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答孙宣教启 其二 宋 · 葛胜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丹阳集》卷五
谈经败绩,获寄迹于小邦;闻善若惊,犹倾心于诸彦。敢谓某官曲敦雅好,过采虚名。忘固陋而宠以书辞,慰孤寂而示之文轴。见许询之远致,自尔服膺;赏沈约之寄音,敢忘击节。岂特珍藏于书簏,固将共托于词林。佩服至深,敷陈罔既。
古诗赠沈约之 宋 · 王洋
押麌韵
苏端薛复同黄土,海内文章谁接武。
即今七字续长言,沈子挥豪照今古。
朝为百赋更贾勇,暮作千诗犹奋怒。
补天䌽笔不费工,捲地奔风随插羽。
穷途得所喜入眼,口诵新篇身起舞。
已知奔逸逐骅骝,况复逡巡蹈规矩。
荐书指日登姓名,艺圃方期富仓庾。
阎公色动瞻斗牛,处士当筵赋鹦鹉。
跨海鲸鱼要力求,翡翠兰苕不须数。
不嫌投迹老龟溪,看子声名满寰宇。
上王舍人启 宋 · 郑刚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九七、《北山文集》卷四
金顽矿老,曾烦镕铸之功;地远根寒,复托庇庥之下。念殊恩之有自,诧小己以何荣。每自省循,惟知感激。窃以相知之道,夐有所难。先达者固于此不敢轻,后进者亦未尝无所择。收之药笼,虽求旨味之佳;唯以冰山,亦戒依凭之误。必亲道德端方之士,斯有功名攀附之期。尝怪末流,沿成敝习。其仕进也,以爵禄为重;所师表者,惟声势为高。但虑詈申申,急欲绶若若。附炙手之热,趋沸羹之门。朝廷有大利害而不知,生灵有甚休戚而不顾。乘盗夺之器而方云得计,居鬼瞰之室而自谓能安。初也纷营,挥扇犹来武君坐;忽焉衰落,设罗不到翟公门。故古人不肯妄施推毂之恩,志士所以慎重执鞭之礼者此也。某切念赋材庸陋,禀数奇屯。幼随薄宦之亲,飘浮万里;长事垂年之母,寒苦一门。遇朋友则小巫之见大巫,托宗族则北阮之望南阮。上赖孟机心切,柳叶功深,故得研志典坟,争名学校。奈何鼠能甚短,蚁术无多,半过此生而益穷,三上其名而始奏。越兹数载之内,具见百忧之侵。园收芋栗,则未谓之贫;家有诗书,故弗羞其贱。所念风波靡定,涂炭方深。虏若溃疽,已作腹心之疾;兵犹骄子,弗知衣食之勤。姑息之政不悛,欺罔之弊犹在。名存而实不举,法立而官尚贪。公论不名,私情颇胜。墙已败矣,而不防有盗;火未燃也,而因谓之安。空哦复古之篇,未见太平之象。窃稽往哲,遐慕伟人,思得海内之英,与论天下之事。属因末技,辄预鼎科。虽献计稍愚,或蒙见取;然习事不惯,多谓可憎。旁无乞火之言,中绝卖冰之欲。守其孤操,窃此微官,备观外物之去来,尽识贵人之风采。犹吾舍人先生闳深浩渺,高爽英奇。凡有文章,皆造经术精微之处;所得富贵,不自党与阿附中来。一语惊人,九重垂听,谓乃公辅之器,试之台阁之仪。载守奉常,尽择帝王之典;擢居内史,最亲日月之光。正眷倚以加隆,方清切而腾上。而谦怀自抑,高趣不凡。请繁剧以率人,示廉退以励俗,皆合古人之体,端非俗吏所能。匪缘一眄之恩,报膺天子;固已终身自计,受业我公。暨来沈约之邦,光续仲舒之裔。仰视仁人之布政,深知君子之用心。伸良民无告之冤,督堕吏不决之事。无持牒追呼之扰,禁舞文出入之奸。初虽髣髴许张衡,下车事肃;今已优游如汲黯,卧阁风移。切欣宣化之有人,自喜依仁之得所。重念某桑榆渐晚,蒲柳易衰。羹无颍谷之尝,《诗》有《蓼莪》之感。待海邦之一阙,甘家食之三年。顾影长嘶,破涕为笑。忧时惟切,仰禄亦轻。必不枉道以求人,姑俟因时而自效。仰惟吹嘘善类,奖借寒生,励而使之成,援而与之进。虏尘尚暗,非壮士高枕之时;王室再成,乃大匠取材之日。愚所志者,公其鉴之。
上宰相书 宋 · 郑樵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三、《夹漈遗稿》卷三、《莆阳文献》卷八、乾隆《仙游县志》卷四八、光绪《莆阳文辑》卷二
十一月十二日,兴化军布衣郑樵,以衰老之病,不任道途,再行遗书献于相公钧座:樵生为天地间一穷民而无所恨者,以一介之士,见尽天下之图书,识尽先儒之阃奥,山林三十年,著书千卷。以彼易此,所得良已多,而斯心所不能自已者,其说有三。故人曾入京华,载书诣相府。其一为樵暮龄馀齿,形单影只,铅椠之业甫就,汗简之功已成。既无子弟可传,又无名山石室可藏,每诵白乐天「恐君百岁后,灭泯人不闻。赖中藏秘书,百代无湮沦」之句,未尝不呜咽流涕。会兹天理,不负夙心,仰荷钧慈,果得就秘书省投纳。蓬山高迥,自隔尘埃;芸草芬香,永离蠹朽。百代之下,复何忧焉!其二为兵火之后,文物荡然。恭惟相公拨灰烬而收简编,障横流而主吾道,使周孔之业不坠于地。士生此时,宁无奋发!樵也愿讨理图书以自效,使东南之图书已尽,今古之图谱无遗,金石之文,鼎彝之志,莫不陈于前。前年五月十三日投纳,是月二十七日伏蒙提省之晨,特与嘉叹。既岁终,会计指挥,收入校雠之籍,与先儒之书等。嗟乎!伯牙之琴,为审音而鼓;冯驩之铗,为知己而弹。此某所以甘心焉。其三为修书自是一家,作文自是一家。修书之人必能文,能文之人未必能修书,若之何后世皆以文人修书!天文之赋万物也,皆不同形,故人心之不同犹人面。凡赋物不同形,然后为造化之妙;修书不同体,然后为自得之工。仲尼取虞、夏、商、周、秦、晋之书为一书,每书之篇语言既殊,体制亦异;及乎《春秋》,则又异于《书》矣。袭《书》、《春秋》之作者,司马迁也,又与二书不同体。以其自成一家言,始为自得之书。后之史家,初无所得,自同于马迁。马迁之书,迁之面也,假迁之面而为己之面,可乎?使迁不作,则班、范以来,皆无作矣。按马迁之法,得处在《表》,用处在《纪》、《传》。以其至要者,条而为纲;以其滋蔓者,釐而为目。后之史家既自不通司马迁作《表》之意,是未知迁书之所在也。且天下之理,不可以不会;古今之道,不可以不通。会通之义大矣哉!仲尼之为书也,凡典、谟、训、诰、誓、命之书,散在天下,仲尼会其书而为一。举而推之,上通于尧舜,旁通于秦鲁,使天下无逸书,世代无绝绪,然后为成书。史家据一代之史,不能通前代之史;本一书而修,不能会天下之书而修,故后代与前代之事,不相因依。又诸家之书散落人间,靡所底定,安得为成书乎?樵前年所献之书,以为水不会于海则为滥水,途不通于夏则为穷途,论会通之义,以为宋中兴之后,不可无修书之文,修书之本不可不据仲尼、司马迁会通之法。万一使樵有所际会,得援国朝陈烈、徐积与近日胡瑗以一命官本州学教授,庶沾寸禄,乃克修济。或以布衣入直,得援唐蒋义、李雍例,与集贤小职,亦可以较雠,亦可以博极群书,稍有变化之阶,不负甄陶之力。噫!自昔圣贤,犹不奈命,樵独何者,敢有怨尤!然穷通之事由天不由人,著述之功由人不由天。以穷达而废著述,可乎?此樵之志,所以益坚益励者也。去年到家,今日料理文字,明年修书。若无病不死,笔札不乏,远则五年,近则三载,可以成书。其书上自羲皇,下逮五代,集天下之书为一书。惟虚言之书,不在所用。虽曰继马迁之作,凡例殊途,经纬异制,自有成法,不蹈前修。观《春秋地名》,则樵之《地理志》异乎诸史之《地理》;观《群书会记》,则知樵之《艺文志》异乎诸史之《艺文》;观樵《分野记》、《大象略》之类,则《天文志》可知;观樵《谥法》、《运祀议》、《乡饮礼》、《系声乐府》之类,则《礼乐志》可知;观樵之《象类书》、《论梵书》之类,则知樵所作字书非许慎之徒所得而闻;观樵之《分音》、《类韵》、《字始连环》之类,则知樵所作韵书,非沈约之徒所得而闻;观《本草成书》、《尔雅注》、《诗名物志》之类,则知樵所识鸟兽草木之名,于陆玑、郭璞之徒有一日之长;观《图书志》、《集古系时录》、《校雠备论》,则知樵校雠之集,于刘向、虞世南之徒有一日之长。以此观之,则知樵之修书,断不用诸史旧例。明验在前,小人岂敢厚诬君子!然樵虽林下野人,而言句散落人间,往往家藏而户有。虽鸡林无贸易之价,而乡校有讽诵之童。凡有文字属思之间,已为人所知;未终篇之间,已为人所传。况三十年著书,十年搜访图书,竹头木屑之积,亦云多矣,将欲一旦而用之可也。呜呼!术业难成,风波易起,深恐传者之误,谓擅修国史,将无容焉。
泛舟游山录(二 起乾道丁亥七月,止是年九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八
乾道丁亥七月己亥,早赴县厅。为大行皇后(姓夏氏,袁州人。)六月二十五日上仙,行在进奏院坐省劄牒诸路云:「礼部、太常寺参照显恭皇后故事,皇帝成服七日而除,百官三日而除,诸道州军计诏到日长吏率文武官举哀成服,三日而除。又礼例,诸路监司、州军县长吏以下合服四脚(系幞头,头冠亦布。)、直领襕衫、(上领不盘。)腰绖(以麻。)。又士庶各于本家素服三日而除,婚嫁除服后不禁。行在自成服日为始,诸州军候指挥到日为始。又边州县军镇并不举哀。又诸路州军并所属县镇候指挥到日下管内寺观修建道场三昼夜,并禁乐三日,及禁屠宰一日」。又《小贴子》:「士庶素服,依礼例系去颜色,止服浅淡里青皂头巾」。又省劄:「检准懿节皇后典礼参酌讨论,外路驻劄诸军去处,依礼例合就所屯军处候报到,自副将而上成服。其馀部队管队使臣并散队使臣升朝官以上,及将副指挥使以上,并常服哭于本营厅事,三日而止。今欲依上件礼例施行,内沿边州军驻劄去处,依例更不举哀」。六月二十六日,奉圣旨依。
辛丑,晚,临讫释服而归,邂逅新太府寺丞苏岘叔子,东坡曾孙,而过之孙,居颍昌陷虏,尚书符奉侍时挈以归,今为驾部迨之后。昔东坡买田阳羡凡九百斛,三子之裔共享之,故岘居此。尝与武义兄弟同班改官,以钱端礼荐除太常簿,今代太府阙。连日大雨。
壬寅,五更大雨,黎明晴。欲追凉显亲,而新司农簿张朝奉观颐、新广德尉虞迪功松、新上元宰吴景先及数客踵至。观颐,侍郎漴之子。松,尚书策之孙。吴宰,给事中拭之孙。报谒皆不值。至周孝侯庙,遂过显亲。显老相饭,招庄德迈、汪端中共坐,彊中送瓜。术人朱晓偶至,二公欲问命,因试之。逼晚归,以酒饮从者,作七夕。
甲辰,妇家为老妻开荤。
丙午,新丰城李令愿及其堂弟新武宁丞恕、新奉新丞愈、将仕郎悊并相访。
丁未,大赦到邑,其词略曰:「阴雨作难,允赖元良之本;阳淫热疾,适罹无妄之灾」。尾词云:「康乐安平,受祉莫先于长子;渊泉溥博,推恩岂限于彝章」。初,皇太子因赴长秋临而中暑,医误投补药,疾遂亟,寻闻初九日夜薨。
庚戌,早过栖真尼庵,设考妣以次神位,行中元荐享之礼。新监钱清盐场吴迪功守相访,湖州人。
辛亥,雨中访庄德迈,弈棋,烹鳆粥调,剪笋。
壬子,洞灵邵道士送山药荐新。新善权长老道林相访。夜,大风雨达旦。
癸丑,旬日来东南风大作,未尝间断,或以为异。
甲寅,雨稍止。过显亲,邂逅鲍梦符通判,荐相僧正显。
乙卯,武义专人来书,中云江西一月之间再有水患。
丁巳,复热。
庚申,新大庐山禅林禅院长老慧畸相访。
癸亥,早约庄德迈、德政点心罢,同登舟为保安之游。保安,寺名,在县北二十五里,今为周敦义参政功德院。午后到寺,殊不称所闻。长老祖廓晚置酒待二客,遂宿。
甲子,点心罢,肩舆里馀,入胡发运白云庵(大观中造。),有莲池,花面盈尺。又半里入胡参议老寿庵。猫儿竹甚大且成林,有江湖气象,浙中不易得也。此方大抵皆诸胡之产地,多紫薇花,闻如杨柳、芙蕖,可插而成。又数里至李山,游禅寂禅院,未有主者,尤荒凉不振。按至和中寺记云创于梁朝,今佛殿造于祥符间。邑人以为唐殿,非也。门外乃常州官道。自李山南行四里,得周氏衍度庵,甚闳丽。又里馀至虞山福圣寺。寺有弥勒殿,南唐保大中造,甃塼,皆隐起毬路,越二百年坚致如新。唐人龙朔中作才法师碑尚存。地理僧净如居寺之瑞像院,饭于其房。东西二周氏富盖此乡。东周有园,今不治,惟环秀亭在池心,环以荷花。坐赏移时,登舟而归。过溪顺风,晡后至邑场。致远枢密之孙、主簿君邦彦遣使通问,其居号小墟,去金坛八里。
乙丑,吴迪功渊相访。其父寺丞君,不主岳飞狱者。得平江书,汹汹传时巡,盖虏遣兵部尚书乌论三合驻泗州,取索归正人甚众,且聚兵积粮,故苏、秀颇缮葺公宇耳。
闰七月丙寅朔,宜兴宰王奉议际、法藏寺首坐祖印大师道坚相访。
丁卯,庄文太子以是日敕葬宝林寺。
戊辰,安术者孙晋臣论予命有透关之语,窃取之。
庚午,大雷雨。连日秋雨,暑不可当,今日稍凉。
癸酉,安恭后攒修吉寺。
乙亥,新青阳主簿陈朝立纪相访。其兄朝举,同年也,已死。
丙子,邵氏净观庵僧契彬相访。
丁丑,仲宁、仲贤定用香山地,是日斩草。
己卯,携棋具过庄德迈。晚月色清甚,同德政泛舟出溪口。
庚辰,新监杂卖场门范从事华相访,淳夫曾孙、元长之孙、赵元镇外孙。留汪强中午饮。强中谓酒有五品:苦、淡、酸、臭、甜。其贬甜乃在臭之下,今日特以醇厚极甘之酒沃之,甚有难色,聊为一笑。汤朝美邦彦及其堂弟士美国彦自金坛相访。夜月愈佳常年之中秋也,已治具约德政过邵园,因为泛舟之役。临出而其主人辞以家集,独与德政乘小舟入湖渰,风露浩然,亦乐也。
辛巳,早,就显亲具蒲馔待二汤。新句容宰田奉议伟相访。是日再欲过邵园,会风雨不果,移具过庄德政宅,招德迈,而庄德器支使玙适至,遂同集饮。韩无咎所送金陵经武堂酒,客爱其醇美,乃以遗之。夜御夹衾。
壬午,留二汤饭。
癸未,再留二汤饭。邵轸方远相访,德政之妹夫。
甲申,二汤访别,具饭待之,仍和其二诗。
乙酉,早同庄德迈泛舟至其曾祖通议公坟,有庵曰扬名,山势如城而葬其中,盖程惟象所卜。惟象见赵清献公弹陈恭公文,其术甚精。通议公本维扬人,占籍宜兴。既葬而子微登第,官至待制。今子孙甚众,禄仕不绝,亦多富者。其侧乃蒋隶叔坟庵,曰庆裕,规模不为近世之侈(王介甫《赠三灵山人程惟象诗》,见集中。)。
丙戌,食后泛舟度长桥至邵园,邀方远小酌天远堂,荷花盛开,其旁即吴师尹宫教之园。初,任昉钓台在水涯,师尹夷之,别筑台于旁。师尹近死,园已荒而古迹湮为茭葑矣。
丁亥,拂旦同仲宁、邵方远过香山观外舅茔地。归,饭厚山庄氏永思庵,主僧觉了。回县,雨作。长道赖宽恩,向来宁都事全释,追念女兄悒悒以没,痛心而已。遣李全归报。
庚寅,汤朝美兄弟遣使送金坛许知观院道士周汝昭眼药,云此观累世传此药矣。
辛卯,新监文思院上界门余迪功汶相访,状元中之曾孙。状元仕止朝奉郎、知兖州云。食后同庄德迈步至通真观,知观李守宁留饭。又步过周孝侯庙,观父子敕告。庙后有大墩,古木森然,号周墓墩,相传孝侯茔也。穿墩过田氏废园,今属庄氏。连日阴雨,御夹衣。今日晴,复挥扇。
壬辰,至栖真庵烧香,为道者坐化也。道者乃张惟济提举之妻,与其女皆为比丘尼。操行坚固,生而体出舍利,临死书偈,有僧家所难者。其子解官持服。
癸巳,夜,吴景先知县家遭劫,凡二十馀人持弓矢刀戟而入,其所居在妇家东百馀步。
甲午,拂旦,同邵方远出南门,过王进修道人家,献石棋一副,张公洞泥所造也。至香山,与仲贤、大悦饭茇舍,遂过湖洑,西行三里至孙仲益坟庵。修竹流水,门径幽深,自其胸次丘壑也。龟潭形如龟,阔不盈丈。有亭曰酌潦,而庵名千息。对祠堂创一龛,华甚,设四几案,为其二室一妾,且留自待也。又西南行二里访玉女潭,虽有茅亭,而路皆榛翳,赖扶栏夹之。潭在四山中,三面皆石崖,有窦上达,水浮墨色可畏,投以物则盘旋而下(单氏《风土志》云深踰百尺。经云在张公洞西南三里,面阔十丈。朱冠卿《续图经》,女在□成道,今潭上深阔皆逾百尺。相传玉女窦穴若穿透然。)。唐权德舆、李幼卿、独孤及皆有诗。自此东行里馀,呼荛儿导至佛窟岩。岩高一丈五尺,阔数倍,水出其左,或云自玉女潭来,流而为涧,石佛数身,皆断躯干。或云像出岩中,土人神之,多求嗣焉,其毁之必以不验也。又西南二三里,由王直中知军家墓道出支径访龙潭(单氏《风土志》:山顶有龙潭,县东南五里,非此也。),伐筱刜棘,望石崖而进。有蒋天成者得其地,樊以竹木,路不可行,易樵叟乃能至。石壁四插,其高十丈,潭在其中,长六丈,阔五之一,真龙湫也。窥观毛发森竦,回顾蒋庵不远。会日仄,归饭千息庵,投宿洞灵。知观邵惟道置酒。秉烛过圣堂,观元丰间刘宜夫谊及元祐辛未五月僧仲殊留题,然后寝。
八月乙未朔,早至前知观应若谷房赏秋香,又访道士李继彭问眼药。观中有仁庙时赐《度人经》一藏,今渐散失。归至香山少休,遂入庄僖简公神道,长松夹路殆五六里。由径过单时中主簿坟庵,访白鹤洞,水自中出。令从者侧入以望,云相去二三丈复有洞口,阔数尺。闻过此则平广,道人辈采石脂于中云。复出旧路行里馀,乃至僖简追远庵,主僧净照来迎。饭罢,留题而出。亭午至横涧,折而东二里许抵川步,访所谓洞山者,则高二十馀丈,周围三里,形如张弓,其上皆丛筱,无他异。洞口流水清澈,觅轻舠匍匐其中,夹以炬火棹而入。岩石色正白,中为裂罅,谓之石脊、石岸,如削玉,如砥平,如刓刻,诡异不一。鹅管钟乳往往可取,石燕遇火惊飞扑人。行数十丈,顶稍高而洞宽。俄值深潭,邵生惧甚,趣归。或云,自此而进可陆行半里,有石桥、石磬之属,唐人刻姓名在焉。此洞惟冬涸可穷览,若积雨,则水与洞平,不可入,今日仅能入也。晡时过长岘岭,入庄刑曹报慈庵赏木犀,遂归。是役也,岩洞在邑南鄙者十得五六,道士辈且不知所在,况游客乎?尚有大成君阳洞,期异日访之。
丙申,郡守钱立道监丞送磨勘文字来,并致书籍及凝露惠泉酒。
丁酉,早,访客不遇,谒果利庙。土人谓之西庙。庙神乃后汉袁令玘,今封嘉应字人侯,庙碑殊可观。正祠本在邑南铜棺山,初曰荆南山。谓荆溪之南。相传袁令将死,天下铜棺,如王乔玉棺然,故曰铜棺,又名君山,亦谓袁也。有林养素者,以失音自号不语先生。有问灾福,但使咒笔书姓氏甲子,即一再嗅之,信笔书偈颂。今日相访,其语颇文,而主于修养,至于灾福则未必验也。
戊戌,社日。微雨连日,蒸渠故也。夜,西邻庄氏遭暴客。
己亥,早,有怀子中,以《周易》筮之,遇《无妄》之《益》。林养素传咒云:「灵宝藏经载汝之名,有五鬼名曰摄精。吾知汝的,速离吾身。太上律令,汝化为尘。急急如太上帝君律令敕。临睡时面北叩齿,念七遍就寝,乃无失」。王仲谟至自昆山。
庚子,早过香山,以酒馔犒匠人及役夫。饭罢,同仲谟自横涧西行四五里访静乐寺。荆溪尊者湛然,此地人,后传天台教,建中三年没(唐翰林学士梁肃撰碑。)。是日冒雨行小径,意寺可宿,而破落不堪其忧,留题而去。常日在邑中望铜棺山甚远,今寺后一峰正倚山脚,非好事不能至也。里馀至庄子上知府庵,欲循旧路复出横涧,会日向晚,问土人得捷径号使岭。既登,峻甚,仲谟窘于跻攀,从者又畏斑寅,予不恤也。一上约二三里乃得平顶,俯视县郭仅成聚落,隔湖及众渰一一可指,眼界廓然。雨后下岭尤险,几不能容足。过西石亭,梅树满林,邑人游赏处也。至山门始出大路,暮夜抵郭内。
辛丑,唐致远、百二姨自平江来。
壬寅,命通真道士为外舅作缘事。
癸卯,王仲告及其侄荣仲枢(邦美季子)。自昆山来。
甲辰,晴,便觉微暑。郁舜举、王仲显、李良佐皆至。新海陵簿尉蒋迪功方庆相访,舜容提刑之子。未后约致远过庄德政同度周桥,访后汉许太尉𢒰墓。道中有翁仲龟趺,披荆莽至其下,大墩相连,渐为邑人斸掘。有碑侧立,字多磨灭,惟其前十馀字粗可读,大略云:夫人会稽山阴人,姓刘氏,盖太尉之妇也。「谈马砺毕王田数七」之碑十年前犹在,今为邵氏取去。邑人张驹考證颇详。是日,仲宁兄弟会予,客三杯后出双缣,谓之表坐,浙俗也。
乙巳,妇家会亲姻,谓之宿集,表坐如初。
丙午,鼓外舅之柩登舟,未时至川步登陆。雨骤作,申后至茔所。
丁未,大雨。大悦开穴,深丈有五尺,积雨泉涓涓。茇舍上漏下泥,不可居,同范至能、鲁子师、李良佐投宿洞灵观,檐溜通夕如滩声。
戊申,昧爽至香山,送葬者毕集,而地已不用矣。雨昼夜不止。
己酉,仲谟从诸人议徙柩暂寓洞灵,既至而晴,遂为佳中秋。至能过溧阳。
庚戌,妇女归邑。观侧百馀步一峰壁立,状若镌刻,绍圣四年有人遁形而入,故号会仙岩。岩下流水可浮杯,今有小亭。午后同致远西南行里馀访白马洞。将至,涧水淙淙有声,其源出洞中。入洞,顶如砥平,鞠躬而进,观沈辽刻字。归访道士朱有中,生于元祐辛未,年七十七矣。夜月蚀。
辛亥,早同致远、道正应德愚若谷肩舆西南行,过黄家桥(此可登舟入邑。),入湖洑,度侍郎桥,再游惠园。其眷眷于此者,以古涧碧流也。又行十馀里,登王总管坟,才二十年,已复荒芜。进游大城洞(俗号蒿猪。),单氏《风土志》谓洞门狭隘,止容一人行,内颇宽旷,有盐米堆,白石高峙如雪山状,洞中有四际水流。今殊不然,入洞才十步,为村民以土窒之。前日遣人辟治,仅高一二尺,以草为茵,鱼跳而进。又行十馀步,大石相倚,中有深谷,寸步滑磴,且视且恐。已而稍宽广,石乳如宝盖垂于其上。旁又有一谷,然不若前谷之险。稍前即大坑阱,乃近岁崩陷者,所谓盐米堆、雪山不可至矣。炬火欲尽,遂出憩,村民吴氏以茶果交相遗。归入饶州太守蒋天祐垂裕庵,半里至君阳洞,陆希声云在君山之阳,故以为名。洞去龙潭甚迩,水自洞出行两崖间,甚清驶可爱。天日下照,不必秉烛,视他洞为胜。惜乎天祐之兄营坟其上,不复为游观之地矣。归过金沙,致远独游,停车以待,同饭洞灵,抵暮还邑。凡宜兴南鄙岩洞搜索殆遍,惟图志中载武陵洞在龙山,去湖洑渚南十里,中若张公洞石乳凝结,有幢幡羽盖之状,又有瀑布逆流,但榛蔓蒙密,人迹罕至,不能一往。而南岳山稠锡禅师道场古迹颇多,且邹志完所乐,去县二十里而近,反未至焉。既迫南归,须俟他年矣。夜,雨复作。
壬子,范至能自溧阳来。
癸丑,以卮酒饯至能,送之北门。
甲寅,装船。
乙卯,仲贤护外舅之柩归昆山卜葬,仲谟、仲告、荣仲偕去,同安人送至溪口。
丙辰,陈尉愉相访,即永和故监镇之子。
丁巳,数日昼夜雨,渰田已十分熟,今遂败之。妇家置酒相饯。
戊午,早发宜兴,才数十步,大风雨不可开,转溪复回。唐致远小舟先去。
己未,风雨不已,溯湖渰甚迟滞,入夜仅行六十馀里,泊杨家舍。
庚申,雨止。早至溧阳县,泊金渊亭(事见《吴越春秋》。)。宰陈朋元、丞赵宣义师旦、簿钱迪功闻诗、尉时迪功作乂、新辰倅秦奉议煜群用相访。秦惠长书及文编,楚材大资政之子也。刘季高侍郎至此方数日,年八十一,近卧病,而精明如故。谒阎德夫、郎彦昭,留致远饭。
辛酉,晴。彭庆携磨勘朝奉郎告身来至县治。登绿净亭,可望湖山,视田畴。刘季高三子右通直郎瀹、右修职郎治、司属官泌相访,求季高作罔极庵额。季高云:靖康间钱益以杂学士为陕西五路制置使调兵勤王,而置司长安。既次陕府,太守不以节制待之。益诘责,则云五路自谓泾原、环庆、秦凤、熙河、鄜延,初不与永兴军路也。益乃具奏,诏改铸陕西五路及永兴军路制置使印,其迂如此。时范致虚左丞守长安,初亦尊王人,用申状,而益用劄子如他路。致虚大怒,奏乞本路自勤王,不隶益,后卒无功。或谓旧有从官使河北,徐处仁亦以前执政尹大名用申状,使者戒吏云:大名府回牒,馀则劄子。人以为两知体焉。顾纲献笔,季高甚赏其艺,数为作诗帖。纲求跋,与之。以思堂春饮群用、致远。
壬戌,早,诸公相别即行。致远送数里,群用追路送集字《周易碑》。县四十里有贞义女庙(女姓史。),李太白作记,题云「濑水上古贞义女碑铭并序,前翰林院内供奉学士陇西李白述」。其末有跋(「濑北四十里,太白斯文,《遗集》阙载,故世以石李为异。昔寘县,县之明府夏侯戬以俸金刊石,移置子胥投金之涘。卑庳翳荟,访阅攸艰。进士董行叙。」旁刻刘谊、毛果、李玙、元宫之。右淳化甲午十一月。当淳化时,白集未备,故有阙载之语,今已见集中。绍兴八年立春后十日,观年,溧阳令周淙重立庙于此,而徙碑还旧,此盖故县也。故陆龟蒙《书李贺小传》云:「东野以贞元中为溧阳尉。溧阳昔为平陵,在句容县南五里。有投金濑,濑南八里许,道有故平陵城,周千馀步。」谓此。)。晚抵黄连步,遣江阴坐船归。
癸亥,蓐食治装,凡九轿五车十担,巳初方能行,前日在溧阳以辎重寄魏聪之舟者犹不与焉。行十五里,饭分界潘氏。午饭官塘,薄暮次溧水。彦平与邑丞朱文林致知、尉郭迪功永华相候。尉厅有后汉校官碑尚完,李野夫、公择兄弟尝读书于此。有亭,今废。投宿中山驿,赴彦平会,夜分归始饮酒。
甲子,雨。昨日若尔,狼狈甚矣。陈德新教授及常熟丞秦焞耀元相访。焞,棣之子。晚赴彦平会,甚勌。
九月乙丑朔,阴。早招陈德新教授饭。晚赴秦耀元会,饮木犀酒。庭下有雁来红,即藿也,丹红可爱。夜雨。
丙寅,早雨止,挈家游茅山。出东门二十里,饭张野坊。又二十里,少休天王院,微见日色。又二十馀里至茅山镇,又里许入崇禧观。句容尉郭彦和、(官告院吏出身。)都道正知观事兼管辖本山诸宫观谢元真、山门道正同知观事吴守卿、山门副道正签书观事卜诚全相候。嘉祐中知句容县陈倩校修《句曲山记》云:观对华姥山(《记》云吴大帝孙女升仙于此,故以名山。),本陶宏景华阳之下馆,唐贞观九年立观,本朝改今名。兵火焚荡,秦会之家复修之。晚置酒三行,山中宫观所入丰厚,游人至,例接待云。按《记》言大茅山在崇寿观北独高处(今崇禧甚近。),中茅在积金峰北独高处,小茅在中茅山北。大茅君讳盈(即《史记》所载。),中茅君讳固,小茅君讳衷。是日行道中,望冈阜西南来,势若连环,既赴三茅,而尾北掷。马上口占云:「千峰溧阳来,势若西南奔。遥拱三茅峰,不敢迫至尊(近三茅无山。)。三茅如轩县,次序俨弟昆。正西辟夷涂,群仙之所门。至今下泊宫,往往弭旗幡」。此山之大槩也,须遍游。
丁卯,夜闻雨声,平明遽止。挈家游山北,五里,入新创白云崇福观。绍兴壬午太上赐额,道士王景温主之。山势环抱,右倚白云峰(自此登中峰。),左带龙山及石培峰(山多石得名。),前对赤山,望之如以巾羃覆冠冕,其内即湖也。又二三里至三茅祠宇宫。按《记》云:在中茅峰西侧,天宝七载立精舍。今之观宇甚平常,颇有宣、政士大夫如李弥大辈题字。知宫黄见正,濮州人。次上升元观,本在山顶,建炎间移此,望大茅峰在东南。次上升元顶,谒白鹤庙。按《记》云:汉永平二年立殿,下有坛,即三茅君飞升处。坛松已半枯。右庑有小轩,望川原甚广。自庙下岭,至大罗源。按《记》云,在中茅峰之西(若自正路来则稍迂二三里。)。此处有清真观,每岁观会,必设御斋,上登极罢之。诸观皆有茅君像,而此观独异,栋宇亦敝陋,惟新创元武殿甚伟。酌丹砂泉(《记》有玉祠宇宫、砂泉,在中茅后,疑即此。),出门踏丛筱访卧龙松,根盘如龙,枝如覆屋,尝有道人庵其下,时睹巨蛇出没,遂去之。又入山一二里,入张椿龄凝神庵。庵坐中峰殿,亦对赤山湖而稍偏,其左即白云峰,隔峰即崇福观(白云峰与中峰相连。),其右即小茅峰也。椿龄字达道,太上数召见,赐御书、衣服、白羽扇。天鹅翎为羽,沉香柄,茶磨,色正紫而底青漆,其外如椰子,刻御制铭云:「截汉玉,琢苍筠。铅运顶,汞成尘」。后有「损斋」二字。今上亦赐御诗扇面。楼阁华焕,酒味清佳。时椿龄伤足不能行,戏作小诗云:「仙师足厌踏京洛,亦复懒控茅峰鹤。遗形聊示德充符,闭目定从陈铁脚(事见《山记》、《朱自英传》。)」。次入黑虎谷访刘蓑衣庵,坐小峰,对中峰。蓑衣,恩州人。与语,正而不夸。太上尝召对赐赉,皆不受。冠履质朴,异乎张君。自此复出官道,归饭崇禧,日已过午,往复约二十里。饭罢,东行过西楚王涧(又有东楚王涧,《记》云楚王立寨得名。),入五云观。《记》云在华阳洞西门,本王钦若置道馆。钦若死,其妻请立观,景祐元年赐额,晏殊撰记。便道至玉柱洞。洞深数丈,中有石柱,篝火一游而出。数十步间即华阳洞(《道书》华阳第八洞天。),张方平诸名人刻石洞门。其穴萦纡,侧身膝行乃可进。才二十步,水自中来,伏流出外为涧。遣从者踏水行百馀步,得受箓人所投竹简而回,其源未易穷也。由小路上元符宫。宫依积金峰(《记》引《真诰》论立名之由。),对大茅峰稍偏,而以五云峰为案(《记》云茅君乘五色云现此峰。)。昔王略、刘混康相继居此。落成于崇宁,凡数百间,地势极高,未至四十里已望见其室宇。兵火无孑遗,杨在中妻赵氏复葺之,视山后阶墄殆未及其半,然壮丽已甲宫观矣。都辖徐知宫贺从道置酒,不暇留,相导西过天圣观。观在积金峰之上,正对大茅峰。《记》云:梁天监初,陶宏景迁龙子于此豢养,本朝祥符三年迎入内,寻归之。池在殿下,深数尺,其水湛然,旱岁辄请祷。予己卯春任教官时,张子公迎至祈雨甚验。今有一二在盆中,以示游人云。复回元符宫,下华阳桥,观陶隐居丹井(,政和初得之。)其下泉流觱沸,是为楚王东涧。度桥陟华阳宫,亦对大茅峰。《记》云在积金峰南,华阳洞西,本陶弘景之上馆,天宝七载立。知观李友文,涧之西冈人,出自唐景皇帝,其族颇盛,谱牒不绝,收唐告尚多。往时搜访江南李氏之后,而州县屡以友文族人应诏,久久不报,岂以知诰妄引李氏谱耶?次入栖真观,《记》名玉霄庵,弘景华阳之中馆,本朝赐今名,弊陋之甚。日已晚,由小径历酆都山,山骨皆石。或云旧有太乙救苦天尊殿,博州人王若宁守之。又数十步至余都正庵,死十馀年,亭馆摧毁,废沼残花而已。此崇禧之便门也。自五云观至栖真相去甚迩,日短道险,故匆匆耳。夜,大雨竟夕。
戊辰,拂旦乘笋舆登大茅峰,凡十八盘乃至其巅。北望中峰,西北望句容,西南望溧水,正东望金坛,惟正西皆平原,予诗所谓群仙之所门也。上有太玄殿,以丫头为外案,方山为内案。殿前有小池,殿后有石坛,嘉祐以来张环诸名士皆刻姓名。云飞气欲雨,匆匆下山。入太玄庵,登八仙殿。殿下池号喜客泉,觱沸殊甚,水流为涧,入崇禧,给烹煮灌溉。归崇禧方辰巳间,乃挈家再过山北。约十里许,路傍有塼堠,刻云「崇玄翊教真人陶隐居瘗剑之地」。其后十馀步,田间有石兽二,即隐居墓,文隐起,铭(云云)。稍前即玉晨观(本许长史沙馆,梁为□馆,唐太宗改为华阳宅中起辰观,元宗再造紫阳观,本朝改今名。),东对雷平山(《真诰》云因雷氏得名。),前有大池(《真诰》云郭四朝所造,今俗谓之郭真人养龙池。中有驼龙,长三四尺而四足,或见之云。),及许长史丹井(徐铉铭并书。)。入门有二坛。其左即长史坛,刻云「贞白先生立」,其右云是隐居埋剑坛也。东廊长史手植桧,其围丈馀,西廊左纽桧围八尺。三清殿后沐发老君像甚古,观后有凤门泉(《华阳颂》云「井列凤门泉」。旧记谓观前丹井正与长安丹凤门水同味。今别号此泉为凤门,恐误。)。近岁士人曾恂重述山记,比陈倩所校旧记颇详。观有其板并古碑十馀,最佳者隐居所帖《长史旧坛馆碑》,隐居撰并自书数十字。又玄静先生碑,柳识文,张从申书,李阳冰篆额,号为三绝。又颜鲁公书。又唐太和七年十月四日禁山敕,署敕使相七人:一曰太傅兼侍中,一曰太保平章事,一曰司徒兼侍中,并不著姓,馀四人刘、段、牛、李也。秉政者三人:右仆射、平章事,不著姓,赴太清宫中书侍郎、平章事李德裕,门下侍郎、平章事路隋,并书名而不押字。谩记旧制,其无姓名者,唐表可考也。呼匠摹一二碑及三茅君像,偿以千钱。自观西灵宝院(陶隐居所居,或云即昭真台。)有瑞像老君殿,兴于开元,殿前有周真人养龙池。道士王宣言,字子谊,号王自在,年七十,汴人。徽宗屡授道官,不就。壁间挂欧公小草《秋声赋》、《归雁亭诗》。知予居吉,欣然见畀,以茶答之。其徒陈姓者馈眼药。饭罢,东南行二三里,入燕洞宫(《记》云梁普通中,晋陵女子钱妙得道于此,至今女冠居之。)。洞在宫南半里,大石错立,一石横压洞口。窥其两旁,盖深阱也,或云道人有缒而入者。又稍南即钱真人诵经岩。岩在平地,三面如围屏,西南其向,真人诵《黄庭经》于此,石文略类所倚之迹云。知宫吴至道言茅山多盗,亲尝被劫,道人辈有遭屠剥者。尚有抱元观(隐居帖所谓抑沂水、阳谷川也。)、乾元观、(《真诰》:定录言大横山而升元洲,隐居创郁冈斋室。下有泉水,李明合丹即此地。其西又有方隅山洞。)丹砂泓(今有田先生庵,洗出山石甚佳。),远者四五里,近才一二里,而雨大作,从者咨怨,遂回崇禧,独登华姥山,谒孙仙姑庙(《记》谓仙姑名寒华,孙权孙女。按政和戊戌岁王汝民记,云权之从侄孙也。村民祈祀多验。归阅《真诰》,仙姑祖名贲,汝民盖据此。)。是行也,山之东周览无馀,山之北再至而遇雨。山之南自崇禧五里至分阴泉,大茅君洞二里至八卦台,陈待制捅庵在焉。又二里至庆云洞,又二里至泼墨池,复回四里至金牛洞,次一里至南华阳洞及崇寿观,有抚掌泉、九锡碑,次出大路至南华阳观。道士所言如此,既未暇往,不复考證。夜,道正吴守卿置酒雨中,爇黄连香,命卜处中鼓琴。黄连香、青精饭,山中绝品也。
己巳,挈家冒雨发崇禧,饭天王院。晡时复至溧水,别邑官登舟,而天气稍晴。溧水发原东庐峰(约去县十馀里。),迂曲浅狭,冬涸不可行。舟凡八十四盘,至乌拆桥乃深阔,入金陵城,是为秦淮。
庚午,晴。早,周旋方山者几百里,晚距府城二三里止。夜,雨。
辛未,阴。入上水门,泊天津桥。时方务德被召去,史志道未上。谒韩无咎运判、叶梦锡总领、周仲应福通判。拜三十姨,襁褓中相别于九江,四十馀年矣,留饭而归。移舟折柳亭下,徙寓大舫中。
壬申,雨霁。御前诸军副都统制武功张大夫荣、府倅严承义焕文子、袁奉义惟一、教授何承议作哲、签判鲁通直璆、察推丘文林崇、左司理孙迪功革、右司理林修职宗文、上元宰魏宣教楫、江宁宰陈宣教旵、主簿钱迪功永存、威武军承宣使张渊、军器监丞翁子功、新南城主簿陈大明、府学正夏融、学谕蔡瑀,士人张光祖朱符、钟大声经纬、古安世谠说相候。同家人赴周姨夫饭。饭罢,报谒众客。过戒坛院,上卢舍那阁,其高九丈五尺,中山僧初政所造。次至保宁,上览辉亭,观诸军呈马。晚赴府会。
癸酉,方懋秀才来求捕盐牒于倅厅,庐陵人也。早府会,登高于雨华台(癸未岁,陈阜卿一新之,榜曰总秀。),韩、叶、张侯与予凡四十客。酒阑月出,临台奏军中乐,命妓李素胡舞,坐客皆引满,归而大吐。
甲戌,赴叶总领会。池有双雁、一鹤、一鹅。庄德全约饭,不果赴。郭辅世推官,即明叔内翰孙也,来谒索,以五千乘壶遗之。
乙亥,诸军大阅,辞张侯之会,与翁子功过蒋山,礼宝公,酌八功德水,访定林。在钟山、蒋山之间,有陆务观乙酉七月四日题字,为续其后云:「丁亥九月十一日,务观之友周子充陪翁子功来游」。子功盖往时扶病招务观者,怯雨留塔下,今复为东道主,但恨欠此佳客耳。蒋山长老正恩法嗣杲,恩禅风孤硬,号恩铁脚,有功于葺寺。而向所谓杨善友者,今披剃,名法才,其妻已死,独裒数十万缗再造三门云。饭罢,由山路访草堂,即北山移文者,盖蒋山之尾也。旧有宝成寺、娄约法师讲经台、大井及他遗迹尚多,近为杨存中毁去,别筑其大父宗闵坟,寺额曰隆报,又立庙于寺侧,亦赐敕额。殿宇极侈,营造犹未已,古迹为之一空,太息而归。循履舟山,过行宫养种园,望屋瓦鳞鳞。子功欲同游阁上。游止,遂复入东门。子功有会,不果赴,同周姨夫赴张睎颜太尉晚集。年七十三,尚蓄十姬。有秋香者,府中号雪婆婆,善酒戏。四鼓后归。
丙子,晴。漕司主管文字赵承议不怯,同年也,干办公事范宣义同密之子、主管帐司赵文林师炳、保宁长老行舒、天禧长老智勤及蒋山恩老并相候。两司已供张赏心亭饯别,俄报敕使王官来阅军实,遂散,携家登览而归。人事扰扰,解舟已申时,便帆行夹中,宿板桥。
丁丑,风正,扬帆甚驶。晚泊采石夹中。
戊寅,午时入姑熟。溪水色绀碧,与河流不相杂。泊舟阅武亭下,太守吴明可给事、通判朝奉任大夫望之、教授沈迪功瀛、判官施文林坚、录参赵从政伯弼、司理萧从事利用、司法陈迪功邦度、司户吕从政滨、知当涂县王宣义、权丞任文林三杰、尉杨迪功钺、知繁昌县陈宣义文、宁国军签判王承议杞并往复。沈教授、任丞出北门五里馀登凌歊台。台在黄山上,本不高,而望甚远。西南即青山,却顾采石、天门及溧阳、和州诸山皆在目中。杨次公诗云:「大明七年暮冬月,宋武南巡立双阙。銮舆先幸凌歊台,云中箫鼓奏春雷。六龙一去晚无迹,山花野鸟空相忆。翠羽鸣鞭来不来,景陵芳草年年碧(许浑集亦有诗。)」。台后本有精舍,近岁太守周敦义移于山下,尚有塔存焉。与二君小酌,会日暮下至寺中。其邻即东岳宫,颇严峻,门立元符间石刻。出,还舟,盛秀才旦携诗相访。
己卯,赴州会于凉堂,酒名「宴堂」并「姑熟春」。群妓凡陋,不称欧梅风月也。城上有亭,西南望龙山,去城十馀里,相传孟嘉落帽处。明可云尝访山,无诲客之基,况非江陵乎?又云辛巳采石之战,水军统领盛新最有功而人不知,今死矣。
庚辰,人事扰扰,巳时方能行,未后至大信港,东风作,遂步登东梁山,峻甚。
辛巳,未后过下驿矶,舟人放䉡稍缓,几触石觜,赖永新客舟舣岸,以篙拒之而过,其势甚危,闻溯流最畏此矶(夜来似梦许诵《金刚经》百卷,设陆水一会者。晨起于神佛像前许之,果获祐云。)。晚泊芜湖县吴波亭,宰沈约之相候(戊寅秋尝会于金陵。)。按《图经》,县即《春秋左氏传》楚子伐吴克鸠兹,今谓之皋滋,亦曰皋夹,《舆地志》云县东五十里曰皋兹是也。宋、齐《志》淮南郡有湖县,故通号于湖,去太平州六十里。
壬午,尉赵修职不疚相访,同年不病之弟也。过张大王庙,入西能仁院,破败无足观。又过东能仁院,亦破败。《图经》云本名古城院,即古宜春县城。《晋书》王敦屯兵湖阴,梦日绕城,即此地也(去县十五里,有玩鞭亭。)。寺后有墩,褰裳践荆棘而游焉。饭罢,出土门东北行九里,访赤铸山,高十丈,周回七里,旧经云楚干将铸剑之地。干将被诛后葬古宜春县,即此地,其坟见在(《吴郡图经》将门,门外六里有干将墓,俗讹为匠,与此异同。)。《寰宇记》云复父雠三人,以三人头共葬。今村民指其旁一山号神山,山冢多石,有泓坎,相传为淬剑之所,又有足迹如进步登山者,他无所考。北行过赭山,有舍利塔四级,登其半而归。道游吉祥院及宁渊下观,十五年前皆尝至焉,是时未为观。道士一二人植花木于小轩,榜曰壶春。近岁矶之观不可居,始以此为下观,栋宇日葺而壶春废矣。晚赴沈约之会。闻荆山在县东南十五里,高二十五丈,周围九里。旧经云卞和得玉之所,今出寒水石,隔江而远,不果游。淮南亦有荆山。
癸未,早,沈约之携诗编来别,遂行。晡时过三山矶,亦险。晚泊月子港。连日无风,行甚缓。
甲申,早,北风作。午至繁昌县,陈宰及太平州推官慕容从政邦孚、主簿刘迪功孝称、尉丁迪功辀并相候。登岸报谒,草庐苇舍仅数百家。道游宝山寺,破屋残僧无足观。闻县后有缥眇亭,景物似凌歊,江行望见之,会挂帆不果往。又去县六十里有隐静寺,梁杯渡禅师道场,计三日方可往复,亦不果游(《芜湖图经》:鲁明江水在县西南二十五里。旧经云晋人鲁仲明立寺,感江神送木,惟闻鸣橹,因以为名。按繁昌县有鲁鸣水,以梁杯渡禅师居于隐静山之上,因此著名。未知孰是。)。乘风过返秦矶,入丁家夹宿,三月十九日尝泊此,正七月矣。再呼谢镐,饮以酒。
乙酉,子后乘月扬帆出夹,过铜陵县不泊。未后抛北岸,避阳山矶,晚复过南岸,日落泊梅根港。前时顺流自此至丁家夹,今者溯流而水程无差,赖风力也(《池阳记》云罗隐初居此,后徙九华。)。是日舟中有三乐:遇顺风、望九华、读《笠泽丛书》。
丙戌,风力稍缓。午入清溪,溪水碧色,泊弄水亭(亭逼城临溪,与杜牧诗不同。)。入门即池州州治,谒太守同年赵朝散彦博富文、提举常平李承议庚子长、通判陈朝散璘,同年汤平甫知县适在此。
丁亥,都统制、宁国军承宣使时四厢俊及其子閤门祗候政、贵池宰赵宣教芹、(芹,清献公之后。癸未夏予过上饶,芹为录参。)司户袁迪功祖严、赵修武公颀并相候。约汤平甫共饭,同度陈公桥、(今曰清溪桥,即唐李景业所谓通远桥。)泄水桥、秀鲜桥,遂至齐山(嘉祐中,太守王晰字微之尝作《齐山记》云:山东西广三里,袤半之。其西直郡之谯门,距城千馀步。上有十馀峰,其高等,故曰齐山。或谓高四十寻,周回殆十里。此山因唐刺史齐映有善政,故名焉。)。山脚插入清溪,石色青苍可画。洞穴半出水中,泛舟扣其户而返。步登延庆院,以旧僧庆先为指南。环寺岩洞可见者:罗汉殿后曰妙空岩,在大石中。次曰丹砂岩,俯偻乃可入,片石斜出,叩之声硿硿然,四旁屈曲,皆奇石也。法堂之下曰蕉笔岩,亦名唐公岩(张环字唐公,嘉祐三年任记注,以蕉为笔书岩旁,故云。),有黄大临诸人题字。山之上曰春流泉,进窥无底。同历武功岩(近岁都统王进名。),遂至观音岩。岩本名上清,两岸对起,三面环抱,有程正辅、蒋颖叔题字。右转登寄隐亭(太守吴中复名。),四面皆翠石,有小岩刻「寄隐岩」三字石上,其前有熙宁甲寅重阳日太守刘斁思甫题名。东北乃紫薇亭故基(谓杜牧之。),面淮南诸山,下临秋浦、清溪,直接大江,眼界豁然。又其旁拔起数峰,奇甚,谓之小九华,盖与上清岩皆齐山最胜处也。崎岖行硖中,仅可通人。稍前曰大石谷,又稍前曰定力窟,深不可测。又其上即翠微亭,是为山巅。杜牧之云「江澄秋影雁初飞」,此地此时也。东望碧峰剑立于远山之坳者,九华也。南望大山横陈者,太婆岭绿峰也。北眺州城,邑屋可数。大槩主山自紫岩蜿蜒西来,其左即贵池口,《舆地志》所谓梁昭明太子食贵池湖鱼而美者。其右即清溪、秋浦,望之全类临安之西湖,而一堤隐然属城,亦类苏公堤,此又登览最胜处也。予赋小诗云:「地占齐山最上头,州城宛在水中洲。蜿蜒正作长虹堕,吸住江河万里流」。又云:「天遣江山助牧之,诗材犹及杜筠儿。向来稍喜《唐风集》,今悟樊川是父师(《池阳记》载牧守郡时,妾有娠,出嫁州民杜筠,生杜荀鹤。)」。久之由别径下九顶洞,上有九顶圆如盆覆,中颇平广,有磐石可坐。嘉祐中,因太守王晰易名集仙洞(晰与王介甫唱酬甚多,即撰《齐山记》者,集仙以其所带职耶?)。洞后有穴,侧身可过,一小洞也。窦穴上穿,颇类月岩,而其山上乃唐观郡楼基,王晰易名青霄亭,今亦废。其下曰独秀岩,翠壁横峙可爱。访左史洞,为马军寨所限,出寺行里许乃至焉,实寺之后山也。其深数丈,可达于外。左史谓李方元景业也。杜牧之代景业来守,故为立名,而张祐书之。又有石燕洞,大抵皆石也。游已还寺,再登翠微亭置酒,时赵守致馈,平甫赋二诗,予次韵云:「上清别殿旧通明,仙圣飞腾户不扃。出郭尚疑窗列岫,绝堤始露岳真形(堤尽循水,而观石骨层出,山形在此。)。奇奇怪怪无非洞,下下高高总可亭。但把醺酣酬绝景,天风吹面径须醒。相君早日翼天飞,晚落江湖罪以微。好事一时开翠壁,佳名千古记黄扉(旧记映罢相后尝历江西观察使。池旧隶江西,则此山因以得名不为无据,但不当言刺史耳。)。朝游要及鸦翻树,夕返何妨萤湿衣。更得汤休奇绝句,后来谁忆谢元晖」。访沈辽云巢,人无知者。甲夜归。
戊子,早至郡斋中和堂,登萧丞相楼,复游景德禅寺,访见山堂,为添差路钤王宗所占,排闼造焉,见山而已。次过天庆观,读徐铉碑,李煜紫极观也。巳后赴提举司会,荷池中有秋浦堂,颇幽爽。会散,出北门二里登贵池亭,俗呼望江亭,以其见大江可望淮南也,亦见九华诸峰。亭久废,今方重立。归上南楼,南门城楼也,正对齐山。循城而东有拱翠楼亭,隶邑厅,又稍前即九华楼,三者相望,皆下临清溪,遥见九华,大抵为大婆岭所障,不能尽见诸峰。大婆山极高,而其名不典,图志亦不及之。富文送菊酒,与骨肉小酌于南楼。夜归弄水亭,易提举司坐船至隆兴(《江上录》自金陵至芜湖二百三十里,芜湖至池州三百九十里,池州至湖口六百五十里,湖口至南康军一百里,南康军至隆兴三百二十里。)。
己丑,教授陈文林师正、总领赵承事自量(子书之子。)相访。赴州会,坐中见梅花,赋小词云:「白白江梅,大都玉斲酥凝就。雨肥霜逗,痴了闺房秀。莫待冬深,雪压风欺后。君知否?却嫌伊瘦,仍怕伊僝僽」。营妓曹眄颇洁白淳静,或病其讷而不颀,戏以况之。乙夜,富文出家姬小琼,舞袖翩翩。往闻范至能云,顷朝士姝丽有三杰,谓韩无咎、晁伯如家姬及小琼也,禁中亦闻之。又作小词云:「秋夜乘槎,客星容到天孙处。眼波微注,将谓牵牛渡。见了还非,重理霓裳舞。都无误。几年一遇,莫讶周郎顾」。富文近再醮,有所竞而设榻于外,时方为两解,故戏之如此。
庚寅,早,欲如九华,而云梦宋宰肱及归州助教张蒙正相候,过午乃能上马。时侯差忠训郎赵良弼等同行,辞之不可。五十里至铁券山,投宿叶荟秀才家,华屋修椽藏四山中。荟有子楠,登进士第,新鄱阳尉。山深,夜甚寒。
辛卯,早,再赴叶君饭,乃行,尉亦并辔。二十馀里至青阳县,令成文林雱、丞熊从政实褒、主簿陈朝立、巡检程大夫(名同先祖。)来迓,馆于驿中。尉廨即宋齐丘宅,其傍对九华(《池阳记》云:尉廨即唐费冠卿旧居,然则齐丘后复居此耳。),而丘之墓在牛心山下,去县东五里。赴陈朝立会,以能仁院为廨(一名罗汉院。),旁有妙音院。同至县学,登经史阁,望九华紫翠千仞,造物融结奇巧,真尤物也。前青阳令、右奉议郎杨元禀者极有吏才,学舍乃其所葺。朝立云:舟泊大通镇,陆至青阳才五十里。又云:县东二十里有潮,其大如卓面,而石穴极深。日三潮,每潮鱼虾辄先出。
壬辰,早同陈簿、叶尉、赵忠训出郭十馀里,登双练亭,两瀑披崖,故以名亭。度西洪岭,入龙安院。自此徐行,历永安塔、虎跑泉,过石龙口、虎跑岭。此两处地势稍高,望双峰、九子甚奇。遂入广修院,去县已二十五里。院宇颇雅洁,寝堂望双峰、(远望如双剑者,此二峰也,闻最高云。)帻峰、真人峰、莲花峰,是为五老峰。步至上雪潭,源高而远,仰视莲花峰,正如所倚之屏,其前即石门水所注也。峭壁削成,悬瀑十丈,怒涛骇浪不减三峡,或潴为深渊,或散为奔湍,雷轰电掣。约二百馀步为下雪潭,其间多大石,水平布者数丈。潭中产石斑鱼,不常流。有璎珞泉,水跳石上如贯珠,尤为奇绝,而土人不贵也。食罢转山而行,终日观山而殊不厌。约十馀里入无相院,有观音阁对峰峦数重,留题而去。又二三里至协济庙,庙神兄弟二人。日方晡,或谓化城远不可到,遂止。陈朝立置酒中坐,帅诸人下九华溪,踏石涉水以为戏。叶尉体肥甚,独堕水中。溪自龙池来,欲访其源,或云去路太远,惟祷雨乃至,今芜秽不治,不果行。终夜溪声如大雨,可听。
癸巳,早,循溪而入,至乱山环合处登化城岭。岭峻窄,时时回望,诸峰层出,殊快心目。少休半霄亭,巳时至化城寺。寺宇甚佳,唐时新罗王子金地藏修行之地。手植松两株,根株亦不甚大,但共结子耳,数年前一株方枯。有王健知县者,文正公旦之后,作普同塔,具誓他日归骨于此,亦笃信释氏者也。饭罢谒金地藏塔,又在寺后突然一山上,常时可望大江,是日适为晴岚所蒙。僧祖瑛独居塔院,献土产茶,味敌北苑。陈朝立以翰先归邑,乃同叶、赵行二里访龙女泉,其旁乃李太白书堂基,今为张氏坟地(或谓书堂在半霄亭旁者非。)。自此下岭,过苦竹坑,俯视群山,左右对列,中有平田,气象极好。稍前即寨头,盖建炎间张遇寇青阳,县官移治于此,真关隘也。行近悬桥,双瀑自石山对泻,未经名人题品,故无闻焉。又行至蜃盘岭,而化城峰尽矣。化城,九华最高处,蒋颖叔尝有悔游之语,俗传十里,殆不止此。赋小诗云:「攀萝度险捷猱猿,石角钩衣屦尽穿。莫迓远寻金地藏,也曾徐步玉阶前」。又数里至龟山,一上复数里,尤为险峻,有崇寿寺、慈民阁,对双剑峰也。又赋诗云:「注坡缘壁化城中,客愠奴嗔我亦慵。及至龟山还一上,为怜高阁对双峰」。寺僧善修年八十六,赠以诗云:「老僧九十视耽耽,二十年来不下山。我得九华充法供,亦能禁足老山间」。日尚早,爱其景物,遂宿焉。
甲午,早,下龟山,行十馀里入圣泉院。泉在院侧石岩下,号无底泉,试之仅二丈,盖游者未尝测其浅深耳。水自岩出,甚清驶,中有五色石。饭罢即行,过慕善镇,回望九华,横侧高低无一同者。又五里至曹溪寺,又五里至觉安寺,五溪合流于此,故又名五溪寺,有王子尚枢密绍兴六年赴湖北帅所题诗。主僧自全善课,令占二兄纲运,约八日有信。又五里入大路,过铁券,叶元质别去。又二十五里投宿马牙酒坊,二三里有常安寺,夜不果往。陈朝立自青阳致馈。是行自西洪岭入山,盖西南也。终日观山面,既至圣泉,盖自西北而出,所谓山之东乃山背。闻有广福等僧院甚佳,而从者猥众,颇不自由,不无遗恨(《杂著述》卷六。)。
隶叔:疑当作「颖叔」,即蒋之奇,之奇正为宜兴人。
石湖生日致语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七○、《江湖长翁集》卷四○
槐笼非雾,纪楚客之庚寅;椿演遐年,笑绛人之甲子。方夏日薰风之可爱,况良辰乐事之遂并。有秩初筵,将陈善颂。某官才挺王佐,德优帝师,圣神倚注于谋谟,夷夏想闻于风采。挈提道统,退之得孟氏之传;秉执国钧,晋公乃汾阳之比。不待年华之老去,径收朝迹以归来。宁鸟兽之乱行,几渔樵之争席。久矣断日边之梦,翛然作地行之仙。燕坐垂车,人间著小有之洞;时登天镜,物外访无何之乡。儒墨两忘,古今一吷。宿疴雪静,不宽沈约之带围;吟兴风生,已破后山之诗戒。适周翰降神于崧岳,正寿星映色于台符。坐上团栾,有脊令之接影;眼中秀整,森兰玉之在庭。𣂏琼液以更酬,骈云璈之竞奏。修龄未艾,烂醉何辞?岂惟嗣鲁侯难老之诗,抑已受金母长生之箓。会逢蓟子,记金狄之摩桫;更向麻姑,话蓬莱之清浅。某等云云。
寿筵高敞老仙家,帘影中间五色霞。碧酒旧须麟作脯,雕盘新荐枣如瓜。玉壶缥缈非尘世,金狄依稀记岁华。胜日年年欹醉帽,鬓香长点吉云花。
《神仙传》:吉云花,千岁开一枝。
兰亭序跋 宋 · 沈端节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二七、《兰亭考》卷七
《兰亭》得于薛氏最善,薛与西京王参政家世为婚姻,所藏二百本。伯父、伯兄皆婿王氏,崇、观间分二十本,余得其一。南渡以来所见虽多,大抵皆晚,故多剥缺,然今亦未易得。沈端节约之识,淳熙己亥十月既望。
跋拣词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三十七、全宋文卷六九四三、《拙轩集》卷五
予监金台之次年,榷酒之暇,取向所录前人词别写一通,及数年来议论之涉于词者附焉。《传》不云乎:「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若夫泥纸上之空言,极舞裙之逸乐,非惟违道,适以伐性,予则不敢。后用镇印,绍圣四年五月少府监铸时未有闸,故兼河堰云。九月九日,邗城张某志。
陆务观《自制近体乐府叙》云:「倚声起于唐之季世」。后见周文忠《题谭该乐府》云:「世谓乐府起于汉、魏,盖由惠帝有乐府令,武帝立乐府采诗夜诵也」。唐元稹则以仲尼《文王操》、伯牙《水仙操》、齐牧犊《雉朝飞》、卫女《思归引》为乐府之始。以予考之,「乃赓载歌」、「薰兮」、「解愠」,在虞舜时此体固已萌芽,岂止三代遗韵而已,二公之言尽矣。然乐府之坏始于《玉台》杂体,而《后庭花》等曲流入淫侈,极而变为倚声,则李太白、温飞卿、白乐天所作《清平乐》、《菩萨蛮》、《长相思》。我朝之士晁补之取《渔家傲》、《御街行》、《豆叶黄》作五七字句,东莱吕伯恭编入《文鉴》,为后人矜式。又见学舍老儒云,《诗》三百五篇可谐律吕。李唐送举人歌《鹿鸣》,则近体可除也。
又,《高山》、《流水》,钟子期所作;《箜篌引》,霍里子高妻丽玉所作。今《流水》有《公无渡河》声(《公无渡河》,因渡河溺水,援箜篌而歌之,士友郭沔相与笑后人穿凿云。)。
又,崇宁中,大乐阙徵调,议者请补之。丁仙现曰:「音久亡,非乐工所能为,不可以妄意增」。蔡鲁公使次乐工为之,末音寄杀他调,召众工按试尚书省庭。仙现曰:「曲甚好,只是落韵」。郭沔云:「词中仄字,上、去二声可用平声,惟入声不可用。上三声用之,则不协律。近体如《好事近》、《醉落魄》,只许押入声韵」。
又,前辈论王羲之作《脩禊叙》,不合用丝竹管弦。黄太史谓秦少游《踏莎行》,末句「杜鹃声里斜阳暮」不合用「斜阳」,又用「暮」。此固点检曲尽。孟氏亦有「鸡豚狗彘」之语,既云「豚」,又云「彘」,未免一物两用。
又,桂有两种。陈去非参政《清平乐》词云:「楚人未识孤妍,《离骚》遗恨千年」。盖楚人知有椒桂耳。
又,苏文忠《赤壁赋》不尽语,裁成「大江东去」词。过处云:「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赤壁有五处:嘉鱼、汉川、汉阳、江夏、黄州。周瑜以火败操在乌林,《后汉书》、《水经》载已详悉。陆三山《入蜀记》载韩子苍云:「此地能令阿瞒走」。则真指为公瑾之赤壁。又黄人谓赤壁曰赤鼻,后人取词中「酹江月」三字名之。叶石林「睡起流莺语」词,平日得意作也,名振一时,虽游女亦知爱重。帅颍日,其侣乞词,石林书此词赠之,后人亦取「金缕」二字名词。虽然,豪逸而迫近人情,纤丽而摇动闺思,二公之名俱不朽,识者盍深考焉。
又,古乐府有《三息》诗,杜工部用于诗,辛待制用于词,各臻其妙。待制名弃疾。
又,辛待制《水调》首句用鲍明远「四坐且勿语」,今世词是有腔古乐府。
又,凡作文,须是有纲目。如「君不见」三字,苏文忠公《满江红》、辛待制《摸鱼儿》用之,臧辛伯《贺吴荆南启》亦用之。
又,秦淮海《临江仙》,全用钱起「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作煞句。
又,辛待制《霜天晓角》词云:「吴头楚尾,一棹人千里。休说旧愁新恨,长亭树,今如此。宦游吾老矣。玉人留我醉。明日落花寒食,得且住,为佳耳」。用颜鲁公《寒食帖》「天气殊未佳,汝定成行否?寒食只数日间,得且住,为佳耳」。
又,晁次膺裁林君复「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作《水龙吟》中段三句云:「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月明清浅」。
又,秦淮海词,古今绝唱。如《八六子》前数句云:「倚危亭,恨如芳草,凄凄刬尽还生」。读之愈有味。又李汉老《洞仙歌》云:「一团娇软,是将春揉做,撩乱随风到何处」。此有腔调散语,非工于词者不能到。毛友达可诗「草色如愁衮衮来」,用秦语。
又,韦寿隆有能诗声。族子能谦调四安税,因部使者市炭,不顺其意,至索印纸。即书词于印纸云:「风清日晚溪桥路,绿暗摇残雨。閒亭小立望溪山,画出明湖深秀,水云间。漫郎疏懒非真吏,欲去无深计。功名英隽满凌烟。省事应须速上,五湖船」。虽列荐于朝,仅分司数月耳。
又,沈端节,字约之。元夕《探春令》词云:「旧家元夜,追随风月,连宵欢宴。被那懑,引得滴流地,一似蛾儿转。而今老大心情懒。灯几曾忺看。算静中,惟有窗间梅影,合是幽人伴」。日至《感皇恩》词:「和气霭微霄,黄云飘转。东阁观梅负诗眼。满斟绿酒,唱个曲儿亲劝。愿从今日去,长相见。宝幄欢浓,玉炉香软。彼此宜冬镇长健。绣床儿畔,渐渐日迟风暖。告他事事底,饶一线」。用俗语而婉丽。周文忠公乾道丁亥游山经从芜湖,时约之为宰,以诗编谒文忠。文忠谢以诗:「令君到处即文场,未怕簿书期会忙。神术有时朝赐履,赓歌无路赞垂裳。彭州篇什元飞动,工部交游更老苍。自古诗人贵磨琢,试看《淇澳》咏文章」。文忠期待可谓厚矣。
又,徐干臣侍儿既去,作《转调二郎神》,悉用平日侍儿所道底言语。史志道与干臣善,一见此词,踪迹其所在而归之。使鲁直知此,与之同时,「可惜国香天不管,随缘流落小民家」之句,无从而发也。
又《香奁集》,唐韩偓用此名所编诗,南唐冯延巳亦用此名所制词,又名《阳春》。偓之诗淫靡类词家语,前辈或取其句,或剪其字,杂于词中。欧阳文忠尝转其语而用之,意尤新。
又,康伯可曲游春词头句云:「脸薄难藏泪,恨柳风,不与吹断行色」。惜别之意已尽。辛幼安《摸鱼儿》词头句云:「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之意亦尽。二公才调绝人,不被腔律拘缚。至「但掩袖转面啼红,无言应得」,与「閒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其惜别、惜春之意愈无穷。顷见范元卿《杜诗说》载《上韦左丞》:「一诗假如大宅第,自厅而堂,自堂而房,悉依次序。才无次序,便不成文章」。前二词不止如范所云,而末后馀意愈出愈有,不可以小伎而忽焉。韩子苍《茶筅子》绝句:「籊籊干霄百尺高,晚年何事困铅刀。看君眉宇真龙种,尤解横身战雪涛」。此从竹之初生,及作筅子,以至点瀹,四句中包括得尽,此其所以高妙。
又,辛幼安《祝英台》云:「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又不解,和愁归去」。王君玉《祝英台》云:「可堪妒柳羞花,下床都懒,便瘦也教春知道」。前一词欲春带愁去,后一词欲春知道瘦,近世春晚词少有比者。杜少陵《独步寻花》第二首云:「稠花乱蕊裹江滨,行步欹危实怕春。诗酒尚堪驱使在,未须料理白头人」。「实怕春」三字,可见春累次归,使人愁,使人瘦,欲留连不得。坡翁云:「花应不上老人头」。意思尤长。
李义山《锦瑟》诗云:「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读此诗,俱不晓。苏文忠公云:「此出《古今乐志》。锦瑟之为器也,其弦五十,其柱如之,其声也适怨清和。考李诗『庄生晓梦迷蝴蝶』,适也;『望帝春心托杜鹃』,怨也;『沧海月明珠有泪』,清也;『蓝田日暖玉生烟』,和也」。孙仲益为锡山费茂和说苏文忠公《水龙吟》曲尽咏笛之妙,其词曰「楚山脩竹如云,异材秀出千林表」,笛之地也;「龙须半剪,凤膺微涨,绿肌匀绕」,笛之材也;「木落淮南,雨晴云梦,月明风袅」,笛之时也;「自中郎不见,桓伊去后,知孤负,秋多少」,笛之怨也;「闻道岭南太守,后堂深,绿珠娇小」,笛之人也;「绮窗学弄,梁州初遍,霓裳未了」,笛之曲也;「嚼徵含宫,泛商流羽,一声云杪」,笛之声也;「为使君洗尽,蛮烟瘴雨,作霜天晓」,笛之功也。予恐仲益用苏文忠读《锦瑟》诗以释《水龙吟》耳。刘贡父云:「锦瑟是令狐楚家青衣名」。许彦周云:「令狐楚侍儿能弹此四曲。诗中四句,状此景也」。
雪赋 其二 明末清初 · 李安讷
出处:东岳先生集卷之二十五
五行倏,往而复。四序错,迭相袭。宓羲替而神农伏,忽金天之又蹶。于是颛顼高阳氏十月朔旦,即位于坎宫。以水德王,执权统冬。伊乃丑招摇之指,北羲和之御。奏大吕之律,其音羽。诏玄冥于幽都,敕青女于下土。申肃杀之号令,振朔易之维纲。既二仪之否闭,将以澄四海而混六合。于是诛丰隆,囚列缺。命屏翳,召滕伯。凝积阴之隆烈,作飞霙之飘扬。夷陵谷而变移,幻方圆之玄黄。于斯之时也,阴风怒号塕淜滂。愁云冻合黕泱郁,九垓黤黪而黮𪑠。万窍■哮而欻吸刮野欱地,石扬屋发。钳日缄天,岳藏山匿。宇宙为之暧然阴曀,草木为之竦然振慑。沸潭温泉为之增冰,火井焦溪为之坚涸。但观夫氛氛氲氲,濛濛瀎瀎。雱雱靃靃,猋猋飑飑。蔼蔼凄凄,萧萧飒飒。腾九穹,布万方。涉苍苍,趋芒芒。飞汗漫,骋鸿濛。上何峻而不络,下何浚而不笼。近何迩而不被,远何幽而不臻。夫何一粒之轻一介之微,能弥满洋溢乎普天下而率土滨。其为状则磋耶切耶,磨耶琢耶。剪耶裁耶,雕耶刻耶。大者如手,小者如屑。疏者如挼,密者如筛。万万一色,一何奇也。一一六出,又何工也。片片均施,诚可公也。点点平分,实可怪也。虽重轻之同权,抑徐疾之异态。尔其始北翥,卒南走。乍东浮,辄西首。其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者耶。至如严气阴冱,不日万境。太阳照临,三丈俄顷。其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者耶。若乃茏茸拉㧺,踸踔翱翔。鬖髿髼松,鬅鬙鬇鬡。迅劻勷以不迫,留蜲蛇而不停。嗟姣妙而妖冶,伟变态之横生。迨夫凌厉奋逸,骈驰翼驱。初将各乖,后卒同铺。相陵不乱,相离不殊。或远引超超,孤举昂昂。遗群别赴,伯夷之望望也。或容与漫衍,纡馀优游。合沓混并,展禽之由由也。或洋洋绥肆,靡靡联连。雍容自得,孟氏之婥婥然也。或应风聚散,凭云卷舒。恣睢不羁,闵子之訚訚如也。或若绝而续,若来而去。娆娆婉婉,苏秦之纵齐楚也。或若仰若俯,若疑若畏。施施仙仙,张仪之横韩魏也。容无异彩,状多新艳。其体也约,其用也赡。其浩汗鸿涌繁雾旁迕颉颃经纬进退翻覆之间,羌难得以覼缕。尤可玩者远者高者,蜂屯蚁杂鸾翔凤翥。迩者卑者,麋沸狼籍虎奔龙鶱。济济者裔裔者溶溶者,若诸侯之执玉帛而朝夏禹于涂山也。哗哗者整整者斜斜者,若轩辕之抗干戈而征蚩尤于阪泉也。又如环浮柱,渡曲枅。戛罗幌,打锦屏。粘彫磶,冲藻扃。集峻宇,投广厦。觇重闺,舍飞榭。诡寻幽窞,巧穿微罅。蹰躇乎月殿之中,髣髴乎风楼之下。升降乎箫笙竽瑟琴钟之馆,出入乎绮罗珠翠铅粉之筵。分轻势以递进,妒舞袖之蹁跹。合乱队以谲起,欺皓颜之婵娟。谅自然之极美,纷不可乎备宣。于是盖八殥,掩六幕。蹂蹃莽䍚之野,汎滥沈墨之国。穷乎冥漠之方,暨乎寥廓之域。同九州,齐五色。草木花,天地白。春风浩荡不足以比其华也,秋霜凛冽不足以比其洁也。渥然而丹者,何皎皎兮。黟然而黑者,何皓皓兮。林林的皪,被曹国之麻衣。物物婥妁,凝藐姑之肤肌。尔乃九道不通,阮籍何哭。八达已平,杨朱焉泣。昏明失度,误鸡宵喔。清浊莫分,洚水四溢。鸟惊呼而迷窠,兽狂奔而寻穴。何山何岳,不皑皑而净。何原何隰,不翯翯而莹。覆压燕昭王之黄金台,萦缠汉武帝之朱雀阙。十二市之阛阓,侈琼宫与瑶室。五千里之埃壒,廓银界而玉京。宁戚于是不复歌长夜之无朝,屈平于是不复骚浊世之不清。秦王于是不复据殽函之险固,贾傅于是不复叹长沙之湿卑。颜氏之巷何陋,赐也之墙已窥。夏后于是无以品上中下之田,周官于是无以考皂膏覈之物。杨泉于是无以论龟龙麟凤之体势,张华于是无以志骨脉毛肉之厚瘠。黄歇墨翟黔娄漆朝开朱亥乌获之伦于是不屑其姓,燕丹杨朱曾点公西赤卫青汲黯之属于是自丑其名。公孙龙于是喜谈坚白之辩,杨子云于是羞草太玄之经。魏惠于是媸其照乘,宋玉于是秽其结绿。隋侯于是撞其珠,卞氏于是抵其璧。宰我于是爽然而忘寝,不复诛于朽木。庄周于是炯然而无梦,不复化于蝴蝶。粲其光之炫耀,凛其气之澄澈。可以廉饕餮之婪馋,可以发瞽瞍之宕冥。夫何太阴气之结,能使物匿瑕疵而合妍媸能使人澹澉污秽之气颒濯垢滓之虑洞九窍而练五情也。矧复史氏笔笔,云以识其盈尺。农人吓吓,相与贺其三白。既蝗蟊之深蛰,宜麰麦之丰熟。惟毒害之凌弭,匪封条之灾沴。夫岂徒皭然皬然漉漉奕奕而已,信乎其所以呈瑞于乐岁者也。猗欤美哉尔其侔色揣称,无古今之异揆。触目兴怀,有休戚之殊指。至若梁山一操,曾子孝思。黄竹三章,穆王禽荒。携手行兮其虚徐,邶风其凉。尔之远兮如蛮髦,周雅曰消。若乃阳春调高,郢客之谣。柳絮语工,谢女之诗。怨比班婕妤之扇,瑞见谢将军之衣。至如待诏东郭,弊履人笑。乘兴子猷,小舟夜棹。齧北海而持节,苏武忠烈。卧洛阳而闭门,袁安高洁。映书志业,伤哉孙康之贫窭。披氅神仙,朗然王恭之风度。又若卫侯隐负薪而开府,齐君谢被狐而发粟。讶小威之四时,怪东海之五月。骇焦光之露寝,惊昆明之吸气。固时义之孔多,嗟何能以一二。于是乃有翰林逸客才高八斗,识博五车。抱荆山之璞,握灵蛇之珠。溯平玉之清源,绍贾马之芳尘。开绣口之烂烂,披锦肠之彬彬。体物则象蛟龙麟凤之诡蔚翔跃,写景则出潘陆徐庾之遒丽清新。于斯时也瞩模糊之仪,觌婆娑之度。壮其崩腾散漫,奇其凝曜飞聚。殷勤杨柳之咏,淫泆幽兰之曲。觞信陵之醇酎,衣孟尝之狐腋。哂邹阳之唱,唾枚乘之乱。轹刘璠之篇,挫沈约之赞。屏方圭圆璧之思,辟车带马杯之什。遂援长笔,涉豪墨。艳词抽,妙趣发。歌白雪,答黑帝。角奇雄,较瑰丽。歌曰百鸟寂兮万卉索,山川阒兮乾坤廓。朔风积兮朔雪作,眷兹夕兮吁可乐。遂作颂曰谓雪白乎,白乃雪之名。谓白雪乎,雪乃白之形。其形之虚,其名之贞。虚故灭,贞故久。迎其久之首,随其灭之后。久者未始不有无,灭者未始不有有。有实形之子,无实名之母。当其无,可以观其妙。当其有,可以观其徼。之妙也之徼也,唯惚唯恍。恍兮惚虚之又虚,生于一而归于两。惚兮恍贞之又贞,两者全而一者毁。是谓天地之始,是谓万物之理。吾何以知天地之始之然哉,以白雪。吾何以知万物之理之然哉,以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