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春秋统例序 唐 · 啖助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五十三
孔子修春秋。意以为夏政忠。忠之敝野。商人承之以敬。敬之敝鬼。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僿。救僿莫若忠。夫文者。忠之末也。设教于本。其敝且末。设教于末。敝将奈何。武王周公承商之敝。不得已用之。周公没。莫知所以改。故其敝甚于二代。孔子伤之曰。虞夏之道。寡怨于民。商周之道。不胜其敝。故曰后代虽有作者。虞帝不可及已。盖言唐虞之化。难行于季世。而夏之忠。当变而致焉。故春秋以权辅用。以诚断礼。而以忠道原情云。不拘空名。不尚狷介。从宜救乱。因时黜陟。古语云。商变夏。周变商。春秋变周。而公羊子亦言。乐道尧舜之道以拟后圣。是知春秋用二帝三王法。以夏为本。不壹守周典明矣。又言幽厉虽衰。雅未为风。逮平王之东。人习馀化。苟有善恶。当以周法正之。故断自平王之季。以隐公为始。所以拯薄勉善。救周之敝。革礼之失也。
表奏十三通 其十二 唐 · 李含光
出处:全唐文卷九百二十七
臣含光言。仲夏炎热。伏惟圣躬起居万福。臣先奉圣旨。令于茅山修奉河图斋谢。频属霖雨。遂阙施行。至今月八日夜。始就宿启次。九月十日夜。依法正斋。并伸礼献次。十二日江中投璧。以望日设斋饭贤。自始及终。颇为周悉。伹臣等学非师授。材愧聪明。虽谨按成规。而所疑未洗。不胜惶惧之至。谨遣唐若倩奉表以闻。
郑州原武县丞崔君夫人源氏墓志铭 中唐 · 梁肃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二十一
夫人讳某。字某。河南洛阳人也。昔凉武王乌孤景王傉檀继为杰。霸据河右。景王生魏太尉陇西宣王贺。贺生司徒惠王恭。或以文武。藩翰王室。以拓拔同源。因锡姓焉。夫人其后也。曾祖翁。皇朝尚书比部郎中。祖修业。泾州刺史。父光时。济阴太守。夫人济阴第几女。既笄。归于原武丞博陵崔君某。以德敏贞俭。宣慈惠和。辅佐君子。而成家风。原武之伯父冲。尝为刑部郎中。每谓夫人淑哲之美。可师表姻族。洎原武疾病。顾视诸子尚藐。虑归祔不获。以属夫人。夫人默而省焉。昼哭之后。躬履草莽。成反葬之礼。礼无违者。闻者难之。既免丧。始游息道门。受心法于大照禅师。请益之际。朗然悬解。大照没。又事宏正禅师。入定性离。天机独得。喜怒哀乐。无自入焉。宴坐之外。以敬姜之风操。班氏之诗礼。贻训亲族。闺门之内。盛烈流美。禅林高妙。受用不极。委和归真。享年若干。大历甲辰岁十一月十三日。寝疾捐馆。嗣子某乙等。泣血襄事。以来岁某月日。权窆于某原。仲子左车。纯孝而文。惧圣善之德。不著后嗣。遂假我为志。铭曰。
烈烈雄阀。降兹淑哲。惟夫人兮。郁郁母仪。中外肃祗。耀闺门兮。以道自光。我性则常。奄归真兮。考乎维嗣。其哀也至。刻斯文兮。
青云驿 中唐 · 元稹
创作地点:陕西省商洛市青云驿
引用典故:获麟 三公灌蔬 金张 龙醢为臡 噬脐
岧峣(岧峣:山峰高耸貌。)青云岭,下有千仞溪。
裴回不可上,人倦马亦嘶。
愿(一作顾)登青云路,若望丹霞梯(丹霞梯:即丹梯,升仙之路。杜甫《赠特进汝阳王》:“鸿宝宁全秘,丹梯庶可凌。”邵宝之注:“丹梯,山上升仙之路。”)。
谓言青云驿,绣户芙蓉闺。
谓言青云骑,玉勒黄金蹄(玉勒:玉饰之马衔。黄金蹄:《太平广记》卷三九七引《玉堂闲话》:“佛用金蹄银角犊儿由西合悬梯而上,其间千房万屋缘空蹑虚,登之者不敢回顾,将及绝顶,有万菩萨堂。”)。
谓言青云具,瑚琏杂(一作并)象犀(瑚琏:皆宗庙盛黍稷之玉制礼器。《论语·公冶长》:“(孔子)曰:‘瑚琏也。’”何晏集解引包咸曰:“瑚琏,黍稷之器,夏曰瑚,殷曰琏。”并:蜀本、卢本、杨本、全诗作“杂”。象犀:象与犀,此指象牙与犀牛角。)。
谓言青云吏,的的颜如圭(的的:分明貌。《淮南子·说林训》:“的的者获。”高诱注:“的的,明也。”按,此“的”字本作“的”,后从俗体。《说文·日部》:“的,明也。从日,勺声。”段注:“的者,白之明也,故俗字作的。”圭:通圭,端玉。)。
怀此青云望,安能复久稽(一作栖)。
攀援(一作路途)信不易,风雨正凄凄。
已怪杜鹃鸟(杜鹃:参卷1《思归乐》注。),先来山下啼。
才及青云驿(一作归家尘雾暗),忽遇蓬蒿妻。
延我开荜户(荜户:用竹荆编织之门户。),凿窦宛如圭(“凿窦”句:在墙上凿洞如圭状以作窗户。圭,古代皇帝诸侯举行祭祀、丧葬等隆重仪式时所用之玉制礼器,长条形,上尖下方。)。
逡巡吏来谒(一作来叙别),头白颜色黧(黧:黑中带黄之色。《广韵·齐韵》:“黧,黑而黄也。”)。
馈食频叫噪,假器仍乞醯(假:借。《广雅·释诂二》:“假,借也。”醯:醋类食物。《说文·皿部》:“醯,酸也。”)。
向时延我者,共舍(一作拾)藿与藜。
乘我牂牁马(乘我:给我乘。牂牁,国名,在今贵州省一带。晋常璩《华阳国志·南中志》:“周之季世,楚威王遣将军庄蹻,溯沅水出且兰,以伐夜郎,植牂牁系舡……因名且兰为牂牁国。”),蒙茸大如羝(蒙茸:形容马毛杂乱不整。羝:公羊。《诗·大雅·生民》:“取羝以軷。”毛传:“羝羊,牡羊也。”)。
悔为青云意,此意良噬脐(噬脐:犹言自噬其脐,比喻后悔莫及。《左传·庄公六年》:“亡邓国者,必此人也。若不早图,后君噬脐。”杜预注:“若齧腹齐,喻不可及也。”)。
昔游蜀门(一本缺,一作关)下(蜀关:即剑门关,在今四川省剑阁县北。元稹元和四年入蜀,未经剑门,此泛指入蜀之通道。关,蜀本、卢本、杨本、全诗作“门”。),有驿名青泥(青泥:驿名,在青泥岭。《元和郡县志·山南道三·兴州·长举县》(卷二二):“青泥岭,在县西北五十三里接溪山东,即今通路也。悬崖万仞,山多云雨,行者屡逢泥淖,故号青泥岭。”元稹入蜀,并未行经此处,仅“闻名”而已。)。
闻名意惨怆,若坠牢与狴(狴:兽名,形似虎,有威力,常图其形于狱门,故以之代牢狱。)。
云泥异所称,人物一以齐。
复闻阊阖上(阊阖:传说中之天门。《楚辞·离骚》:“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王逸注:“阊阖,天门也。”),下视日月低。
银城蕊珠殿(银城:《北堂书钞》卷一五八:“《大志经》云:‘大意初入海中,至白银城,次至黄金城,次至水精城,次至琉璃城,龙王各与明月珠。”蕊珠殿:道家、道教经籍中神仙所居之仙宫,亦指道教宫观建筑。《真灵位业图》中有太和殿、寥阳殿、蕊珠宫。),玉版金字题(玉版:指上有图形或文字、象徵祥瑞或预示休咎之玉片。)。
大帝直南北,群仙侍东西。
龙虎俨队仗,雷霆轰鼓鼙。
元君理庭内(元君:道教对女子成仙者之美称。),左右桃花蹊。
丹霞烂成绮,景(一作素)云轻若绨(绨:厚实光滑且有光泽之丝织品,以蚕丝为经,棉线为纬织成。)。
天池光滟滟,瑶草绿萋萋。
众真千万辈(真:道教称修炼得道或成仙之人。《说文·匕部》:“真,仙人变形而登天也。”),柔颜尽如荑(荑:初生茅草之嫩芽。《玉篇·草部》:“荑,始生茅也。”《诗·卫风·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手持凤尾扇,头戴翠羽笄。
云韶互铿戛(《云韶》:云指《卿云》,古歌名,传说虞舜将禅位于禹,卿云现,乃与百官同唱此歌。《尚书大传》卷二:“舜为宾客而禹为主人……于时卿云聚,俊乂集,百工相和而歌《卿云》,帝乃倡之曰:‘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郑玄注:“卿,当为‘庆’。”韶,舜乐名。《说文·音部》:“韶,虞舜乐也。”铿戛:犹铿金戛玉,形容音乐洪亮动听。),霞服相提携。
双双发皓齿,各各扬轻袿(袿:古代女性所穿之上等长袍。《释名·释衣服》:“妇人上服曰袿,其下垂者,上广下狭,如刀圭也。”毕沅疏證:“上服,上等之服也。”)。
天祚乐未极,溟波浩无堤。
秽贱灵所恶,安肯问黔黎(黔黎:黔首黎民,指百姓。)。
桑田变成海(“桑田”句:晋葛洪《神仙传·麻姑》:“麻姑自说云:‘接待以来,已见东海三为桑田,向到蓬莱,水又浅于往昔会时略半也,岂将复还为陵陆乎?’”),宇县烹为齑(宇县:犹天下。齑:细碎。)。
虚皇不愿见(虚皇:道教神名。南朝梁陶弘景《许长史旧馆坛碑》:“并證心清,俱漏身浊。离有离无,且华且朴。结号虚皇,筌法正觉。”),云雾重重翳。
大帝安可梦,阊阖何由跻。
灵物可见者,愿以谕端倪。
虫蛇吐云气,妖氛变虹蜺(虹蜺:亦作虹霓,雨后、日出或日落之际,天空中所出现之七色圆弧。虹蜺常有内外二环,内环称虹,外环称蜺。)。
获麟书诸册(“获麟”句:鲁哀公十四年猎获麒麟,相传孔子作《春秋》至此而辍笔。《春秋·哀公十四年》:“春,西狩获麟。”杜预注:“麟者仁兽,圣王之嘉瑞也。时无明主出而遇获,仲尼伤周道之不兴,感嘉瑞之无应,故因《鲁春秋》而修中兴之教,绝笔于‘获麟’之一句。所感而作,固所以为终也。”),豢龙醢为臡(“豢龙”句:豢龙,古代名马。《左传》:“昔有飂叔安裔子曰董父实,甚好龙,能求其耆欲,饮食之龙多归焉,乃扰畜之以服事舜,舜赐姓曰董氏,曰豢龙。醢:古代酷刑,将受刑者剁为肉酱。此泛指剁为肉酱。臡:有骨之肉酱,此泛指肉酱。)。
凤皇占梧桐(“凤皇”句:《庄子·秋水》:“(鹓雏,即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丛杂百鸟栖。
野鹤啄腥虫,贪饕不如鸡。
山鹿藏窟穴,虎豹吞其麛(麛:幼鹿。《礼记·内则》:“秋宜犊麛,膳膏腥。”陆德明释文:“麛,鹿子也。”)。
灵物比(一作此)灵境(比:相接。《汉书·诸侯王表》:“诸侯北(比)境,周市(币)三垂,外接胡越。”颜师古注:“比谓相接次也。”),冠履宁甚暌(暌:分开,有距离。《古今韵会举要·齐韵》:“暌,《玉篇》:违也,日月相违。”)。
道胜即为乐,何惭居稗稊(稗稊:稗草与稊草,比喻卑微。)。
金张好车马(“金张”句:金张,汉代金日磾、张安世之并称。二氏子孙相继,七世荣显,后以为显宦之代称。),于陵亲灌畦(“于陵”句:于陵,战国时隐士,或谓即齐人陈仲子。《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于陵子仲辞三公为人灌园。”裴骃集解:“《列士传》曰:‘楚于陵子仲,楚王欲以为相,而不许,为人灌园。’”司马贞索隐:“《孟子》云陈仲子,齐陈氏之族,兄为齐卿,仲子以为不义,乃适楚,居于于陵,自谓于陵仲子。楚王聘以为相,子仲遂夫妻相与逃,为人灌园。”)。
在梁或在火,不变玉与鹈(“在梁”二句:《诗·曹风·候人》:“维鹈在梁,不濡其翼。”郑玄注:“鹈在梁,当濡其翼,而不濡者,非其常也。以喻小人在朝,亦非其常。”《淮南子·俶真训》:“譬若钟山之玉,炊以炉炭,三日三夜而色泽不变,则至德天地之精也。”玉在火而色不变,喻君子坚守其操守;鹈在梁非其常,喻小人暂时得志。)。
上天勿行行(行行:刚强负气貌。),潜穴勿悽悽。
吟此青云谕,达观终不迷。
宰相与卢钧书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七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圣上以尚书廉简奉公。和惠恤下。所至之地。皆有能名。以昭义乘僭侈之馀。非廉简无以革弊。当掊克之后。非惠和无以安人。故辍自汉南。抚宁上党。承入境之日。煦然如春。壶浆塞途。幼艾相庆。甚善甚善。近频见章表。救雪罪人。姑务和宁。以安反侧。窃循雅旨。备见深怀。然周书云。刑乱国用重典。盖以污染之俗。终须荡涤。虽唐虞之际。至理之极。犹投放四罪。天下乃定。且以近事明之。顷岁刘总送出幽州大将二十人。当时执政以苟且为意。奏请放还。其后朱克融之徒。皆是其数。朝廷深惩前弊。不得不然。尚书公忠简俭。皆以具美。惟稍缺威断。实愿弥缝。昔子产戒太叔以政莫如猛。夫火烈。人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人狎而玩之。则多死焉。太叔为政。不忍猛而。郑国多盗。太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之言不及此。诸葛入蜀。刑法至峻。法正谏曰。君初有其地。未垂惠恤。且客主之义。宜相降下。愿缓刑弛禁。以慰其望。亮答曰。宠之以位。位极则残。顺之以恩。恩极则慢。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荣恩并济。上下有节。为理之道。于此而著。尚书以子产诸葛亮何如人也。尚不以而理。断可知矣。切望猛相济。仁勇并施。仗义而行。临事必断。不以小惠。扰兹至公。待一方之人。皆明大顺。然后渐布仁德。平之以和。斯为得也。辄陈至言。幸垂信纳。不宣。某等状上。
明宪皇太后谥议 五代至宋初 · 冯吉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宋会要辑稿》礼三一之二(第二册第一一五四页)
臣闻谥所以知行,号所以表功,功大者播之无穷,德厚者传之不朽。唯诗人之咏,本王化之基。姜嫄发后稷之祥,太姒兴武王之业,祖宗之庆,今古相沿。恭惟大行皇后沙麓储灵,涂山孕粹,恢张阴教,表正人伦。化行而九族惟和,法正而六宫承式,事光彤史,美溢椒涂。母仪方耀于庶邦,仙驭俄闻于厌世。袆衣褕翟,即成原庙之游;蜃路龙輴,将祔霸陵之寝。葬期定谥,斯曰旧章。谨按《谥法》:「照临四方曰明,圣善周达曰宪」。请上尊谥曰明宪皇太后。
木伯传 北宋 · 张咏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二、《乖崖先生文集》卷六
木伯,字巨材。世称处豫章者为甲族,巨材其后也。其先著姓于庖牺氏,佐青帝,籍发生之德,死而命神曰勾芒。族散天下五分之一,鸿、黄氏识其贞且良,第擢用之,大济厥美,民到于今称之,曰:「若涉水之航兮,登山之梯兮。宴兮依兮,无暴我长幼兮」。克肖基构者,世不尝绝。或云:火化已先,民知附赖。故淳仁之后,鲜宇钩恶从,蒙弱幽郁,亦不败世教耳。巨材得太和正气,生而雄奇。始七岁,有凌云之姿,渐长,磊落见节干。善吟啸风月,俊如鸾鹤麟凤者竞狎之。加以性宽简重厚,纵燕雀辈流,接之泊如也。汉天子将即明堂,议三代,岩野瑰秀,咸见徵用。巨材随吏君见长安宫,百工佥曰:「伯也有栋梁之器,宜其荷重任、翼群材者也」。进用,可上旨,寻封为大梁侯。出纳明命,于邦有光。不显谏徼讦,不处君于不义。或大事用,颇引周公之法正之。帝谓侍臣曰:「体天崇高,纂承鸿绪;配地博厚,以朝万灵;政声教本平乎中,扬溢乎天下,皆大梁侯之功也。谀言不入,惉懘不作,熙熙然,朕心用平,又其功也」。宴见以时,义必正色,望者若虹蜺架天,左右前后辉如也。鸿笔厖老,颂帝功者户歌之。一日,从容谓柱史曰:「吾辈委质圣朝,幸亦至矣;耻下君于三王,今仅升矣。徒以贞干,无怠于任。过久不退,将群邪巨蠹疾我欤」?后大梁侯去位,不以其礼,而汉亦中微。呜呼!钟莽之乱,谥号无存焉。
史臣曰:木,非端木后也;梁,非魏大梁也。予闻其生而雄杰,德也;藏器待时,智也;继仁者之后,孝也;处大位而不欹,节也;与群材而立,义也;朝会以正,功也;致君子三王,忠也。大梁侯之德,与士师平。虽老不知退,何累于全德耶?
上太保状(太平兴国三年四月) 宋 · 释刚惠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
应管内外都僧统、辩正大师、赐紫刚惠,都僧正、赐紫法松,都僧录、赐紫道宾等。右刚惠等闻,炎皇巡山播植,流千古之高规;舜帝历野耕农,传万龄之善响。伏惟太保上禀三光,下临五郡,阐易俗移风之化,彰宵衣旰食之能。钤黎早咏于重衣,品庶久歌于剩食。今乃仰悬明镜,俯照幽盆,鉴东皋之陇亩不均,睹北阜之畦田偏并。昨已神思匀椷,长空顿现于忻云;致期车驾添腾,大地俄生于喜色。刚惠等忝为释品,感庆殊常。谨奉状贺闻,兼伸起居。谨录状上。牒件状如前,谨牒。太平兴国三年四月日,应管内外都僧统、辩正大师、赐紫刚惠等牒。
按:敦煌卷P三五五三。
济州众等寺新修大殿碑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九、《小畜集》卷一六、《曹南文献录》卷五九
汉明以来,像教炽于天下,大都小邑暨名山胜境,鲜不建梵刹而聚缁流,有以见大法之光扬,末俗所归仰也。按地志,高平钜野县,乃斯郡之旧封。周广顺中始剖符竹,命二千石以治之。未改邑时,粤有兹寺之额,院宇弗葺,垣墉半倾,待风雨,避燥湿,外则无观焉。是知地之兴废,必因其时;法之盛衰,必有所主。我先大师,斯郡人也,世姓徐氏,法名玄应,师号衍正。幼而聪悟,长而博达。始落发于嵩阳会善寺琉璃院,戒律既具,精进自苦。谓众生贪著,我则演法以诱其俗;谓佛性空寂,我则修心以行其道。加以辩若泉涌,捷如响答,有道安之理论,蕴支遁之神俊,故当时释种,咸所景附。开运中,天子崇信佛法,广延僧耆,师以行望素高,屡得召见,于是帘前赐紫。我宋开国,加号演正大师,兼内外临坛,文章表白,旌宿德也。建隆初,爰自上国,来归故乡,仍补管内僧正。师一心住持,戮力完葺。且以斯郡地惟涂泥,木不乔秀,栋梁榱桷,出于西山。由是往来京师,市易材植,云委山积,桴川而东。约费用殆数千缗,积岁月几二十稔。劳筋苦骨,曾未知疲。上自国王大臣之舍施,下及一毛一饭之供养,我先师悉籍录之。冬裘夏葛,盂食盘蔬之外,未始轻掷。非积勤累俭,则曷能奋独力而成胜缘者邪?先是,无钟以警昏旭,乃范金以鸣之。兹楼既成,兹殿将构,天不憖遗,师之云亡。徒弟五人,今院主大德无相,克荷先愿,用伸孝思。虽居哀苦之中,讵废经营之力?因垂成之绩,竭肯构之心。既成厥功,思志其美。以某邑人也,辱与先大师游,见托论撰,申之以铭,其辞曰:
郡之厥初,草创改邑。寺虽有名,殿实未立。我师之来,志在必葺。寂灭有期,大功未辑。天道悔祸,师门代及。弟子无相,孺慕号泣。夕构朝营,岁捃月拾。资用益饶,工徒允缉。红楼霞舒,绀殿山岌。榱桷栋梁,龙蟠虬蛰。丹雘螟涂,霜凝雾翕。是维庄严,岂虑燥湿。厥师经始,因果如彼。弟子善嗣,功力若此。纪事勒铭,永传厥美。
法智遗编观心二百问 北宋 · 释知礼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宁波市
景德四年六月十五日,四明沙门比丘知礼,谨用为法之心,问义于浙阳讲主昭上人左右。五月二十六日,本州国宁寺传到上人《答十义书》一轴云云。答释未善读文,纵事改张,终当乖理。始末全书于妄语,披寻备见于谄心。毁人且容,坏法宁忍?欲敷后难,恐混前文,故且于十科立二百问。盖恐上人仍前隐覆,不陈已堕之愆;更肆奸谀,重改难酬之问,故先标问目,后布难词。必冀上人依数标章,览文为答,毋使一条漏失。欲令正理分明,希不延时,庶塞颙望。
问:《辨讹》云:「观有二种:一曰理观,二曰事观」。今文不须附事而观,盖十法纯谈理观故。且二种观法各能观境显理,既不附事相而观,乃是直于阴入观理。此则正是约行理观,今那云是事法理观耶?
问:夫名事法为理观者,须托事附法入阴心,用观显理,方名理观。今文既不附事托阴而观于理,何显而名理观耶?
问:附事显理乃是一种观法,何得标列云「观有二种:一曰理观,二曰事观」?岂以所附事自为一事,所显理更立为一理观耶?
问:约教明三法对观心,三法但名为事。今文既非约观三法,那名为所显三谛耶?
问:《辨讹》云:「今文理观,事事全成于法界,心心成显于金光」。既不附事相、法相,则是直体阴入。事事成不思议境,则十乘心心显于金光。既尔,得不是约行理观耶?
问:十法若非约行理观,那得便是普贤端坐念实相耶?
问:《答疑书》既云「普贤观法證前圆谈理观示可修义」,何故《释难书》转云「念念相续」,及念实相令依《止观》修證耶?
问:若非约行理观,焉得念念相续,焉得入理證果耶?
问:《答疑书》云:「此《玄》直显心性,义同理观」。若少带事法,且非直显心性。唯约行理观直观阴心显性,此《玄》既直观心显性,那非行约理观耶?
问:今文既是约行理观,那无拣阴及十乘耶?
问:本立十法是约行理观,故废后附法观心。约行观既不成,后文观心如何废耶?
问:此《玄》十种三法,乃是正谈果法,何得是直显心性耶?
问:所引五章但称涅槃只是佛性,乃是正谈果法,该于因人佛性。岂是直显众生佛性耶?
问:如云游心法界如虚空,则知诸佛之境界,乃是直显心性,该得佛法,岂名直显佛法耶?
问:《诘难书》特问「此《玄》正谈佛法,那名直显心性」,因何不答?何得二三处改云「予不许直显法性」耶?
问:今既牵率而答,何得言心性处不言直显,言直显处不言心性?岂非四字全书恐义乖返耶?
问:《答疑书》云「此《玄》文直显心性」,今何改云「学者备览《妙玄》,已知心性遍生遍佛,故观此果法,知是心性」。此岂非《妙玄》自显心性,此《玄》不显心性?何得云此直显心性耶?
问:予云「良师取意讲授,义合诸文」,仁尚不伏。仁立学者先解《妙玄》,方寻此部,出何文耶?
问:既此《玄》直显心性,故十法皆以理融。《妙玄》不直显心性,故十法不以理融。学者解彼心性,尚能融于他部,何不自融当部,而更观心融之耶?
问:此《玄》十法文显标云「为未有智眼,约信解分别」,那云纯被《妙玄》深达心性人耶?
问:只为此《玄》附于如来所游十法,广示心观,故至经文不论观解。何得据彼废此观心耶?
问:此《玄》大师被在日当机,故须即示修法。《涅槃玄》是灭后私制,既非当众策观,故且缺如,以托讲者仿诸部授人,那云学者自知耶?
问:《妙经》文疏虽叙偏小,本被习圆之人,故附文作观,多分在圆,令一一文不违所习。据何文證知是久习止观之人?岂大师讲《妙经》时,预为玉泉寺修止观人示观心耶?
问:所据观心销开等,欲成观心销文是要。且开等具于四释最后,旁用观心销之。观销若要,何不居初?又何文云「观心销是要」耶?
问:大师说《玄疏》时,尚未说圆顿止观,何得纯为久习圆顿止观人示事法观耶?
问:《妙玄》观心,令即闻即修,不待观境。那云指示行人,须依止观中修耶?
问:若废此文观心,何以称久修者本习耶?
问:本习既是拣境修观,今文亦拣,恰称本习。岂以太称而以为非耶?
问:若废此文观心,将何以指示令于止观中修耶?
问:止观既拣境修观,今文预拣示之,有何乖违耶?
问:《发挥》本据十法有六即义,故不观心。《妙玄》十法,一一细示六即,何故却云「彼文须有观心,观于十法」耶?
问:此《玄》十法以一法性贯之,故不须观心。《妙玄》十法岂不以一理贯之,何故须有观心耶?
问:仁以此三法欲类《净名疏》法无众生,具观心义。彼约研心修观辨三法,此谈果證三法,那具观心义耶?
问:仁立十法只是三谛异名,故具观心义。既类法无众生,彼约所观所显、能观能显、能破所破、助道正道,自行利物论三法,此既一向是所显谛理,安显彼文具观心义耶?
问:又云「此三法具修性义,故具观心义」。释毗耶离城,具论修性三德,何故更示观心耶?
问:此十法从三德至三道,而辨《妙玄》十法,从众生心性三道辨至极果,一一皆具六即,何故却须用观心观之,此文何故不用观之耶?
问:摄事入阴,用观显理,方名摄事成理。故《妙玄》五义正观心文俱明观阴。仁何但云「摄事归理」,不云「入阴观理」耶?
问:今十法文既不摄入阴心,又无观法显理,那名事法理观耶?
问:《辨讹》显立十法,纯是理观,修證之法同普贤观,何故改云「只有理观义」耶?
问:常坐虽观三道事境,既非起心末事,又非借事立观,乃是直显心性,那名事观耶?
问:观于一念及三道,皆是直附事境观,只是一种理观,那名事、理二观耶?
问:常行观相好是立事境,三观依之显理,方成一种观法,那名事、理二观耶?
问:随自意推于末事四运叵得,只是一种事观,那名事、理二观耶?
问:今约四三昧论事、理二观。《辨讹》既云不须附事而观,即是不附三道相好、幡坛白象起心等事,乃是一念法界观空之理观。既尔,十法那无一念等十乘耶?
问:《辨讹》既立十法纯谈理观,遂问何无理观拣阴十乘。仁既不立纯是事观,那责不问事观拣境并十乘耶?
问:大意与正修,事仪与理观,互有广略,举四行必带正修观法。予将常坐为难,已摄正修,何得枉云常坐唯在大意耶?
问:予云「若依五略修行證果,能利他者,一是闻师取意教授,二是宜略即能修證」,那得枉云五略自具十乘耶?
问:若诸经与《妙经》观体全同,何故妙乐云「此示观解异于他经」,他经岂无圆观耶?
问:前时圆教欲修观人,既未闻开于声闻,那能自用开显之理为观体耶?
问:若二经圆理是同,《妙玄》十法那无理融耶?
问:《妙玄》一心成观,那类《方等忏仪》未成之观耶?
问:若执王数相扶,观王必观数,何故约识心修观后,更历四阴观耶?观时既然,悟时那不然耶?
问:王城、耆山、房宿,万二千数皆观阴入,那云事法观不立阴入为阴境耶?
问:既云「又诸观境不出五阴,今此山等约阴便故」,山等约阴既便,故立阴名,则显诸境虽无阴名,而体皆是阴,故云不出五阴。那据此句判诸观境非阴耶?
问:所云以诸文中直云境智者,盖以诸文既对阴不便,故辍阴名,而但以一念心及因缘生心等为境,以三观为智,即是直云境智也。若不尔者,有何观解,但立「境智」两字耶?
问:诸文观一念心及因缘生心,若非阴心,谓是何物?如仁之意,岂不谓是清净真如耶?
问:《大意》妙境云观心性,诸文事法多观心性,止观既是阴识之性,诸文那不是耶?
问:山城观中,妙乐令于此辨方便正修。讲人还须于此辨否?若不辨者,则违尊教。若具辨之,学者还可修否?
问:妙乐于山城观中,令于此拣境及心。若非拣阴,为拣何境?若不拣思议,取不思议,为拣何心耶?
问:阿难观中,妙乐令具述观相。若不述拣境十乘,何名具述?岂独此中具述,验知凡指止观,皆令具述,那违教耶?
问:婆多观中,妙乐令广引《般舟三昧》。仁于讲时还曾引否?
问:山城之外,只合直云境智。今文既立阴境以验是讹者,山城之外,房宿亦立阴境,不异山城。万二千人立十二入为境,岂亦后人添耶?
问:诸文观一念心与此弃三观一何异?纵诸数相扶,岂不的以心王为主耶?
问:今文因云弃三观一,验是讹者,据何教云附法观心不得拣阴耶?
问:十二入各具千如,则已结成妙境。诸文但云阴等,未结妙境,乃于此境示乎三观,三观若立,境自成妙,故云但寄能观观耳。今文弃三观一方当示阴,未结妙境,故于此境示乎三观,显金光明,岂非寄能观耶?那将示阴便为妙境?那云不是寄能观观耶?
问:《义例》二种观法虽不云阴,而云入一念心。心之与阴,虽能造能覆少殊其体,岂异托事?则山城观阴既令拣境,那执二种不立阴耶?
问:《答疑书》云,「此《玄》文十境不足,既无修发九境,验知只有阴境」。既是十境中辨须是拣阴之境,且今十法何文是拣阴境耶?
问:《妙玄》「心如幻焰」等,既在观心科中,须作境观而说。故《释签》云:「今销一一文俱入观门,仍须细释,令成妙观」。何得谤云是通途法相耶?
问:《指要》本立先解诸法皆妙,然欲立行,须论起观之处,乃立不变随缘阴识为境,观之显理,仁曾破之。今那枉予解,则唯妄观方了真耶?
问:予据《金錍》、《大意》立不变随缘名心为所观境,岂是独头之妄,那斥同外道耶?
问:予据《止观》、《念处》、《忏仪》,立阴识妄心一念无明为境。此诸教文既单就妄立,未云即真,岂是外道说耶?
问:所观之心,是无明染缘所成。佛界心是十乘净缘所成。诘《难书》定所观心,那责不说净缘佛界心耶?
问:《金錍》立不变随缘名心本示妄染,色心有果佛性。若是随净缘佛界心者,岂是佛界色心有佛性耶?
问:《辅行》引心造如来,本證妄染阴识能造一切,因何拗作非染非净心耶?
问:若云妄心即真故,立非染非净心者,岂大师不知即真,那但云阴识?应不及仁之所说耶?
问:《大意》本示《止观》阴识是随缘心,《辅行》乃指随缘所成阴识能造如来,那作四句分之,云《大意》是随缘染净心,《止观》是非染净心耶?
问:若转计云妄心即理故,云非染非净者,何独《止观》论即,《大意》不即耶?若皆即者,何故约句定分之耶?
问:若约染净两缘所成十界心,论所观境者,十境之中,那无佛心耶?
问:《示珠》云一念常灵寂体,一念真知等,显是以真性释一念耶?
问:《示珠》若知一念是妄,何不仰顺《妙玄》、《释签》,以迷因法释心,那云心非因果,约理能造事以释心是因耶?
问:《大意》虽将阴境在修观文中拣繁取要,与大部不殊,岂见文在一处,便不分阴境、理境,所破、所显耶?
问:《大意》云,异故分于染、净缘,缘体本空空不空。此论所显,能破三谛三观。那得引此而难所破心境耶?
问:仁既自云浊成本有之语,此示本迷。今了迷心当体即理,染、净不二等。且所观阴心为约本迷说?为约今了说二义?若混,则将贼不分,那名观法耶?
问:虽云三无差别,乃是阴心摄他生佛,岂可摄佛便令能摄之心属果耶?若便属果,何故《释签》云「生佛在心,亦定属因」耶?
问:仁立钻火之喻,意执于火唯是所钻所出,而不知出已烧木,复是能烧。观阴显理,本欲灭阴,理显阴灭,理非能灭耶?
问:《辅行》既用器械权谋,及以将身喻止观,及以谛理,此三俱运,方破三贼。因何身力独非能破耶?
问:仁执了阴是理所以观之,不知此是妙解。若欲立行,须且立阴,观阴显理,岂云观理显理,钻火出火耶?
问:《辨讹》云三千是妄法,今云是所显之理,因谁解耶?
问:初弃于阴,明具三千,后依妙境,起誓安心等,岂非妙境对阴为能,对九为所耶?
问:仁执心具三千,色无三千。且心与色皆是真如随缘而造,岂一片具德真如造心,一片不具德真如造色。不尔,何故心具色无耶?
问:若色不具三千,何故《妙经疏》十二入各具千如耶?
问:若执入义带心,妙乐那云「界亦各具」耶?
问:既许有情体遍无情,体既遍已,具那不遍?岂有一分不具德体遍于无情?不尔,那执色无三千耶?
问:《金錍》本立无情有佛性,岂独有不具三千之性?若尔,不名有果人之性也,莫违宗否?
问:能造之心既由全理而起,故能具三千。色是全理之心而起,那不具三千?能生树根既具四微,所生枝条岂不具四微耶?
问:他约能造论于唯识,故无唯色之义。今既约具论于唯识,故有唯色之义。既许唯色,那无三千耶?
问:岂以色不造心等,故便不得云色具三千,便不名法界中道,及不名唯色耶?岂以波结为冰,暂不流动,便谓不具波性耶?
问:心具于色,色是妙色。既是妙色,那无三千耶?
问:观阴为妙境,摄彼无情,同为佛乘,盖显法法皆具三千。若无情不具,那为佛乘耶?
问:《四念处》内、外二观之后结归心者,盖舍旁从正,舍难从易。外观破于内著,岂全不观外耶?
问:荆溪云四教中圆,奚尝不云三处具法?邪师执此立顿顿观,却抑四教中圆,唯论心具,二处不具。仁立心具三千,色无三千,是不及彼师所见,以彼元知随观即具,但不合立为顿顿耳。仁全不知此义,望彼邪师,千里万里,更何分疏耶?
问:予据破于著内著外之文,遂立恐心外向,复遵唯识唯色之教,乃云心具色具。何得以「樏隔」见诬,「独头」为谤耶?
问:内心遍摄观成,更论历外者,犹居因位故也。虽约理融,宁无事境,唯遍游历而任运见理。既云任运,那以巡检覆察释于历耶?
问:《内外不二门》标列牒释二种境观,文义显然。何得但对《义例》净心外历、及《止观》例馀阴入国土、《方等》历幡坛等耶?
问:若色心门明内观毕,何故次门方摽列二境,逐一牒释耶?
问:若先了等文为结前生后者,既云先了外色心一念无念,则结前已泯合毕,因何内体三千即空假中,生后之文又对泯合?是何道理?
问:《示珠》以外观豁同真净是六根净位,则成结前外观。至六根已,方乃生后,令修内观。岂名字全无内观耶?
问:《内外门》立二境观,乃加功研习之义,那对任运泯合之文耶?
问:色心门无修观相,那对内心正观?内外门二种观境分明,因何却对傍历外观耶?
问:仁执色心门明内观对实相观,内外门明外观对唯识观。且《义例》实相、唯识二观既且约内心修之,则二观俱在色心门,岂非内外门全不明观法耶?
问:《四念处》令著外者修唯识观,著内者修唯色观,岂得特违教文,将唯识为外观耶?
问:仁今议论特扶先师之义,《示珠》既判色心门未论观法,内外门方对境明观,今何违彼,自立色心门明内心正观,内外门但示外境旁历之观耶?
问:《示珠》判外观豁同真净名六根观成位,则外已泯合。仁何违彼,自立次文内观方是泯合耶?
问:《示珠》自于外境明观成相,于义无亏。仁何乖义苦破师耶?
问:若《示珠》释不二门有乖《发挥》,废观心自败,何故拌入地狱,强诤非义耶?
问:心佛众生既是事用,故分高下广狭,初心修观遂有难易去取。若三种三千本来融摄,因何内观但观己之三千,未摄生佛三千,外观但观彼之三千,未与己心三千泯合,至第二再观内境,方得彼此泯合?此之邪曲之见,还与一家观法合否?
问:若心佛众生事相既别,三处理性又殊,则人人各住,法法不融。约何义说三无差别?「独头」、「樏隔」推与谁耶?
问:《大意》约三无差别染净明其假观,此假空中明三谛观。仁何违彼,内观不观生佛三千?违文违义,何可言耶?
问:事境暂隔,故《扶宗》云「初观内心,未涉外境」。仁何破云「理境本融,生佛同趣」?内观如何作意去取耶?
问:今执内观未观生佛三千,何故《辨讹》更令内观托彼色心依正?岂非其时全不识内、外二境耶?
问:仁于前书数将止观例馀界入国土及《方等》幡坛,以为外观。岂此外境非己依正?尚违自语,宁会圆宗耶?
问:《义例》本论色心不二之观,先观内心,约心融色,明不二观,次历色等,任运各融。本既不论三法之观,何以初观己心,次历生佛?岂非不解看读耶?
问:仁于前书坚执内外二观并修,方名事理不二。今那改云内心理观自说事理不二?岂非窃予之义为己见耶?
问:实相、唯识,用观虽殊,妙解无别。那云观唯识者,未能即了一切唯心,但随自意四运推检?若尔,与通教观心何异耶?
问:《辨讹》既将拣境中。心造诸法便为妙境中一念三千,又以托外依正色心便为内观之境,还是不分事理二造、内外二境耶?
问:既遭《问疑书》难,便改转云「所造诸法者,理具名造,实非事造」,又云「所言三千者,即是所具三千名造,实非外境事造」。此是欺心转计否?
问:《辨讹》难于恐心外向之义,云何不恐心外向,但云「托彼心即空即中」?彼心既是生佛之心,岂托彼心便非外向耶?此时还知二境否?
问:《辨讹》云「色心之境俱观」,此时还知拣境之意耶?
问:仁今转云「观理摄事」者,乃是甘伏。予云,但观理具自然摄于事造,不可遍将事造诸法为观所托境。前那频难未涉二修事造耶?
问:仁今复云「遍揽诸法,专观能造之心」,意以「遍揽」之言,欲成色心之境俱观之义。且遍揽诸法乃是妙解,总摄诸法归心。若论修观,须的拣阴境而观。用观「遍揽」,岂免「俱观」之失耶?
问:《义例》先了万法唯心,方可观心。仁前定云「先了属解,观心是行」。今之「遍揽」,那非解耶?
问:仁今复云「若了一心,即见诸法」,意成色心内外俱为观境。既云「若了一心」,显是初唯观心,未涉他境。「即见诸法」者,乃是了悟一心,具摄诸法。岂是所托事境耶?
问:若观内心理具,摄一切法,便为色心之境俱观,内外之法皆托者,或修内观不入,更将何法为境观之显理耶?
问:若言观内心理具,虽摄外境事造,不妨修外观时,的就外境事造,观之显理。若尔者,正合予之所立,非初作观便观依正诸法及未涉二修事相。何频妄破耶?
问:若不暂分内外二境,但以理摄,便云俱观者,或用正观历众缘时,何异未历时耶?
问:仁立外观只是观色归心,仁立内观亦是揽外归内,二观如何分耶?
问:《义例》本为邪解之师错谓《止观》释名已下皆是渐圆,乃将十二部经观心之文,立顿顿观修道即得。既谓九章带渐,终不取彼方便正修、十境十乘度入事法观中修习。此师又云频将二顿问人,人无答者,终不肯咨禀良师口诀,只据见文一句为顿顿观修道即得,遂斥之为坏驴车也。若禀师氏,取彼止观方便、十境十乘细释,成乎妙观,岂是驴车?馀文或有此斥,皆潜防此计,乃言《止观》一部为妙行者,皆为防于不取大部销通,便以一句为足者也。那例破事法观心不得修习?傥得知识决通,岂亦成坏驴车耶?
问:仁执《金錍》「须善一家宗途,方可委究行门始末」之语,谓须读《止观》者,且妙境最邃,尚于言下开通,傥再请馀乘,岂闻说不解,而执须读《止观》部帙耶?
问:《忏仪》既云「不入三昧但诵持」,故南岳云「散心诵《法华》,不入禅三昧,亦见普贤身」。那云于诵持时修十乘耶?请细看广难,一一答之。
问:荆溪自云「面授口诀非后代所堪」,今悬叙私记,决事法观道,有何失耶?
问:《妙玄》观心一释令即闻即修,何得以声闻悟入稍难,而便不许委销事法,劝人修观耶?
问:大师说禅门六妙门、《小止观》,既各有人修,说诸文事法观门,何独无人修耶?
问:大师在日,闻事法观既能修行,灭后闻之,岂不能即修耶?
问:若据陈都机缘减少,岂独今日无机,抑亦玉泉虚唱传法,本令诱物,而却约时退人,还善为师否?
问:《辅行》云「若依五略修行證果,能利他者,自是一途」。此指不须广闻为自是一途,何得类同顽境踏心之一途耶?
问:若执方便纯解无行者,或习方便时欲盖数起,还须用圆观呵弃否?或因兹悟理,还入位否?况云初心即可修习,仍结六即耶?
问:夫论法门,须求其意,不可以名相多少为论。《释名》等四章三观名相虽多,意谓生于止观之解;释法无众生名相虽少,智成中道生空之观。得意之师依章善消,岂不成乎解行耶?
问:仁用违文背义各十段文难予不寻《止观》,即修附法。若得良师取意决通,何须寻读《止观》。既蒙劝进,可不即修?此义既成,更问何耶?
问:始从《发挥》至《答疑书》,皆以谈于妙性真理便为观心,因何改云「观六识妄心,成三谛真心」?此义因谁解耶?
问:始从《扶宗》观于一念识心及诸义状,皆立因心为境,那枉抑予不许观于妄心?仁于何时说观妄心予不许耶?
问:《示珠》既云心非因果,还是偏指清净真如否?
问:若转计云色由心造,但示心即妙理者,自己报色且由心造,生佛各有能造之心,何不皆即妙理?何故定作因果事释耶?
问:予立三法各具二造,何文谓生佛约色论造?岂非三各二造?《示珠》全无此义,仁欲翻为己见说之,遂先加誙色造之失,作偷义之计,便自约心,各论二造。此之贼心,仁当自省,谓无报耶?
问:《示珠》何文曾言生佛约心论能造耶?
问:三法各论二造,互具互摄,方名无差。《示珠》于六义中,心之事造尚不全,以约心论能造,故馀之五义,本非拟议,还甘伏否?
问:《示珠》设问,本定经中三无差语为就三人论,为约一人说。答中约心迷悟论生佛毕,即明判云「示本末因果不二,故云三无差别」。岂非定判经中三法在于一人?那得抵讳翻转作了己知他救之耶?
问:既不约因心论乎二造,则不善了己;若例他亦以真心造事,则不善知他。如此了知,有何益耶?
问:《妙玄》三法皆判属事,《示珠》何故作一理二事判耶?
问:止观二境观法,全在名字中示。因何《答疑书》五番言修二观,皆在观行五品位中,偶一回云五品初心便自归观行?那于今来改转,将五品初心却为名字?既朗自结归观行,如何翻改为名字耶?
问:止观八种观成,显云初品。因何《答疑书》五番言观成皆在相似?况五番说五品方修二观,却言初品观成,谁不知之,得非彰灼欺诳耶?
问:不二门结境、智、行三法相符,设位简滥,岂非六即之位拣三法之滥?况證果起用,不离三法,仁何抑之,但在凡位耶?
问:若境、智、行局在初住前位,因何妙乐通果说耶?
问:若智局在名字,不通后位,岂可行时全无于目?若二凡无智,则名字无境,岂非五即皆无佛性耶?
问:若位位中以正行为智,将助行为行,明智妙既至极果,行妙因何更明正行?又妙乐智三既在妙觉,岂等觉来唯修助行耶?
问:仁执正释三法全无修二性一,今那自许八种三法是修二性一耶?
问:不二门本论一切三法离合,仁坚执只约三因说离合,今那八种有离合耶?
问:今观心前,先约离明观识,次约合示历法,岂须就前离论于后合。如正释三智约离,次释三因约合,岂云离则三智,合则缘了?岂智唯空、行惟假耶?
问:若合三智之解为了,三脱之行为缘,显发性三为正,如此约开论合,有何等过?那得枉云开则三观,合则空假耶?
问:《妙玄》云,「生佛高广难观,观心则易」。此玄十种果法正当太高,那云谈此便不用观心耶?
问:诸文事法之后所明观心,岂非舍难取易;仁废观心,自以果法为理观,岂非舍易取难耶?
问:《十义书》引《净名玄》约教明三身三脱为事解,后更约观心明三身三脱。仁但谓彼之事解与今三涅槃惑毕竟不生等不齐,何不具说不齐之义耶?
问:仁今又云,《净名玄》三身与法无众生义齐否,未知欲与彼事释观释何义。论齐不齐何不显说耶?
问:此《玄》十法,约乎果證,该及迷因,其间具示自行化他。若智若行,何得名为于诸佛法边直谈理性耶?
问:《妙玄》起五心中乃先出观心一解之意,观心解中既皆约阴论观,何得以不待阴境销于起五心中不待观境之文?
问:《释签》不待观境,方名修观,乃是预出观解之意,实未正明观解。何得辄谓是观心之式样耶?
问:若转计云自道不待拣示阴境,不道不待通示阴境,且《释签》今消示阴之文皆入观门,若不拣阴,那得入于观门耶?
问:彼观心文云,「三界无别法,皆是一心作」。《止观》、《大意》皆以此示拣阴,《妙玄》观心何独非耶?又既在观心文中,岂以愿境及生解销之耶?
问:仁转计云,「自是久修止观行人,摄法入于三千三谛,心中不待玄文拣示阴境」。此说甚违《释签》。自令讲者销入观门,乃是宗师取意拣示,故不待止观教文,故云「即闻即修」。那云学者自能?
问:仁又报云,「未习止观,即闻事法,乃知须依止观修之」。此则固违《妙玄》「即闻即修」之说。既须待止观拣境,示妙教文,岂非又违《释签》「不待观境」之语耶?
问:若不摄事法入乎阴心,修观显发,何名摄事成理耶?
问:若云不待观境之文是观心式样者,纵云不待阴境,岂不待精进而修耶?
问:诸事法观未明拣境,尚须精进修之,此玄观心既拣,那不可修耶?
问:既许不二门撮乎十妙为《止观》大体,那不许诸得意师将十门妙意入事法中为观体耶?
问:大师说此十法开解之后,即合策众观心,故有观法。章安制《大经玄义》,既非对众,时节又艰,但宣教义,托后师氏比望馀部示人。学者因兹谙练,岂是自寻诸部耶?
问:初习玄疏事法之观,人师取其止观通释,如引众经说乎止观修入者,岂名众经修入耶?
问:若先习止观未悟,今历事法观门得悟,如将无生观法度入生门,岂名无生门悟耶?
问:予引《义例》唯达法性,不云达阴。既是端坐十乘,岂不达阴?为法性用例,摄事成理,虽不云入阴,后观解中既立阴境,验须摄事入阴观理,方名摄事成理。仁那枉云「意谓法性不关三千」耶?
问:仁《答疑书》中引此文正圆谈法性,义同理观。理观既不达阴,验仁当时不知约行须观阴心。若不尔者,何故引此證无阴理观耶?
问:《妙玄》以三轨通十法,此玄以无量甚深法性贯十法,因何此中独得云以法性融法耶?
问:若《妙玄》尚不以法性融圆果十法,何能融馀因果,又何能开二乘耶?
问:《答疑书》明说彼玄不以法性融故,故用观心观前十法。今那转云观三教三轨及援引文相耶?
问:《妙玄》三教三轨,既云从一开三,又一一皆以如来藏摄,何得却用观心融之?此玄三教十法,未云从实开出,未成藏理融摄,何以却不用观心融耶?
问:《义例》自云托事导情,何得自撰「附法观情」耶?
问:若托事一向导情全无修相,何故耆山观中,令于此明方便正修耶?
问:纵云附汝遣执教忘行之情者,《妙玄》十法皆以一念、用六即辨至极果,何故更用观心示行?此玄但约信解说四教法相,何能自遣忘行之情?那无观心示行耶?
问:《妙玄》十法附妙法题,那非理融?此玄十法附世金喻,却得是理融耶?
问:止观结题说为结文相,事法观心处处言为行立,令即闻即修,安辄类之耶?
问:发心中观心约自己心数,众生明乎与拔之观,那自撰为「结其文相」及示行耶?
问:仁元执云,此玄所谈十法,纯是理观,直显心性,超过《妙玄》,故废附法观心。今何全同法界次第,列诸法数却是学三观者,自用观法融之则成?此玄全不谈理观,全不显心性,乃自《发挥》至今义状所说一时倾败,此文观心自成真说。
此之义目,并是自来废立观心之意。傥于此问不能酬答,及答不尽理,则显妄破观心正文。仍以上人心行多奸,言词无准,已堕之义,隐覆不言,纵答之文,复多辄改,使鉴览稍分于得失,讨论未息于往来,故今列数于前,冀答无缺略,演义于后知。问有因由,请上人只将所列问词实书前项,用所陈答语即写次文。休将己义前书,如不善消文之类;莫谓后科兼答,如直显心性之流。庶邪正之甄分,俾胜负之明白。须臻极理,必见所归。唯愿上人正直修心,流通勖念,莫顾一期之虚誉,仰扶千载之真宗,使教观之不空,见说行之并运。损益即大,罪福不轻。须取證于神明,岂强行于咒诅。若心无谀谄,任咒之无徵;或意有诳欺,必言之速验。请揣寻昔见,比对今言。傥用实解以废教文,罪应少薄;或纵欺心而毁《方等》,祸必不迟。切宜审思,莫侮圣法。悟与未悟,酬与不酬,速望回音,即有徵索也。
按: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卷四六。
追封周公为文宪王诏 北宋 · 宋真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四、《文献通考》卷一○三
敕中书门下:方岳盛仪,克修于封祀;古先茂烈,允尚于追甄。周公昔在宗周,蔚为上圣。营鼎邑之宅,王制建中;秘金縢之书,忠规盖世。诰东征而法正,辅南面以道遵。创礼乐之懿文,配日月之久照。姬诵所倚,宣尼式瞻,焕乎旧章,垂之千载。今以详求古典,昭报玄休,陟降告成,抚巡问俗,弭节岱宗之域,鸣銮少昊之墟。逖览遗风,缅怀前哲。始公胙土,实惟此邦,故其嗣君,得用王祭。而祠宇未搆,阙孰甚焉。特议褒崇,以伸旌显。盛德不泯,载钦可久之贤;列爵有加,爰晋通王之号。式宣殊礼,永耀芳徽。可追封为文宪王,于曲阜县建庙,春秋委本州正官致祭,祝文特进署,仍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故兹昭示,想宜知悉。
按:乾隆《曲阜县志》卷二四。又见《宋大诏令集》卷一五六,《宋会要辑稿》礼八之二一(第一册第五二八页)、礼二一之五四(第一册第八七七页)。
上仁宗答诏论时政(天圣七年四月) 北宋 · 庞籍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五、《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七、《宋史》卷三一○《庞籍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九、二○○、二八九
臣幸辱班联,获当次对,辄陈管见,仰渎纩旒,内揣狂愚,当从震殛。臣闻服忠义者,皆怀爱君之意;被惠养者,咸蓄报恩之心。故有委辂纳忠,婴鳞陈谏,义烈所激,无故殒身。而况生逢盛隆,身事明圣,丁宁诏旨,责其尽言。非臣韬默之秋,实臣罄励之日也。恭惟皇帝陛下倚祖宗之淳熙,承慈圣之保祐,积德弥盛,涉道日深。罄天咸宁而自谓未乂,在理必照而退托不明,招尊鲠臣,虚受谠议。不吝过举,恩广日新。此前王之所难而陛下之所易,实九庙无疆之福,四海永安之基也。臣是敢竭至陋之识,揣当今之宜,可补助圣治之万一者,条之如左。伏以推诚任人,则布腹心而事上;怀疑待下,则显形迹以避嫌。腹心布则下无隐情,形迹显则义乖至理。夫古今之事,固有形近私而实公者,祁奚内举其子而见褒;前典亦有形近公而实私者,王莽亲戮其息而终成大盗。是故王者察臣之心而任之,推己之诚而信之,则内竭其公,外宣其力矣。是以唐虞之朝,兴群臣之逊而不为比周;东汉之世,立三互之法而无救衰弱。故推诚之益如彼,而怀疑之损若此。谨按唐文皇之世,或言魏元成阿党者,按验无状,温彦博奏其不存形迹,远避嫌疑。元成奏曰:「君臣上下,同遵此路,则邦之兴亡,或未可知」。文皇矍然改容曰:「吾已悔之」。故贞观之治,与三代同风。又宪宗之时,皇甫湜应制举,策语切直。王涯是其舅,时为翰林学士,任当覆策,不以舅甥之嫌而收之,为贵倖者所怒。及贬涯虢州司马,以湜之盛才而尚不免亲累。故元和之政,不至于太平,此乃推诚怀疑之效也。臣愚窃窥今日似怀疑而待下矣,群臣似皆存形迹以避嫌矣。陛下疑群臣之私也,臣下必有挟私徇情以致陛下之疑者也。臣又谓当考其状实,退之罪之可也,未闻任之而疑,疑之而任也。《书》曰「任贤勿贰」,又曰「疑谋勿成」,此之谓也。而言事之臣知陛下之有疑也,当以理道分判公私,昭然不惑,使朝廷推至诚,广至公,荡然无猜,以至于大同也。夫宓子贱,古之一县令耳,推诚于下而吏不忍欺。况国家精择信臣,置之左右,茍推心任之,自非回邪奸佞,孰不竭心仰酬倚属也,安可谓推诚不可行于今乎?臣窃度今之言事者,类皆迎揣上意,指似是之事以成其疑,是致上之益疑也。则其意似欲陛下悉疑于下,自取信于圣心,以利其身也。不然,夫岂不知疑之害治也?臣恐防疑不已,则上不知所信,畏避不已,则下无所推公。公信两亏,事将安决?伏惟陛下至圣至明,臣愿陛下推至诚,广至公,察情伪,以臻太平之治。臣又闻,万几之务,所应至众,四海之大,所总至广。必在乎立画一之法,守不紊之条,持其权纲,揽其要命,此帝王所以不劳而制天下也。是故以一制众,则多至而益整;以繁应广,则虽久而必乱。故曰:法不一则朋党生。若然,则发号施令,可得二三哉!臣伏见去年十月十七日及二十七日宣传圣旨,令群牧司借支带甲马二疋并随行草料、与新差保州巡检都监杨怀悯。本司为准大中祥符五年宣头节文,「今后应有臣寮及使臣,脚下已有官马,因差遣并不得乞借官马」。碍此条贯,遂具劄子于十二月二日进呈。得旨,祗令赐马一疋,自备草料。枢密院出降宣头之次至三日,又传圣旨,却令借带甲马二疋随行。十七日内,为一小事四降宣旨,三令借马二疋,一令赐马一疋。本司不知所从,遂再具进呈。当月十六日,批降圣旨云,已赐与马,其劄子更不行,方敢依准宣头指挥。且枢密院是陛下枢密发命之司也,得旨画依,方降宣命于外。颁行之次,陛下又以传宣冲之。以在京之司,职连大臣,则可以进呈更改。若疏远之地,使何所依从?夫一州之守,一邑之宰,若政令不一,尚有受其弊者。况一人之威,天下之大,茍命令二三,安得不虑乎!且号令如汗,汗出而不返者也。故曰,安危在出令。安危所系,得不谨乎!蜀相诸葛亮有云:「宫中府中,皆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此实先代名臣之言也。矧今寰县之大,咸遵一轨,岂宜号令之发,自启多门?万一处置大事亦如此,比恐致不虞以成后悔。此遂事既往,诚不当言,臣愿陛下谨号令于此后耳。臣又闻守文之体,必遵于制度;御下之方,在谨于宪法。制度定则贵不敢骄盈,贱不敢踰越;宪法正则宽不舍有罪,猛不及无辜。释此二者,虽尧舜不能治天下也。唐文宗尝言:「为国之道,致治甚难」。宰相李石对曰:「朝廷法令行则易」。此要言妙道也。故法行则君主重,法废则朝廷轻。轻重之理,安危之机乎。夫祖宗垂宪,轨迹具在,固不可改也。所可改者,请以医者喻之。夫药,所以攻疾也。若疾證已移,不应但守故药,必更方易剂,随其所移而攻之,则疾应而痊矣。法所以塞奸也,若奸源已迁,不应但守旧法,必更条易科,随其所迁而塞之,则奸息而政明矣。其不可改者,亦请以医者喻之。夫三部之脉、四时之气、五药之性、针灸之法,更历古今,孰可变改也?若制度之设、尊君卑臣、同文一轨、防踰僭、塞侥倖,虽前王后帝,亦不可改易也。凡人见法令之有改者,遂谓制度之皆可易也,此世之所以多违越之人也。恭惟国家以圣继圣,典章开具,垂之无穷。自中书、枢密院下至百司,政教所行,皆有成宪,守而勿失,可致治平。况祥符中敕文:「应臣僚上殿奏事,不得批依奏,并批送合属中书、枢密院等处」。以先帝睿明,升平在运,小大之政无不洞晓,尚不欲便行依可,而必令有司奏覆者,盖恐破改旧制,开启倖门故也。抑又先帝之深意,不独自守法度而已,诚欲垂之训典,冀陛下遵之也。臣伏见顷来传宣内降,岁有增多。夫求丐之人,若事合旧典,理非所创,则虽下有司,不忧不行;其背违定制,创起新例者,下于有司,必碍法而不可行。故须求传宣内降,期于必遂。是则因一传降,废一制度,传降不已,岁月寖深,臣恐制度存者无几。制度削则纪纲坏,纪纲坏则上下之分何所检局,此臣所以日夜为朝廷惜之也。臣愿陛下事无大小,皆送有司覆奏,则事机必当,而典制常存矣。然帝王行法,必从近始。使左右贵戚畏而不犯,犯而不舍,则天下孰敢轻重哉!夫左右之臣,贵密之戚,出入禁闼,绸缪宠遇,凡常之见,所望惟恩。望恩不已,骄怨渐积。诸葛亮所谓「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夫有贱位之心,继以慢恩之意,未有不猖蹶踰检,纵肆无惮者矣。过恶既盈,然后寘之文法,此前代之亡身覆族者,皆由骄之太过,制之不早故也。所谓将欲福之,适足祸之,不若以义而断其恩,以法而制其渐。知有过不舍,则大过不生矣;知无故不赏,则侥望自息矣。诸葛亮所谓「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是也。使其操履自守,常有惧祸之心;宠渥所被,必怀感恩之意。永保元吉,与国同休,岂非王者待左右亲戚之至仁乎!孰若养成痈疽,使至决溃也?臣顷为开封府兵曹参军,伏见王世融因殴本府客司军将仇保,法当赎铜,特敕勒任。且仇保,京府一走吏耳。世融,贵戚之子也。陛下责其横恣越法,停官。此实国家用法之至当,而保全戚里之深心也。若陛下制驭左右贵戚皆如世融,则何患法不行而人不畏乎!况此数年事耳,固未忘于圣心。近闻作坊料物库监官连宫掖之戚侵盗官物,事发而逃。三司案捕之次,降旨不令穷究。此非臣本职,得自风传。万一有之,未为美事。陛下何不使推穷其事,付之于法,俟其知过后,或因赦文,稍加收叙,或以衣食豢养,不使任职。若因而悛改,是陛下再造其身也。此乃公法不屈,私恩亦隆。臣切惑圣断异于曩时也。计过则此重而彼轻也,论属则彼亲而此疏也,议罪则彼加法而此贷刑也。臣恐中外有或效之者,绳之以法,是同罪异罚矣;因而宽之,是法宪废矣。昔汉武时,隆虑公主病,因以金千斤、钱千万为子昭平君豫赎死罪,上许之。隆虑公主卒,昭平君骄醉杀人,廷尉请论。武帝曰:「法令者,先帝所造也,用弟故而诬先帝之法,吾何面目入高庙乎!又下负万民」。乃可其奏,哀不能自止。且隆虑,帝妹也,昭平,帝婿也,复已许其赎死而终不贷贳者,盖食言之愧小而废法之失大也。故臣愿陛下谨法制以齐中外也。谨览诏文云:「规朕躬之过失」。臣伏惟陛下体仁圣之姿,躬孝睦之德。鉴照古昔,包举艺文。屏绝游畋,不迩声乐。奖用忠直,斥远佞邪。此天下家晓而户知矣。然日月不能无薄食之过,唐尧不能无哲惠之难,故怀多福者小心,累大德者细行,臣是敢竭愚虑塞。明诏又云:「陈宰政之阙遗」。伏以执政之本,在内铨择庶官,在外安集百姓。今官吏非其人而旷弛之政渐盛,考课不得其实而升黜之典或滥。夫官吏之体,奉公束手以为要;胥史之性,舞文规利以为资。官吏不严则胥史纵,胥史纵则法令坏,法令坏则民受毙,此必然之理也。夫欲外律郡国,当先自京师,故曰:「京邑翼翼,四方是则」。今京任之官,以宽纵法制为大体,以姑息胥史为美名,此已相沿积习矣。或有以公绳下者,则群胥百计而动摇之。诚能动摇,则来者为戒,虽有公心干略,安敢施为乎!伏见祥符县令检下稍峻,群胥相率逃去,寻而罢其县事,是动摇之计行矣。况近年来任京职者多徇其私便,罕责于才实。按局废弛,蠹弊增深。而今之奉公,稍矫前失,朝廷不责狡胥之阴计,而戒官吏之峻整。臣恐自此,孰敢尽公操法束缚群下乎?百司观之,孰不效之乎?百司之胥,既效之而危其上;百司之官,亦戒之而纵其下。上危下纵,久而风成,此为胥史谋则得矣,为公家谋何有哉!使四方闻之,莫可则矣。臣愿朝廷速变此风,无使成俗。要在择人而任,责之行法,无听群党动摇之也。又考课之制,备存令典,景行功罪,不容隐私。今内外之官,虽有课历,率无实状。盖由刺举之官,或昧于察廉,或徇于私曲,推劳举过,多失公实。意有发擿,则果桃成赃;情在容掩,则吞舟漏网。考课之司,但据课历,以入升殿之科,无缘察其真伪。夫刚正之吏,彊猾所以为仇,则孤立而多患;贪黩之夫,奸智足以自卫,则有党而寡祸。故有干廉在公而偶罹文法者,考司即为有过,而降殿之典行矣;诛剥害民而赃状不露者,考司即为无瑕,而升赏之恩及矣。如此,则降之或在非辜,既无以戒恶;赏之或在有罪,又无以观能。实由任选之道不精,阿纵之法不严,察举之官不惧故也。臣愿朝廷立严制,去弊风,此乃铨择之阙也。又国之用度,节俭为先。节俭行于上,则府库实于内。虽逢灾沴之数,水旱之困,上有赈救之备,则民无流亡之悲。今财赋益屈而土木之功不息,浮冗之费日增,储蓄寡备而荒沴之民屡困,赒恤之恩不时。此辅臣固当苦言陈谏,罢土木,削浮冗以存济之,此乃安集之阙也。傥陛下不轻小臣之言,曲加裁择,诚能察情伪,审号令,谨法制。然后责辅臣之公正者,推择天下才行而任之。嫌疑之私既去,至公之风自行。名实不乱,赏罚必当,官曹严整,纪纲振张,则诏旨所谓回邪、朋比、阿私、恣横、请托、贪残,宜自息矣。止土木之功,去浮冗之费,则失业之民有以济矣。臣闻明王圣主好闻其过,忠臣孝子言无隐情。至于讳有司,悼后害,皆非人臣之节也。敢效百虑,冀补万分。幸当责言之辰,罔避论输之律。实祈英睿,照其悃诚。
四分律随机羯磨疏正源记序 北宋 · 释允堪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
南山所撰大部凡有三焉,曰《删补钞》、《戒本疏》及兹疏也。其诸述作,亦裨助此三而辅翼至化者也。予尝于讲馀探赜群籍,纂《事钞》等记。一旦,诸弟子皗堂稽首曰:「南山一宗,诸记备矣。独乎《业疏》未广发挥,愿一记焉」。予遂然之,告曰:「夫尸罗者,止之妙门也;羯磨者,作之清范也。能仁所以立斯二者,犹车之两轮焉。昔吾祖御之于前,复作疏以广其道,但后之驾说者鲜矣,惜乎!斯文旨渊而理密,文博而义富,茍不引而伸之,则辜吾祖之训,是我罪也。汝曹有起予之兴,若孔门之卜商矣」。弟子设礼,循墙而出,于是嗒然隐几,詀毫而述。因思《羯磨》乃昙谛始传,派于法正之远源也。越明年,记成,遂以《正源》为目。后之鸿笔,无诮鼠伎云。时大宋皇祐三年辛卯正月三日,于钱塘净住白莲池上序。
按:《四分律随机羯磨疏正源记》卷首,续藏经第一编第六四套第二册。
杭州武林天竺寺故大法师慈云式公行业曲记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一、《镡津文集》卷一五
法师讳遵式,字知白,本姓叶氏,临海郡宁海人也。初,其母王媪乞灵于古观音氏求男。一夕,梦其舍洒然有美女子,以明珠授,使咽之。及生法师,方七月,已能从母称乎观音。稍长,不乐与其兄为贾,遂潜往东掖,师义全出家。先一夕,义全梦有童子处其寺佛像之左者。翌日,法师至,其梦适验。十八落发,二十纳戒于禅林寺。明年,习律于律师守初。当时台之郡校方盛,诸生以法师俊爽,屡以诗要之业儒。法师即赋而答之,其诗略曰:「真空是选场,大觉为官位」。已而入国清普贤像前,烬其指,誓习乎天台教法。徐鼓笈趋宝云义通大师讲席。道中梦一老僧,自谓吾文殊和尚也。及见通,乃其所梦之僧也,即服膺北面受学。未几,凡天台宗之所传者,其微言奥旨而法师皆得智解,崭然出其流辈。会其祖师智者入灭之日,遂自燃顶终日,誓力行其四禅三昧,因说偈以效其诚(凡其诗偈并见于文集,此皆略不书。)。通师既逝,而法师即还天台。以苦学,尝感疾呕血,自谓必死,毅然入灵墟佛室,用消伏咒法而诅曰:「若四教兴行在我,则其病有疗;不尔,愿毕命于此方」。三七之夕,忽闻空中呼曰:「遵式,不及将死」。法师益不懈。至五七之日,遽见死尸盈室。法师不惑,践之以行道,其尸即隐。七七之日,忏讫,复闻空中声谓曰:「十方诸佛增汝福寿」。其夕殊寐,恍惚见一钜人,持金刚杵拟其口,惊且觉,而其病遂愈。俊辩益发,声貌形神美于平日。法师大感,益欲从事于此,遂著书曰《观音礼文》。方题笔,遽有奇僧遗之书名,自意趣与己著本略同。淳化初,法师年方二十有八,众命续居其师之宝云讲席,讲四大经积年(《法华》、《维摩》、《涅槃》、《金光明经》。)。一旦有施氏胎驴驰来伏其座下,若有听意。其后以时而至者凡四十日,产而乃已。驴果有人之意,不亦异乎?至道丙申之岁,法师结乎黑白之众信者,按经习夫净土之业,著书曰《誓生西方记》,复拟普贤益为念佛三昧。师处宝云更十有二载,未尝持谒与俗人往还。自幸得观音幽赞,命匠氏以栴檀为大悲之像,刻己像而戴之,益撰十四大愿之文。其后工有误折像所执之杨枝者,法师敬且恐,即自以接之,不资胶胶而吻合如故。咸平三载,四明郡大旱,郡人资以其雨。法师用请观音三昧,冥约若三日不雨,当自焚也。期果雨,其郡苏。太守以为异,乃即碑其事。咸平五年,法师复归于台,欲东入屏居,而徒属愈繁。乃即其西阳益宏精舍,据经造无量寿佛大像,相率修念佛三昧,著净土行法之说。其邑先有淫祠者,皆为考古法正之,滥飨者彻去。其所谓白鹤庙者,民尤神之,竞以牲作祀。法师则谕其人,使变血食为之斋。及其与众舟往白鹤,而风涛暴作,众意谓神所为。法师即向其庙说佛戒杀之缘,而其浪即平。寻命其神受佛之戒,此后以牲祀者遂绝。即著《野庙志》,乃与神约,而民至于今依之也。祥符四年,会章郇公适以郎官领郡,丁僧夏制,乃命僧正延法师入其郡之景德精舍讲大止观。其夏坐毕,有三沙门被衲无因而至,请与盂兰盆讲席。方揖坐而忽不见。法师尝以胜事他适,道出黄岩,有一豕奔来绕师所乘,已而伏前,意若有所求。众嗟咨不测其然,徐推之,乃豕避屠而来也。遂偿其直,教屠者释之,命豢于妙喜寺,名之曰遇善。夫豕之果飨德邪,人其何哉?台有赤山寺,高爽而濒海。法师尝谓人曰:「此宜建塔」。其众乡人乐闻,皆曰:「是山之巅,每有异光照耀海上。其光之间,益见七层浮图之影」。然其所照之至处四十里,皆捕鱼者簄梁周之。法师知其发光,欲有所警,益励众必塔之。及其事址发土,果得石函之效。塔成,亦以七级应其先兆,而斯民不复渔也。法师方百日修忏于东掖山也,会其时大旱,水不给用,乃出舍相之,俄以其锡杖卓之,石泉从而发激,今东掖所谓石眼泉是也。初,杭之人欲命法师西渡讲法,虽使者往还历七岁,而未尝相从。及昭庆齐一者率众更请,乃来,至是已十有二岁矣。先此,法师尝梦在母之胎十二年,校其出台而入杭,乃其梦之效也。至杭,始止乎昭庆寺讲说大扬义,学者向慕,沛然如水趋泽。杭之风俗习以酒肴会葬,法师特以胜缘谕之,其俗皆化率,变荤为斋,因著文曰《诫酒肉慈慧法门》,以正其事,其人至今尚之。明年,苏人以其州符迓法师就开元精蓝,昼夜专讲,法会盛集,黑白之听者谓日万夕千。其人不饮酒啖肉者殆倾郭邑,酒官屠肆颇不得其售也。遂谓其徒曰:「吾祖智者遗晋王之书,六恨,其一适以法集动众妨官为之患。余今德薄,安可久当此会」?去之,乃翻然复杭,方祥符乙卯之岁也。刺史薛公颜即以灵山精庐命居。法师昔乐其胜概,已有栖遁之意,及是,适其素愿也。其地乃隋高僧真观所营之天竺寺也,历唐而道标承之。然隋唐来逾四百载,而观公遗迹湮没,殆不可睹。法师按旧志探于莽苍之间,果得其兆,即赋诗作碑纪之,此始谋复乎天竺也。初,其寺之西有隋世所植之桧,枯蘖仅存,至此而复荣,盖其寺再造之證也,因名之曰重荣桧。益以其香林洞口之石上梅、其山之本腹内竹、石面竹者,与桧为天竺四瑞,作四诗纪其胜异。居无几,而来学益盛。乃即其寺之东建日观庵,撰《天竺高僧传》,补智者三昧行法之说,以正学者。祥符之九年,天台僧正慧思至都,以其名奏之,遂赐紫服。寻复请讲于寿昌寺。罢讲,过旧东掖,谓其徒曰:「灵山乃吾卜终焉之所也,治行,吾当返彼」。寻援笔题壁为长谣,以别东掖,还天竺。凡夏禁,则励其徒共行金光明忏法,岁以七昼夜为程。宫保马公既老,益更奉佛,尤慕法师之言,遂为著《净土决疑论》,马公镂板传之。逮王文穆公罢相抚杭,闻其高风,因李明州夷庚要见于府舍。既见,王公奇之,不数日,率其僚属访法师于山中,即命之讲。乃说《法华》三法妙义,其才辩清发,衣冠属目。王公曰:「此未始闻也」。即引天台教之本末,欲其揄扬。王公唯然。寻奏复其寺,得赐天竺之名,王公书其榜,尊君命也。王公始以西湖奏为放生之池者,亦法师以智者护生之意讽而动耳。其王公出尹应天,方微疾,梦与相见,而其疾即瘳。乃遗之书,盛道其事,以谓相遇平生有胜缘。移江宁,更迓于府舍问法,留且三月。王公始欲为僧伽像,疑而未果,法师乃为其推观音应化、遍知无方者示之。先此,法师尝梦与王公在佛塔中,有老僧者擘金铃而分之二人,益说此以验适论。王公曰:「实金陵之谓也」。既造像卒,持与法师,因撰《泗州大圣礼文》以尊其事。王公益与其秦国夫人施钱六百馀万为其寺之大殿者。法师以复寺,乃自皇家与王公也,特有所感,遂重集天台四时礼佛之文,勉其徒行之,欲以报德。会乾元节,王公以其道上闻,遂锡号慈云。自是相与为方外之游益亲,形于诗书者多矣。若其所著《圆顿十法界观心图》、《注南岳思师心要偈》之类,皆为王公之所为也。天圣中,公终以天台教部奏预大藏,天台宗北传,盖法师、文穆公有力焉。始,章献太后以法师熏修精志,乾兴中,特遣使赍金帛,而两命于山中为国修忏。遂著《护国道场之仪》上之,请与其本教入藏。天圣改元,内臣杨怀吉东使,又赐之乳香。临别,杨以法师善书,求其笔迹,即书诗一阕与之,杨遂奏之。明年,又赐银一百两饭山中千僧。然其时之卿大夫,闻其风而乐其胜缘者,若钱文僖、杨文公、章郇公,他公卿益多,恐斥名,不悉书。法师闲雅,词笔篇章有诗人之风,其文有曰《金园集》者,《天竺别集》者,曰《灵苑集》。然修洁精苦,数自烬其指,而存者一二耳。逮其持笔,书翰精美,得钟、王之体。灵山秋霁,尝天雨桂子,法师乃作《桂子》、《种桂》之诗。尚书胡公见而盛赏之,乃与钱文僖公赓之。胡公领郡钱唐,益施金而为其寺之三正门者。法师领寺既久,尝欲罢去,史君李公咨即会郡人苦留之。又二载,当天圣九祀之孟春,方讲《净名经》,未几,顾谓其徒曰:「我昔在东掖亦讲是经,尝梦荆溪尊者室中授其经卷。及出视日,已殁矣。今者吾殆终于此讲也」。一日,果与众决曰:「我住台、杭二寺垂四十年,长用十方意,时务私传。今付讲席,宜从吾之志」。即命其高第弟子祖韶曰:「汝当绍吾道。我持此炉拂,勿为最后断佛种人,汝宜勉之」。遂作《谢三缘》诗(谓谢绝徒属、宾友、笔砚也。),命学者刻石示之。秋八月二十有八日,孑然入其寺之东岭草堂,自晦也。明年十月之八日示微疾,不复用医药,命取尝和晋人刘遗民《晦迹》诗,改其结句云:「翔空迹自绝,不在青青山」。使磨崖刻之。翌日之晚,复曰:「吾报缘必尽,敢忘遗训乎尔曹耶」?益说法以勖其属。及后日之晚,使请弥陀像以正其终。其徒尚欲有所祷,且以观音像应命。法师即炷香瞻像而祝之曰:「我观世音前际不来,后际不去。十方诸佛,同住实际。愿住此实际,受我一炷香(云云。)」。或问其所归者,犹以寂光净土对之。至其夕之三鼓,奄然坐终。先此,法师自制其榇曰「遐榻」而铭之。学者务奉其师之前志,必卧其灵体于遐榻。更七日,其形貌完洁如平昔。其寿六十有九,腊五十。当其化之夕,山中见大星陨乎鹫峰,赫然有红光发于其寺之前。度弟子若虚辈垂百人,授讲禀法者如文昌诸上人者仅二十人,登门而学者其人不啻千数。明年仲春之四日,奉遐榻归葬于其寺之东月桂峰下,与隋高僧真观之塔邻也。蒙识韶公几三十年,晚,山中与其游益亲。韶公耆年淳重,亦名德之法师也。尝以大法师实录命余笔削,始以敝文不敢当。及蒙奏书为法,以微效还,而韶公已物故。方感慨,今辩师益以录见托,愿成就其师之意。辩师端审善继,又明智之贤弟子也。会余避言,适去山中,嘱之愈勤。顾重违其先师之命,姑按韶公实录而论次之,命曰「曲记」,盖曲细而记其事也。然慈云聪哲,志识坚明,故其以佛法大自植立,卓然始终不衰,虽古高名僧不过也。世以方之真观,不其然乎!天台之风教益盛于吴越者,盖亦资夫慈云之德也。吾恨不及见其人。是岁,嘉祐癸卯之八年,季秋己亥朔,适在京口龙游之东圃记之也。
唐玄宗谒玄元庙诗跋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四、《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三九、《集古录》卷六、《六一题跋》卷六
右《谒玄元庙诗》,唐玄宗撰并书。余尝见世有玄宗所书《鹡鸰颂》,与此字法正同。碑在北邙山上,洛阳人谓之老君庙也。
尚书礼部侍郎郑君墓志铭 北宋 · 蔡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三、《蔡忠惠集》卷三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郑君讳纾,字武仲。先世居秦,曾祖讳保雍,始居安陆。客有寓钱数百万而死,他日得其子,还之。客子莫知所由,辞不受,遂施之浮屠氏,于是湖湘之人称其长者。祖讳屿,东头供奉官,尝总兵秦陇间,以数十骑入乘虏鄣,虏畏其名。考建中,举进士,积学而多材能,悉产以济人急难,故与游者多名人。君承数世累义之美,资性明敏,所习过人。初应明经,以为不足以自立,曰:「吾岂诵数者」!又举进士,天圣八年登第。主安州之应城簿、越州司法参军,改大理寺丞,迁殿中丞。历知婺之兰溪、越之馀姚,徙知益之新都,贫不能行,监楚之北神税。湖南安抚使王丝荐君为签书桂阳监判官厅公事,权潭之长沙。其县喜讼难治,君视其繁,为简其术,如无一事。刘丞相号为明果,时知□□□□所为,大喜称叹。转运使时其事丛,临县观□□□□状非其要不问,问即自服,虽得罪者亦喜跃而去。郴州宜章民持伪券夺人之田,屡狱不直,委君决之。君揽案曰:「义章以太宗旧名而更之,市田之岁在义章,其券乃今宜章印也」。狱遂决。三迁为尚书都官员外郎、审刑院详议官。峒蛮侬智高寇邕州,诏龙图阁直学士孙公沔往经制之,辟君与行。从招讨使狄青破智高于邕州界。是夜,军辄惊扰,孙公谓君曰:「行者数人,多以事避去,今独君在此,真义士也」。以劳授职方,权大理少卿。君通《春秋》,及为法官,多引律傅经,酌理参谳,有可矜者,必为之言。殿直曹且监主自盗,应死,君曰:「其父英尝战殁」。仁宗闻之恻然,为减一等。仁宗恕宽哀矜,令天下大辟有疑或情可悯者,得以上闻。四方体朝廷好生之意,率以情法迁就,求为末减。君曰:「法正情直,州郡当自决之,今乃诿上,以茍侥倖,类是者请致之法」。于是朝廷著令以班天下。迁祠部郎中。嘉祐元年五月甲子卒于官,寿五十有六,累赠尚书礼部侍郎。喜读书,记其大旨,以资职业。比为审刑、大理,以中道论法,不为守文吏,故所济活甚众。为诗有精思,入唐人风格,清峭可尚。尤善章奏书牍,诸公或请之,皆了其意,而文彩蔚然。祖妣傅氏。妣杨氏,天水县太君;刘氏,河间县太君。娶李氏,汝南县太君,驾部郎中文蔚之女。今夫人鲍氏,乐安郡太君,其父□职方郎中。男五人:狝,著作佐郎、知潭州攸县;獬,右司谏、知制诰、知荆南府;猗,将作监主簿;猛未□□□□士张蒙山。以治平三年月日,葬于安州安陵县某乡。余与君为同年进士,少尝仕官往来,数相遇于淮浙间,每见饮酒,笑谑不休。皇祐中,司谏以文中科为天下第一,余尝庆君曰:「子为状元,而其父固可知已」。用是为适。今援毫襞纸,遂铭君圹,遽至于是乎!铭曰:
材力之次,要必有成。文词之敏,炜烨敷荣。傅经裁谳,区处和平。世资以义,用永厥声。屯于其躬,来者其亨。坎中之纪,后世之评。
龙图毋公墓志铭 北宋 · 文同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九、《丹渊集》卷三九
公讳某,字某,其先河东人。凤翔天兴令、赠太子中舍讳某之曾孙,汾州介休令、赠比部员外郎讳某之孙,国子博士、赠刑部侍郎讳某之子也。母裴氏,累封长寿县太君。比部既倦官,未六十,脱簪笏以去。爱鄠杜美田,望紫阁并圭峰,筑室灌园,与其人上下击鲜酿醇相招延,为林野之欢。远近附从之,遂为其土人。侍郎虽宦游四十年,而资尚恬泊不竞,回视其先人之高,亦自引避。居故庐读书吟诗,教其子为学。公之昆弟,时甚少,已皆有才名,倾动关陕。识者悉曰:「毋氏,庆门也,不在彼此矣」。公生而聪悟,不烦师训。阅经史,造词章,能尽至其精工。应天圣八年进士,中其等,调原州军事推官。州倚边,凡所处轻重,索谋虑适当乃无事;不尔,或纷乱至有可以为忧者,殊与内郡政令不相若。其将既用武人,少晓此,得公佽助裁讲,至去,民夷帖帖无他议。转运使李纮,刚严介急,遇其下,未尝相从容,独以公为才能。渭州酒税常课屡缺,纮怒主吏不职,议逐去,且荐公领之。公至,以己所入,补前之不足,主吏因免戾善罢。公尚以其最,得大理寺丞,乃知京兆府栎阳县。县民横猾,好犯法,号难治第一。而公以易术治之,民自信约,不得妄入公之廷下。迁殿中丞,移知邛州蒲江县。满岁,知黎州。黎为西南绝境,越严道,滨大渡,连山如墙,中断一道,州正扼其口。乘高见邛部川聚落,如饾掌上。实朝廷所挂虑,而择人以为守长之处。诏书常以本道按察使视其部吏有长才善抚驭者荐充之,故公得以行焉。百蛮都王城,岁驱马过河,抵公城中,与中国相贸易。摩抚有术,则靡耳柔服如人;一不厌其欲,则嗥呼搏捽,群辈跳荡,闾鬨不能止,此其常也。公既示以恩信,其鷔桀不驯者擒戮之。众惮且爱,二年无敢辄以彊语附译者以及公。转太常博士,以侍郎忧去职。服除,还本官,通判乾州。林瑀守成州,放手受赇,不顾傍他,锁奸键恶,密不可发。包拯为转运使,以威察自名,顾无如瑀何,然疾之甚,愿必以诛死。请公摄其州,得状,即寘之狱。公往见瑀,以数语伏其罪,不务奇中,而与法正相等。瑀无憾,众咸允之。迁屯田员外郎,通判凤州。改都官员外郎,移坊州。州自唐涉五代,节度使粗武暴横,訾用不法,下祸部邑。征税关渡,多设虚算,歛以残虐,因仍至今。役乡户,使典领,其人得此即破产,以至一缕尽输之官而未偿者。公曰:「桀法也。吾岂忍若前人坐视之耶」?上章极言,请别立新课,以下救危亟。朝廷从之。坊人所以获疽疖断溃而肌肉完好者,公惠也。未几,召入,为侍御史。尝赐对便坐,公言:「帝王治国之本,职在专求公相,以自羽翼。杜衍、范仲淹不幸早去陛下左右,自后所得,如衍、仲淹者几何人?虽有可用者,皆被散使在外。窃恐陛下风教,自此无如先时」。仁宗大悟,连复其所可用者,朝论翕然嘉之。二年,除三司盐铁判官,寻为言事御史。明年,拜起居舍人、知谏院。淮南、京西转运使以赋外他钱贡上,曰「羡馀」,请不隶大农,给中。上将议赏,公曰:「是两道比他财用,尤为不支,茍非诛取惨横,安所出此?如恩之,是借吏手以椎剥吾民之肤髓耳,不可」。遂罢。近岁,士大夫多营占民田,以自膏润。幸民向役出下估,尽所有纳之,相尚无制;而其诸所以徭于官者,负愈重。去瘠取沃,镌蠹益暴。公请限其顷亩,各以官品裁约之。议行,上下以便。国朝任子之令,比前世最为优典。凡得以官,岁上其名者数百矣。入流既繁,仕路纷杂,公深疏其敝。章下,近臣会议,类皆顾己,谓久,今遽更之不宜。公持之益坚,道利害上前,卒得请,无虑岁减三百员。其源少清,孤平者获叙进。公之建说有大体,可行之为良法,皆类此。长寿从其少子官南岐,且疾,公亟请省视。获告,日夜驰往;至,即以居丧闻。终制,用前官充两浙路转运使。未行,改兵部员外郎、直史馆,知邛州。数月,授直龙图阁、知梓州。岁馀,乞内郡,得泾州。转工部郎中,移充成都府路转运使,拜刑部郎中。蜀土醲演,诸产极富夥,官之府库,日入岁受,泉币流溢。公尝谓戍兵曰:「尔得赐帛,与易之以钱也,何利」?众云:「帛亦货诸市,利莫如以钱便诸用。外所售,往往与官贾不相直,得钱且幸」。公曰:「吾募愿者两可矣」。用是凡得十数万疋。今上即位,大布恩赏。事出不素,他道悉配入民下。旦暮高直,踊数倍,百姓欢扰,急欲求死。而公部中以所尝居者当之,闾里静,野无苛求猛督之祸,事帖然济矣。永昭调用多目,有司欲天下之财应所费,疾若星火。公以法移蜀之积钱百万,衮衮相属,陆走三千里,旦暮副其急,大计以办。已而,公且遘疾矣。嘉祐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卒于官舍,享年六十。公性端重宽硕,质状严伟,望之岌然,使人肃恭戒饬,不敢慢堕。而与之语议,雍容委靡,色和而气温,久不能舍而去之也。其为郡邑,专务究极隐敝,与人兴起长利,故所去,未尝无馀思。居台,奏正,皆中外所望以为言者。用谏纸不肯书奇谲么琐事,以渎上听。总大端,发正论,冀君相默用之,不设痕声以夸露于己也。既而一落外官,频年不归,视当年朋流,已翩翩上薄霄汉。人悉以用公为不当,然而公亦自无一语为戚戚。先帝升遐,日夕涕泣,遂以病,病遂以死。而公尝所莅之郡邑,与常所往来之人,无不哀恸号叫,云:「善人何负天,天夺之也,何遽而不少假矣」!公既死,朝廷遣其弟沆乘驿迎其柩归,权厝于鄠县。以治平一年某月某日,葬公于某所,祔先侍郎之茔。夫人王氏,累封永安县君。男二人:轲,太庙斋郎,十二岁;辄,试秘书省校书郎,若干岁。女一人,若干岁。沆以都官郎中为陕西转运判官,好学,有义行,奉公之夫人与公之诸孤居长安,事如母,教如己子,愈于公之存。以某尝获游于其伯仲之间,来请铭。铭曰:
镇东俭以忠殉魏,后恶祸去丘为氏。积流藏晶入幽閟,宜发其裔洪以炽。惟公生实世所冀,厥中端完外恢粹。学焉久充道少试,君蒙其休民被利。𦕈然权财用曷既,卒以不幸欢众欷。驰词穷天浩无寄,其将兴之比贤嗣。
朝奉郎充集贤校理赵挺之等可监察御史制 北宋 · 刘攽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八六、《彭城集》卷二○
宪度者,朝廷所以为治也,犯之则为坏法,御史得而纠之,法正则主尊。节义者,人臣所以事上也,失之则为悖德,御史得而察之,德修则俗厚。耳目之官,纪纲之最,慎选所属,莫如御史。尔等以力学自立,藏器待用,士友归其美誉,有司推为举首。风宪之任,我其试哉。《诗》云「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书》云「无虐茕独,而畏高明」。本忠厚而辅义,毋刻覈而取誉,是为称职,其戒之哉!
发蒙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八、《净德集》卷一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二七、《宋元学案补遗》卷九九
圣人之作《易》也,探天地万物始终之变,而归之于人事也。归之于人事者,盖示人以进退用舍、吉凶得失、利害安危之端,俾夫深思而远虑,详慎而善应,拟而后言,议而后动,不失其正而已矣。故六十四卦之相受以用,相济循环,适变而无穷已。一卦之设,各言一时之事而立其宗主,以成天下之务。六爻之别,各象一人之为,而著其善否,以示趋避之宜。是以从之则为亨,为利,为吉,逆之则为悔,为吝,为凶,此乃《易》之体要而爻为之大戒也。《蒙》之为卦,继于刚柔始交之后,言万物始生而蒙稚也。物之始生而蒙稚,而无有以发之者,则性命将安归乎?故履蒙之世,阴必求阳,闇必求明,而庶乎发之焉尔。然则求之与发之者,抑亦有道邪?曰:求之者,贵其诚;发之者,贵其始。求之而不以诚,则巧伪之端萌,而不足以告也;发之而不以始,则愚昧之渐长,而虽告之不谕也。初六者,以阴柔之质,履一卦之初,比附于阳,近而相得,所谓以诚而求发于始者也,可以享初筮之告,而无再三之渎矣。夫《蒙》之求发,而发之得其道,则善恶之变、万事之理可以焕然坐照,而不迷于曲直是非之分,为众人之所信听也。孰谓狱讼之难而不可决乎?故曰「利用刑人,用脱桎梏」。虽桎梏之刑,亦能断而脱矣。夫刑之施于治道,盖民罹于恶而后用之,岂君子之所乐者欤!或者以聪明辨察之资而专之于断狱,则非君子之用心也,非忠厚以谋治道者也,非待民以善者也。是故《蒙》之用刑,止于正法而已,不可以长刑也。法正,则分义自明于天下;刑不可长,则治以教化为本。且一卦之象,一爻之作,而人事之取舍如此,《易》可谓深矣。
春秋经解自序 北宋 · 孙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八五、《经义考》卷一八二、《皕宋楼藏书志》卷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
《春秋》者,鲁国之史,孔子老而后成之书也。孔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又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是删《诗》、《书》,定礼、乐,在于反鲁之年,而赞《易》在于五十之后也。《春秋》止于获麟,而孔子没于获麟之后二岁耳。是孔子于未没之前,犹记《春秋》之事,则《春秋》之于六经,最为晚成也。孔子于未老之前,不作《春秋》,必其老而后作者,盖孔子尚壮,犹冀当时之君有能感悟而用之者矣。奈何周旋天下,至于穷老,而一丘之地不可得,一旅之民不可有。孔子之年益老,而天下之乱不止,至于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而天子不加诛,方伯不致讨,三纲五常,扫地俱尽。孔子于是因鲁之史,以载天子之事,二帝三王之法,于是乎在。《春秋》之所善,王法之所褒也;《春秋》之所恶,王法之所褒也。至于修身正家理国治天下之道,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法,莫不大备。故前史云:「为人臣而不知《春秋》,必蒙首恶之名;为人子而不知《春秋》,必陷大逆之罪」。故学者不可以不务也。《春秋》之作,盖以天下无王,而孔子以王法正之。诛罚褒赏者,天子之事也,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作《传》者既不解孔子所以作《春秋》之意,而杜预、何休之徒,又妄为之说。如杜预之说则曰:「周德既衰,官失其守,诸所记注,多违旧章。仲尼因鲁史策书成文,考其真伪,而志其典礼。其教之所存,文之所害,则刊而正之;其馀则皆即用旧史」。若如其说,则孔子乃一史官尔。《春秋》既曰「作之」,又徒因其记注,即用旧史,则圣人何用茍为书也?何休之说曰:「《春秋》将以黜周王鲁。孔子为天下无王,乃作《春秋」》。何得云黜周王鲁?如经书「王正月」者,大一统也;先王人者,卑诸侯也。不书王战者,以见天下莫之敌也;书王而加「天」者,别吴、楚之僭伪也。《春秋》尊王如此,安得谓之黜周乎?作《传》者既不解孔子所以作《春秋》之意,而注释者又妄为之说,至今好怪之徒,更增引血书端门、诸谶纬之说,以解《春秋》,此啖氏所谓宏纲既失,万目从而大去者也。故自孔子之没,能深知《春秋》之所以作与《春秋》之所存者,唯孟子尔。孟子曰:「王者之迹息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孟子之意,以谓王者号令尚行于天下,而于号令之中有过差失谬,则诗人得以规刺而正之。至其大乱,而王道板荡,号令不行,天子名存而已,则孔子作《春秋》以代其赏罚也。《春秋》既成,孔子不久而已没,又其书刺讥诛绝,多病当时之人,不可显传于世,故门弟子受业《春秋》者无闻焉。其后遂有《春秋》五传,邹氏、夹氏,久已不传,且《左传》、《公》、《谷》,代兴于汉。然其祖习传受,传记不明。如习《左传》者,即托为丘明,言与孔子同其好恶,又身为国史,所载皆得其真。然左氏之书,时亦失谬,此亦党左氏之言也。习《公》、《谷》者,又言孔子经成,独传子夏,公羊高、谷梁赤,皆子夏门人。若二子同出子夏之门,不应传有同异,此亦党公、谷之言也。三传之出,既已讹谬,诸儒之说,不可据依,但当取其是而舍其非尔。《春秋》之名,说者亦众,如《左氏》说韩宣子适鲁,见《易》象与鲁《春秋》;又孟子亦曰「晋谓之『乘』,楚谓之『梼杌』,鲁谓之『春秋』,其实一也」。是孔子于未作之前,已名「春秋」,孔子因之不改也。杜预曰:「史之所记,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时,故错综以为所记卜之名也」。《孝经》亦曰「春秋祭祀,以时思之」。是言「春秋」可以举四时,杜预之说为得矣。三《传》之说既未可质其后先,但《左氏》多说事迹,而《公羊》亦存梗槩,陆淳以谓断义即皆不如《谷梁》之精。今以三家之说校其当否,而《谷梁》最为精深。且以《谷梁》为本者,其说是非褒贬,则杂取三传及历代诸儒、唐啖、赵、陆氏之说,长者从之,其所未闻,即以所闻安定先生之说解之云。
按:《春秋经解》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