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后总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八○、《水心别集》卷一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秦既一天下,筑长城以限胡,蒙恬将重兵境上,匈奴畏威远遁。秦之亡,非戎狄能为害也。汉初有天下,韩、赵更叛,匈奴屡入,高帝受围白登,仅以身免,始与中国分权并角。自后历代盛衰不常,攻守异用,和战迭行,而安危存亡系焉。以本朝故实考之。渡江前约和坚定,而南北幸无事者百馀年矣,渡江后约和坚定,而南北幸无事者六十馀年矣,前世所未有也。然于其中间,盟誓渝爽,和约倾败,则恣意摧残,极力倾辱,中原故地沦没大半,残杀之暴,遍于江、浙。其他琐琐一嚬一笑而能制吾之死命者,常人耳目惯见熟闻,不暇赘陈矣。韩侂胄愚騃专擅,以功名自喜,轻举妄动,号为复仇。中国皇惧,亟杀侂胄,匣其首谢虏,请再定和约,甫得无事。忽女真、蒙靼递相攻击,议臣谓可乘隙经营,遂绝币罢和。六七年间,牵引山东、河北,破坏关外,未有毫发之益,而所丧巨亿万计,东南之人不得相保。夫安危大虑,存亡大决,必有成论,终始不移,课功索效,若探囊而取,犹恐不及。奈何疏略茫浪,一不顾计,如处燎原焦烂中,乃谓得清凉安坐之乐哉!窃尝朝思夕念,非复归于和,终不能一日无事,然而势有甚不可者。女真、蒙靼,兴灭未定,各责重赂,争邀厚礼,使聘并驰,何以立国?绝旧希新,后福奚算?禁新挟旧,先效焉取?化我沃野,卒为污莱,一也。山东忠义,聚于山阳十万,始畏其强梗若仇敌,今安其捍禦如腹心。使蒙则已疑,和金则增忿,反侧立见,变乱遂形。且养兵百万,安有倚山东人捍禦之理!北不为北,南不为南,则议和方为目前莫大之忧矣,二也。议和不可,独有守淮。淮非边也,今为边耳。前世守边,旷数百千里无垣塞,当其盛时,虏不敢入者,以人守之也。本朝废不用,自以文法为守,渡江后尤密矣。然百守而不一固者,知以文法为守而不知以地为守也。今欲一守而百固,则必画地而守。姑以近事言之。嘉定十年,虏始突中渡,自是我无岁不守,虏无岁不突。梅林、沙窝,山水阻深,虏绕出其后,残黄破蕲,直至大江,湖南、江西处处震动。今建县为军,升关为使,是弃淮而守江也。然其百守而不一固者如故也,一日突过,则大事去矣。愿庙堂回虑易意,行一守百固之策,自淮为始,画地而守,今岁行之,来岁必收其效。天子以保民为职。宰相群臣,助天子保民者也;智虽绝伦,谋虽超众,必其可以保民而后用之,不足以保民者不可用也。今西则阜郊保、洋州,东则眉子洲,北则泗州,南则蕲、黄,我百姓死者四十馀万人矣,是累岁守边之策果不足以保民也。行之不变,民命都尽,其事非远。且民知其终不足以保我,必将自求生路,东南全蜀皆为盗区,是时虽欲一守而百固,可得乎?淮濒,美土也。其水清,其鱼肥,其种易熟,其熟不独饱,东南之地不能及,非塞外沙碛比也,民所乐耕而愿守也。请朝廷专建使名,自一里至三四十里止,令民居之,有陂泽之利者固之,有已居之家者助之。于淮水内(袁聘儒云:「内」字元稿系「南」字。)深广壕堑,略如冈阜,乘高瞰下。虏攻则拒守,常时耕作自恣,以逸待劳(虏已越淮,复阻广堑,兵少则不能攻,兵多则不能布阵,拐子马虏之长技,无所用也。)。夫浙西都邑,我之阃奥也;江东、西,我户庭也;两淮,我界限也。譬之人家,必严其界限,不使偷人暴客突过,而后户庭、阃奥得安焉。今虏一突过,则吾界限数百千里之民以肉喂虎狼,然犹以其未至于户庭阃奥也而忽视之,此旁观之所以凛凛也。
自一里至三四十里,居民可百家(袁云:元稿有「则为一堡」四字。)。淮名千里,实可居七八万家。请朝廷专建使自为之,勿委边帅(其三四十里外,以边帅守。朝廷所行,不以累帅守及令,帅守及令亦不得预吾事,无相侵越也。)。募浙西、江东、西、湖南、福建厚赀产及盐茶米商能以力居民者,自一里为差至五里止,计其费以官之,或(袁云:「或」字元稿作「钱」字。)佐以盐茶。募及其三,即择阴阨,先为之遣将将万人,沿淮上下以护其作(其兵必募精练忍耐,不剽劫生事者。袁云:丁卯岁,侍先生于金陵,亲商略此事。先生谓一里作堡,不过可存著数百人,可以择禦者不过数十百人,若五里一堡,则皆三倍矣。公家之力不能遽办,故欲募富商。富商亦谁肯无故出此一项钱?然茶盐米商者,其赀本多在淮南,虏一冲突,则皆荡尽,使其为堡自守,所必乐。然是时虏已据濠梁,故必以兵护作,亦古法。)。虏来争,幸三数得胜,则惩创渐退,吾役可成矣;其败,谨勿追蹑。如此,则淮间极边,有材鸷勇力头目数百人错杂而居,其麾下所将可任事者亦不为少,一二年中,安集稍定,则边头形势壮,而淮地三四十里外,南至于江,可以奠枕,淮奠枕则江南晏然,不忧二虏矣。卖官有常价,然无仕进之路,民以为弃己也。今自一里而至三四十里,所居百家,室庐、粮种、什器、浚壕约费三万缗。其能五里者,补宣教秉义郎,即理知县、监押资任,其下差次。关升改官,自知县监押而上,两任通判、路分,两任知州、路钤,不愿转出者,与职名或朝官称谓。任子孙出仕依常法。淮东、西已成,西至襄、汉,土尤美,民尤乐耕愿守;其无水险可因者,再浚之。古人五沟五涂而树之林,以山川丘陵为地险,不以人为险也。今极西至关外,已有山林堡障。然自与虏和,不知捍蔽之利,而和约一败,则被残破之害矣。山东忠义人,决不可同处。石圭已叛。今淮北实得州县若干,立李全为大使,专其地。自五百人首领已上,各差次与官,某乡某县皆析与之,居处耕作之费皆稍助之,使之欣然挈携北去,北自为北,南自为南。观今议者往往以为山东忠义既聚,理无复散,因循目前而忘异日之大祸。然何待异日,可畏甚哉(袁云:此一段系回刘子至书。)!自府兵立而兵农分,自府兵废而兵农不可合,遂遗唐、五代之患,而本朝至渡江受其极弊。略计四总领之所给,岁为钱六千馀万缗,而米绢犹不预。百官群吏,日夜鞭挞疲民以奉其费而不能安也,危乎殆哉!夫因民为兵而以田养之,古今不易之定制也。募人为兵而以税养之,昔人一时思虑仓猝不审,积习而致然尔,改之无难也。请择任总领,以濒江近里凡民夫四至包套而种植实不到者耕之,其屋宅、农具、器用、役作、种粮,朝廷各给与百万缗。今安边所及岁币所不用,足以办此。若尽力为之,倍给可也。欲其坚实完好,皆粗如私家,家为百亩,可为三十家,从兵居之(先有功,以事艺精习,勇捷过其等伍者。)。教阅皆如在军法(前代虽与敌对守,当其四时,未尝不番休耕作,无常聚不散者。)。次用总领历后钱。往岁历后率一二百万缗或数百万缗以上,近馈师常苦不继,当无馀矣。次募故将相贵臣家子弟之愿进者(募之必有方,彼争从命,我不为抑也。)。自百家至千家,第其官职而褒优之,虽次对可也(卜式为关内侯,往事之明例也。)。然则四总领五年中当有十万兵,不待粮饷。通以十年,则六千万缗及它米绢皆无用,而月桩、和买、折帛、折估、青草诸钱,皆可大削损而归还其民。夫其所以简易捷疾能若此者,岂有奇术!特以田养兵而不以税养兵尔。古人为天下,虽黄帝、舜、禹,无不战者。惟孙武言「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兵,善之善者也」。呜呼!彼固以其学意之尔,非真能不战而屈人兵也。虽然,于今则有可以不战而屈二虏之道。彼既挫于吾坚堑之下,求战不获。昔耶律德光既灭晋,尽以其兵分守中原,忽刘知远称帝,所在州镇起兵逐之,虏遂大败。今吾下令中原人勿与虏角,签刷勿应,先锋勿行,能取胡一级(必真胡人,中原人勿自斗也,),与钱五百缗。彼有无穷之级,我有无穷之赏。以其名王、贵婿下至千户级来者,差次重赏,级至二十万,则真胡人部伍离散,无与守中原者,遁还其巢穴矣。故曰「不战而屈人兵」,于今独然者,亦非有奇术,适值其时然也。城濮之役,但言「少长有礼」,一战而胜,遂霸诸侯。本朝制兵,虽荒陬绝戍,一阶一级,佥归伏事,可谓严密矣。然而龠米寸帛皆仰于官,先军后民,养卒不满三千,阖郡为之困弊,举三百年之中以为无可为者,亦不思以田养之而徒以税养之故也。今欲傅城三十里内,以爵及僧牒买田。今岁买之,则来岁之获可永减民税十之三,官以其全赋给一郡之用,犹馀十之五(此据温州所馀言之,他州或过或不及。)。营分给散,悉循今法,无改毫分。夫可以损民税之十三,可以赢郡用之十五,所行止于傅城三十里之近,而一境数百十里之远不预闻焉,取成于一岁之内而无悠久而难见者焉。昔人有言,「利不百者不变法」,嗟夫!此亦百矣,可以变矣。尝以温州赡军,粗为程式,虽吏文粗鄙,今特存之。
袁云:此以后是约温州言之,它处未必尽然,虽有差误,亦不必较。
别袁席之二首 其一 南宋 · 敖陶孙
押灰韵
漏尽有行客,袁侯挽不来。
掉头缁尘中,胡为此徘徊。
何处非诗具,螺江如泼醅。
公子亦岂痴,索笑西湖梅。
平生诗书腹,不计簿领材。
噫呜梁父吟,慷慨新丰杯。
梦作方士凫,唤杖听风雷。
何知江东路,瘦马冲尘埃。
君名在吏部,作吏始此回。
兽弱而弩强,蹙缩生自猜。
自猜固如此,一语须君裁。
王事有靡盬,柴车谁当推。
行矣勿告劳,试身文书堆。
送袁席之挈家之任 南宋 · 敖陶孙
押词韵第六部
神龙不池拘,威凤非笼驯。
自我交袁君,愁见地上人。
一官固儿嬉,君视真埃尘。
去如下鞲鹰,来即释峤云。
相从复几时,孰老西湖春。
门前乌桕花,颇怪乌来频。
问知八九雏,翅短青尚新。
感君携孥行,道路嗟良勤。
念子春秋学,当重博士茵。
胡为簿馀干,折腰五斗陈。
祭河先恶池,小大则有伦。
细意事朱墨,凡例实要津。
赠言吾岂敢,辄献所食芹。
惟时风雨交,涂潦埋车轮。
十年上饶路,梦中说悲辛。
黄泥漫塘坡,鸣鼍舞渊沦。
赠子方竹筇,副以白纻巾。
筇方吓鬼蜮,巾白来祗神。
意气得人命,杯酒聊慇勤。
上马莫回头,慎勿愁我贫。
亦莫作怪事,祭灶通比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