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举吕广问徐康状(任给事中日)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二、《苕溪集》卷一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具位臣刘某。准尚书省劄子,奉圣旨,令行在侍从官各举所知二人。臣恭依圣旨选举到官,具列于左,须至奏闻者:
一、左宣教郎吕广问文行粹美,论议高明,胸有所存,实有治具。流寓岁久,守道安贫,鲜见其比者。尝蒙朝廷召试馆职,不报,寻出补外。前后历任,职业甚修。
一、右奉议郎、提举两浙西路茶盐公事徐康性行冲粹,学识淹通,论辨古今,悉有依据。虽以蒙朝廷擢为使者,用建所长,未究施设。
右件二人,实臣所知,兼采舆议,傥蒙录用,必有可观。伏望圣慈详酌,付外施行。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与吕仁甫书 宋 · 李光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一四、《庄简集》卷一五 创作地点:湖南省郴州市
某顿首:一别甚久,遭罹祸患,不复具言。近闻还朝,寻复旧物,方深慰喜。俄闻复有投閒之请,殊不可料。中间承书,曾未及报,乏便因循,殊愧惕也。即日伏惟台候增胜。某蒙恩近徙,脱瘴疠之乡,固已厚幸,幸不可数,亦且安之,死生祸福,固已素定。如吾仁甫,才识学问,岂能终阨之乎?处忧患之际,政须勉力,想旷怀达识,不俟老朽区区之言也。宣城仆旧所临,仲晔又仆故人也,衔觞道旧,想有足乐。至于览观溪山之胜,追继隐侯之妙作,时或见寄,一洗胸中万斛之尘,诚所望者。连发乡书,目昏手颤,不尽所怀,不宣。某顿首,上仁甫郎中老友。
缴巫伋召命劄子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二六
臣准中书门下省送到录黄一道,十一月十八日奉圣旨,巫伋、陈俊卿、吕广问、王时升并召赴行在。臣伏见春秋之时,诸侯互相争战,其觇国者不论其地之大小、兵之强弱,惟视其人材如何。故朝多君子则敌不敢伐,兹已然之明验也。如巫伋者,才学识见、政事操履,略无一长,徒以谄事秦桧,为之鹰犬,故能躐取大官。今废退十年,议者不以为屈。寄寓无锡县,专以私酤为生,裒聚无赖,为害一邑。方多事之际,虽贩缯屠狗之人果有所长,亦不应弃;若其无用,何所取材?虽云尝为执政,有此虚称,初无时望,品其人物,谁不过之?召节一驰,取笑中外。秦桧残党如汪勃、章复、宋朴之徒,与伋初无优劣,近因言者夺其三人复职。若伋收召,则勃、复之流人皆冀其复用矣。伏望圣慈,特赐鉴察。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取进止(《盘洲文集》卷四七。)。
题下原有注云:「十一月十九日上。即日御笔依奏,封付洪某」。
乞令徐度吕广问终任奏(绍兴二十九年八月) 宋 · 何溥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八三
仰度圣意,必以百里之民,方安元吉之政,不欲遽夺其去。然度、广问近除提刑方及数月,使果得人,则为陛下平反庶狱,刺举百吏,两路受赐,所系非轻。今遽令造朝,高不过为郎,而使两路失贤监司,视一邑之令反不重耶?近者朝廷屡择郎吏以为监司,每患才难。今既知其可用,而复不使少安厥职,兼恐来者未知如旧,重为劳扰。望须其终更,特加召擢。
绍兴淳熙两朝内禅诏跋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二、《省斋文稿》卷一四、《益公题跋》卷七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
淳熙十四年,臣某误尸宰事,恭奉至尊寿圣皇帝手诏,命今上皇帝参决庶务。越明年正月,开议事堂,传授之意昭然。会故相陈康伯家缴进绍兴内禅御札,默契圣心,密遣中使特以赐臣。自是日闻逊位之训。又明年春,遂奉亲笔移御重华。于是两朝宸翰、东宫谢章皆萃私室。后四年,臣假守长沙,漕臣何异愿得摹本刻石旴江之麻姑山,俾臣记大略于下。臣窃惟孔子大圣人,抱帝王之学而无其时,定《书》百篇,以尧、舜二《典》为之首。意犹未足,常以「尧曰咨尔舜」、「舜亦以命禹」之数语者讽道之于口。诸弟子因记善言,遂以为《论语》末章之冠。凡二十篇所载,「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之旨无大于此者。向使夫子遭尧、舜之时,居禹、皋之位,奋庸熙载,自应见诸行事,岂特载之空言而已!臣独何人,夤缘宰辅,乃万世一遇,非大幸与!夫奉奎画于宝储,虽学士大夫有不容见;閟宸文于金匮,职在太史乃得窥焉。至于藏之人臣之家,不过荣光溢河,宝气腾霄;孰若传之副墨,刻诸名山,如日丽天,万目咸睹,如岳镇地,永世无穷!彼周石鼓,秦峄山,汉燕然,唐浯溪,尚何足算!他日圣人复起,比宋德于唐、虞,配斯文于二《典》,其由此也夫!先是高宗以壬午五月甲子降旨立储,丞相陈康伯折简,礼部侍郎吕广问密议典礼。时上正祀黄帝,广问为初献官,臣以御史监察,因语臣皇太子改名从火从华。臣谓:「与唐昭宗晔字同音,可乎」?广问亟告丞相,取旨别拟定,乃用今名宣布,而初札不复改矣。当时朝士尚未及知,况于后世疑以传疑,将何所取正?敢并列之,备他日史官之采,亦以见臣今得宝藏是书者非偶然也。绍熙四年十一月朔旦,少保、观文殿大学士、判潭州军事兼管内劝农营田使、充荆湖南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益国公、食邑一万六百户、实封三千八百户臣某谨题。
跋德化县陈氏义门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平园续稿》卷六、《益公题跋》卷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胡周父史笔文华著声三朝,《义门碑》甚有古风。中经兵火,得贤宰吕仁甫表而出之,又可传远。予恐石本颇艰,为刻板付陈氏裔孙兼善,使携以归,凡族人皆当遗之一本。惟其有之,是以似之,尚其勉旃!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予亦庶几焉。铭以「居官」为「若官」,疑后来碑误。绍熙五年十七日。
亲征录(起辛巳十月庚子,止壬午六月丁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绍兴三十一年,岁在辛巳,十月朔庚子,阴。手诏金虏叛盟,将亲征。其文洪景卢所草,前一月,人已能诵之。
癸卯,雨,除三招讨使。吴璘报:九月十八日,遣将彭清劫金人大寨于宝鸡桥。知均州武钜奏:招到北界杜海、昝朝等二万馀人,老小数万口,获首生擒二百馀人。池州都统李显忠奏:与金人三战于正阳西,败之。此月三日也,时虏骑已缚桥踰淮。吴璘奏:九月二十七日克秦州。
戊午,晴。张真甫供职,叶义问督视江淮荆襄军马,虞允文参谋军事。义问辟洪迈、冯方同行。时虏骑大入,诸将多败奔也。
庚申,阴晴相半。闻王权与金人战于和州境,人情大汹。
辛酉,午后出北关送叶枢,矜气大言,识者忧之。行府犒军金帛络绎于道。邵宏渊黄旂走报,与金人战于六合。先是诸将每遇敌辄以捷告,都人望旗呼舞。尚书省揭黄榜于通衢,不移刻摹印遍都下,验其地则皆自北而南,实未尝有所获也。
壬戌,闻虏陷真州,邵宏渊虽力战于六合,兵少不能禦故也。
甲子,阴。闻虏陷扬州,百官宅迁徙一空。
十一月朔己巳,霜晴,人情稍舒。刘锜报皂角林大捷。先是锜提军驻淮东清河口,与虏兵相持,而完颜亮亲率大军别从淮西入寇,李显忠遇之即遁,遂与王权战于庐、于和,权退舍屡败。亮自滁入真,邵宏渊又不能当。亮兵将绕出锜后,锜知不敌,即舍清河归维扬,焚庐舍刍粮南归,虏遂两道入矣。亮至皂角林,锜与战,败之。捷书闻,上大喜,遣中使赐予甚厚。
丙子,闻此月五日李横败绩于瓜州。初,刘锜捷,即卧病舆归京口,虏遂临江。叶义问督锜进战,锜不可,亦以病实不能行。义问乃命横将兵过江,方交锋,虏分兵为左右翼,潜出横后,夹攻我师。横大败,诸军赴江死者甚众。凡犒军金帛尽为虏得,横亡失都统印,匿草间获免。或云是日中军将刘汜临陈先遁,故败。汜,锜之侄也。
庚辰,采石捷书闻。初,虏兵虽胜,视瓜州江阔难渡,而采石浅狭,且朝廷方以李显忠代王权统金陵之师。亮意其号令未定也,以此月八日、九日亲执旗鼓督细军临江,而聚所掠之舟密载甲士南渡。会渔人谍知其期,走白显忠及虞允文,亟命舟师逆之。虏舟杂以木筏,又其人不习水。我以战舰乘风冲击,贼兵皆溺死,亦有数百人已登南岸者,允文激励士卒殊死斗,尽数杀之,不然几殆。
辛巳,闻采石北师稍稍引去。
乙酉,闻北师聚于淮东真、扬间。
甲午,武钜报克邓州外城,王彦报师次长安外邑。大抵诸军时时以小捷闻,而淮上益急。
十二月己亥朔,同舍皆至政府,自午至酉方出堂。先是边报稍缓,宰执皆早归,一遇警急,往往晚出。张真父戏云:「欲知敌情但视堂」。又军兴已来阴雨连绵,天气愁沮,閒值晴霁,必传捷音,同舍又戏云:「欲占吉凶请视日」。
庚子,晴。镇江诸帅报完颜亮为其下所戕。亮之将败盟也,得浙匠教之航海,于是大兴工役,造巨舟于胶西,刷河北丁壮,杂以金人,谓之大汉军,命苏尚书者为之帅。其谋谓:「我以大兵踰淮逼江,中国必悉师来拒。钱塘禁卫空虚,则楼船可捣腹心。腹心震骇,虽抽江上援兵亦已无及,然后可以得志」。其部分计画皆有成说,乃命张忠彦坚壁凤翔以敝吴璘,又命刘萼攻扰襄汉,而亮自率精锐及签军号数十万由淮东、西两道入。既未能渡江,则驻师维扬,日望海道如约。无何,朝廷遣李宝或云刘锜预谋。率防海之舟先过山东,将次胶西,祷神祠遇顺风,又得谍者,用其言冲虏舟。舟既大,而签军及女真不习战棹,束手败降。宝纵火焚数十艘而归。亮闻大怒,暴戾益甚,杀戮无常,人人惴恐。葛王者知其可图也,遣亲信结帐下兵杀亮。会亮亲兵别攻泰州,左右无助,乃以冬至夜作乱。亮惊起,为攒箭所杀。食罢,同舍相率庆二揆杨参、黄枢,首揆有还白沟之语。夜锁学士院,何通远痰眩在假,刘共甫时暂摄直。
辛丑,文德殿宣麻:李宝自右武大夫、宣州观察使、提督海船拜靖海军节度使、充浙东西路通泰海州沿海制置使、京东路招讨使,赏胶西之功也。圣旨已降指挥,巡幸视师可用十二月十日进发。黄枢云:今早得报,十一月晦虏兵陷泰州,刳剔老幼,俘掠少壮,极其惨酷,即亮所遣亲兵也。或谓左右与葛王通谋,故说亮遣之。
壬寅,金国大都督府牒:「国朝太宗皇帝创业开基有天下,迄今四十馀年,其间讲信修睦,兵革寝息,百姓安业。不意正隆失德,师出无名,使两国生灵皆被涂炭。今奉新天子命诏,已从废殒,大臣将帅方议班师赴国,各宜戢兵,以敦旧好。须议移牒,牒具如前。牒宋国三省、枢密院照验。大定元年十一月三十日」。
丁未,王彦报收复华州。
戊申,大雨,□时上披毡裘,乘马出北关门,宰执建王以下皆紫衫从驾至税亭。御船进发,留司百官班辞于东仓,以泥泞免拜,随驾官宰执皆行。后省金安节、刘珙,谏院梁仲敏,宰属徐度,六部长贰凌景夏、张运,御史台吴芾、陈良祐,卿监王普、史浩,郎官曾汪、余时言、薛良朋、马骐、姚宽,一官率兼数职,馀不书。
己酉,雨不止。留守相公视事于都堂,徙居于执政府,职事官皆上谒。
庚戌,午后雨稍止。王彦收复陕州。
甲寅,闻车驾十四日次平江,十五日歇泊,今日进发。
丙辰,阴。闻枢密行府限五日结局。虏兵万馀尚留和州,李显忠禦之。
辛酉,雨。闻车驾二十日次镇江,未有进发之日。初,虏之残兵屯和州鸡笼山,李显忠攻之不克,亡失两将,虏兵缓辔徐归。显忠蹑其后而不敢逼,久之方出境。
丙寅,闻赦新复州军。
绍兴三十二年,岁在壬午,正月戊辰朔,车驾在镇江。太史局奏:未时太阳交蚀,甚于申,复于酉。雨不止,无所见。守局如式。
庚午,晴。闻岁旦镇江日蚀五分,又闻德音赦淮南、京西残破州军。
壬申,阴。陈宗卿置酒省中。闻车驾此月三日发镇江。
丁丑,吴珙等报十二月十二日收复汝州,武钜报十四日复嵩州。
己卯,武钜报十二月九日义兵复西京,又闻王师复寿春府,其实入空城而已,虏兵至则又弃之。
丙戌,闻有旨班进讨之师,粮运不继,且疫疠大作也。
戊子,闻有旨二月六日回跸。
癸巳,闻北虏遣使告即位。二十三日,圣旨差洪迈、张抡充接伴使、副。迈借左朝议大夫、试尚书礼部侍郎。
二月癸卯,驾离金陵。
丙午,发镇江。
丁未,太尉刘锜薨。
乙卯,五更出馀杭门五里迎御舟。
丙辰、丁巳、戊午,歇泊假。
己未,文武百僚诣后殿问圣体。
乙丑,干办诸军审计司严致明云:常岁除川陕外,诸军支春衣二十四万馀疋,今春止二十一万馀疋,盖自去冬用师开落三万,而隐冒不与焉。著作佐郎张震权仓部郎官,云:行在百司及内人月支米十四万馀石,内外诸军岁支米四百馀万石。
三月庚子,圣旨:扈从及随逐一行官吏军兵依绍兴四年扈从至平江府例,并特与转一官资,馀人犒设一次。枢密行府官吏军兵诸色人依此推赏。
癸卯,吴璘报逐金人至宝鸡,尽得关险。枢密院编修官郑樵卒。樵字渔仲,兴化军人,力学著书,不为文章,不事科举,屡至阙下,游诸公间。二十八年,讲筵官王纶等荐对,特补右迪功郎,主管架阁库。御史叶义问论其过失,改监南岳庙,给札归抄所撰《通志》。三十一年携其书来,得枢密院编修官,请修北虏《正隆官制》,比附中国秩序,因求入秘书省翻阅书籍。未几,又坐言者寝其事。至是欲进《通志》而病,病数日而卒,年五十九。樵好为考證伦类之学,成书虽多,大抵博而寡要。平生甘枯淡,乐施予,独切切于仕进,识者以是少之。
壬子,北使高忠建、张景山入见。前此三节人乘马入丽正门,至是令就门外下马,喧争甚久。既而使者捧国书上殿,知閤门事赵述以祖宗旧例跪受之,使者守近例不与。述老矣,相持移时,仆于地。上目二相,陈康伯进曰:「臣等位宰相,不当受其书,请用他日行礼」。又呼馆伴责曰:「前日已议定用在京礼例,今乃紊烦圣听,何也」?徐哲惧不能对。时北使方秉笏寘书两臂间,哲从旁掣以进。国书略曰:「十二月日,大金皇帝致书于宋帝。粤自皇统以来,修好不绝;不意正隆之末,师出无名」。且有「归两淮,敦旧好」之语。
癸丑,蜀中报,闰月二十五日,姚仲、吴挺败虏师。
乙卯,洪迈借翰苑、经筵,同张抡充贺大金登宝位国信使、副。
丁巳,北使辞,答书略曰:「淮甸侵疆,幸先期而克复;祖宗故地,方遣使以请求」。
戊午,北使出门,太常少卿王普、带御器械王谦、送伴成闵自淮东来朝。闵之留荆襄也,虏正窥采石、瓜州,朝廷屡以金字牌趣闵解围。闵声言捣陈、蔡,其实畏避。既而驰百馀里,士卒冻馁而死者十二三,至有自经于树者。虏退,方进攻宿、亳,亦复无功。至是归阙,惧人之议己,凡郎官而上皆有苞苴,冀以自解云。
己未,洪景卢出《接伴杂录》云:「淮泗间弥望无寸木,鹊巢平地」。又云:「道逢泰州民自虏中逃归,言初被驱迫至京畿,百姓争舍匿之,调护甚至,仍为治装,告以归路,有舍其马使代步者。惟过河则不可回」。
四月戊辰,皇孙女永嘉郡主薨,年十四。初本疮疹,而医者误投药,有旨送棘寺。
庚午,释众医,朱邸奏请也。
辛未,上为永嘉郡主辍视朝。闻泛使礼物例用金器二千两,银器二万两,合十具(脑子、龙涎、心字香、丁香各二合之类。),匹物二千(绵撚、金葺背,以上各二百;线罗、摴线、紧丝蒲绫、清丝绫,以上各四百。)。朝士言:三月十七日得旨,许高丽遣使来贺恢复疆土。盖纲首徐德荣为乡导,而明守韩仲通为请于朝,众论不以为然。会浙东提刑樊光远画七不可之说,其议遂阁。洪州言:三月二十七日,资正殿学士魏良臣卒。良臣字道弼,金陵人,登进士第,调丹徒尉,移遂昌令,召为敕令所删定官,擢尚书郎。北虏遣二太子将兵薄淮,韩世忠战不利,吕颐浩荐良臣往使。时方与同舍郎观潮,得檄纳笥中,卒饮乃起。人颇危其行,良臣亦作遗令付其家,脱不幸,持以白父母。行至楚州,见世忠道使指。世忠下令断浮桥,命无得以一骑踰淮。良臣驰扣虏营,其副将聂耳孛堇有和意,敕吏授馆待使者。无何,世忠谍知虏已弛备,轻兵渡水击其后军,杀伤甚众。聂耳大怒,谓良臣卖己,麾众捽斩之。良臣大呼曰:「某亲老,妻子幼弱,诚知边将不恤国计,侥倖一旦功,何苦蹈万死来见将军哉」?聂耳稍悟,命韬剑,驱良臣行数十里,抵主帅帐前,卒许和,遣良臣归报。会颐浩罢相,赵鼎主战。良臣请祠去。久之,召拜左司员外郎,进检正,擢吏部侍郎。兀术寇边邀结好,诏良臣与王公亮议之。虏欲斥地尽江,岁遣匹两皆五十万。良臣曰:「被命以淮为界,非江也」。兀术阳诺而签书云:「使者许我江北矣」。良臣私发其封,大惊。明日携入诘兀术背约,兀术辞穷,为取玺纸易书,和议自此始定。俄坐台劾与近习昵,出知庐州,徙池州。复敷文阁待制,进直学士。秦桧用事久,士大夫异己者死徙相望。良臣遗桧书曰:「天有雷霆,尚随之以雨露,欲胜天乎?愿为子孙计,毋贻后悔也」。桧死,御批召陈诚之及良臣等四人。良臣先至,遂拜参知政事,绍兴二十五年十二月也。良臣既骤当大任,锐意更庶事,稍裁诸将回易之弊,发三省堂厨官贾瑜罪流之,人颇畏慑。然学术空疏,举措多轻脱,内外喧诮,不三月罢为资政殿学士、知绍兴府。内侍邓友护攒官,干扰府县,良臣摘其盗伐禁地林木,械送行在,诏贷死决配。人颇服其果。未几提举洞霄宫,起知宣州,徙潭州、洪州、所至治盗甚刻,洪州之政尤暴率。卒年六十九。
五月丁未,梁仲敏、蔡寺丞洗子平相访。蔡乃君谟曾孙,陈亚尝有「蔡襄无口便成衰」之戏,自是子孙立名多连口字,惟子平从水。
壬子,五更至漏舍,平明入丽正门,宰执、亲王、使相、侍从、台谏、两省官、礼官并诣射殿立班。辰时八刻,皇帝自御幄出,再拜升殿,奠酹显仁皇后神御前,沾洒久之,在廷泫然。神御出丽正门,皇帝奉辞,宰执至礼官皆骑导赴景灵宫,文武百官奉迎于宫门,骑导官步导赴后殿。未时八刻,再立班行奉安礼,左仆射陈康伯充礼仪使。是日天气甚凉,初出丽正门,细仗布列,鼓吹振作,众马惊跳。户部侍郎方跨鞍而坠,腰臂皆损。
癸丑,歇泊假。钦宗小祥,前辅臣至权侍郎以上赴几筵殿行奠酹礼,以明日枢密院罢散天申节道场,故前期入奠。
甲寅,有旨张浚专一措置两淮事务,兼节制淮东西、建康、镇江府、池州军马。
丙辰,张子盖、李宝连报海州围解,虏兵败走。国信使、副以十六日到虹县,金国接伴使、工部侍郎庞,副使秘书少监□已先在,遣人致问云:「不须傅衔,便请过界」。
丁巳,天申节,故事当拜表贺,有旨免。百官晨赴明庆寺,望阙立班再拜赐香口宣,再拜讫,又再拜,首相以谢表授中使回奏。顷之,再追班满散祝圣寿道场,台史引予立香案侧,谓之监香。
甲子,未后御笔手诏:「朕以不德,躬履艰难,荷天地祖宗垂祐之休,获安大位三十有六年。忧劳万几,宵旰靡懈,属时多故,未能雍容释负,退养寿康。今边鄙粗宁,可遂如志。而皇子玮毓德允成,神器有托,朕心庶几焉。可立为皇太子,仍改名(初用烨字,或谓近唐昭宗名,有旨别拟定。)。所司择日备礼册命。其宫室官属仪物制度等,疾速讨论典故以闻」。诏自内出,外廷不知也。自去岁修秦桧旧府,贵近密语人云:「上欲行唐尧故事」。寻以边事而止。今春工役甚急,外议藉藉。四月末,新除侍御史吕广问以陈康伯姻嫌改除礼侍。康伯因求去,上始露倦勤之意,云:「朕年老多病,皇子将四十,可付社稷」。径欲行内禅礼。他日近臣奏云:「事当有渐,无令四方或致惊骇」。上曰:「朕未思此也」。故先下立储之诏,而意指已见。或谓此即初制传位诏云。
六月戊辰,殿院张真甫上殿击朱揆,仍纳副本。倬自拜相即地震,且立朝专务迎合,中外杂然讥讪,台谏欲论列,而上眷至厚,非其有大恶,势不能去。五月间,倬闻内禅有定议,语其子端厚,端厚遽令干办府以状申太府寺云:「某本国学生,去秋误作白身奏补承事郎,乞批料钱历为證」。会有密告台谏者,以为国学生与白身初不系入官利害,盖臆料将来覃恩,国学职事及得解人或可免省,而倬在相位可主此议。又惧人之知也,故不于吏、礼部而言之太府,但欲取官文书照使尔。弹文专指此事,并面奏:大臣怀奸,觊幸非常,不可恕。上闻之变色。
辛未,御营宿卫使杨存中保明扈卫统制、将佐、使臣、军兵等四万三百五十二人。四月六日,奉旨诸班直等三百三十四人并诸军扈卫官兵二万九千七百三十二人各特与转一官资,出戍暴露并扈卫官兵二万九千七百三十二人各特与转两官资。今日报台见之。
癸酉,侍从、台谏、礼官就御史台集议故宗室子称并妻加封事。初,朝士有以子称恩数白宰相者,宰相难之。既而冒昧进呈,上遽曰:「他日诚难处置,今了却甚善」。寻有旨皇太子所生父子称赠秀王,追谥安僖。中书舍人唐文若既书黄,疑其未安,急白宰相别取旨,改称皇太子本生之亲。俄又收回制书而降旨云:「故宗室子称并妻合行加封,令礼部官、侍从、台谏检照典故讨论闻奏」。于是诸公仿濮王之议,请极其官爵,使后无以加,且服属虽绝,当从权冠以皇兄二字,庶免著姓。惟徐敦立、汪圣锡、吕仁甫坚欲称宗室,予与辨论久之,乃肯书奏。是日奉旨子称赠太师、中书令,追封秀王,谥安僖(元系左朝奉大夫充秘阁修撰。),妻加封秀王夫人,而制中加「皇兄」二字。
甲戌,皇太子赐字元永,宰臣率百官诣文德殿拜表贺立储。翰林学士洪遵等十六人以皇太子正位东宫告庙礼毕,同班上殿称贺,实欲致恋轩之意。上曰:「朕在位失德甚多,更赖卿等掩覆」。真父、仲诚同对,促罢朱揆。上曰:「即有处分,卿等皆公论也」。
乙亥,旬假。宣麻:「朱倬罢右仆射」。时内禅日逼,宰执请止降告,上不欲废故事,就假日。殿院张真甫之具稿也,察官周元特未知,一日云:「某昨夜梦朱相衰服还乡,且以棺自随,此何祥也」?真甫惊异,具言之。解之者曰:「衰服者,白身也。端厚正以白身事故为此举,其以棺自随,殆能终保观文乎」。既造廷,果除观文殿学士,提举在外宫观。台谏交章乞褫职,皆不报。昨日刘共父当直,以尝为倬荐,在假规免。
丙子,五更至待漏院,平明,正殿设仗。上坐,雨稍止,禁卫閤门三衙文武百官以次起居。宰执上殿奏事讫,驾兴,班退。顷之,复追班序立殿门。上閤门官南乡宣诏曰:「皇太子可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帝,退处德寿宫。皇后称太上皇后」。云云。百官拜舞讫,入诣殿下立班。皇太子即位,流涕久之,侧立拱手,群臣拜舞称贺。内侍固请坐御榻,不许。礼毕,宰执奏事,皇帝亦立听。班退,雨复作。太上皇帝自祥曦殿乘逍遥车幸德寿宫,仪卫及从驾臣僚并如常制,百官就幕次起居,太上皇后相继出。陈德召司业云:「某在宗寺,见玉牒载绍兴初今上皇帝初入宫,宰执赞太上圣德真尧舜用心。太上曰:『尧舜之事甚不难』。则脱屣之意盖素定于当日矣」。
丁丑,大雨。驾诣德寿宫,伞扇皆止宫门外。百官班迎,泥淖没膝,不能成列。初定仪注,皇帝率百官谒太上,既而诏百官免入。俄有旨从驾臣僚亦不入,但就宫中行家人礼。昨日,上欲从太上过宫,大臣议不同而止。侍从官赴都堂议赦,初定太学止免职事人文解,御批在籍皆免,非故事也(《杂著述》卷一。)。
缺字明抄本、四库本作「巽」。
资政殿大学士毗陵侯赠太保周简惠公葵神道碑(庆元四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高宗皇帝疋马渡江,中兴炎祚,其丰功盛德固不容尽述。窃窥大要,以仰成宰辅、信用台谏为本。三十六年间,命相不一。自今观之,激士气,复故疆,张丞相浚之心也;固根本,候机会,赵丞相鼎之志也;专持国柄、一意和好者,秦丞相桧也。三相所主虽不同,其人才进退,政事弛张,是非得失,公论各不可掩,至于身任安危则一而已。当是时,言路固多名臣,其视力轻重而为向背亦或有之。惟毗陵周简惠公以乙卯岁赵、张并相之日,四月入台,八月进殿中侍御史,在职仅两月,言事至三十章,太抵谓自治其国,乃能成功,今外有强敌,内有群盗,不可事虚文、贻实祸。历条时政二十馀事,指宰相不任责。上变色曰:「赵鼎、张浚肯任事,须假之权,奈何遽以小事形迹之」?公徐奏:「陛下有过,尚望大臣尽心。今臣一及大臣,便为形迹,使彼过而不改,罪戾日深,非所以保全之也」。上改容曰:「此论甚奇」。最后连章极论赵子淔,语侵赵公。又论张公大举北伐,系国存亡,坐是不得其言而去。迨秦公独相,意公必憾赵,再拔公入台。公语人曰:「元镇已贬,某固不言,虽门下客亦不及也」。一日,内降差除四人。公言:「愿陛下以仁祖为法,大臣以杜衍为法」。又历疏三大弊。秦怒甚,不数月改左史,因是流落于外十六七年。秦薨,始为禁从,席未暖复去国。孝宗即位,公与张焘、辛次膺、任古首被召,初对有绳愆纠缪之谕。会上以张公为枢密使,督师江淮,锐意恢复,而公素不以亟战为然,命佐夏官。明年六月符离退师,乃超拜政府。其后汤丞相思退与张公并相,或战或和多取决于上,而其宾客议论间失之偏。公始终守自治之说,是则曰是,非则曰非,不将不迎,不谄不讦,表里洞达,无一毫之伪。又明年四月,张公罢。十一月,汤公亦罢。上再起陈丞相康伯,虏已约和,国论始定。时公在政府一年有半矣,因坠马败面伤手,力请去。上不得已,久乃从之。其立朝本末如此,所谓非茍知之亦允蹈之者欤!公讳葵,字立义,常州宜兴县人。曾祖密,赠太子太保。祖璟,赠少保。父裕,朝奉郎致仕,赐绯鱼袋,赠少师。妣秦国夫人王氏。公少力学,自乡校移籍京师,两学传诵其文。宣和六年廷试,以历数为问。公既详对,又为说曰:「圣人兼天地之职,一物不遂,必任其责。凡《易》之大衍,《内经》之五运六气,《书》之闰月定四时,老氏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皆当裁成辅相以实之,然后可以和同天人之际」。考官嗟赏,擢寘甲科,调广德军司刑曹事。靖康覃恩,循修职郎,用举主升文林郎,注徽州军事推官。车驾移跸临安,诸军交驰境上,守死倅易,公与州判官摄行郡事,随机应变,千里帖然。初,大观间诸郡增赋物帛,其后赦书已蠲减,而漕臣便文复取于民。公白新守力止之,讫公去,乃增如故。荐章交上,改通直郎、临安府府学教授。未赴,吏部侍郎陈与义密荐公,遂召试馆职,将试复引对。上曰:「从官多说卿端人正士」。面除监察御史,绍兴五年也。寻充省试参详官,开院适轮对,论内外兵势,上密以措画与公议,信向方深。既为副端,论事不合,徙司农少卿,四求去皆不允。两召至都堂谕旨,二相示以言求去非朝廷美事。公曰:「某离言路半年,自以亲老家贫请外耳」。乃除直秘阁、知信州,屡展戍期。赵公罢,张公当国,陈公与义执政,改湖南提点刑狱公事,以远求易浙西,又避本贯易江东,四岁四易地,迄未尝至。八年冬,和议已定,公复被召,论「为国若有道,战则胜,守则固,和则久。不然,三者在人不在我矣」。九年二月,除太常少卿。五月再为殿中,既不合,会传某人赐出身除两府者,公又将论之,携疏至殿幕,改起居郎。有诏侍从两省荐西北人才,公同给事中刘一止荐吕广问。广问,参政李光客也,拟试馆职,秦不可,谒告不入。言者论罢李,并谓公受其风旨,十二月黜主管洪州玉隆观。十年郊恩,复直秘阁。十二年春,起知湖州。十三年正月,移平江府,复以郊恩赐服绯鱼。北方初修聘,敕使络驿,公不为礼,又积与转运议论不协,共劾公设宴菲薄。十四年二月,落职主管台州崇道观。屏居乡里,二亲益老,家益贫,忧患连年不能堪,公独安之。二十五年十二月,复旧职知绍兴府。二十六年正月过阙,除权尚书礼部侍郎,赐紫章服,兼国子祭酒,又兼权给事中。言路忌之,三月出知信州。太学生列状留公,不报。居数月,复罢郡。二十八年,起知抚州,道引疾改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十月直龙图阁、知太平州。水坏圩岸,公大加修治,凡百二十里。傍郡诸圩皆没,惟当涂岁熟。市河久湮,雨旸交病,公下令城中家出一夫,官给之食,并力浚导,公私便之。三十年八月,进集英殿修撰,寻移婺州,加敷文阁待制。当江上用师,调度繁兴,不扰而办。三十二年七月,除兵部侍郎。时孝宗初政,增置讲官,九月首命公兼侍讲,积官左朝散大夫。隆兴元年同知贡举,户部阙官,兼权侍郎。上数批问钱谷出入,公奏:「陛下劳心庶物,日有咨询,若出人意表,足以耸动观听。今皆微文细故,此必有小人乘间献忠,欲售其私,不可不察」。盖指龙大渊、曾觌也。上色为动。自完颜亮毙,褒立,虽两军相持,而移文议和不绝。张公自督府来朝,密为上言:「虏失泗州,其伪官蒲察久安、大周仁寄治虹县,惧罪皆欲来归,愿遣军渡淮赴之,此恢复之机也」。二相皆不与闻。公请对,谓不可轻举,累数千言。上唯唯。五月,李显忠将骑兵,邵宏渊领步兵共十万,取虹县,下灵壁,既克宿州,二帅始不协。虏兵击显忠军,宏渊不肯援,幸胜负相当。至暮,我师入城,明日虏亦解去。金帛山积,显忠不以犒军,众怒而溃败。书闻,上思公言,以左中大夫参知政事。谢毕,朝德寿宫,门无宿卫,廷无閤门,公乞轮差,从之。故事初拜相银绢二千匹两,执政半之,辞则减半,例自行首司申御药院取旨。公命勿申,遂已。每便朝,二府先共呈机速房事。既毕,宰相兼枢密使自与其贰次呈西府文书,参政稍退。一日,西府拟元居实浙西总管,上连问如何,枢相皆无语。上顾公问可否,公前奏曰:「是人顷为御前买北货,乾没万计,公论必不可」。上乃却其除目。后数日,公留身,上曰:「昨居实差遣不同议耶」?公曰:「此西府事,臣不与也」。是时,虏虽主和,而其右丞相兼都元帅仆散忠义、左副元帅纥石烈志宁握兵淮北,专任边防,尝以书达三省密院,大略谓方议遣使,遽乘不备攻我符离,毋乃为将臣所误,妄要功利乎?今治兵决在农隙,旧疆岁币如约则止。众谓彼不以兴师归过朝廷及督府,反为设词罪将臣,其欲和可见矣。上令答书,差右宣教郎假枢密院计议官卢仲贤、右宣议郎假将作监主簿李栻充通书官。栻以妹为虏主妃辞行,命都辖官王抃代之。十月末,仲贤等与虏帅议定为叔侄国。上曰:「虏能以太上为兄,朕所深喜」。诏遣从臣为通问使,而以左宣议郎胡昉假枢密院编修官、修武郎杨由义假枢密院管干公事,充国信所审议官。台谏交章言议和太速,公与陈、汤二相乞令侍从台谏集议,众益汹汹,诸公待罪乞罢,不许。公独留身固请,上曰:「卿何请之力也」?对曰:「臣误蒙知遇,欲为陛下正纲纪,今不可得而正也」。上曰:「何为不可」?公曰:「政出于一则纲纪可正。今朝廷督府左右前后之臣皆欲自行其言,此臣欲去者一也。臣初为言官,晚忝侍从,事有不可,大即奏论,小则堂白。言虽不从,臣塞责矣,固无愧于心也。出而为州,事茍难行,反复论之,不从则委曲行之,使百姓不至受弊,亦无可愧于心也。惟预政以来,每与宰相议事,有以为然而从者,有不得已而强从者,有绝不肯从者,十常四五。暨至榻前,陛下又或不然,大率十事之中勉书者七八,安得不愧于心?此臣欲去者二也」。上察公诚,不以为罪,第不许其去。议者多请幸金陵,公曰:「车驾一动,能保德寿不为浙东闽中之行乎」?他日,上又欲先下诏。公曰:「陛下能行数事警动天下乃可」。上问其目。公曰:「臣自初对便乞迎还太上于大内,尽发内帑付有司,勿令近习干政,汰溢额内侍,罢击鞠,节饮燕,内治举然后可攘夷狄」。上称善。尝因灾异诏群臣直言。公请择其可行者行之。上曰:「类捃摭细故耳」。公又及前数事,至议用兵不可轻,有「一掷赌乾坤」之语。上曰:「今战虽不足,守则有馀」。公曰:「措置未善,政事未备,虽守亦难」。同列皆甚其言,退谓公曰:「上不能堪」。明日,公留身谢,上更奖其直,且曰:「闻卿在中书事事力争,朕深嘉之」。二年正月,胡昉、杨由义见虏帅于亳州,逼昉等拜,乃求还四郡。昉等不可,械系月馀。上怒,诏张公行视师屯,复遣户部侍郎钱端礼、吏部侍郎王之望充两淮宣谕使。张公寻罢,以汤左相都督军马,太傅、和义郡王杨存中为同都督,改宣谕为参赞军事。会盱眙又报北界来有所议,上方遣魏杞、康湑充通问使副,而忠义、志宁二人遽引兵分犯濠、滁,志在邀盟。于是台谏诋宰执主和误国,太学生亦上书乞斩大臣。公与相、参并乞罢黜,上密以书示公曰:「初不及卿」。乃止。诏留思退领都督于朝,以参知政事王之望充督视。公曰:「临阵易将,古人所忌,奈何移都督于陛辞之日?况存中已为同都督,之望乃见执政,反出其下,愿正称谓,使之速往号召诸将弁,并力捍虏」。上大以为然,亦升之望同都督。明日,之望又乞专委存中,无二其权,上复从之。存中遂督军马而汤罢。先是副枢洪遵罢,上命公兼知密院事。公以祖讳辞,诏免系私衔。已而召用贺允中,不两月允中再致仕。公兼领如故,军国事繁,悉心裁决,持论正平,甚得士心。汤相就贬道亡,公乞许归葬。上恻然曰:「何至是耶」?胡侍郎铨郊前与郡,公奏:「铨以直言久谪岭海,今将任子,坏之可乎」?上皆嘉纳。尝乞召用侍从台谏。上曰:「安得如卿直谅者」?公荐李浩、龚茂良,上皆以为佳士,次第用之。太常言郊牛毙,公奏:「春秋鼷鼠食牛角免郊,况边虞未靖,请展郊以符天意」。事下有司,或引《春秋传》晦日为天忌,乾德元年艺祖初郊,以冬至近晦日,改用十六日甲子,至道元年当郊而李继迁叛,亦改次年。今冬至适近晦日,两淮复用兵,当候来年恭见上帝。诏从之。时再遣武翼大夫、閤门宣赞舍人、国信所干办公事王抃使虏军,而擢钱端礼、虞允文执政。闰十一月,新相陈公亦视事。公即奏:「臣向因颠坠求退,圣谕庙堂无人,令力疾少留。今康伯已相,执政又有人,可以去矣」。宣押数四,陈相亦乞留公,公请益坚,乃除资政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陛对,上曰:「卿筋力未衰,他日宣诏勿辞」。公奏:「臣今年六十七,三二年不死亦合挂冠」。上为怅然。未几,王抃使归,虏自滁州退师,和议成矣。乾道三年三月,起至泉州,明年复请祠,六年告老,章五上,加大学士致仕。闲适累年,不以世故萦心,惟究极死生之说。淳熙改元正月十二日薨于里第,享年七十有七。上闻震悼,赠正奉大夫,后以子升朝,累赠太傅,爵由宜兴县开国子加至毗陵郡开国侯,食邑通一千一百户,食实封二百户。娶李氏,同安郡夫人,累赠魏国夫人,前卒,葬县东清泉乡梅林之原。明年正月己酉,公合葬焉。四年,太常考功议以正直无邪曰简,宽裕不苛曰惠易公之名,人以为允。四男:长枞,从事郎、点检赡军激赏酒库所主管文字;季楷,宣教郎、知临安府临安县丞,皆早世;栋,今为朝奉大夫、新知辰州;林,朝散郎、淮南路转运司干办公事,赐绯鱼袋。女桂,适朝散大夫、知雷州鲍同。孙男十二人:大年,儒林郎、监总领四川财赋军马钱粮所户部鱼关大军仓;次大辩,承议郎、新知和州含山县;次大壮,通事郎;次大本,将仕郎;次大中;次大昌,寄理从事郎、新差监总领淮西江东军马钱粮所市易抵当库;次大猷、大直、大任、大翼、大雅、大经。孙女十二人。公孝于事亲,尤睦宗族,当任子先孤侄,谢事遍奏诸弟之子。其薨也,幼子与孙尚未命名。平生学问不泥传注,尝论《大学》物格而后知至,以谓「在人之至为知,在物之至为道。以吾之知极物之道,如两物相抵,故谓之格。夫万物不同,道一而已。方其格物,物我为二;及其物格,则自视无我,何有于物?是谓知至」。作《圣传诗》二十篇行于世,文集三十卷,奏议五卷。晚号惟心居士。昔壬辰岁,公年七十有五,予自小宗伯奉祠居过阳羡,别公里第。临行,公执手眷眷若有所属,后二年而公薨。栋等推原先志,以著作佐郎李远所述行状屡来请铭,其犹子桧用公奏入官,今掾庐陵,日道二子之意,趣如约,不可辞也。铭曰:
惟几惟康,古倚良弼。耳目股肱,卫上则一。降及后世,其职乃析。越在台谏,箴规排击。进居庙廊,将顺辅翼。前之责人,今以自责。躬或不逮,言孰底绩。惟简惠公,端谅笃实。和战无常,随事应敌。其在我者,自治吾国。时虽不同,论则无易。或从或违,有始有卒。皇心褒嘉,士论厌塞。我作铭诗,追纪贤德。一言蔽之,主圣臣直(《平园续稿》卷二三。又见《荆溪外纪》卷一四。)。
四岁:原脱「四」,据明抄本、傅校本补。
枢密兼参知政事权公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八、《诚斋集》卷一二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淳熙十五年四月,予上章得补外,同郡今监察御史曾公三复饯送于西湖之上,监六部门权侯安节偕来。曾公坐定,忽跽而请曰:「权侯将有请焉,愿为其祖枢密公追碣其竁」。予曰:「诺」。后五年予归自金陵,过清江,其太守郊迎,乃权侯也。前请倥偬,予忘之矣,而侯独不忘,再请庚前诺,予其可辞?公讳邦彦,字朝美,河间人。曾祖显,祖庆,俱赠正奉大夫。父经,赠光禄大夫,儒学三世,而光禄公为时名儒,号无相居士。公自儿时,嶷如成人,七岁闻讲毛公《诗》,退即能为家人说大义。自是力学,至忘寝食寒暑。十三入郡学,头角崭然。张廷坚与光禄公游,见公奇之曰:「真名家驹,一日千里」。试入太学,崇宁四年赐上舍及第,释褐授从事郎、青州教授。历睦亲西宅宗子学正、提举河东学事,除太学博士。徽宗幸学,设幄堂上,延见诸生,命公讲《下武》诗,音畅理明,天颜喜甚,恩锡有差。转朝请郎,改辟廱国子司业。宣和初,迁左司员外郎。徽宗有意用公,而公与宰相王黼异议,黼尝欲官饔人子,衣之品服,公言:「孔子惜一繁缨,今以命服服奴人乎」?黼衔之,故恨之。使辽,虏酋面授国书,责公双跪,公曰:「非南朝礼也,行人不敢承命」。虏酋大怒,竟莫夺。公之在辽也,审知女真强盛,目睹官军骄惰,归言于上,请檄两河缮甲兵,固吾圉,益厚北朝之好,无令边臣生事败盟,不然必有唇亡齿寒之患。且言帅臣沈积中与詹度不咸,当黜。不报。寻除集英殿修撰知易州。女真果犯京师。钦宗受禅,公复为左司。靖康元年十月,改宗正少卿,除直徽猷阁知冀州。辞行,钦宗勉之曰:「兵起北方,士大夫悉求南,卿独请北,真能体国」。公道逢士夫自大名归者,语公虏且再入,毋往。公曰:「吾得死所矣」。命驾亟行。高宗皇帝以康王为大元帅,起两河兵入卫王室,以公为计议官。公将冀兵与宗泽兵皆师于澶渊,与泽兵于丁未三月自济径趋古刀马河拒贼,列砦数十,去京不远,虏骑充斥,诸路兵约同进者,皆不应。泽曰:「是以肉食虎耳」。乃师于曹之南岸。及二圣北狩,上檄诸路兵追袭,公与泽兵复之卫之滑,贼已渡河。公与泽同表劝进,及蚤正位号以系民望者五。上即位,公与泽同往大名募义兵,上亟召公与泽赴行在所。公乃回军,自京师赴都,道除公帅荆南,泽襄阳。既抵行在所,泽以元帅事入奏。公未见间,除天章阁待制,改知东平。公言于上曰:「愿陛下无轻弃南京,臣当死守东平」。一日三被诏,督之官,建炎元年六月也。时河北尽陷,京东州县半降贼,公以疲卒孤垒抗强虏几及二年。兀术合众二十馀万围城,粮尽而救不至,人至易子而食。然公以忠义激士,犹摧锋陷坚。虏患之,为书射城中云:「趣降即富贵,何自苦为」?公骂曰:「逆虏!吾受国厚恩,死无恨,岂忍臣异类」!力屈城破,兵民争扶公出城,父母妻子皆陷贼,惟一男一女一侄走及公。公自列请罪,上怜其忠,喜其至,诏曰:「斗谷于菟毁家以纾楚国之难,颜真卿委郡而为朝廷之归」。遂原之。三年,以朝散大夫、宝文阁直学士知江州。公日训兵旅,集舟积粟,以防虏寇。请朝廷分兵守武昌、襄阳,则表里之形成,贼不能窥我。于是李成在泗,刘文叔在舒,韩世清在蕲,孔彦舟在汉,公以为此曹皆据江上,名曰听朝命,受国爵,急之则诈忠,缓之则诒患,皆腹心肘腋之疾,阴备之。彦舟果欲来攻,知有备而退。属公丁父忧解官,上惜其去,三命越绋,公固辞者七,不获命。四年正月,以宝文阁学士知建康,七月改淮南江浙荆湖等路制置发运使。初,建康遭虏焚戮,城野一空。公竭力安集,不数月,朝市小整,人以更生。继总漕事,转输六路,夕受命,朝引道,走江东西,革媮懈,检欺隐,覈逋亡,责稽滞,水陆程辙馀五千里,财用凑集于行在所者亿万计。有诏嘉叹。绍兴元年,入为兵部尚书兼侍读。二年五月,除签书枢密院。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谓宜乘机者三:「祖宗德泽在人,人心未忘,王师一兴,诸路响应,一也。内则淮海之虏骑悉往西北,以虚其南,外则林牙等浸大,患在腹心,以牵其北,二也。近觇者报虏兵疲于浚河之役,而守淮之兵皆持挺之农夫,三也。譬诸奕,争先而已,安可随应随解,不制人而制于人哉?不然疆理淮堧以连下邳,藩屏荆汉以通上流,指顾陇蜀以成建瓴东下之势,亦策之次也」。朝廷用其次云。复有中兴十议,其一谓宜以天下为度,进图洪业,恢复土宇,勿偷安于东南。其二谓驾御诸将宜威之以法,而限之以爵。其三谓宜命讲读之臣于所论说之外,取累朝训典及三代、汉、唐中兴故事,日陈于前,以裨圣学。其四谓宜监观伤善妨贤之谗,偷安茍合之佞,市恩立威之奸,怀谖罔上之欺,听其言察其事,则忠邪判矣。其五谓爱民先爱其力,宽民先节其用。又谓朘己俸以佐国用,当自宰执始。又谓分阃而属大事,类非偏裨之所能为,必得贤大将然后可。又谓制置一官宜可省也,盍令沿江州县各备其境,内而总之以连帅。上自荆鄂江池,下至采石京口,讲之有方,委之有人,防秋上策也。又谓宗室中岂无杰然有人望,可以济艰难、赞密勿、留宿卫者,愿求其人置诸左右。又谓人事尽则天悔祸,否则恐天未欲平治也,不可独归之数。上尝语及《春秋》三《传》异同,公曰:「孔子作《春秋》,游夏且不能措一辞」。上又曰:「至诚力行者,其善恶不可掩」。公曰:「惟天下至诚为能化,不诚,未有能动者」。上又曰:「尧舜以道治天下,不过无心」。公曰:「尧舜之治道,其要在命九官,去四凶」。公遂言曰:「愿陛下无忘在济时,无忘渡江时」。未几,以签书枢密参知政事。数月,上欲大用公,三年二月己丑以疡髀薨于位。上震悼,亲临其丧。赠正议大夫,禭以金帛,官为护丧,归葬于徽之婺源。官其家七人,女家三人。公风骨奇伟,胸次恢廓。学术才气过人数等,性至孝。初,无相在郓卧病,公虽从戎,然沃盥必亲执,药物必亲尝,未尝解衣而寝。及无相归汶上,道梗不通,公在九江,每北望长号之。庐山饭僧,泣血祷佛,冀父子如初。三月而赴告至,力乞终丧,七请不获。公感上深知,每诵曰:「责难于君谓之忠吾君,不能谓之贼」。婺源之东,山水奇变,筑室其上,自号且然居士。有古律诗二百八十首,杂著书启章奏百三篇。其所述作初若寂然无营,忽挥翰如飞,文不加点,雅善草圣。士大夫游其门者如周葵、楼炤、潘良贵、吕广问、梁扬祖,皆为世名臣。配吕氏,先公卒汶上,封乐平郡夫人;继室李氏,封陇西郡夫人。子男一人,嗣衍。女一人,嫁韩穰。孙一人,即安节也,传家学,有祖风云。铭曰:
太阳乡晨,宾以启明。应龙将升,从以矞云。巨宋再昌,天启高皇。文武权公,襄我烈光。维时胡尘,塞平窿旻。滓于厚坤,白昼为昏。维皇勃兴,赫濯声灵。手其青萍,叱开膻腥。维公孤忠,杖策以从。补天重光,扶日再中。如周甫申,如汉弇恂,如晋导荣,高勋昭明。乃秉鸿枢,乃预政涂。皇曰汝嘉,将遂相予。总章斯皇,胡剥我梁?巨川斯茫,胡燬我杭?新安之原,是塴是窀。佐命之元,过者式旃。
辞免召命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五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二、《朱子奏议》卷一三
右,熹九月二十六日准尚书省劄子,八月十三日,三省同奉圣旨,召赴行在者。伏念熹性资朽钝,学术迂疏,绝无所长,可以自见。为亲干禄,得备祠官,斗升是营,敢有他望!今者伏遇公朝荐延多士,滥尘收召之目,虽知非称,岂敢有辞?独念素有心气之疾,近数发动,应对思虑,未复故常。若使贪冒恩荣,闻命奔走,窃恐临事颠错,自取罪戾,无以上副招徕之意。欲乞且依徐度、吕广问、韩元吉例,令熹候岳庙满日前赴行在,庶几得遂恬养,犹或可以勉悉愚虑,备使令于异日,熹不胜幸甚!谨具状申尚书省,伏望特赐敷奏施行。谨状。
跋吕仁甫诸公帖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三、《晦庵题跋》卷二、《新安文献志》卷二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靖康之乱,中原涂炭,衣冠人物萃于东南。吕公广问仁父来主婺源簿,而奉其兄和问节夫以俱。又有维扬罗公靖仲共、竦叔共亦来客焉,于是李氏父子得从之游,而滕户曹恺南夫亦受其学。观于此卷,可见一时问学源流之盛矣。然惟仁父晚岁宦达,其他诸公多没不显,滕尤以隽才蚤逝,乡人至今嗟惜之。而李丈参仲独以老寿终,为后进所高仰,虽亦不得施其所有于当世,而诸公者乃反赖之以传。其所著《滕君传簿厅记》可考也。末有建人魏元履与参仲之弟元质书,魏时名挺之,后改掞之,以特起为官,数直谏,不得久居中,既没而天子思之,诏褒恤焉。元质亦有美才,好学,不幸亦不寿,又可见李氏之多贤也。庆元乙卯仲冬甲辰,朱熹题。
魏丞相行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三
丞相魏公讳杞,字南夫。幼时转寓四明,邂逅武翼姜公,观奇之,问公出处。潸然出涕,言有母无以为养。姜公亦为感动,馆之于家,命之从学。文日益进,姜公许妻以其子,是为庆国夫人。公未冠授官,复擢巍科,然安于命义,志不苟求。时秦师垣专政,其子熺以同年讽公来见,意不诺。尉馀姚,与太保史公为代,后又相继秉钧,为盛事。越帅秋阅,必欲以军礼,他尉皆羞,公独戎服执挝,庭趋如仪,神色夷然,识者叹其器量。尉满,丞相史公为代,念公之贫,故迟其来。公以书促之,史公浩报云:「我迟其行,公促我至,近世交情所罕闻也」。邑人传之以为美谈。馀姚有剧盗,为邑人害,公设方略捕之。当改秩,公曰:「盗为民害,不得不除,不愿以人之罪为己利也」。不复问赏,径受节推以归。宪使秦公昌时闻而重之,密为保奏,讫事乃语。公不得已,始就赏。公宰晋陵,年始及壮,吏事详练,邑人安其乐易而服其严明。尝护使客留传舍,民有以妖党告,株连数百人,力请即掩捕,少缓且变。人方骇,公不为动,乃先系其人,累日不问,徐逮其所指者,使觇视之。曰是也,指其人之女为魁,欲得对狱。公益疑其奸,讯之,乃尝求婚不遂,馀又皆仇家也,以诬告反坐之。晋陵有巫,以神为市而诉民之不施,公察其情,曰:「左道乱民有常刑」,逐巫境外而燬其祠。公在晋陵三年,郡守凡十易,其间有贪残失众心,疾公守正,招摭尤甚。及其罪去,寮吏鼓舞,守与其家人至徒步出城。公曰:「我可乘其危哉」!为具舟楫道路之费,独往送之。守愧悔,举家感泣。晋陵一日有被发号呼于庭者,叩之,则李氏也。其父调官都下航湖,以行久,不知所在,丐为寻访。公恻然,受其词。同僚皆谓曰:「具区环数郡,安知在吾邑?将必悔之」。公不恤,择健五百,激以厚赏,使物色。果得盗杀者,遂伸其冤。人尤异之,政誉流闻。周公麟之、吕公广问常率从班列荐,侍御周公方崇又将引之宪府,公径赴铨部,授泾县而后见知,诸公叹赏不已。繁昌获盗,宰尉奇赏,追逮日滋,谓寓赃于泾民为多,已次遣行,已破数家,至有死者。公下车,独谓不然。一日,持檄取五十三家,邑民狼顾。公一无所遣,已而真盗与赃乃获于他邑。平民逮系纵归者无全肤,忍死扶惫,与五十三家者泣谢于庭下,繁昌获谴而公名益著。泾民有能持吏长短者,自公至,屏迹不敢出。后有吏过其门遭殴,公曰:「此奸民也,以我将去,故尔。不治何以惩恶」!即请于守,寘于理。比去,有泣拜于途,悔过自讼者,询知即其人,因加训勉,卒为良民。隆兴二年,金虏大举入寇,声摇江浙。时钱公端礼宣谕淮南,公以宗正少卿参议其幕。初,高宗皇帝以二圣之故,屈己为汤文乐天之事,首足倒寘,欲正未能。至是,上欲遣使和议,以退虏师,且正敌国之礼。丞相汤公思退荐公有专对才,自宣幕召对。上从容访问国家利病及淮上将帅人才,公敷奏精详,上当帝心,乃曰:「欲得卿便使虏」。公辞,不许。时警报方急,虏情叵测,公素多病,公母燕国夫人曰:「人臣事君,尽命而已。况天子亲擢,此汝自效时也」。有谕诣都堂议使事,凡十馀条,其大者四:一,退师议和。二,易臣为侄。三,减岁币。四,不发系虏归附人。陛辞,公奏:「万一犬羊无厌,愿陛下勿以小臣为虑,请速加兵」。上恻然久之,曰:「卿虔心如此,天亦相佑,何虑不济」!行次盱眙,虏帅仆散忠义纥石烈志宁驻兵淮上,闻有使人,遣权知泗州赵房长请见于淮浒,问使意,且求先见国书。公言书合于到日赍出,房长云:「某不见书及定议于此,使副如何得到阙下」?公出副本示之。房长云:「此卢仲贤赍来书式前后无再拜等字,不可用也。南朝二三十年称臣用表,一旦欲为叔侄,且求减币帛,太无礼」!必欲令公易书。公言:「御书也,臣下岂容辄改?主上以两国各有利害,天地鬼神鉴其曲直,此则有辞,非所惧也」。自午至酉,或坐或起,诘难纷然。公应酬明敏,辞气慷慨,房长不能屈。公徐言:「和议若成,兵祸旋弭,皆同知之功,神明亦佑」。房长词理,因而稍顺,即云:「且待禀元帅看」。既而忠义复遣计议官李佾同房长请见,诘难愈甚。公随意争折之。未几,忠义复遣校尉高仲端同房长至。仲端传忠义语云:「和议已二三年,未有端的。宋国忽侵夺我宿州,我以偏师一击,即散惧而求和。及取接人使,又复不来。今重兵压境,宋国又求和,而复屯兵合肥,岂欲款我师期,别生事耶?宋国若不推诚,元帅欲提大军过淮,复于襄汉截断吴璘军马,使不得东,恁时如何」?公曰:「此皆彼此已往之事,今奉信使,不必复言」。遂同副使宿于水滨,与虏相望。时骁将魏胜战死,楚州陷没,上愤虏反覆,诏以礼物充督府犒军。公深计用兵利害,即奏曰:「今使事大者,易名称,减岁币,不发系虏归附人,臣与虏力争,其情颇屈。若虏悔祸从约,而礼物既散,恐仓猝难办。且恐虏疑我绐,别生衅隙」。朝廷深然之,留礼物。公始奉命北行,途遇虏兵,公将使旗,令人前行,大呼:「奉使来」!俄而控弦露刃,直前围逼,众皆失色。公意气自若,使谕以两国利害,为少却。累日行宿兵虏围中,濒死者数,绝无饮食。会虏接伴至,方得入境。抵燕山,其馆伴张恭愈等责书不如式。往常遣使,书称「大宋」,虏诱至其庭,逼令去「大」字。虏今亦用此计逼公令改,又令称陪臣。公曰:「书出御封,不敢轻改。窃恐沿淮小人欲梗和好,生事疆埸,望禀元帅,切勿信也」。公前后与虏语,抗论不挠,动中事机,晓谕祸福,开布诚信,虏颇信服。时虏主葛王欲和,而忠义等不欲。事闻,虏主意肯,忠义遂再遣李佾等见公,其辞稍顺,而责书不如式,且欲世为侄国。公言:「只如人臣之家,安有一家专是叔,一家专是侄之理?此何昭穆两国皇帝方享万寿,臣子何忍预以世言」?佾等言:「向于誓表世修臣节,尚忍言之,今为世侄,乃不忍言耶」?公曰:「大国不欲和则已,如欲议和,亦须阔略节目,彼此相迁就可也」。忠义等以和议垂成,己不得逞,乘其未定,俄拥兵长驱而南,老稚奔逃,仓猝不得渡,多至溺死。公切责津吏,将奏劾之,始得二十艘以济,所全活甚众。虏兵侵逼,公护礼物,稍内迁。适副使康湑病不能骑,兼之摧困百端,告公曰:「湑死于此,公其勉诸」!公毅然以死自誓,抗议益坚,辞色俱厉,虏无以屈,乃定盟,卒易君臣为叔侄,减岁币银绢五万疋两,不发系虏归附人。逮归,得虏报书,公力求视书稿,见其书词悉如约,乃受。其馆伴贺曰:「此回来和,奉使大段不易。自此封王拜相不疑矣」。使还,即日引见。上大悦,劳谕再四,即诏谕军民云:「杞越疆通问,得其要领而归。淮南侵骑,已空壁而退」。德寿宫有旨引见,高宗望而喜悦,委曲拊问,且曰:「朕向来亦曾奉使,备知虏情奸诈百出。卿能一一力争,事理俱当。如奏礼物,以成今臼之事,尤识事体。讫事而归,想太夫人甚喜」。时年甫四十有六,比还,须发尽白。公虽素贫,视财物不以介意。出疆,赏黄金五百星,及龙脑、香兰、银绢、杂物等。公用之馀,例归使者。公既竣事,并虏中所赠遗之物,分毫不取。后执政,入谢德寿宫,太上皇劳出使之勤,问所用几何。公以比旧什之一为对,太上皇叹曰:「向吾遣使,泛常密赠黄金千星。了如许大事,而费止此,今卿至是,殆天所以报也」。公在给舍,守正不阿,多所论驳。人推其公,虽被驳者,不敢怨也。上以两浙常平多虚额,命中人按视。公言:「政和间更走马承受为廉访使,所至黜陟官吏,权势薰灼。建炎以来,尝使与州县间事,开端于此,渐不可长。若止取文书,监司可办时,方借收圭租,以助经费」。降人萧鹧巴尝赐淮南田,不欲以职田为请。公言:「此祖宗养廉之具,约借犹有还期,夺与人则仕者宁不觖望」?上悉从之。上尝从容谓公曰:「近日无他事否?有亦卿不肯放过」。公对曰:「蒙陛下容纳正直,是以有犯无隐」。吏部素号剧烦,公遍居郎省及历长贰,通练章程,吏不得欺。据法持平,不容私谒。自膺柄用,益以国事为己任,自言平生无所愧者,不为阿私,故于议论政事、升陟人才,未尝容心。上屡谓忠朴,麻制云:「政如衡石之平,衷靡丝毫之伪。察其朴厚,可副弼谐」。盖述上语也。曾觌、龙大渊以潜邸之旧,得出入禁闼,或时采听市井间事以效小忠,恩幸甚厚,颇为威福。观望者趋之,其门如市。一日,群臣奏事毕,公独前曰:「曾觌、龙大渊权势太重,宜有以抑之」。上默然良久,参政陈公俊卿进曰:「诚如魏杞言」。群臣趋出,上独留公曰:「卿所言朕亦觉之,今当若何」?公曰:「潜邸旧臣,陛下欲富贵之则可也,不当使与政事。如诸路总管,亦不为不重」。上深然之。公再拜谢曰:「陛下怜臣愚忠,赐之开纳,天下社稷之幸也」。是夕,连奉御笔,二人俱出外任,于是天下咸服。方叶公颙之参政也,谏有欲规近者,诬奏其子而寘其侄于理,叶遂罢。已而按治诬状,公曰:「事当从实,力明其枉」。上悚然为悟。蜀将吴璘死,朝廷未有以处。佥谓吴氏在蜀久,军民安之,宜复将其子,以慰安蜀人之心。公曰:「以吴璘之忠,付以全蜀,固无可虑。璘死,诸子贤否未可知,若不乘时改辙,遂世授吴氏兵柄,他日恐为朝廷忧」。于是析为各路,命近臣以往,迄今无西顾之忧。上尝问:「朕览《神宗纪》,见当时灾异甚多,何故」?公曰:「传言天道远,有邈然不著其应者,有不旋踵为应者。人君惟务修德,勿问其他,思天出灾异谴告,正如父母震怒,为子者不必问己有过无过,惟当恐惧修省」。上曰:「卿言甚善,不如此,是自求祸也」。公在枢府,条进边防事,上曰:「卿等夙夜究心,措置条理」。又曰:「宰相多事大体,不屑细究利病。行之未几,或有更改,朕固尝戒之。卿尽心如此,极体朕意」。又曰:「朕观卿凡事首尾参照,必欲使法令炳然一定,不可易也」。又曰:「朝廷肃静,皆卿处事详细之力」。又曰:「近数事皆合人心。若进用之际太畏人言,亦是私意。坦然无心,自叶公论」。奉谕笔奖谕曰:「朕念循习苟且之弊,思以综覈为先。向玩岁愒日,务存形迹。蚤来所奏革弊二事,殊惬朕意。卿尽公协济,何虑政教之不举」?公素畏谨,未尝漏言。或问二事为何事,公亦不言。公自以奋身羁孤值明圣,于海内人物孳孳访拔。尝与解省校试,盛服焚香,祷之于天,危坐谛览,昼夜无惰容。或者甚之,则曰:「为国取士,何敢不敬」?所取程文,必以学识为先。其门人多有闻于世,公当轴日,遂以引拔寒畯为先,私党皆不以进。有为言者,公曰:「庙堂非亲故谋进之地,宾客至前,必观其议论器识可用否,不问其识不识」。搜求文武,如恐不及。又因语次加访问,使各举所言习而记之荐绅。治状择其众论所归者选用焉。得官而谢者拒不纳,不惟无市恩之嫌,而并无壅遏之患。一时执政皆效之。其不应得者,不为两可之辞,即日报使归部,人亦不为怨。公与同列言,朝廷论材之地,不可使有谴舛,于相位置二屏,一书在朝百执事姓名,一书天下郡守监司姓名,各书其禄秩、赴罢月日于下。遇除授,不待寻绎而具口以睹省益,无遗材之恨,事至今时相遵用之。常叹曰:「安得王佐才,知而荐之,使登此位,得奉身以退」。及用人,各因所长,不为求全,条为科目,各适其器。所荐二十馀人,若丞相陈公俊卿,端明汪公应辰,求制王公秬,阁学徐公材,皆一时之选,多至显者。陈公俊卿以从班罢且久,公言俊卿耆德夙望,不宜久置闲地,上即命召之。同列有掠为己功,不以为意。其后陈公闻之,为悚服焉。燕国服除,起知吴门,过阙上,赐宴问劳周渥。且曰:「朕自记得卿,此亲擢也」。问为政何先,公曰:「宽而有制,严而不残,是所先也」。上首肯久之。辞行,上曰:「天寒,曷少留」?公曰:「大小一日缺官,则废一日之事,臣何敢惮寒」?上曰:「卿念郡事如此」!喜见玉色,褒嘉之语不能尽记。公在吴门,克勤小物,不以大臣自居,听讼处事,悉有方略。受输一事,尤可为后法。秋苗浩繁,寮吏屡请委官定期,犹未有定议。晨起,忽命置历,韬以紫囊,日差官二员,不俟庭谒,径入庙中,授以约束,暮则覆实。泛择才能之吏,不限高下。外邑管库之士偶入城府,度其可使,则亦命之。赇请路绝,官吏无所容其私。或閒数日,公亦亲临之条教,示民明简,访吏精密,远近乐输,先期告足。岁旱,当祷于白龙祠。顷之,龙出云表,吏民骇观。一雨三日,岁以大稔,新其宇以报焉。褒诏押至,有「老臣旧弼,谙练庶事」之语。朝旨和籴,公惟恐病民,委请各官集其事,据其时直价,不淹时。公初在揆度,蜀方谋帅,公请以有大臣才器德望者为之,初无容心。其人以为出入,深衔之。至是,以籴事萋菲籴官,公因被诬,亟为词以归。公自使还,不一二年,径至大用。每谓中原沦胥,戴天大义,不可不复。时有未可,姑俟遵养。和非本意,不欲以使事受赏。每迁,必再三逊。然明良相遇,言听计从,殆不以是也。客有以启贺者曰:「使苏中郎,归典属国,固难酬抗匈奴之功;然富韩公卒为大臣,岂专以使契丹之故」?人谓名言。公自念少时孤困流落,遇报官及诸受命,必感泣曰:「此非平生意望所敢及」!戒其家人勿以奢纵,虽入相出藩,而生理甚薄,用度不给,未尝介意。公平生不事生产,既解机政,无家可归,侨寓四明城闉僧舍。已而卜筑村疃,得仲夏王氏庐,爱其山水,虽隘僻,处之淡如也。皇子魏惠宪王判四明,与王眷出郊,访公于碧溪留讯卜宿。王见山水,爱之,语公曰:「人情于玩物皆有厌倦,惟观山水之乐不厌,何也」?曰:「人性本静,所以乐此」。王称善久之。尝云:「他日有郊霈,首当奏弟」。使虏还恩例得二名,子已长成,俱爵,不奏。一授叔汝功进二阶,一奏弟梠。一日,有老僧谒,以公昔所书窗纸来告,则梠已更数任。公薨,梠不胜哀,浃日而卒。一门友悌,可悲也已!公笃于义,其叔与弟之子率次第官之。宗族散处江、淮、闽、浙,视力周恤,更去迭来,客馆无虚日。李氏妹既嫠居,廪其家,官其子。公自罢政,退居凡十五年,未尝以一事浼州县。赋调率先时而输,务致精好,为记识以自别。官吏见者无不感叹。初,参政钱公端礼倅四明,日一见公,知为国器,即馆延之,又力荐于朝。公感其知,执门生之礼,虽贵不怠。闻其亡,哀恸左右,戒其诸子世无忘钱氏也。东宫讲读彻章及政府进书例赐金缯,公以满盈自惧,必引义牢辞,得请而后已。当迁官,亦累辞。上曰:「卿亦太廉矣」。归家,因以「太廉」名堂,御笔题匾。姑苏飞语,或劝公自辨,公曰:「流言止于智者,使有是,一郡之人独无词乎」?公风神秀整,暇时把酒赋诗,谈论倾座,听者忘倦。泛及世故,曲当事情,可举而行,平时口不言钱。公平生属意性理之学,深造自得。阅《内典》常有悟,生死、祸福、得丧不以入其心。少喜为诗,晚益超妙,颇得少陵半山之妙,岑特奖褒。遗文有家集三十卷,《勤斋诗》三卷。训子侄孙经术义理,自《三都》《二京》以下,择其尤者,类为《童讽》三十卷,使诵习之。焦山之殡,每切霜露之感。或言当百川入海之会,风水雄胜,且世再出相。公曰:「泥阴阳家以徼福而不便展省,可乎」?燕国之葬,卒迁奉化,合葬溪口上山。崇福显亲禅寺前名常乐院,其后得旨改院,赐额曰「崇福显亲祠」。娶夫人姜氏,静专,庆国夫人,郊祀礼仪,特封文节夫人。公复资政殿大学士,薨于淳熙十年十一月癸未,六十有四。次年九月丁酉,葬于奉化溪口上山,祔太师燕国公之藏。
按:《魏文节遗书》附录引《魏氏宗谱》,四明丛书本。
晦庵先生遗墨 其三 宋末元初 · 汪炎昶
七言绝句 押麻韵
待制诗章雕玉雪,郎中笔阵布云霞。
独于妙迹留遗恨,涧石嵯峨叠藓花(自注:待制吕广问,郎中凌唐佐,皆靖康时人。二公所赠先世诗,今皆有石刻存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