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杨济道钝斋集序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三、光绪《灌县志》卷一三
江出徼外,至泯山,其气清淑以舒。士生其间,矜行义,多才观,文人秀士背项相望。钝斋杨侯最后出,才思华赡,颉颃前修。公卿侯牧,属治笺记,名章丽藻,泉激电发。余虽生晚,犹及与之接,且知其得又不专在语言文字间也。方小人托伪学之名排摈异己,侯较艺南宫,胡纮为知举,怙长茂恶,莫之敢攫,侯据正无所挠。余时入承大问,闻其事而伟之。未几,权臣使人怵君,将寘诸言路。君谢不可,至为歌诗以见志。盖自是不得久居中矣。士生斯世,将以宅天衷而奠人极,非以记览词章、矜多斗靡为悦者也。本之则无纤能,小惠蔓词以相挻,此如蟪菌之感人耳目,条然而腐草朽壤矣。侯之子铉、铨将以侯平生所为文锓诸木,而属书其篇首,乃不果辞。侯名某,字济道,尝长著庭,兼吏部郎,历汉东太守,终潼川路转运判官。
经制述作如何论 南宋 · 黄朴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七八、《论学绳尺》卷五
事至于极而难乎其继者,是殆圣人处世变之穷,而非其心之所乐也。夫道散而法始立,质丧而文始兴,曾谓圣人求详于法、求工于文哉?法足以尽物之变,文足以穷理之奥,后有作者,固无复加于此矣。然太朴日散,至德日离,圣人之心未始不逆料异日之难乎其继也。圣人虽知异日之难继,犹将汲汲而为之者,其殆忧世变之愈穷,不得已焉,曲为之制,详为之说,则来者尚有稽焉耳。经制述作至周公、仲尼而极盛,亦至周公、仲尼而始穷,世变亦可睹矣。吾是以悲二圣人居道之穷,不得如古先圣人之为开端于先,而使继之者犹有所增益也。然则经制大备、述作大明,非二圣人之心明矣。经制述作如何?请申王通之说。夫法所以防情也,文所以宣意也。吾欲诏天下、示来世,自非经制之详,述作之备,则其传也不久。虽然,斯二者非圣人意也,势也。人情未漓,何以法为?真意相与,何以文为?自穴居结绳易而为宫室书契,君子知黄帝尧舜之通变,已不能无异于伏羲神农之旧,则法固不必详也。自八卦之画重而为六十四,君子病文王之费辞,已不逮伏羲氏之省文,则文固不必多也。是故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原于大道之既隐;博而寡要,劳而无功,咎在文籍之太繁。吾固以为周公经制之备,非求备也,世运至成而已极,虽欲不备焉不可也。仲尼述作之详,非过详也,斯文至春秋而将坠,虽欲不详焉不可也。二圣人处时之不幸,是以极意而为之,非其所欲也。何者?君臣名分、朝廷礼节、车舆服御之制,冠昏丧祭之仪,周公处之尽矣;后世有周公焉,莫能加毫末于此矣。天地之所以位,日月之所以行,鬼神人物之变,仁义礼乐之实,孔门讲之熟矣;后世有夫子焉,亦莫能加毫末于此矣。周公、仲尼曾以是为誇乎?盖自三皇至于周,如一阳之生于《复》,而将变于《姤》也。子丑寅之建正,忠质文之迭尚,至是周矣,此周公所以详其法,吾夫子所以备其文欤。然自六典致太平之后,世之言治者卒莫能绍六典之遗则;自六经垂世之后,世之为文者卒莫继孔氏之馀音。则以二圣人先为之极,而后世难乎其继耳。嗟夫!法备于成周,由成周而下,法无取焉;文盛于洙泗,由洙泗而下,文无观焉。二圣人之心,非不知异日事势之必至此也,亦念夫世降而周,三光五岳之气将散,人事备矣,风气漓矣,吾恐后世因之,不知太平之盛典,圣学之大全,非吾之责而谁责?是用事制而曲防,博学而详说,立为成宪,以俟后圣,千载而下,尚庶几如吾意之所期。而卒不果也,岂不悲哉!生于周孔之前者,率五百年而一遇圣人;生于周孔之后者,千有馀年而未遇焉。事极乎盛者,其终必衰。故君子欲观圣道,常愿如大道为公之世,停蓄不露,不愿如周公孔子之事,极盛而无馀也。此非吾之臆说也。周公、仲尼复起,无以易吾言也。太公报政,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归之」。则欲简而不欲繁,周公之心也。仲尼尝谓:「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则著书立言又岂仲尼之得已乎?不得已而犹为之,圣人之志益可悲矣。然则经制至于大备,述作至于大明,其殆救时之弊,济道之穷,开天下后世之惑,虽欲效黄帝尧舜氏之为,而不可得也。世之惑者不谅圣人之心,不知世变之不可骤返也,学清虚者病法制之繁,于是乎有剖斗折衡之说;尚惨刻者病文字之多,于是乎有坑焚绝灭之说。愈变愈下,道术益为天下裂矣。独不思返天下于太朴,示学者以无言,斯说也而果可用于周,则周公、孔子已为之矣。周孔之所不能为,而后世欲强为之,非愚则狂也。虽然,周公之事不得而见之矣,宣尼之业谁实绍之?王通氏讲道河汾,窃有志焉,属之王通氏可乎?曰:王氏支离,支离者不得其雅也。若孟轲氏,醇乎醇者也,井田经界本之周公,仁义性善传之孔子,孔子而下,孟轲氏一人而已,轲死而后,不得其传。故曰:「周公殁,天下无善治;孟轲死,百世无真儒」。非知道者,孰能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