转运使,求以为州幕职官
转运使段少连谓人曰:「掾曹势不能动人,此其真善也」。
为请于朝,不从。
再调单州单父主簿
陕西用兵,诏籍山东民为乡兵。
转运使张公奎以济、单二州诿君,法虽以三丁取一,而一家兄弟子侄未有约束,莫适取也,百姓讼诉纷纷。
君乃曰:「曷均兄弟之子先取,其多寡等,择其壮者」。
民乃悦服。
张公称善,教诸郡以单父为则,荐君为东阿
敕既下,君以亲在南方,辞不受,调通判录事参军
三司举君知光州光山县,兼买茶场事。
吏市,求以多赢为最,常数倍取之,下户益困。
至君不以一毫过数,民皆乐输,无逋负者。
百姓贩私犯法,君曰:「贫民以养生,亦何异于为农」?
不忍绳以重法。
郡守以问,君对:「贫民不得贩,且为他盗,罪辟益重,不如容之,使有以自存」。
县吏张盛猾恶,为上下患,君收治寘法,馀吏战栗,终君之任,无敢犯令者。
官满,以考课转大理寺丞、知并州录事参军
曲阳县民兄弟讼者,兄告其弟非同父,不分与田产,弟不能自明,县邑久不决,府使君治之。
君使人按视其父母葬,告曰:「彼虽无石铭,棺椁外当有题志者」。
于是验之,果悉书其子孙名字,而其弟在焉,讼者于是首服。
河东用钱,铜铁二品均等,铁钱轻,又盗铸者多,诏变其法,以铁钱三当铜钱一,百姓夺货失业,市井欢噪。
经略使郑公集众官谋之,君曰:「小民失职无聊,宜使人往慰之耳」。
郑公使兵马都监谢云行出谕之,民因求见太尉
既入,郑公捕其唱率者,将刑戮之,百姓皆哭。
君曰:「民以无聊,故愿见公。
公重困苦之,众怨且怒,将不可解」。
郑公乃止。
君又曰:「兼并之家典质钱,旧出十,乃今偿三十,何厚幸也?
而贫民失业,又两倍输此,其所以患新法之变耳。
今使以旧数偿,虽不利兼并之家,可以悦众」。
从之。
而军中犹疑县官出钱,方犹用旧法,相与窃议谋变,郑公忧之。
君曰:「兵今当给料钱,比文书具,更历勾院,犹二三日久。
可不俟文书具给之,后徐入勾,无害也」。
于是人情始安。
郑君以是甚重
年劳,改太子中舍
明堂汎恩,迁殿中丞,徙绵州什方县
以母老请得之,监徐州利国监。
以母夫人忧,去。
服除,迁国子博士签书淮阳军判官赐绯衣银鱼。
驻泊兵韩遂都监,率众叛去,知军事韩俨恐骇不知所为。
曰:「此疲卒,主将遇之酷虐,忿而报怨快意,非有他谋,不足畏」。
俨昼闭城门,使开之,以安人心。
叛卒稍稍散亡,曰:「可因而招来也」。
自持锦袍,往当要路呼谕之。
至暮,亡者皆集。
部吏分索其馀,旬日皆尽。
尚书虞部员外郎,历比部通判德顺军事。
以所生母忧,去。
除丧,通判瀛州事。
今上登极,迁驾部,又迁虞部郎中
是时霖雨,大河涨溢,又深、冀二州流潦猥集,河堤内外浸灌,危急甚。
昼夜行视,培裨窒塞,堤得以不败。
已而河北地大震,瀛州最甚,坏城壁舍屋无完者。
天雨不止,军粮皆暴露,为作苫囤,稍稍覆盖。
创筑城垒,力自督视,凡百馀日乃复坚峻。
而后疏亩,积水乾,下湿地出田数万顷。
朝廷遣安抚使二人巡视河北
先是侍御史张纪按狱永康军,狱具,请录问。
视狱情有不尽者,随事驳正,张御史不悦。
以酒食馈,不受,张重以为恨。
去,与安抚使遇于国门外,毁不职。
使者不察。
既至瀛州,则奏罢
安然受之无憾。
瀛州高阳关安抚使待制李公肃之,与君同救菑患、虑土役者,上书为君讼不直。
举所完军储为證,凡一百二十馀万石。
朝廷乃下转运使提点刑狱覆实,果皆以优最闻,由是复旧。
使者坐奏举不实,以赦免罪去。
后日李公还朝,方奏事,上自首言曰:「皇甫鉴已还其旧差遣」。
李公因道君勤力事。
上曰:「是乃辛苦人也」。
通判庐州事,缘瀛州修城,得敕书奖谕,加赐银绢。
无几,求以本官致仕,诏许之。
除一子官,为试校书郎
持身清苦,虽为郎官五品,犹若微时。
故其谢事就閒,果决无攀恋心。
养视兄孤子,不异己出。
亦不为子孙多营业,曰:「不如教使治心田也」。
年七十五,终于乘氏县里舍。
皇甫氏本望安定五世祖纯,始居开封府考城县,葬桃花岗。
高祖勤,避后唐兵乱,走蔡州西平,为西平人
及君祖尝为乘氏县,因留居乘氏,其后坟墓皆在乘氏某乡某里。
嫡母刘氏,赠寿光县太君
母李氏,赠长安县太君
娶李氏,故翰林侍读学士仲容之女,封崇德县君
子四人:长已同,蚤亡;
次琮,某官;
次琪,某官;
次环,某官。
女七人,皆嫁士族。
熙宁七年三月终,葬以元丰四年七月某日某。
祧祔尚书公之域西偏少南。
将没,教子弟竁于是,惟庚穴云。
铭曰:
皇甫之先,自宋子姓。
在汉中叶,著籍安定
凉州三明,度辽为盛。
太尉嵩,武烈忠劲。
迨至士安,以文雄鸣。
后其苖裔,绰绰此令。
洁修,敏于从政
其所更历,实与名并
谁毁谁誉,患于难明。
彼宜有功,顾诒讥评。
是故君子,安之若命。
允蹈之,不悔不竞。
覆审而明,不失其正。
持止足,以往自镜。
告老辞归,匪耄匪病。
拜家为郎,是谓延庆
生有成绩,殁有遗称。
刻铭幽墟,以赞以咏。
尚书屯田郎中致仕常公墓志铭熙宁十年三月1077年3月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一三、《净德集》卷二四 创作地点:四川省成都市彭州市
尚书屯田郎中致仕常公,享年七十有八,熙宁丁巳岁正月朔日卒于成都孙男安民之官舍,即以三月壬申葬于大邑县多融乡安宁里先茔之次,从大夫礼也。
公讳溥,字周用
其先居长安,自唐季有为唐安掾著,子孙因家焉。
高祖某,则又徙临邛
曾祖某,祖某,遂为邛大姓。
父某,以信义著乡里。
淳化盗起,能与众捍之,盗不敢犯;
又能率土军迎王师以从讨,活污染者千人
蜀平议赏,不愿仕,君子知其有后。
洎公之贵,累赠工部侍郎,追封母杜氏长安县太君,继母费氏永康县太君
公天资纯愿,少力学,既冠,从乡举,辄先诸进士
景祐五年始登第,调陕府陕县主簿
母丧,父继殁,服除,授成州南溪县
旁邑有地讼,指七木堰、暮露滩为说,凡十七年不决,部使者委公听之。
公考验图卷,详辨讹误所谓「漆木、墓路」者,以折分争,人伏其明。
官满,调鄂州节度掌书记
炭场吏私贷官缗,将陷重辟,公悯其非大恶,偶不知法,遂至是,谕以偿之,免九人死。
著作佐郎、知濠州定远县
县素多讼,吏积习为奸,号难治
公以简处剧,以严济恕,纲开条举,乃至无事。
于是修孔子,会诸生,躬为课试。
时旱蝗相仍,公祷之必应,独一县沾洽,蝗亦及境而毙,诚忱感格,如古循吏之效。
秘书丞太常博士通判彭州
属县鹤鸣堰,岁岁冲溃,大破民产,公度视岸势,因水之性,凿高就下,得以不决,民蒙其利,乃用「常公」为堰之名。
屯田员外郎通判宁州
遇英皇践祚恩,迁都官员外郎,亦以雩祀获报,郡人爱之,有号「都官雨」者,犹前世以御史称也。
职方员外郎审官考其课在异等,荐为御史,不报。
今天子即位,授屯田郎中通判海州提举楚海涟水盐纲,时年六十八矣。
彊明无恙,满岁赏劳,当自宰府除便郡。
一日,登景疏楼,感物赋诗,浩然有归意。
或劝之俟从心而去,公曰:「吾起白屋,位郎曹,于素志何负?
士之进退,惟以义,必曰七十而谢,则非出于诚,出于法也。
吾老矣,其西归乎!
岁时奉丘陇,旦暮会朋戚,啸歌觞咏,以佚吾生,其乐与宦游孰胜耶」!
既得请,乃还临邛号鹤峰归老
安车野服,惟所欲往,燕吟谐笑,终日欢然。
凡如此者十年而没。
公谦懿和裕,不忤于物,接人无少长贵贱,一以礼;
处事无艰易巨细,一以诚,真乐易君子也。
凡平生所著杂文歌诗若干篇,为一集,传于家。
枢密冯公之未仕,公尝以台辅期之,既而贵显,则亦报公之德。
议者谓公有知人之明,而冯公厚于义,莫不韪之。
公娶何氏,有妇德,封仁和县君,春秋七十七,后公二十六日而终,举祔焉。
子二人:楫,黎州军事推官
构,尝举进士,已而退处,乐于名教。
女六人:长适廖世卿,次适杜修辅,次适徐钧,次适宿松李寅,次适汉阳张伯遵,次适崔君平
孙男十人:长安道,预太学荐,早卒;
安义
次安石,遂州节度推官
次安民,成都府府学教授
次安雅、安中、安政、安节、安世、安术,皆务家学。
孙女五人,重孙亦如之。
公之葬也,教授君状其行来求铭,陶窃谓世之士大夫,或役于禄利,往往癃老未谢去;
或谢而归,失素所嗜,则沮郁有闷容;
或后裔慢于送往,以至暴棺累岁,不得即藏。
如公之勇退,退而能自得,及其亡也,子孙又能时而葬之,亦可以警昏薄、劝笃厚矣,敢不为之铭。
铭曰:
仕而知止,请老以归。
老而有终,葬不踰时。
惟义保躬,公能履之。
惟礼笃亲,子孙从之。
吁嗟公乎,无憾于斯。
长安县太君高氏墓志铭 北宋 · 沈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四、《长兴集》卷二六
夫人姓高氏,其先以官显于江南,李氏归款,乃始徙居毗陵
皇父讳禹钖,尝为无为军推官
与同时为吏巢县主簿睢阳张君孝友相善欢甚,尝于座属张曰:「始吾与子同年进士,而又偕仕一郡,出相辈,居相闻,吾心莫子宜者。
吾三女子,所钟独在其稚也,技能性好皆莫如稚才。
吾怜之,不能轻属人。
吾为君之子德,可嫁无恨也」。
主簿始固已义高君,顾未有为高君欢者,于是二家卒相与为婚姻。
明年,夫人归张氏,纳之巢,则今殿中丞、赠虞部员外郎处约,其夫也。
夫人性修谨慈顺,舅姑乐得以为归,妇不以家之有无易其心。
常约身勤事,人爱惮之,小大率教,鱼鱼申申,皆为令家。
殿中丞朝请,夫人格当封,诏以为万寿县
久之,殿中丞卒。
夫人丧之如礼,教子弟以清白,卒其子以善闻。
嘉祐七年,用子荫进封长安县太君
夫人盖老矣,而缝纫祭享之事不废于身。
行年七十有七,治平二年五月丙寅终于扬州军幕,子国子博士慎言之官。
九月某甲子,从先大夫虞部之葬于广陵之颜原。
夫人二子:其一人早世,无爵位。
某,仲子,博士慎言也。
一女子嫁士人郑琪。
三孙:义仲、南仲和仲
五女孙皆尚幼。
铭曰:
夫人之先,孔硕有家。
祖烈考材,诞载厥华。
以有夫人,克自中世。
归宜其良,乃孙及子。
率礼自躬,仁家慎祀。
不以祸轹,不以毁终。
于何万年,有鬣其封。
明道先生行状1085年8月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七、《河南程氏文集》卷一一、《皇朝文鉴》卷一三八、《伊洛渊源录》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曾祖希振,任尚书虞部员外郎
妣,高密县崔氏。
祖遹,赠开府仪同三司吏部尚书
妣,孝感县太君张氏、长安县太君张氏。
父珦,见任太中大夫,致仕;
母,寿安县君侯氏。
先生名颢字伯淳姓程氏
其先曰乔伯,为周大司马,封于程,后遂以为氏。
先生五世而上,居中山博野
高祖太子少师讳羽太宗朝以辅翊功显,赐第于京师,居再世。
曾祖而下,葬河南,今为河南人
先生生而神气秀爽,异于常儿。
未能言,叔祖母任氏太君抱之行,不觉钗坠,后数日方求之。
先生以手指示,随其所指而往,果得钗,人皆惊异。
数岁,诵诗书,强记过人。
十岁能为诗赋。
十二三时,群居庠序中,如老成人,见者无不爱重。
户部侍郎彭公思永谢客到学舍,一见异之,许妻以女。
踰冠,中进士第,调京兆府鄠县主簿
令以其年少,未知之。
民有借其兄宅以居者,发地中藏钱。
兄之子诉曰:「父所藏也」。
令曰:「此无證佐,何以决之」?
先生曰:「此易辨尔」。
问兄之子曰:「尔父藏钱几何时矣」?
曰:「四十年矣」。
「彼借宅居几何时矣」?
曰:「二十年矣」。
即遣吏取钱十千视之,谓借宅者曰:「今官所铸钱,不五六年即遍天下。
此钱皆尔未居前数十年所铸,何也」?
其人遂服。
令大奇之。
南山僧舍有石佛,岁传其首放光,远近男女聚观,昼夜杂处,为政者畏其神,莫敢禁止。
先生始至,诘其僧曰:「吾闻石佛岁现光,有诸」?
曰:「然」。
戒曰:「俟复见,必先白吾,职事不能往,当取其首就观之」。
自是不复有光矣。
府境水害,仓卒兴役,诸邑率皆狼狈,惟先生所部,饮食茇舍无不安便。
时盛暑,泄利大行,死亡甚众,独鄠人无死者。
所至治役,人不劳而事集。
尝谓人曰:「吾之董役,乃治军法也」。
当路者欲荐之,多问所欲,先生曰:「荐士当以才之所堪,不当问所欲」。
再期,以避亲罢,再调江宁府上元县主簿
田税不均,比他邑尤甚。
盖近府美田,为贵家富室以厚价薄其税而买之,小民茍一时之利,久则不胜其弊。
先生为令画法,民不知扰,而一邑大均。
其始,富者不便,多为浮论,欲摇止其事,既而无一人敢不服者。
后诸路行均税法,邑官不足,益以他官,经岁历时,文案山积,而尚有诉不均者,计其力比上元不啻千百矣。
会令罢去,先生摄邑事。
上元剧邑,诉讼日不下二百。
为政者疲于省览,奚暇及治道?
先生处之有方,不阅月,民讼遂简。
江南稻田,赖陂塘以溉。
盛夏塘堤大决,计非千夫不可塞。
法当言之府,府禀于漕司,然后计功调役,非月馀不能兴作。
先生曰:「比如是,苗槁久矣,民将何食?
救民获罪,所不辞也」。
遂发民塞之,岁则大熟。
江宁当水运之冲,舟卒病者则留之,为营以处,曰小营子,岁不下数百人,至者辄死。
先生察其由,盖既留然后请于府给券,乃得食,比有司文具,则困于饥已数日矣。
先生白漕司,给米贮营中,至者与之食,自是生全者大半。
措置于纤微之间,而人已受赐,如此之比,所至多矣。
先生常云:「一命之士,茍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
仁宗登遐,遗制官吏成服,三日而除。
三日之朝,府尹率群官将释服。
先生进曰:「三日除服,遗诏所命,莫敢违也。
请尽今日。
若朝而除之,所服止二日尔」。
尹怒不从。
先生曰:「公自除之,某非至夜不敢释也」。
一府相视,无敢除者。
茅山龙池,其龙如蜴蜥而五色。
祥符中,中使取二龙。
至中途,中使奏一龙飞空而去,自昔严奉以为神物。
先生尝捕而脯之,使人不惑。
其始至邑,见人持竿道旁,以黏飞鸟,取其竿折之,教之使勿为。
及罢官,舣舟郊外,有数人共语:「自主簿折黏竿,乡民子弟不敢畜禽鸟」。
不严而令行,大率如此。
再期,就移泽州晋城
泽人淳厚,尤服先生教命。
民以事至邑者,必告之以孝弟忠信,入所以事父兄,出所以事长上
度乡村远近为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难相恤,而奸伪无所容。
凡孤茕残废者,责之亲戚乡党,使无失所。
行旅出于其涂者,疾病皆有所养。
诸乡皆有校,暇时亲至,召父老而与之语,儿童所读书,亲为正句读,教者不善,则为易置。
俗始甚野,不知为学,先生择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
去邑才十馀年,而服儒服者盖数百人矣。
乡民为社会,为立科条,旌别善恶,使有劝有耻。
邑几万室,三年之间,无强盗及斗死者。
秩满,代者且至,吏夜叩门,称有杀人者。
先生曰:「吾邑安有此?
诚有之,必某村某人也」。
问之果然。
家人惊异,问何以知之?
曰:「吾常疑此人恶少之弗革者也」。
河东财赋窘迫,官所科买,岁为民患。
虽至贱之物,至官取之,则其价翔踊,多者至数十倍。
先生常度所需,使富家预储,定其价而出之。
富室不失倍息,而乡民所费,比常岁十不过二三。
民税常移近边,载往则道远,就籴则价高,先生富民之可任者,预使购边郡,所费大省,民力用纾。
县库有杂纳钱数百千,常借以补助民力。
部使者至,则告之曰:「此钱令自用而不敢私,请一切不问」。
使者屡更,无不从者。
先时民惮差役,役及则互相纠诉,乡邻遂为仇雠。
先生尽知民产厚薄,第其先后,按籍而命之,无有辞者。
河东义勇,农隙则教以武事,然应文备数而已。
先生至,晋城之民遂为精兵。
晋俗尚焚尸,虽孝子慈孙,习以为安。
先生教谕禁止,民始信之。
先生去后,郡官有母死者,惮于远致,以投烈火,愚俗视效,先生之教遂废,识者恨之。
先生为令,视民如子。
欲辨事者,或不持牒,径至庭下,陈其所以,先生从容告语,谆谆不倦
在邑三年,百姓爱之如父母,去之日,哭声振野。
用荐者,改著作佐郎
寻以御史中丞吕公公著荐,授太子中允权监察御史里行
神宗素知先生名,召对之日,从容咨访,比二三见,遂期以大用,每将退,必曰:「频求对来,欲常相见尔」。
一日,论议甚久,日官报午正先生遽求退。
庭中中人相谓曰:「御史不知上未食邪」?
前后进说甚多,大要以正心窒欲,求贤育材为先。
先生不饰辞辨,独以诚意感动人主。
神宗尝使推择人才,先生所荐者数十人,而以父表弟张载暨弟颐为首。
所上章疏,子侄不得窥其稿。
尝言:「人主当防未萌之欲」。
神宗俯身拱手曰:「当为卿戒之」。
及因论人才,曰:「陛下奈何轻天下士」?
神宗曰:「朕何敢如是」?
言之至于再三。
王荆公安石日益信用,先生每进见,必为神宗陈君道以至诚仁爱为本,未尝及功利。
神宗始疑其迂,而礼貌不衰。
尝极陈治道,神宗曰:「此之事,朕何敢当」?
先生愀然曰:「陛下此言,非天下之福也」。
荆公浸行其说,先生意多不合,事出必论列,数月之间,章数十上。
尤极论者:辅臣不同心,小臣与大计,公论不行,青苗取息,卖祠部牒,差提举官多非其人及不经封駮,京东转运司剥民希宠不加黜责,兴利之臣日进,尚德之风浸衰等十馀事。
荆公先生虽道不同,而尝谓先生忠信。
先生每与论事,心平气和荆公多为之动。
而言路好直者,必欲力攻取胜,由是与言者为敌矣。
先生言既不行,恳求外补,神宗犹重其去,上章及面请至十数,不许,遂阖门待罪。
神宗将黜诸言者,命执政先生监司,差权发遣京西路提点刑狱
复上章曰:「臣言是愿行之。
如其妄言,当赐显责。
请罪而获迁,刑赏混矣」。
累请得罢。
既而神宗手批,暴白同列之罪,独于先生无责,改差签书镇宁军节度判官事。
为守者严刻多忌,通判而下,莫敢与辩事。
始意先生尝任台宪,必不尽力职事,而又虑其慢己。
既而先生事之甚恭,虽筦库细务,无不尽心,事小未安,必与之辨,遂无不从者,相与甚欢。
屡平反重狱,得不死者前后盖十数。
河清卒于法不他役。
时中程昉外都水丞,怙势,蔑视州郡,欲尽取诸埽兵治二股河,先生以法拒之。
请于朝,命以八百人与之。
天方大寒肆其虐,众逃而归。
州官晨集城门,吏报河清兵溃归,将入城。
众官相视,畏欲弗纳,先生曰:「此逃死自归,弗纳必为乱。
有言,某自当之」。
即亲往,开门抚谕,约归休三日复役,众欢呼而入。
具以事上闻,得不复遣。
奏事过州,见先生,言甘而气慑,既而扬言于众曰:「澶卒之溃,乃程中允诱之,吾必诉于上」。
同列以告,先生笑曰:「彼方惮我,何能尔也」?
果不敢言。
会曹村埽决,时先生方救护小吴,相去百里,州帅刘公涣以事急告,先生一夜驰至。
帅俟于河桥,先生谓帅曰:「曹村决,京城可虞。
臣子之分,身可塞亦为之。
请尽以厢兵见付,事或不集,公当亲率禁兵以继之」。
帅义烈士,遂以本镇印授先生,曰:「君自用之」。
先生得印,不暇入城省亲,径走决堤,谕士卒曰:「朝廷养尔辈,正为缓急尔。
尔知曹村决则注京城乎?
吾与尔曹以身捍之」。
众皆感激自效。
论者皆以为势不可塞,徒劳人尔。
先生命善泅者衔细绳以渡,决口水方奔注,达者百一,卒能引大索以济众,两岸并进,昼夜不息,数日而合。
其将合也,有大木自中流而下,先生顾谓众曰:「得彼巨木横流入口,则吾事济矣」。
语才已,木遂横,众以为至诚所致。
其后曹村之下复决,遂久不塞,数路困扰,大为朝廷忧。
人以为,使先生在职,安有是也?
郊祀霈恩,先生曰:「吾罪涤矣,可以去矣」。
遂求监局,以便亲养,得罢归。
自是丑正者竞扬避新法之说。
岁馀,得监西京洛河竹木务
荐者言其未尝叙年劳,丐迁秩,特改太常丞
神宗犹念先生,会修三经义,尝语执政曰:「程某可用」。
执政不对。
又尝有登对者自洛至,问曰:「程某在彼否」?
连言佳士。
其后彗见翼轸间,诏求直言,先生应诏论朝政极切。
还朝,执政屡进拟,神宗皆不许,既而手批与府界知县,差知扶沟县事。
先生执政,复求监当。
执政谕以上意不可改也。
数月,右府同荐,除判武学
新进者言其新法之初,首为异论,罢复旧任。
先生为治,专尚宽厚,以教化为先,虽若甚迂,而民实风动。
扶沟素多盗,虽乐岁,强盗不减十馀发。
先生在官,无强盗者几一年。
广济蔡河出县境,濒河不逞之民,不复治生业,专以胁取舟人物为事,岁必焚舟十数以立威。
先生始至,捕得一人,使引其类,得数十人,不复根治旧恶,分地而处之,使以挽舟为业,且察为恶者。
自是邑境无焚舟之患。
畿邑田税重,朝廷岁常蠲除以为惠泽,然而良善之民惮督责而先输,逋负获除者皆顽民也。
先生为约,前料获免者,今必如期而足,于是惠泽始均
司农建言,天下输役钱,达户四等,而畿内独止第三,请亦及第四。
先生力陈不可,司农奏其议,谓必获罪,而神宗是之,畿邑皆得免。
先生为政,常权谷价,不使至甚贵甚贱。
会大旱,麦苗且枯。
先生教人掘井以溉,一井不过数工,而所灌数亩,阖境赖焉。
水灾民饥,先生请发贷之,邻邑亦请。
司农怒,遣使阅实。
使至邻邑,而令遽自陈谷且登,无贷可也。
使至,谓先生盍亦自陈?
先生不肯,使者遂言不当贷。
先生力言民饥,请贷不已,道得谷六千石,饥者用济。
司农益怒,视贷籍户同等而所贷不等,檄县杖主吏。
先生言,济饥当以口之众寡,不当以户之高下,且令实为之,非吏罪,乃得已。
内侍都知王中正巡阅保甲,权宠至盛,所至淩慢县官诸邑供帐,竞务华鲜,以悦奉之。
主吏以请,先生曰:「吾邑贫,安能效他邑?
且取于民,法所禁也。
今有故青帐,可用之」。
先生在邑岁馀,中正往来境上,卒不入。
邻邑有冤诉府,愿得先生决之者,前后五六。
有犯小盗者,先生谓曰:「汝能改行,吾薄汝罪」。
盗叩首愿自新。
后数月,复穿窬,捕吏及门,盗告其妻曰:「我与大丞约,不复为盗,今何面目见之邪」?
遂自经。
官制改,除奉议郎
朝廷遣官括牧地,民田当没者千顷,往往持累世契券以自明,皆弗用。
诸邑已定,而扶沟民独不服。
遂有朝旨,改税作租,不复加益,及听卖易如私田。
民既倦于追呼,又得不加赋,乃皆服。
先生以为不可。
地官至,谓先生曰:「民愿服而君不许,何也」?
先生曰:「民徒知今日不加赋,而不知后日增租夺田,则失业无以生矣」。
因为言仁厚之道。
其人感动,谢曰:「宁受责,不敢违公」。
遂去之他邑。
不踰月,先生罢去。
其人复至,谓摄令者曰:「程奉议去矣,尔复何恃而敢稽违朝旨」?
督责甚急,数日而事集。
邻邑民犯盗,系县狱而逸,既又遇赦。
先生坐是以特旨罢。
邑人知先生且罢,诣府及司农丐留者千数。
去之日,不使人知,老稚数百,追及境上,攀挽号泣,遣之不去。
以亲老求近乡监局,得监汝州酒税。
今上嗣位,覃恩,改承议郎
先生虽小官,贤士大夫视其进退,以卜兴衰。
圣政方新,贤德登进,先生特为时望所属,召为宗正寺丞
未行,以疾终,元丰八年六月十五日也,享年五十有四。
士大夫识与不识,莫不哀伤,为朝廷生民恨惜。
先生资禀既异,而充养有道,纯粹如精金,温润如良玉;
宽而有制,和而不流;
忠诚贯于金石,孝弟通于神明。
视其色,其接物也如春阳之温;
听其言,其入人也如时雨之润。
胸怀洞然,彻视无间;
测其蕴,则浩乎若沧溟之无际;
极其德,美言盖不足以形容。
先生行己,内主于敬,而行之以恕;
见善若出于己,不欲勿施于人;
居广居而行大道,言有物而动有常。
先生为学,自十五六时,闻汝南茂叔论道,遂厌科举之业,慨然有求道之志。
未知其要,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明于庶物,察于人伦。
知尽性至命,必本于孝悌;
穷神知化,由通于礼乐。
辨异端似是之非,开百代未明之惑,秦、汉而下,未有臻斯理也。
孟子没而圣学不传,以兴起斯文为己任。
其言曰:「道之不明,异端害之也。
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辨。
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
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
自谓之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
言为无不周遍,实则外于伦理;
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之道。
天下之学,非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
自道之不明也,邪诞妖异之说竞起,涂生民之耳目,溺天下于污浊;
虽高才明智,胶于见闻,醉生梦死,不自觉也。
是皆正路之蓁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以入道」。
先生进将觉斯人,退将明之书,不幸早世,皆未及也。
其辨析精微,稍见于世者,学者之所传尔。
先生之门,学者多矣。
先生之言,平易易知,贤愚皆获其益,如群饮于河,各充其量。
先生教人,自致知至于知止,诚意至于平天下,洒扫应对至于穷理尽性,循循有序;
病世之学者舍近而趋远,处下而窥高,所以轻自大而卒无得也。
先生接物,辨而不閒,感而能通。
教人而人易从,怒人而人不怨,贤愚善恶咸得其心,狡伪者献其诚,暴慢者致其恭,闻风者诚服,觌德者心醉。
虽小人以趋向之异,顾于利害,时见排斥,退而省其私,未有不以先生为君子也。
先生为政,治恶以宽,处烦而裕。
当法令繁密之际,未尝从众,为应文逃责之事。
人皆病于拘碍,而先生处之绰然
众忧以为甚难,而先生为之沛然。
虽当仓卒,不动声色。
方监司竞为严急之时,其待先生,率皆宽厚,设施之际,有所赖焉。
先生所为纲条法度,人可效而为也,至其道之而从,动之而和,不求物而物应,未施信而民信,则人不可及也。
彭夫人封仁和县君,严正有礼,事舅以孝称,善睦其族,先一年卒。
子曰端懿,蔡州汝阳主簿
曰端本,治进士业
女适假承务郎朱纯之。
卜以今年十月乙酉,葬于伊川先茔。
谨书家世行业及历官行事之大概,以求志于作者,谨状。
元丰八年八月日弟颐状。
滕大夫母杨夫人文1094年3月1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八、《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三、《皇朝文鉴》卷一三四、《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一 创作地点:河北省河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定州市
维元祐九年岁次甲戌三月壬申朔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郎、知定州军州事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昭告于近故长安县太君杨氏之灵。
呜呼!
士盛庆历,如汉武、宣。
用兵西方,故西多贤。
惟时滕公,实显于西。
文武殿邦,尹、范是齐。
功名不终,有命有义。
我时童子,知为公喟。
四十馀年,墓木十围。
乃识其子,倾盖不疑
忠厚且文,前人是似。
秉心平反,慈训则尔。
仰止德人,如冈如陵。
升堂而拜,我愧未能。
岂其微疾,一恸永已。
胡不百年,以慰其子。
寿禄在天,考终非亡。
鹊巢之应,子孙其昌。
宋故徐纯中墓志铭元祐七年十一月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三八
君讳佖,字纯中,赠宣德郎徐君陟之子。
庭坚之姑长安县太君,君母也。
徐氏世为豫章人,不知其流迁所自,或曰盖出于后汉聘君稚。
其族人避兵乱,买田于西安山中,稍稍堙替不学。
故君曾王父光,王父赏,皆治生货殖于田间。
宣德君始筑书馆,延诸生,而君昆弟皆化为儒者。
君总角,蔚然负文采,不事家产,独喜游学。
太师王恭公翰林号为时文宗匠,君往从之学词赋,恭公称之。
同门生皆台阁知名士,乡曲以为荣。
再荐于有司,而诎于礼部,同时进士皆谓君不耦,非艺之罪。
君既倦游,归而自放于酒中。
元祐六年十二月以疾卒,享年五十。
娶黄氏,予女兄也。
初生两男子,皆下殇。
晚得男曰多老。
五女子:长嫁临江军法曹参军李森,馀在室。
君病革时,室中二女刲股肉以进,人皆哀之。
君崭崭嶷嶷,在丑不诤;
坦坦施施,持论不回。
家居孝顺怡怡,长安君尤爱之。
初,予世父长善大名于四海,试礼部,赋《天子外屏》,声动朝廷。
及当试于崇政殿,病不能兴,天子遣中人问疾于其邸舍,赐之药齐焉。
早世而嗣不立,世母张夫人年少守义,保其孤女。
及孤女成人,为择对以归君。
张夫人以谓文章之秀气,不丽于本枝,或发于外孙也。
今多老越在怀绷,又可冀其成立耶。
于是长安君年八十而哭其少子,孀妻拥诸女负婴儿啼不成声。
使来告曰:「将以七年十一月甲申,葬纯中于田浦之原,先舅之墓次。
子为我作铭,以慰荐纯中于下泉,它日亦以示多老」。
呜呼,其忍不铭?
铭曰:
艺文以为耜,孝弟以为田。
师友以芸之,自古有年。
于戏纯中!
力耕而不泽,多稼而不穑。
匪其耜之不䂮,维岁不若。
按:江西修水县黄庭坚纪念馆藏志石。
朝请郎致仕蔡君墓志铭政和三年六月 宋 · 刘跂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六三、《学易集》卷八
政和元年夏五月晦南阳蔡君晋如属疾京师观德坊寓舍,高医、友人先后诊视。
十有六日,粤六月丁未疾革,属纩以俟,既绝升屋,而复废床浴栉,遂小敛。
戊申大敛,设奠于柩,设明旌于庭。
长安县太君郭氏、弟承议郎号哭受吊,亲党内外悲哀感动。
嗣子向自郓省疾,庚戌及门,徒跣哭踊以入。
同安县刘氏、季子容闻讣,继以孥行。
七月辛巳,至自郓,如向始至。
是月家如宋,遂以柩归。
八月丙申,殡庆因资福院东序,设几筵于家,设庐以殡。
三年六月庚申,葬应天府宋城七里村之原、先祖考墓之西北。
晋如讳蕃。
泗州推官、赠太师希言之曾孙,资政殿学士、赠太师楚国敏肃公讳挺之孙,直龙图阁、知秦州、赠朝散大夫讳某之子。
以伯祖枢密直学士讳抗遗奏,授将作监主簿
年十七补太学生,治《礼》、《春秋》,有声场屋,屡以进士荐,不中第。
调监润州丹阳县酒务,不赴,监京西作坊,岁造军器以万计,有劳迁秩,监京南排岸司。
楚州西河仓,转输数满百万,出纳无害,再迁秩。
今上践位,通籍于朝,赐绯,知郓州阳谷县
通判润州事。
州在东南为剧,数行太守,以治办称。
管勾南外宗室财用。
拱州复建东辅,又改通判事。
官罢入朝,朝廷深知其才,屡摄以事,欲显用之。
会疾请致仕,遂不起,享寿四十八。
初,官制行,换承务郎,凡十迁,官至朝请郎
二子学有家法,同时被乡荐。
女㺱,嫁从事李袭誉,玊嫁宣义郎刘长历,琜、瑬尚幼。
晋如端厚有局量,喜怒不形于色。
居家孝谨,宗族无少长视为益友。
与人交,悃愊无伪,人爱重之,无间言。
好学勤笃,经史诸家,下逮传记稗官之言,无不读,求访异闻如弗及。
手自抄书数十百卷,雠订完密,士大夫得其本,多赖是正。
属文援据殚洽,语不陈习,多见倩托,人人各如自其意出。
尤工于诗,有文集十卷藏于家。
居官廉静不烦苛,遇事精察而喜宽,不肯诡激取誉,誉自归之。
论者冀其施发振耀,大见于时,而寿不逾中人,赍志以殁,识不识咨嗟痛恨。
河间刘某曰:我母燕国太夫人于晋如外王母寔同产姊,先公视长安君为从母妹,又嫁晋如长子,而玊复妇我嗣子,则圹中之文,舍我其谁宜为?
然晋如少十馀岁,素强无疾,今反哭其死,又铭之,衰年感慨,顾视惝恍,虽太上忘情,亦何能已!
既叙次之,系为辞章,以伸悲哀之意,告后之人。
铭曰:
显允蔡宗,世有承兮。
才谞诩诩,志绳绳兮。
猗嗟若人,幼修能兮。
诗书为车,礼为御兮。
载籍绵邈,精独骛兮。
盎然行事,彰庆誉兮。
王涂廓通,来孔辰兮。
翱翔容与,时且伸兮。
云谁柅之,俾不振兮。
梦有二竖,疾乃革兮。
腹无三壬,寿何啬兮?
慈老幼孤,哀忧极兮。
佳城郁郁,睢之阳兮。
我龟墨食,陬吉良兮。
归哉先茔,永斯藏兮。
自古皆死,惟德久兮。
咨尔后人,嗣其有兮。
著诸石章,传不朽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