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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谥灵慧大师传元丰六年 北宋 · 李昭玘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一四、《乐静集》卷七
师讳仁节,俗姓张泽州高平人也。
母初妊,梦白光照室,生而有异相,眉目澄秀,手过于膝。
七岁不肉食,不衣纨䌽,耻从诸儿戏弄。
父为馆,书生授诗礼,数不受教,书生呵责之,师曰:「自性具足,实无可学,诸法空寂,亦无所说,何用读书为」?
书生曰:「小子敢尔,吾独不能教汝邪」?
师因诘以经义,恍不能对,师曰:「未能利己,焉能利人」?
书生大惭服。
其父闻之曰:「此儿夙生法器,已能出离世间,当求正眼證了真际」。
是时白马寺远法师号通性,相携往见之,法师使诵《金刚经》,师才启帙,径发问曰:「一切经皆云如是如是之体,果在何所?
若有处有名即是我相,无处无名即是外道」。
法师无以答,顾谓侍者曰:「不意今日复见善财童子
后三十年当大扬教法,汝等悉心供养」。
师既融彻正智,欲开度迷浊,行化四方,以广缘遇。
幅巾芒屩,不求变俗,初不知其异人也。
仪凤元年濮州濮阳县,大姓王敬僧邀止居第,躬启法席,然宿蔽情尘,阴怀怠慢。
一夕与其母问法,俯仰恍惚,见金化身,放大光明,充满内外。
敬僧惶怖回向,亟断疑网,召画工潜写光相,六日不成。
师责之曰:「贼心未除,岂见真相」?
敬僧阻慑悔罪,更以黄金铸象,示坚固信,一鼓完就。
师曰:「莫作是念,须自心解脱,方得见佛」。
开元初,南游黄梅,寓兰若堂中。
见如来像,不加瞻敬,拊膺自呼曰大雄世尊。
顾谓第一座曰:「佛在身中,莫从外觅,恭敬赞叹,皆是妄想,作礼围绕,但行邪道。
一切凡夫,知修福德心,不修无住心;
知皈依色相佛,不皈依自心佛。
如此起解,未免堕落在」。
因作偈曰:「真佛不住,有相非真。
若求有相,即是迷人」。
中有明法师者,善讲《大涅槃经》,指擿疑义,恳师开决,师曰:「三世诸佛十二部尊经,皆以无为法,未审和尚将何诠说?
凡如说《大涅槃》,还见大否?
若见大者即是说《大涅槃》,若不见大而说大者,即是谤《大涅槃》。
莫为语言了了,便持我见,如破此疑障」。
师特为印證,寻亦领契。
一日,都督启听事堂,召禅支名宿与师评对,师辨才流速,无敢敌者,即曰:「是法平等,本无骄慢,亦无怖畏。
无为白衣论道,辄生轻贱,公卿据席,争持怯避。
今日诸人各为佛法大事,如两军决战,箭锋相迎,先堕落者便入死地,有说速道」。
时诸禅子默认玄旨,作礼而散。
开元五年,南游梁宋,望都梁山气象明秀,谓其徒元惟良曰:「昔世尊未灭,尝有五百罗汉于此栖迹,今犹有窣堵波在,乃淮川福地也。
佛度众生,无有差别,而众生感遇,自有期数,吾将大起佛事,莫如此地耳」。
翌日同次于盱眙先福寺,顿锡涅槃院,相地之东偏,诛垦榛棘,覆为庐,从者如流,不日成聚。
或问曰:「大师从何方来,特起化道」?
曰:「吾昔居西竺象山,北方众生宿有因会,故来度拔」。
先有僧伽道人过寺,三请不受,乃言曰:「吾因缘不在此耳。
后有白衣人即无垢真身,为法津梁,汝当归重。
昔五百罗汉居此,尝有甘井大石覆焉,是人至止,当自开泄,亦正法流通之验」。
师既来,从者告无水,命具絙锸,发石出井,而饮溉大给,今号为罗汉井
九年,师改修故寺,虑向道者信心未固,与门弟子曳杖淮上,逢一流胔,扣其颡而问曰:「金玉满堂,莫知谁守?
四大六根,今复何有?
明妙真性,本无起灭情境,盖缠入生死道,故了之者不受后有,昧之者常与物迁,汝等持修,可复流惰」?
彼方之人闻是真语,洗心喜舍,斲材取锻,千里而至。
师法力愿海,函摄有情,故神人弗违,善恶均化。
方构未具,闻豫章石浦山巨木无计,复领徒南度,躬命采度。
险翳之间,异物凭负。
有大蛇呀噏,气焰熏烈,众不敢近,师为之戒曰:「毒无自性,业力所成,汝子在前,肯复残噬?
观汝此心,本来慈忍,业未尽故,还生杀害」。
作是语已,俯首委蛇而去。
斩伐期月,得美材万数,皆筏乘流,初舣淮浦,暮夜风烈,漂激殆尽。
门人恶睨,师独恬暇自如。
须臾风息潮泛,俱集浦中,后人号其浦曰旌异焉。
将达先福,淮水几涸,最大木数百章,重于挽曳,不日水暴溢,木亦随至。
广陵杨生誓铸大钟以侈法具,既而金齐方流,如迅雷震闻于数里,都人士子竦动惊彻,顿有悟入。
明年,殿告成,未严像设,董事者请募檀施。
师曰:「异日当天授宝相,行俟之耳」。
后果有铁像浮淮而下,泊于境上,迎置广筵,巍然端睟,乃弥勒佛也。
江都刘氏鼎建宝塔,所费亿万,雕绘瑰丽,工技几成,乏扣金千番,夜祷于庭,翻空而下,遽就缘力。
门人谢居士西游陕州,偶都督崔公酺飨于开元寺居士过其门,顾金刚像,诃击之曰:「汝知佛性否」?
阍者斥其狂,执以见都督,且疑其非常人也,命以情对。
居士曰:「吾非狂,但今人诵《金刚经》,不知其义,正如此土梗耳」。
崔公却音技,召诸释子谈《金刚经》义,无一人应者。
居士为开析如流,闻者通解。
或问曰:「汝从何證授」?
曰:「都梁山三贤大士,吾师也」。
崔公昔慕真范,辄东向拜,遣使驰五百缣副金带以献,会廉使按县,或告师以左道疑众,使即诣焉,引师訾责曰:「道人当以正法示人,可复簧鼓邪说」?
师唯唯称咎,乃裒会学徒,讲《涅槃》义,如师子音,振越闳厉。
使者深省妙趣,摧伏魔见,合爪称叹,褫奉白金百千以助香炬。
玄宗皇帝早服高悟,召入内殿,恭问心要,欲以如来衣易居士服,恳托至三,请俟他日,乃受泽州司马,改号玄寂,并赐章服道具,适其所从。
师以应缘未毕,愿归海上,诏复其所。
将戒行,有大乘云禅师者,领徒五百迎诣丈室,祈禀机诀,师曰:「若欲问佛,即心是佛;
若欲问道,无心是道。
心体清净,与虚空等,不可执取,亦无證解,如如自然,乃是真觉大众。
此是自身中事,莫认他人语句,努力珍重」。
师还抵旧住,有南山律师来劳跋履,因问曰:「大士不破律仪,不持戒法,和俗同尘,何有差别」?
师曰:「名有缁俗,心无凡圣。
吾从阿閦佛已来,深得正法,故内秘菩萨,外现声闻,与物波流,实非有我。
今如此言,迷执我见。
持戒出家,本求远离,而心有我者,即同凡夫」。
律师感喻而去。
忽有二梵僧参礼,师引纳尤厚,尝中夜讲话,但闻婆罗门语。
数日梵僧辞去,门人讯诘宗嗣,答曰:「此吾师也。
昔在西域游化五天竺国,为吾授记,行止相失,今四十年,因谒清凉山,方知投足此地。
然彼我异缘,吾亦西还耳」。
师道化大行,风靡四远,华岳黄冠郭谈虚朅来访问,遽谓师曰:「吾服气鍊形,积有功地,将何便门,示我解脱」?
师曰:「大道无形,至虚为体,涤除玄览,物物皆无。
舍己寻方,犹钻冰求火,冰尽力穷,火从何得」?
谈虚惭屈,悻然告往,遇三虎踞道,求哀战伏,师遥为摄持,遂获行迈。
初,工事起徒,邑人陈招不倦财施,顿输钱数万,师曰:「比暂从汝贷,为汝守之耳」。
师赴诏还,招已殚困,属夜寝方寤,闻风雨暴至,卒无有也。
黎明,家奴报数百万钱还帑中矣。
师多劫因缘,悲智具足,威力无量,降伏一切,宴息经行,天神拥卫,故能警动声缘成不退转、调服魔戏为善知识者,其事非一也。
尝访临淮富人蔺氏家,有嵩山李全,蹢阇展谒,蔺氏揖与之进。
师方隐几澄观,有二大密迹士紫金相,持剑左右,全怖却,愿垂悲济,师为携接。
门人吉證从师往上方,既还,已昏暮,睹介胄巨人标相威厉,徐蹑庑下。
师至,具以疑告,师曰:「此名楼至如来,最后得佛,有大神力,护持正法,阿修罗种见即胆裂,汝以定眼观之,勿畏也」。
开元十五年,为凶人诬讼,刺史械付吏鞠讯尤棘。
一夕大雷雨,墙户俱彻,同时系者五木随解。
吏以变白,刺史徬徨惧祸,师勉之曰:「瞋为毒业,如火炽然,火尽复寒,终归清净。
我法无诤,犹如虚空,秽溺兵烧,空终不坏,如是净念,勿生狐疑」。
县令以强忍挟恚召师,具饭饵毒其中,师覆杯于地,震裂三尺。
令触颡谢过,师曰:「法无我人,冤亲同等,虽杀父害母,不生憎怨。
如来性中,不说罪福,但冥有心,永离颠倒,何多谢我也」?
缁流无明每忌师出己,阴赂奸侠,托以戕害。
侦夜僚操锼潜入,见天人捧足,龙象游戏,屏气辟易。
久之,推户𨵙然,遽欲前进,变现如故。
乃投兵悲涕,誓从悛洗。
师栖止简易,不戒扃楗,每出应供,诏执金刚曰:「善为吾守」。
果有盗得衣将窜,拘不能去。
师还,犹奉伏待命,顾谓执金刚曰:「姑舍之」。
盗即弃衣惭遁。
其变异感忽,不可思议,皆此类也。
天宝初,化事大就,更命督工刘海者增傅殿址,以杖画壁曰:「大水将至,明年淮流涨溢,不移所志」。
广陵耆老依止既久,来恳师曰:「我辈与佛同世,未能断除结习,愿画一音相,晨昏瞻事,庶几常起正念,不染三毒」。
师许之,寻召工和涅丹碧,种种变化,竟不能绘。
寺佣李远者素侍巾锡,以无心观相,落笔皆肖,众竞赞礼。
五年十二月十三日早方盥,召门弟子曰:「吾因愿既成,来去顺流,今将逝矣。
吾灭度后四十年不移此邑,当复相见。
学道人心生则法生,心灭则法灭,心法双寂,此名见性。
诸境攀缘,悉是邪见,应如是知,应如是住。
违吾言者,非吾弟子,吾非汝师。
呜呼!
生死事大,如救头燃,岁不我与,悔将何及」?
复作偈曰:「身从幻化生,四大随变换。
还从幻化灭,不灭乃非幻。
滔滔生死海,迷者自流转。
但照本来心,一息过彼岸」。
是夜向晨,沐浴趺坐而灭,报龄一百有五。
平地大雪,林鹿悲鸣,山祇恸泣。
门人相与议曰:「昔皇帝为师改服,云请俟他日,今其时也」。
乃挂衣祝发,俨如生存,卜葬于山之高原而建塔焉。
师惠命无碍,凡所说法皆密契《楞严》、《圆觉》、《金刚》的义,故顺旨投悟委顺而化者,或以侧足,或以坐忘,盖亦千计,建中末传业继序者犹数百人。
属兵蹴两河,师昔建净居,竟为煨烬,因移寺于涅槃院,将迁其化身,傅以涂漆。
启发之日,铁函已坏,而神色不变,眉发修,即以华幡道迎,藏于别室。
往日之言,正四十年矣。
五代之乱,群寇剽削,有士人官于盱眙者,挈取慈相,绝淮浮泗,过于彭门,其舟屹然而止,舟人闻之,阖境奔仰。
或相谓曰:「至人化现有方,随缘度物,岂吾徐之民将利其赐乎」!
越明日,道俗千人顶负膝行,奉安于乾明寺
法云所覆,千里蒙润,西跨梁宋,东达邹鲁,长淮之南,清汶之北,有目有趾者咸归赴焉。
我朝庆历七年,尼惠忠发大愿力,造塔于寺西南隅,层甍危绚,宝坐崛起,四方献飨,绵络不绝。
数当轮巅,发布光相,观者踊叹。
寺有古钟,声振脩远,而栖庇太陋,方阴霭中,射影檐障,见隐突间,宛然模象,连复数四,玩揭重观,即不复有。
熙宁十年,河决澶渊,东注淮泗,环浸城腹,民命如线,太守眉阳苏公轼率吏民致斋祝,期以旬日之间水退城完,奏乞谥号,涨怒果息,而淫雨连霪;
再罄诚谒,廓尔澄霁。
踰月表上其事,天子异之,赐号灵慧大师,塔曰灵慧塔。
元丰五年高邮孙公觉来守此邦也,岁久旱,精祷塔下,甘泽沾足,因取谥号敕书、苏公祈报词疏并刻于石。
河南王公说代领府事。
六年,时泽愆啬,祠谒多不效,公默念灵躅,宿具薰飨,达旦沾沃。
六月,孙公以书移曹南李昭玘,命采次遗事为之记录,得大中元年释德秀行状于尼惠忠院,元和二年翰林学士吴通微碑于故先福寺。
以二者参订,芟其重复,汰其语意鄙近与事不合者,證以年月,为之传云。
师出世与僧伽相先后,故其事尤类,盖于后劫中同一缘化,迄今雍熙塔左犹配礼焉。
或者以为宗门手足,其实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