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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帅府戒诸路勤王人马檄靖康二年四月 宋 · 汪伯彦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九、《三朝北盟会编》卷九○
副元帅宗泽宣抚司范讷赵野经制使翁彦国西道副总管孙昭远东道副总管朱胜非南道副总管高公纯陕西制置使钱盖京兆路帅臣范致虚鄜延路帅臣张深副总管刘光世熙河路帅臣王倚环庆路帅臣王似、知淮宁府赵子崧发运判官方孟卿向子諲等:仰各急速部领所统人马,前来京城下会合,听候大元帅康王指挥进发,奉迎二圣。
即不得擅发一人一骑先入京城,以讨贼为名,夤缘劫掠,杀戮无辜,致误国事。
并契勘张邦昌家属见在淮东寄居,仰向子諲行下所属州县严为防守,应副所须,不得少致走透,亦不得辄有杀害。
宋故武功大夫贵州刺史永兴军路马步副都总管特赠右武大夫光州防御使累赠太师魏国公杨公墓1140年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九、《苕溪集》卷四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
杨氏出姬姓,大夫羊舌氏,至叔向食邑于杨,其子食我以邑为氏。
食我党于祈盈,得罪于晋,子孙或逃居华阴山谷中。
战国时有名章者出焉,实始为华阴人
族望至汉乃大。
魏、晋、隋、唐冠冕蝉联,代不乏人,在唐为尤盛。
其任于朝者,居第列于三坊,曰靖恭、曰修行、曰新昌
子孙分为四院,曰关西、曰蜀中、曰淮南、曰浙中。
今散居麟府、雁门等郡都,皆关西院子孙也。
江南闽越者,皆浙中院子孙也。
名卿才大夫将帅相臣,以勋德著见于史,名字不可疏举。
公讳宗闵,字景贤代州崞县人也。
曾大父倍,以儒学称于乡,值五季乱,晦迹不仕。
大父日新,明经上第,仕至承奉郎,赐五品服。
父仲臣,举明法科,仕至宣德郎,赠中大夫,累赠太师、代国公
公少而气节,尝语人曰:「丈夫处世,要以功名自见,不能为章句儒」。
丰鬣长身,以绝伦科试艺殿庭,与卫士较骑射,皆莫及,奏功第一,进秩二等。
敌复谋大入,朝廷知之,以鄜延路副总管刘延庆都统制,捣其腹心,以麟府路军马来承庆为河东路统制折可求副之。
延庆深入失道,息于丛薄沮洳之间,贼尽得其帜立之。
公时为统领殿后,距二里馀,疑不进,遣骑往觇,果贼也,伏旗誓师,以短兵力战,曰:「吾为尔先」。
纵马趋阜堆,见于横掉贼十馀骑呼而下。
公跃马上,手杀数人,士卒争奋,大破之,斩首十馀,获牛蓄十馀万计。
其后李遇昌又以兵二十万北一道,将围府州,且尽略河西诸城,公𬢵知之,曰:「虏畜死矣」。
乃以橐驼二千运粮于塞,令骨雄驻兵以待,曰:「寇必出此」。
既而果来,公命他将运之,独提轻骑一万,由石州监军路攻夏州
且入蔑武境,遇昌,日夜驰驱百里,奔救其国。
公设伏横击之,斩获不可计。
后二岁,戎王命遇昌以数万骑再入寇,且大言曰:「可持四铁环舁神堂寨来」。
公预知之,诡远游猎,伐木尽塞其所当出之路,才通单骑。
贼果入,至鱼贯度隘,公乘其未定击之,四战四克。
一日,神堂奏报贼至,公不介而出,秦人呼噪,曰:「将便先击贼矣」。
踰城越堑,从公者万馀,贼遁去。
或问之,公曰:「寇已薄城,待擐甲整军而出,且孙而去,后当复来。
彼猝至,兵必不多」。
神宗皇帝特授三班借职,调雁门县巡教杰甲,演习孙吴兵法、星宿孤虚之书;
且喜阅史,熟古今方略
寻置通远军茶场,改授兼通远军镇公事。
州荐,升湟川管界巡检
尝会猎野食,公兵不满百,夏人骑千馀奄至,公连射三骑皆仆,贼阻却,乘胜击之,斩获甚众。
解围湟部,以多受赏。
崇宁初,朝廷复以湟赐青唐羌,改授岢岚军兵马都监,再录前功,进秩三等。
任满,徙滨判管界沿河沦水陆巡检,再调庆州兵马都监,改知环州兴平城
未几,擢为河东第四副将,驻汾州
公请易极边自效,移泾原第七将,就迁河东第三副将,驻乌龙寨
夏人叛盟,寇麟府,御笔特迁第三将,护大和、神堂、惠银、宁城等寨及静塞城。
宣和初,夏人寇西边,有旨,麟府路军马党万、知府州折可求为之牵制,率步骑三万,自右厢军道入寨。
二百馀里无所遇,二帅结营自固,独命公以万骑深入。
又百馀里,见空寨二,公曰:「是不可复进」。
会大风,尘沙蔽野,公意贼且至,退据福庆二涧以待之。
贼骑二万馀将涉涧薄我,公乘其半渡,鸣鼓鏖战,斩首千馀级。
比还,二帅府出劳公,公请自左厢监军道以归,地虽远,无掩代之虞。
既归,闻贼帅李遇昌来,以铁骑数万扼故道,可击而走也,闻者钦服。
朝廷以极边不可无公,就升太原府路兵马都监,历三任不徙。
其后议兴无山之役,以公统领麟路军马,驻兵武州之偏头独建。
独建者,契丹枭将小护虏之故居也,护虏极力以争屡矣。
后复以契丹骑八千、步二万据釜灶山,以书约战。
公遣二部将以兵当之,二将败还。
公知其坚,命曳柴以进,扬尘亘天,以劲卒由山背蚁登直下。
护虏惊逸溃乱,公夹击,斩首甚众,护虏奔于西戎,招集散亡西北杂胡羌。
后二年,以众三万复至,图报釜灶之役。
公再命部将往击,戒曰:「贼少则击,多则避」。
公登楼望之,谓其下曰:「吾料贼且置独建,直出蜴蜥川,趋西寨,已设伏待之」。
语未卒,尘埃坌起,蜴蜥川贼果悉众超西寨。
伏兵迅发,贼首尾断绝,追击三十馀里,斩首二千级。
可求以公数胜护虏,西北千里贴然,奏乞不次赏之,未报。
渊圣皇帝登极,特加贵州刺史,徙知丰州,未赴,移知麟州
时金人破我,围太原,朝廷命折可求节制麟府路军马往救。
公告可求曰:「朝廷命公解围,顾安出耳。
今由汾阳进,以步兵当突骑,不见其利。
愿节制建上将之旗,鼓行而东,声言救晋,假我精骑二万攻其必救之所,则太原之围自解」。
论秘不传。
可求虽心善之,卒不能用,以至失律,仅以身勉。
可求以便宜升公为前军统制军马、河东路兵马钤辖
靖康初载西戎乘间攻取诸城,无援而降者半。
长子震时知麟州建宁寨,虏攻其城,公闻之曰:「吾子忠勤类我,必不免」。
已而果然。
自是朝廷遣聂山再割三镇,金人以麟府丰啖西夏
可求命公之保德训议,寻叶城,由河西晋宁
公至保德传舍,悟可求绐己,亟走晋宁,四日不火食
既至,诮责可求,且劝合勤王。
可求以公为河东路统制军马,中道为鄜延经略使张深所止,令保境上,驻军南头平,为鄜延中路统制军马。
今上即位南京,除京兆府路军马钤辖,寻升兵马副总管
公始至,与经略使唐重谋曰:「今河东诸州皆非吾有,距此才一水,而本路兵弱,宜急缮城堑,为守御计,以待外援,舍此无策」。
以秦民骄,不欲扰之。
公退语所亲曰:「事危矣」!
建炎元年冬十二月金人大军乘水渡河西,骑数万趋永兴永兴无避。
或劝公去,公曰:「我结发从戎,蒙国厚恩,行年六十有七,惟有死耳,他非所知」。
明年正月十日,公血战而死。
公自三班借职以平劳赏功,及徽宗皇帝登极、八宝恩赦等,前后官至武功大夫
以死节闻,特赠左武大夫光州防御使,官其孙三人。
以孙存中贵,累赠太师魏国公
宜人檀氏、雍氏俱赠秦国夫人
娶贾氏,继室刘氏,皆赠秦国夫人
公四男子:震,敦武郎,即死事建宁寨者也;
霖,乡贡进士
云,承信郎,霆,承节郎,皆早卒。
女三人,适同郡乡贡进士王仲举、靳亮、何充
孙七人:存中,见任少傅宁远军节度使,兼领殿前都指挥使职事;
居中、执中皆早卒;
师中,右奉议郎、新添差通判严州军州事;
彦中未仕;
安中,右儒林郎、添差两浙西路安抚使司干办公事
守中,右从事郎、添差两浙西路安抚使司准备差遣
孙女二人,长适乡贡进士王公宏,次未行。
曾孙男三人:契登绍兴十五年进士第,任左奉议郎知大宗正丞
倓,右承奉郎
㒜,右承事郎
曾孙女五人,尚幼。
公天性纯孝,事继母雍氏如事檀氏,及死,不食者数日。
持身清约,疾恶如仇,历事五朝,忠勤一节。
料敌应变,智略纵横,出入数等。
御下有恩,士卒乐为之死,故能以少击众,转败为功。
勇于为义,不见所难。
刘延庆之衄,公既胜虏而还,行并茂林,闻号呼声,执事皆以柳贯其体枝,运数人,皆以橐驰之上,殆千馀,盖延安绥德军米脂城人也。
公驻师命脱之,将士以去我境尚二百馀里,有难色,公护卒以归。
他日道过延安绥德,郡人皆出迎,炷香遮拜,曰:「此杨髯耶?
非阿父,我辈安得生」。
其急人之难类此。
帅守部使者荐公凡五十馀人,以谓有古良将之风。
及其殁也,识与不识,咸嗟惜之。
公平居教子孙,未尝不以忠孝两言为轨轴,故子孙遵行之弗失。
公既殁若干年,少傅公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于某郡县某乡某山之原。
以某昔者尝铭先秦国刘夫人墓,更以见属。
某虽不敏,既不获命,则退而思之,自昔忠孝之家,子孙相承,以功名始终无愧者百不一二。
柳宗元作《平淮西雅》,美李愬之功,曰:「西平有子,朕亦有臣」。
于是知世济其美,为时焜耀,匪直其家,繄国是赖。
少傅翊卫天子,备殚忠勤,忠肃孝恭,克绍家法,上所眷礼,隐然为中兴名臣,位望之隆,于前有光。
然而功成不矜,宠厚益诚,独拳拳焉以先世名节不白于将来是惧。
某虽陋,其何敢卒辞。
铭曰:
杨为显姓,世泽以滋,由汉及唐,别派分枝。
公家雁门,奕奕有闻,儒学相授,位微德尊。
公曰大夫,志尚各异,我必以功,自见于世。
维时童,跳梁于纪,躏我西陲,几无宁岁。
公初即戎,气已盖众,双带两鞬,射则命中。
鏖战腥膻,罙践丘卤,固敌是求,计不返顾。
公身居先,将士内激,凡师所临,当百以一。
料敌制胜,不愧古人,机变横出,捷若鬼神。
晚佐永兴,遭时艰虞,连城不守,援绝势孤。
人或谓公,子盍去诸,公曰国恩,必报以躯。
帝为嗟悼,告第疏荣,孰慰忠魂,公有孝孙。
孝孙翼翼,位在九棘,勋名孔昭,恭顺靡忒。
先大厥家,未见穷已,天其赉公,孙又有子。
宋故扬武翊运功臣太师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醴泉观使咸安郡王致仕赠通义郡王韩公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三六、《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八
建炎三年冬,金人合诸种数万骑,绝淮溯江,鼓行而南,如践无人之境。
一时将吏望风逃散,窜伏草莽閒,无一人敢婴其锋者。
当是时,太师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咸安王韩公,以两浙西路制置使提孤军驻扬子焦山,募海舶百馀艘,具糗粮,治器械,进泊金山下。
连舻相衔为圜阵,东向邀其归路。
植一帜,书姓名表其上。
金人望见,大笑曰:「此吾机上肉耳」。
平旦,拥千舟噪而前。
先是,公命工锻铁相联为长绠,贯一大钩,遍授诸军之伉健彊有力者。
比合战,分蛮舶为两道出其背,每缒一缏,则曳一舟而入。
大酋立万马江上,锐为救,孰视躁扰,莫能进一步。
曾不逾时,掩获数百舟几尽,遂大败,闭壁不敢复出。
已乃并治城西南隅,凿一大渠,亘三千里,欲潜师度建康,而地势高仰,潮不应。
一日,乘南风,纵火千馀筏抗吾师,破巨浪,冒百死趋瓜洲渡
公曰:「穷寇勿追」。
纵使去,于是录俘囚,束之,沈江中,金帛尽分麾下;
赆遣吾人之被系执者,书妇女州里姓氏,揭诸道,以访其家。
然后献捷行在所
是后,两淮交兵,伏尸流血,千有馀里,而虏人卒不能饮一马于江者,繄公扬子一战之捷也。
公讳世忠字良臣绥德人
年十八,始隶延安府兵籍。
剽悍过绝人,不用鞭辔,骑生马驹,挽彊驰射,勇冠军中。
家贫无生产业,嗜酒豪纵,不治绳检,间从人贳贷,累券千数。
遇出战,则跃一马先登,捕首虏驰还,得金币偿之,率以为常。
尝从统制官党万战银州,方解鞍顿舍,而贼骑出间道,直捣其营,万狂顾不知所为。
公袒裼持一戈,率其徒战却之。
万兵来援,殿而还。
又尝遥见一酋,金甲朱旗,护兵,意得甚,公驰一骑刺杀之。
后谍知为贵将驸马郎君兀謻者。
大帅张深表其功状上之朝,而宣抚使童贯怒不先己,黜其功不录。
宣和初,妖人方腊起青溪,不旬朝,众数万,破衢、婺、杭、睦、歙五州,江淮大震。
徽宗诏诸将发兵捕诛,时公隶统制官王禀
行次浙河,别将王渊驻兵在焉。
公扣马而进曰:「公领骑兵,而战非其地,奈何」?
矍然问曰:「汝为谁」?
答曰:「韩世忠也」。
善其言,移屯据便地。
翌日,纵骑搏贼,公率所部突其旁,贼惊奔,追杀无噍类。
喜甚,饮公酒,悉举饮器授之。
会禀卒,遂从不去。
方腊授首,例补承节郎
河朔山东群盗蜂起,大者攻犯城邑,小者延蔓岩谷,多者万计,少者千百为聚。
魏博则有杨天王之流,青、徐、沂、密如高托山等,至不可胜数。
公方从王渊招捕于两河之间,而捉杀制置使梁方平又请公自副,除山东之盗,公皆次第讨平之。
以功,累迁武节大夫
靖康末,金人围太原枢密使会诸道兵赴援,而张师正统胜捷一军,号精锐
尚书李弥大素不知兵,欲诛一二裨佐,立威以彊军政。
太原不守,师正遁归,弥大斩以徇众。
反侧汹汹,又不时抚定。
一夕溃去,所过焚掠,官军莫能抗。
圣皇帝诏公讨捕,公晨夜兼驰至宿迁,单骑扣其营,大言曰:「我辈山西良家子,好勇尚气,岂肯作贼?
此李公缪妄,使若等求活于草閒耳」。
众素伏公勇,相视慨然,投戈免胄,请从公自归。
公杖马箠护之而还。
渊圣召见嘉奖,面赐袍带,正受单州团练使
今天子以兵马大元帅驻军济州,群臣劝进,公偕诸将陪扈至南京
上即位,进嘉州防御使御营平寇将军
再幸维扬,又负櫜鞬以从。
建炎二年统制官苗傅刘正彦扈隆祐太后驻跸临安府
明年春,乘舆亦自维扬至。
正彦辄起异图,拥众伏阙,杀枢密大臣,与中军统制吴湛通为囊橐,裒凶聚慝,视君父无如也。
于是观文殿大学士特进张公浚,以礼部侍郎御营参赞军事檄召诸将除君侧之恶。
公时以所统军承宣使,自淮阳繇海道来,舟次平江境上,檄书适至,公读之,怒发冲冠,椎床大呼,雪涕誓师,共除凶逆。
人人感厉,争先请行,遂偕丞相张公、故太师张公俊、故少保吕颐浩,合兵倍道而进。
苗傅弟翊伏赤心军伺击于临平山下,公曰:「乳臭儿敢尔耶」!
一战驱之,直抵北关,而正彦已拔栅宵遁矣。
越日,公入见曰:「主辱臣死,臣誓不与之俱生,请缚二凶以快中外之愤」。
上壮其言,酌巨觥劳遣。
公即日就道,至建州浦城追及之。
等阵而待,正彦突一骑拒战,其锋剽甚。
公手格正彦,禽之,吏士欢奋,亦就缚,卒槛二凶以献如言。
上亲御翰墨,书「忠勇」二大字赐公,制除检校少保武胜昭庆军两镇节度使
四年,金山捷书至,除检校少师,改武威感德军节度使。
制曰:「兵要害,邀击其归,大振军声,杀伤过当。
犬羊震叠,知国有人」。
至今天下诵之。
金人退舍,群盗尚猖獗如故时,范汝为据建州曹成、马友、李横众数万,转掠湖南北,而刘忠者,冠白毡笠自表,最彊盛。
上面命公副参知政事孟公庾福建江西荆湖南北路宣抚使
公次建安城而阵,汝为虽不敢出一甲,而婴城固守,弥月不下。
公周视城堞,一日,伺其怠,梯而上,将士随之,尽夷其党,而建州平。
遂卷甲循江西路入湖南
公语其下曰:「等乌合无斗志,非汝为比。
迫之则并力,玩之则生奸,一谕以招抚,一戒以剿除,俾自择已」。
后其徒更相猜贰,倒戈相诛,或畔散,或伏降。
惟白毡笠者,负山阻水,旅拒自如,欲老我师。
公曰:「忠作贼耳,欲何待」?
一夕,部勒诸军,分数道并进,忠大穷,驰小舟跳出。
有顷,徒中持忠首至,湖道亦平。
旋师建康,是岁建炎四年也。
淮南东路宣抚使
宣和末,金人犯京师,议者皆谓:彊胡不量彼己,昧死一来,忽见天子宫阙、苑囿、城池之大,愗愗然莫相知,而五路之师日至,间其疑惧,压以重兵,而与之讲,庶几景德澶渊之盟,足以为德。
无何,劫寨一跌,始有轻视中原之意。
积五六年,举国大入,超邑越都,通行无所累。
南至潭湘,东暨吴粤,皆罹其毒。
诸将按兵坐视莫与校,惟公自负其能,独与虏角,何其壮也!
北方之俗善骑,壮士健马被铁衣数重,上下山阪如飞,矢刃不能伤,故常以骑兵取胜。
公在建康,蒐东南恶少年敢死士为一军,教以击刺战射之法,号「背嵬军」,如古羽林、佽飞、射声、越骑之俦,履锋镝,蹈水火,无不一当百。
于是胡马牧淮楚间,公至天长之大仪,与之遇。
虏酋孛堇挞也拥铁骑奔突而前,背嵬者人持一长柄巨斧,堵而进,上揕其胸,下捎其马足,百遇百克,人马俱毙。
又自出新意,创「剋敌弓」,斗力雄劲,可洞犀象,贯七札,每射铁马,一发应弦而倒,虏大震骇,若有鬼神。
捕获千人长、万人长,铠甲器械甚众。
又转战至高邮,卒擒挞也等,具舟载俘获献之朝。
至是,胡人一再败衄,稍知沮畏,虽时时小入盗边,无复跳梁不制之患矣。
少师、横海武宁武安军镇节度使
公生长兵閒,习知戎事,而天资拳勇,未尝以一毫挫于人;
临机制胜,一出于意造,故能以少击众。
刘豫聚兵泗上,公戍山阳与之对垒,屡战破之。
尝乘胜逐北,踰淮泗并符离,径淮阳宿迁
亟召北军四面而至,围之数重。
公按甲不动,俄麾其众曰:「视吾马首所乡」。
奋戈一跃,已溃围而出,不遗一镞,按辔而旋。
公曰:「虏易与耳」。
益治兵赴利,进攻淮扬。
虏酋挞里孛堇者,骁勇盖众,独出跳战,不胜而逃。
马太师亦号勇将,欲乘两虎相毙之势,奋迅而出,亦重伤败去。
退而太息曰:「名不虚得矣」。
师旋,斩捕首虏过当,封英国公
会虏主遣完颜乌陵孛堇来聘,请以太上皇梓宫、皇太后銮驾来归,除前事,复故约,上曰:「诚如书,吾能忍诟以从」。
使驲五反,岁行两周,而和戎之议定,两地宴然解兵彻警。
公自山阳造朝,拜枢密使,貂冠赤舄,入侍帷幄,极人臣之道。
阅数月,思避时柄,上书解机务,不许。
章累上,且曰:「臣蒙国厚恩,誓捐躯战场,效一死以报。
今以非材承辅枢极,进陪国论,实怀危溢之惧。
所冀天慈,俾解将相之官,以祠官奉朝请
日望清光,不胜区区至愿」。
上不能夺,加太傅镇南武安宁国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咸安郡王,恩礼褒崇,度越前比。
公受命已,杜门谢客,绝口不论兵。
时跨一驴,从二三童奴负几杖,操酒壶,为西湖山水之游,解衣藉草,命酒独酌,兴尽而返。
平时将佐部曲,皆莫见其面。
以二十一年八月四日薨于私第之正寝,享年六十三。
方公被疾,上饬太医驰视,问劳之使相属于道。
疾益侵,始用公请,册拜太师致仕。
讣闻,不视朝,赗赙加等,遣中贵人护丧事,赠通义郡,官其亲属九人。
呜呼!
靖康建炎,戎狄内讧,天下多故,公起行间,忠愤感发,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
建阳之役,手擒二叛;
金山之战,酋渠奔命,仅以身免。
然后驱攘群盗,四封之内埽荡无馀。
方是时也,诸宿将便屯江左,公独留戍山阳
孤垒块然,旁无蚍蜉蚁子之援;
蔽遮江淮,屹然如金城汤池之固。
中兴之烈,公为第一。
主上英武,所以驾驭诸将,虽隆名显号,极其尊荣,而干戈鈇钺,亦未尝有所私贷,故岳飞范琼辈皆以跋扈赐死。
惟公进而许国,杖一剑戡除大憝,为社稷之臣;
退释兵柄,以功名富贵始终。
官一品,为公师,持三镇戎节,累封大国,进爵称王,赐号「扬武翊运功臣」,食邑一万三千七百户,实封五千九百户。
泽流子孙,书勋竹帛,追配前哲,可谓贤也已!
曾祖则,赠太师国公
祖广,赠太师国公
考庆,赠太师国公
元配秦国夫人梁氏,今配魏国夫人氏。
四男子:彦直左朝请大夫、行光禄寺丞,兼权尚书屯田员外郎
彦朴,右奉议郎直显谟阁
彦质,右奉议郎直徽猷阁
彦古,右通直郎直徽猷阁、充两浙西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
八女:右朝散郎通判饶州曹沾,左迪功郎、充广安军教授冯用休,左迪功郎、充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万修左迪功郎、新授福州怀安县主簿刘苢,左迪功郎、新授婺州东阳县尉胡南逢右承事郎、充秘阁修撰张子仁,其婿也;
二人奉道为黄冠。
孙男四人:梃,右宣议郎直秘阁
杕,右宣议郎直秘阁
格,右承事郎
栩,右承奉郎
公御军严而有恩,纪律修明,不以赏罚佐喜怒;
藜羹糗饭与众均,士以故乐为用;
摧锋陷坚,百战不殆,威名凛然,天下想见其风采。
太母行殿归次国门,将相大臣班迎道上,太母坐帷中,顾左右曰:「韩某孰是?
虏中皆知其名」。
既而嘉叹久之。
间遇朝谒,传呼道涂,老幼夹路,倚舂释担,聚观太息。
上所赐诏皆亲札,云章宝墨,奎壁之光粲然,集而录之,为若干卷,锦囊玉轴,子孙世守之,为希代之宝。
公病且革,故时将吏问疾卧内,公曰:「历事三朝,大小百馀战,冒白刃,中流矢,未尝退衄,瘢疻尚存」。
发衣视之,举体皆是。
「赖天之灵,得全首领卧家箦而没,诸君尚哀其死耶」?
彦直等以其年十月庚午,举公之柩,合祔于平江府吴县胥台灵岩山秦国夫人之墓。
于是寺丞过余请铭。
曰:「太师咸安王,中兴名将,盍奏乞本朝有名位、能文章名公卿大夫功德者为之辞,以诏后世?
以罪斥,辞不敢」。
距今七年,韩氏书谒无虚月,请益坚。
会余蒙恩除罪籍,遂不辞,乃即平日所见,志其大者,而系以铭。
铭曰:
炎正中否,有来天骄。
牂羊之首,坟犬为妖。
万骑控弦,鼓行而至。
诸将按兵,拱手坐视。
暨暨韩公山西之雄。
赤心许国,谊不营躬。
群枭噪欢,伏阙称乱。
奋梃一呼,奉头鼠窜。
手格二叛,槛载而归。
磔之东市,封为鲸鲵。
胡马饮江,千艘北渡
公挺一身,塞其归路。
犬羊胆落,江水为丹。
电埽霆驱,威憺八蛮。
移屯楚甸,坐镇千里。
长城隐然,彊寇气死。
释兵十万,归居庙堂。
玉带金鱼,异姓之王。
麒麟图象,中兴第一。
巍巍堂堂,莫与公匹。
国恩粗报,哿矣归休。
奉身而退,以老菟裘
大雅君子,明哲是保。
一马二童,担夫争道。
乌乎逝矣,生虽有终。
与宋亡极,惟公之功。
阖阊之西,灵山之麓,有坟岿然,过者必肃。
吴武安公功绩记 南宋 · 明庭杰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七、《名臣碑传琬琰集》上卷一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九六、《宋代蜀文辑存》卷六三
庭杰与显谟冯康国元通太学同舍最久。
前此元通自东南还蜀,庭杰偶相际集,盘礡浃旬,出圣上亲笔付元通吴侯云:「朕以卿提大军独当一面,道路辽远,奏报难尽曲折。
昨遣范直方至卿所计议,终恐迹疏,不能详悉。
冯康国每在朕前屡陈卿忠义体国,卿亦素知康国之为人,因其之官,遣与卿相见。
应关陕事宜、规画措置、财用匮乏、量度节省及讲究屯田,以便籴买之类,已丁宁康国与卿面议,想卿必能体朕至意。
每有所处,可一一开具奏来。
吴玠」。
庭杰伏读再四,方知圣天子灼见元通吴侯果相知之深也。
迩者元通少城总茶马,吴侯已薨。
元通邀予相聚累日,语及吴侯云亡,因出其在宣司日记吴侯功迹,甚详,令庭杰为之记。
谨拜手而书曰:吴玠字晋卿,世居德顺陇干
祖谦太子太保
祖遂,太子太傅
父扆,少保
三世皆以义烈闻。
侯少沉毅尚气节,长于骑射,晓兵法,读书能通大义。
未冠,以良家子隶泾原军。
政和中夏人犯边,缘鏖战立功,补进义副尉,权队将
讨浙西贼方腊,破其众,擒酋长一人,又破河北贼。
累功转忠训郎,权泾原第十一正将
夏人攻怀德军,以百馀骑突击追北,斩首百四十有六,转秉义郎,擢本路第十二副将
建炎三年,金人内侵已三载矣,春渡河出大庆关,娄宿残长安,鼓行而西,跨凤翔汧陇,不浃旬降秦州,垂头熙河,陇右大震。
熙帅张深偏将军刘惟辅总锐兵三千御贼,金人前军逾巩州惟辅留军熟羊城,以精骑千八百人夜逾新店
贼恃胜不虞,黎明,军堕伏中,惟辅舞槊刺其帅黑风大王洞胸,屠马足下,娄宿失势遁走。
深更,遣右都护张严以兵继进,严趋凤翔,战五马坡下,兵败死之。
惟辅自凤翔石鼻寨遁归熙州经制司统领刘彦希弃凤翔归曲端斩以徇。
与侯大兵屯北原,坚壁不动。
金人谋趋泾州拒守麻务镇,遣侯以前军讨贼。
侯进据青溪岭,逆击大破之。
武义郎泾原路兵马都监、知怀德军
,以本道兵复华州,城破,命将士无杀掠,民皆安堵。
武功大夫忠州刺史
剧贼史斌寇兴、凤,据长安,谋不轨。
侯进兵夜袭其城,出战,斩其首。
右武大夫
四年春,擢熙河路马步军副总管
金人谋取环庆大将娄宿以众数万攻麻亭,侯逆战于彭店,士殊死斗,杀伤过当。
曲端劾侯违节制,降武显大夫,论者不直。
未几,复故官,改秦凤路马步军副总管、知凤翔兼权知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司公事。
进复长安,转右武大夫忠州防御使
先是,侯与曲端起兵泾原,招流民溃卒,捍御金贼,所过人供粮秸,道不拾遗,猛士如林,甲军蔽野,每战必先占高原必胜之地,未尝败衄。
贼稍北,退守河东,不敢逾河放马。
时朝廷遣枢密张和公董帅川陕,许以便宜,不从中制。
枢密移檄诸路将臣,与贼大战,召与侯问筹策。
云:「平原易野,贼便于冲突,而我军未皆习战,须教士十年,然后可以大举」。
侯云:「高山峻谷,我师便于驻队,贼虽骁果,甲马厚重,终不能驰突。
我据嵯峨之险,占关辅之势,贼虽强悍,不能据我尺寸地」。
宣幕僚佐一以为迂缓,一以为怯懦,置其言而不用,弃其人而弗亲。
秋九月,师次富平都统制会诸将议战,侯又曰:「兵以利动,今地势不利,将何以战?
宜徙据高阜,制贼马冲突」。
诸将皆谓不然,云:「我师数倍,又前临苇泽,非铁骑所宜」。
都不听,既而贼骤至,囊土逾泽,以薄吾营,王师大溃,五路悉陷,巴蜀大震。
侯独整众保散关之东曰和尚原,积粟缮兵,列栅其上。
或谓侯宜进屯汉中,以守巴蜀,侯曰:「贼不破,我讵敢轻进?
吾坚壁重兵,下瞰雍甸,彼惧吾袭其虚,蹑其后,保蜀良策也」。
明年改元绍兴春三月,金国皇侄没立郎君率锐兵犯原上,期必取而后进,侯击败之。
真拜忠州防御使
夏五月,没立及浑女郎君、马五太师耿太师复会,别将乌鲁孛堇使二将由阶、成出大散关,先至,侯与战三日,连胜。
而没立方攻箭筈关,侯遣麾下击退,不使与二将合,分兵掩袭,两皆溃去。
明州观察使,诰词云:「朕以经理二陕,付之枢臣。
奉将天威,式遏乱略。
非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相与戮力尽忠,内抚外御,则戡定之期,未可岁月冀。
肤功来奏,懋赏是宜。
忠州防御使秦凤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吴玠,材气不群,忠勇自奋,侧足功名之会,腾声关陇之间。
比者擢师泾原,尽护诸将,岐下之战,尤为隽功。
获其酋豪,丑类折北。
是用酬其多捷,陟以廉军。
夫雄职美官,朕所以待功能之士也。
益奋尔烈,朕无爱焉。
可特授前件官」。
未几,丁母刘氏嘉国夫人忧,起复,寻兼陕西路都统制
诰词云:「孝移于忠者,圣人之格言;
国尔忘家者,人臣之彝宪
而况分阃外之寄,统诸路之师,淬励以须,枕戈待旦,其可以亲丧废乎?
观察使吴玠,比以功伐,寖阶显荣,却敌有沉果之机,驭军适威爱之济。
战多由率,懋赏既行,遽深风木之悲,方治金革之事。
矧临敌忌于易将,而军制庸于旧情,其安厥常,无旷尔职。
苟能扬名于世以显父母,则忠孝之道两得矣。
尔其勉哉!
可特授陕西路都统制」。
金贼自破契丹以来,狃于常胜,至是与侯战辄北,不胜其愤。
冬十月,其元帅太子会诸道兵及正甲女真数万人,造浮梁,跨渭水,自宝鸡连三十里叠石为城,与侯拒战。
侯指授诸将,选劲弓强弩,期以必死。
番休迭射,贼稍却,则以奇兵乘险据隘,横攻夹击。
如是三日,度其必困且走,侯遣麾下伏神坌峪,待其归。
敌果遁走,伏发,贼溃,俘其都将羊哥大孛堇及酋领三百馀人,甲士八百六十人,尸填坑谷者二十馀里,获铠甲数万计。
乘夜并兵,劫贼大寨,四太子全军陷没,剿杀殆尽,几获四太子
镇西军节度使,御前差中使任充赍诏就赐云:「兵势无前,用兼必胜之将;
王灵克布,允繄敌忾之威。
眷我虎臣,时献戎捷。
受尽护诸将之任,当兼总两帅之雄。
控临要冲,遏制侵轶。
永念雍州之域,久罹羯虏之灾。
属敌势之方张,励兵锋而益倍。
阴设奇伏,躬率启行。
俘当户之众酋,殄引弓之群丑。
威声遐畅,凯奏上闻。
班劳策勋,敢后畴庸之典?
建牙拥节,益隆制阃之权。
肆衍户租,仍加真食。
并颁徽数,式示眷怀。
于戏!
果毅戎昭,盍申威于武备。
乘战胜之勇气,用恢复于故疆。
伫卒爪牙之功,行赐山河之誓。
勉恭乃事,图报异恩。
可特授镇西军节度使、陕西路都统制武功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
绍兴二年,兼宣抚使司都统制节度兴、文、龙州
贼久窥蜀,必欲以奇取之。
皇弟撒离喝与四太子惩前日之败,不敢窥和尚原。
绍兴三年春,裒其兵三十万,又尽发诸路签军,声言东归太原,反自商于,出汉阴,捣梁、洋,金州失守。
侯亟率麾下骑兵倍道疾驰,昼夜数百里,急调兵利、阆,径趋金、洋。
先以黄柑数百枚犒贼帅,曰:「大军远来,聊奉止渴。
今日决战,各忠所事」。
撒离喝以杖击地,大惊曰:「吴侯尔来何速耶」!
不敢遽进,盘桓累日,侯得以其暇治饶风岭寨栅,方据要险,而贼已麾中军急上,遂大战饶风岭上。
凡六昼夜,贼皆败衄,撒离喝大怒,斩其千户孛堇十数人,以死犯关,又潜军间道,踰蝉溪岭,出官军后,断侯归路。
侯按兵乘夜径趋西县,或曰:「蜀危矣」。
侯曰:「贼扫地而来,去国远斗,而死伤太半。
吾以全军扼其吭,蜀可无忧」。
侯遂为清野之谋,分屯诸将,示以捣虚之势。
贼便旋中梁山浃月,一夕潜遁。
撒离喝归,乃服侯善用兵,势不能破,则密遣通书,百端间诱,言:「金国威德之盛,知勇之奇,甲兵之强,公宜相时而动」。
侯复书云:「玠谨白金国都统足下:远蒙示书,具审雅怀。
士各有主,不容缄嘿。
彼己之情不通,空自猜贰,无复平定时也。
辄摅写悃愊,用答雅贶,惟足下亮之。
夫华夷异域,君臣异分,此天下大义,古今常理。
顺之则治,逆之则乱。
披观传记,数千百年,夷狄之乱中华,与夫叛臣贼子称兵犯上,率不旋踵夷灭无遗类者,以其悖大义,反常理,神人愤疾,天地不容也。
太祖皇帝挺生五季,遭时昏乱,坚守臣节,委质柴氏,伏顺讨逆,功塞宇宙。
世宗弃代,历数有归,百万之众,欢呼拥戴,不得已而君之。
不杀一士,不堕一城,此与何异哉?
深仁厚德,布濩涵养,行三百年,民至老死不识干戈。
上下狃习,武备不修,士器不备,盗贼乘之,郡县瓦解,至今五六年而未定。
盖太平日久,持盈守成,失其道也。
而谓金国威德之盛,甲兵之强,能至是乎?
且金国行师,战胜得志,亦有由也。
陷城破邑,纵士剽掠,恣其所取,卒徒贪得,鼓勇争奋。
胜则胜矣,而杀伤残贼,变动和气,亦已甚矣。
以此用士,利尽则士不可使;
以此决战,财殚则战不可必。
下视今之天下何如?
遭焚烧者十不存一二,耕农失业,商贾流亡,饿死者相枕籍,所谓财利何有哉?
窃忧足下之士,自是不可以使;
足下之战,自是不可以必。
足下亦可以少休哉!
乃复聚青徐之壤,掖扶斗筲之子,俾半拥虚器。
刘豫者,尝北面本朝,备位台察,负上皇拔擢之恩,临难畏懦,不能以死报国,而乘便抵间,侥倖非望,三尺童子,皆知鄙弃而唾骂之,其尚何颜面以视听于天地之间,望天下归之耶?
然金国既以夷乱华,又挑贼以臣反君,顾天下大义,古今常理,金国尽扫除之矣。
而欲以靖乱,不知适所以召乱也。
主上聪明孝友,慈仁恭俭,闻于天下。
奉使金国不能留,暨京师变故,适从兵藩阃,讴歌攸属,嗣位应天,实太祖兴王之地,天意昭昭可见矣。
维阳之役,大兵奄至,仓皇无备,中外失色。
然大驾南下,横冲风涛,几数千里,如行衽席,厮役之卒,无一不备。
而金国之士,流离溺沉者过半,此足以见天之不弃赵氏,卒欲安全之也。
今乾象清明,星纬顺行,隆冬届寒,日星温晏,阳盛阴剥,此中国之福。
民心日以固,士气日以振,太平可指日而俟。
以金国之众,自称多材,岂无深明天道;
而不知审择取舍,安定天下,尚为前之纷纷,果何为耶?
往者契丹与中国约为兄弟,骍䭷相要,天日是誓。
虏使往来,络绎于道,两朝赤子,实便安之。
而我内邪人之谋,忽弃载书,坠失大信,故上天薄罚,降此灾戾。
然核其祸端,穷其乱源,鼓作交斗,金国与有力焉。
如闻契丹仇怨金国,深入骨髓,渤海奚霫从而和之,将会召豪英,纠集族类,借援中朝,南北通欢,复寻旧盟,并力合势,以逞憾于金国。
金国之兵,暴露战斗,淹阅岁时,力疲气衰,背腹受敌,足下能保必胜乎?
闇机会,殒威名,隳成功,蔓后患,资天下万世口舌之士诋薄姗笑,金国独何取也?
玠世为宋臣,食赵氏之禄,孕子育孙于中原之地,傥有二心,天地鬼神实诛之。
乃辱贻说,使相时而动,下度玠,岂苟得忘耻,见利忘义者耶?
一言之失,驷马莫及。
窃为足下惜之!
春律方初,万汇熙泰,逖去坟墓,羁游万里之远,军中倥偬,颇复乐否?
更冀加谨眠食,养以新春和平之福。
玠白」。
撒离喝得书大不平,日与诸将熟议攻玠。
朝廷加侯检校少保、充利州、阶、成、凤制置使
绍兴四年春二月,贼复大入,撒离喝、四太子蓄忿日久,纠合兵数十万,转三河,鱼贯蚁附,决意取蜀。
元帅以下,皆尽室以来,又以刘豫腹心为招抚使,召诸路签军列屯宝鸡,绵亘数百里,攻铁山,凿崖开道于仙人关高岭上,立大栅下瞰侯营。
岭东下,直攻侯军。
侯自以万人当其前,公弟总管吴璘由七分关,不待会合,率轻兵倍道入援其兄。
太子闻之,与皇弟郎君分领万户酋长,拥兵急攻,又往攻杀金平,野砦对垒,劄连珠硬砦数十座,又来侯营前立炮数十座,击我营。
营中并发神臂弓,飞大炮,毙贼无数。
统制官田晟总兵深入追贼,贼又发生兵万馀击营左,侯分兵力战却之。
贼不退,又添生兵,拥洞子云梯,直前搭城身。
兵向前,用炮打洞子碎,用撞竿撞云梯倒。
贼怒缚虚栅战楼,别遣大孛堇拥锐卒万馀,一发乘城。
统制官杨政领长枪陌刀手,深入刺打隔断。
贼又遣二孛堇总正甲金人二万,夹攻栅两肋。
吴璘左右遮护,血战杀贼,贼皆引去。
撒离喝驻马,四顾良久,云:「吾得之矣」。
翌日,号令诸军并力只攻侯营兑方一楼子,自寅至午,危甚。
姚仲统领,只在楼上酣斗,楼已倾侧,以绢为绳拽使复正。
贼以火焚楼柱,以酒壶击灭火。
贼布神臂弓东岭下,侯亦发神臂弓五百只,与之对射。
贼去,即遣王万年、刘钤辖、浚水王武宣赞分紫白旗入贼,贼奔溃。
抵夜,侯别遣五将分更劫寨,昼夜数十合,金人困惫,死伤以万计,即敛兵宵遁,杀死千户万户,甲军馀,得傍牌、衮枪、金鼓、旗帜数千件。
左军统制张彦夜劫贼横川砦,斩首千级,生擒将领二十人。
侯又遣统制官王俊设伏河池,扼贼归路,生擒百馀人,斩首千级,得马、旗帜无数。
侯悉兵尾袭,直过和尚原去。
上闻之,嘉叹,赐以亲札云:「史谓赵充国沉勇有大略,其用兵以全师保胜为策,乃汉中兴良将也。
朕尝思其人,以济大业。
比见宣抚司奏,金人大拥兵而来,有吞噬四川之心。
卿能保关克敌,挫彼虎狼之锐,而壮朕兴复之威,非谋以济勇,能若是耶?
朕之所思,今乃见之。
但恨阻远,不得抚卿背而慰朕心也。
更在不骄其志,益厉军情,则所谓济朕莫大之业者,非卿而谁?
已降亲笔,除卿宣抚使,及继以朕所御战袍器甲等物赐卿,想已必达。
今朝廷见议赏典,先飞此数字,聊写朕怀」。
金人久不得志,则还据凤翔,授甲屯田,为久留计,自是不敢轻动。
侯以熙河经略司关师古自洮泯领选锋统制李进前军统制王师古、后军统制戴越,打粮河州,袭大潭县,掩骨谷镇,贼慕洧拔寨去。
师古由杀马谷攻焦山,务焚田家村园子。
谷深入贼境,至石要领,忽遇金贼大兵,一战败绩。
师古旋师大潭,内怀惭惧,悉还兵宣司,只身往降贼。
侯爱此军忠义,无一人一骑从师古叛者,抚存劳徕,捐其家财,厚资给之。
两军既合,中外一心,失一匹夫于师古,得万貔貅于行阵,侯由此兵精甚。
四月,徙镇定国,除川陕宣抚副使
秋七月,朝廷录仙人关功,检校少师、奉宁保静军节度使
五年,侯向天水出奇兵,下秦州
六年,兼营田大使,徙镇保平静难军。
侯与金贼对垒,交战踰十年,熟其军垒曲折,知其部领坚脆,常以一当百。
惟患远饷劳民,屡汰冗员官,节浮费,岁屯田至十万斛。
又调戍兵,命梁、洋守将治褒成废堰,广溉民田,复业数万,朝廷嘉之,玺书褒赏。
七年,贼废刘豫,召诸道兵声言入蜀。
侯独谓不然,策其将去,已而果然。
和议成,上以侯功高,赐亲札,开府仪同三司四川宣抚使
而侯已病,自以赏过功,固辞,优诏不许。
九年春三月,侯已疾革,乞解事,天子恻然忧之,命成都胡世将访蜀善医者治其疾,又驰国医往视,未至而侯以六月己巳薨于军,享年四十七。
己亥,遗表闻,上震悼,辍视朝,特赠少师
九月丙申,其弟璘奉丧葬于德顺军水洛城
十一日戊申,上念功不已,赐钱三十万,擢璘龙虎卫四厢都指挥使,以慰恤其家。
侯能抚士卒,同其甘苦,至军政则斩刈不一贷,故人人效死。
建炎二年曲端屯麻务镇督战,侯遣列校三百七十馀人于大谷比较岭迎战,矢石未交,望风奔溃,伏匿山谷。
四年,侯招兵秦、凤,前三百七十馀人出赴招安,侯问讯再三,搜索非是者五六人,斥遣之,馀三百七十馀人悉斩于边亭下,去秦州十里。
士卒股慄,自是出战,人皆效死。
至第功赏,则断以公论,无请托之私。
性乐善,每观史传,有可师者必书之坐右,日诵几过。
其用兵本孙、吴,而能穷其变化。
虽功高贵显,而居常极俭约。
至推以予士,则略无少吝。
其殁也,家无馀赀,至无宅以居。
三子:拱、右武郎
扶、撝,皆为文官承奉郎,以经史自娱。
庭杰尝试论之曰:汉皇甫规张奂皆生长山西,应贤良,中高选。
以《诗》、《易》传授门弟子三百馀人。
著《尚书难疑》三十馀万言,以垂世设教。
二公尚弃文就武,俱任度辽将军,破胡虏以千万计。
自布衣时,以西羌深入,上书愿假近边无用坐食之兵五千,使规为将,上可以除患,下可以纳降,每言大丈夫处世,当为国家诛灭胡虏。
嘻,此皆前辈豪俊语。
迩者,天子知元通吴侯相知之深,想吴侯诸子必皆稔闻。
元通功高言重,若他日会晤吴侯家二朝奉,当语之曰:「山西出将,二公家世边人;
将门出将,二公奕世将种。
大丈夫当用长枪大剑定天下,安用从文官,学弄笔墨耶」?
元通曰:「然,俊民论议,极有补于世,当并为我书于吴侯传末」云。
宣抚司荐士明庭杰记。
京西北路制置安抚使孙公昭远行状乾道七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省斋文稿》卷二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公讳昭远字显叔初名大年,改今名。
其先眉州眉山人
八世祖长儒起书楼,延名士讲学,人号书楼孙家。
曾祖著明,赠太子少师
妣崇国太夫人樊氏、𣏌国太夫人李氏。
祖抃,被遇仁宗,参嘉祐政事,以太子少傅致仕,薨谥文懿,葬开封,子孙遂为郑州管城人
妣昌国太夫人王氏、万年县贺氏。
父哲,历昌、随、信阳郡守,终承议郎,赠通议大夫
硕人李氏。
公幼警敏力学,善属文。
年二十四登元祐九年进士第
时策问首及熙、丰,凡不主新法者皆在末甲,公其一也。
长沙,潭帅张舜民文学气节名天下,奇公器识,厚礼之,教以立身行己之方。
丁外艰,服除,主兴国军永兴簿。
徽宗初元舜民自谪籍起为谏议大夫,不数日迁吏部侍郎
公移书曰:「明公为谏臣,今天下事可忧者非一,不知何所论而迁擢如此其速,中外疑焉」。
因条时事所当言者。
舜民以公书奏曰:「昭远非独晓臣一身进退之分,凡今日急务,不假臣言,略尽之矣」。
寻辟河东经略司勾当公事易三帅皆留佐幕府
陕西方用师,夏人乃窥河东,时防秋兵才五万,散处塞上。
帅司奉朝命聚师,命王舜臣将之。
虏知有备,去犯他路。
朝廷谓不当擅追舜臣兵入塞,帅范镗徙知河阳,并劾主议者。
时同僚二人有亲在,公请独坐,遂免官。
阅四年,始会赦起为凤翔府天兴县主簿
政和二年,用荐者改宣德郎、知亳州谯县,改同知解州安邑县,兼盐池,皆不赴。
永兴军路安抚司勾当公事,再任都大提举茶马司勾当公事
熙河路积缗钱四千万,随军转运使欲以便宜移用。
公力争不可。
漕叹曰:「吾僚宁有若人乎」!
未几,漕移帅凤、鄜延,皆首辟公,奏再上,而本司争于朝,因是诏茶司官属他司毋得辟。
久之,执政闻公名,再召审察,率以不阿附不得用。
宣和二年,以朝请大夫通判滑州
兵马司吏王寔宦官横甚,前后守臣莫敢治。
公一日摄行郡事,适有讼者,捕寘狱,籍其家赃万计,杖而黥之。
河溢胙城,逼房村埽,公督役而埽欲坏,吏卒往往潜遁,公不为动,人以比王尊云。
孟昌龄既凿三山,创天成圣功二桥,而圣功隶滑,秋水至桥辄坏。
都水监挟中贵人岁督系桥费不赀,民破产相踵。
公条其可省者上之。
滑当河北要冲,时方取燕,过师无虚月,而州兵凡十指挥沿河埽兵倍之,仓廪大匮。
一日月给稍腐,众嚣甚,持梃逐仓官,且拥太守以去,人皆汹惧。
公至,晓以祸福,且遍开仓示之曰:「汝视此与给汝者果异乎」?
众帖服。
公乃白守治其为首者。
是日微公几乱。
用士民举留再任。
宣和末,盗起河朔,或荐公充河北山东路抚谕盗贼勾当公事,有旨入觐,就除河北燕山路转运副使,诏给中都钱三百万缗,籴米三十万石饷燕山,又许辟其属十人,非常制也。
数月籴告备,会孟揆工部侍郎兼水陆转运使,自诡籴米五十万饟新边,既不足则杂沙石其中,而谓公实为之,亦会同列有憾公者亟奏其事,贬广南监酒
燕帅蔡靖飞章辨其枉,犹降三官领旧职。
靖康元年,召为尚书水部员外郎
言者谓京师所发关陕器甲及解盐钞纲皆濡滞于道,命公措置点检催促。
公区处有方,以时毕至。
即计军器之有馀者请还之,使备西边。
又祖宗时解盐钞面钱止六千,至是增为八千。
公奏曰:「以银折铜钱,熙宁中皮公弼之失;
贴纳钞面钱,政和中魏伯刍之贪。
今复展转佑银,盐价益贵,愿从旧法」。
朝廷皆从之。
金围太原,我师多溃,钦宗折彦质乘传招集。
彦质言:「汾州溃兵三万过河津,乞选朝臣同陕西帅臣招集,任委官部还河东」。
诏命公往。
公言:「军士逃归,其气已索,理难复遣,不若就令西戍,犹冀有功也」。
又论长安、河中不可不为备,今所在州县调保甲乘城,其实自卫,不若择要害地使控扼。
不听。
初,公以六月使陕,而以十月末还京师
十一月十四日,敌陷洛阳京师戒严。
西京留守西道都总管王襄移治汉。
钦宗命择副者,使督师陕右。
中书侍郎何㮚以公闻,特除秘阁修撰西道副都总管,与三路帅臣序官,仍许便宜从事
公奉诏,即以五兵三马出西门。
十八日,金骑已过郑,道梗不能达,乃复至京,抵南门,将道尉氏,而都城已守御,公下马望阙再拜而去。
道招溃卒得数百人,由南阳商洛,出蓝田,遂至京北,时闰十一月也。
制置使钱盖统制官杜常淑将士数万,至京西而溃。
永兴路安抚使范致虚自称御前会合军马勤王入援所,号召诸路之师,公至,督其进,且曰:「天子初命四道总管也,兵得调发,官得废置,财谷得移用,急则总师援王室。
京师围急,旦暮望救至,逗留可乎」?
言词慷慨,闻者感动。
又遍檄诸帅使出师。
已而,环庆帅王似、熙河王倚各以师来会,而泾原席贡秦凤赵点鄜延张深皆不至。
公二十八疏劾之,合诸路兵得十馀万。
范致虚命马祐昌统之,斩杜常淑于华阴
公与致虚同出关,俄祐昌遇敌于石壕千秋间,战,败绩。
致虚还京北,公独与王似、王倚留陕。
金并兵攻陕,陷之。
西蜀输金帛助河东,公用其属韩武、张延龄计,止之河池,籍募兵得精锐数千。
军甫振而京师陷,乃遣使至大元帅府
建炎元年五月太上皇帝即位,诏公入觐。
公御下严整,所过肃然。
内乡贼尚虎拥众数万馀,公遇而破之。
见太上南都,顿首涕泣,谢奉使无状。
太上慰勉之,除河南尹西京留守西道都总管,悉以公所提西兵数千付御营统制张俊,止以蜀兵数百上道。
七月至洛,收集散亡,招抚豪杰,调兵陕西、河北,合义兵万馀人栅伊阳,使民入保。
会罢四道都总管,以公为京西北路制置安抚使
西师既非所隶,悉引去。
公数以洛无城池而强敌对境侵牧之状闻于朝,又与诸子书曰:「今日捍御甚难,若假一岁,庶或可保。
吾四男二女,今不复念,要为忠义死耳。
汝曹加意读圣人书,行古人事,无以我为念」。
十二月,金兵来攻。
公悉众捍御,骁将姚庆战偃师死之。
公即命将官王仔等奉启运诸殿神御间道走行在。
金兵益炽,公战益不利,而金已破岐、雍、秦、陇,南侵唐、邓、陈、蔡,溃兵满野,公犹招集之。
已而见公麾下单弱,欲拥公南
公骂曰:「若等平日衣食县官,不以此时报国,今将何为」!
叛兵怒,起击公,遂死焉,官属从者皆死,二年正月十四日也。
是秋,神御方至行在。
四年,录公忠义,诏赠徽猷阁待制,官其子孙三人。
后以二子升朝,累赠左金紫光禄大夫
公天资孝友,轻财重义,尤喜恤孤幼,教育嫁娶,咸有成立。
遇事刚果,议论详明,待人一以至诚,未尝附丽干进。
好学,老而不衰。
与人商论古今及本朝故实,纚纚可听。
晚值时难,志大而命不副,卒以身殉,士论惜之。
享年五十八。
先娶李氏,公舅女也,累赠和义郡夫人
再娶张氏,户部员外郎峋之女,累赠永嘉郡夫人
四子:右从政郎监潭州南岳庙炳文右朝奉大夫、知常德府贲文,右朝奉大夫、知南雄州宪文右迪功郎右文
女适右朝奉大夫、前知万州鲜于噩,右宣教郎、新通州胡倚
孙男十人:共懿,右承议郎、知建昌军南城县
馀未仕。
女九人。
曾孙男女八人。
公既没,贲文崎岖兵间,访公柩于死所。
赴吊者悼公之忠,怀公之惠,无不流涕。
是年八月,殡真州之六合。
后八年,乃克葬于婺州金华赤松乡戴家坞。
予生晚,不及识公。
南雄君以同里之故,求次公事实甚切,惟公忠节昭然,足以不朽,而南雄君罔坠先训,自以才猷发闻于世,近臣数荐之,所以显扬其亲者固将有在,尚奚待予言?
若夫纪岁月,序阀阅,以备太史氏之采择,则亦不得而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