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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智藏南梁 458 — 522
释智藏
姓顾氏
本名净藏
吴郡吴人
少傅曜之八世也。
高祖彭年司农卿
曾祖淳钱唐
祖瑶之员外郎
父映奉朝请
早亡其母尝梦。
出绕吴城一匝。
密云四布而天中开朗。
众星坠地取而吞之。
因而有娠焉。
及生藏也。
少而聪敏。
常怀退让。
果食衣服爰及威仪皆新华。
先让而处下末。
由此击誉乡闾敬而尚重。
年十六代宋明帝出家。
以泰初六年敕住兴皇寺。
事师上定林寺僧远僧祐天安寺弘宗。
此诸名德传如前述。
禀依训范敬义弘隆。
尝遇师疾甚不食多日。
亦从之。
待师进饮还进饮。
乃至平复方从师好。
自是戒德坚明学业通奥。
众所知识超于夷等。
当时柔次二公玄宗盖世。
初从受学。
挹酌经论统辩精理。
及其开关延敌。
莫能涉其津者。
洞晓若神微言每吐。
预有比踪罔不折伏。
于是二僧叹揖。
自以弗及之也。
太尉文宪王公
深怀钦悦爰请安居。
常叹相知之晚。
太宰文宣王
建立正典绍隆释教。
将讲净名选穷上首。
乃招集精解二十馀僧。
探授符策乃得于
年腊最小独居末坐。
敷述义理罔或抗衡。
道俗翕然弥崇高誉。
先是会稽慎法师
志欲宣通妙法。
乃请文宣方求讲匠。
称普闻允当佥属。
遂流连会稽多历年祀伏膺鼓箧寔系有徒。
但以律部未精重游京辇
信同瓶喻有似灯传。
俄而十诵明了诸部薄究。
未还吴郡道流生地。
学人裹粮随之不少。
永元二年重游
居法华山结众弘业
及齐德将谢。
王室大骚。
天地既闭经籍道废。
遂翻然高举。
欲终焉
逮有梁革命。
大弘正法。
皇华继至。
方游京辇
天子下礼承修。
荣贵莫不竦敬。
圣僧宝志迁神。
窀穸于钟阜
于墓前建塔。
寺名开善
居之。
未受具戒。
于定林上寺。
遂推令居前。
垂示崇敬之迹。
识知德望有归告之先见矣。
梁武崇信释门。
宫阙恣其游践。
主者以负扆南面域中一人。
议以御坐之法唯天子所升。
沙门一不沾预。
闻之勃然厉色。
即入金门上正殿踞法座抗声曰。
贫道昔为吴中顾郎。
尚不惭御榻。
况复乃祖定光。
金轮释子也。
檀越若杀贫道即杀。
不虑无受生之处。
若付在尚方。
狱中不妨行道。
即拂衣而起。
帝遂罢敕任从前法。
斯跨略天子高岸释门。
皆此类也。
有野姥者。
工相人也。
为记吉凶百不失一。
曰。
法师聪辩盖世天下流名。
但恨年命不长。
可至三十一矣。
时年二十有九。
闻斯促报讲解顿息。
竭精修道发大誓愿足不出门。
遂探经藏得金刚般若。
受持读诵毕命奉之。
至所危暮年香汤洗浴净室诵经以待死至。
俄而闻空中声曰。
善男子。
汝往年三十一者。
是报尽期。
由般若经力得倍寿矣。
后出山试过前相者。
乃大惊起曰。
何因尚在世也。
前见短寿之相。
今了一无。
沙门诚不可相矣。
问。
今得至几。
答云。
色相骨法年六十馀。
曰。
五十为命。
已不为夭。
况复过也。
乃以由缘告之。
相者欣服。
竟以毕年辞世。
终如相言。
于是江左道俗。
竞诵此经。
多有徵应。
乃至于今日有光大。
感通屡结。
梁大同中
敬重三宝利动昏心。
浇波之俦。
肆情下达。
僧正宪网无施于过门。
帝欲自御僧官维任法侣。
主书遍令许者署名。
于时盛哲无敢抗者。
匿然投笔。
后以疏闻
以笔横轹之告曰。
佛法大海非俗人所知。
帝览之不以介意。
斯亦拒怀略万乘季代一人。
而帝意弥盛。
事将施行于世。
后未同。
而敕已先被。
晚于华光殿设会。
僧大集。
后藏方至。
帝曰。
比见僧尼多未诵习。
白衣僧正不解科条。
俗法治之伤于过重。
弟子暇日欲自为白衣僧正亦依律立法。
此虽是法师之事。
然佛亦复付嘱国王。
向来与诸僧共论。
咸言不异。
法师意旨如何。
曰。
陛下欲自临僧事。
实光显正法。
但僧尼多不如律。
所愿垂慈矜恕此事为后。
帝曰。
弟子此意岂欲苦众僧耶。
正谓俗愚过重。
自可依律定之。
法师乃令矜恕。
此意何在。
答曰。
陛下诚欲降重从轻。
但末代众僧难皆如律。
故敢乞矜恕。
帝曰。
请问诸僧犯罪。
佛法应治之不。
答曰。
窃以佛理深远教有出没。
意谓亦治不治。
帝曰。
惟见付嘱国王治之。
何处有不治之说。
答曰。
调达亲是其事。
如来置之不治。
帝曰。
法师意谓。
调达何人。
答曰。
调达乃诚不可测。
夫示迹正欲显教。
若不可不治。
圣人何容示此。
若一向治之。
则众僧不立。
一向不治亦复不立。
帝动容追停前敕。
诸僧震惧相率启请。
帝曰。
藏法师是大丈夫心。
谓是则道是。
言非则道非。
致词宏大。
不以形命相累。
诸法师非大丈夫。
意实不同言则不异。
弟子向与藏法师硕诤。
诸法师默然无见助者。
岂非意在不同耳。
事遂获寝。
出告徒属曰。
国王欲以佛法为己任。
乃是士用心。
然衣冠一家子弟十数。
未必称意。
况复众僧。
五方混杂未易辩明。
正须去其甚泰耳。
且如来戒律布在世间。
若能遵用足相纲理。
僧正非但无益为损弘多。
常欲劝令罢之。
岂容赞成此事。
或曰。
理极如此。
当万乘之怒何能夷然。
笑曰。
此实可畏。
但吾年老。
纵复旨附会。
终不长生。
然死本所不惜。
故安之耳。
法云谓众曰。
帝于义理之中未能相谢。
一日之事真可愧服不久敕于彭城寺讲成实。
听侣千馀。
皆一时翘秀。
学观荣之。
又敕于慧轮殿讲波若经。
别敕大德三十人预座。
开释发趣各有清拔皆著私记拟后传习。
天监末年春舍身忏。
招集道俗。
并自讲金刚般若以为极悔。
惟留衣钵。
馀者倾尽一无遗馀。
陈郡谢几卿
指挂衣戏曰。
犹留此物尚有意耶。
曰。
身犹未灭意何由尽。
而尚怀靖处托意山林。
还居开善因不履世。
时或敕会。
乃上启辞曰。
夙昔顾省心惑不调。
欲依佛一语于空闲自制。
而从缘流二十馀载。
在乎少壮故可推斥。
今既老病身心俱减。
若复退一毫。
便不堪自课。
故愿言静处少自营卫。
非敢傲世求名。
非欲从闲自诞。
是常人近情。
惧前径之已迫耳。
帝手敕喻曰。
求空自闲依空入慧。
高蹈养神实是胜乐。
不违三乘。
亦以随喜。
惟别之际能无怅然。
岐路赠言古人所重。
犹劝法师
行无碍心。
大悲为首方便利益。
随时用舍不宜顿杜。
以隔碍心行菩萨道无有是处。
敕往反频。
仍久之然持操不改。
帝将受菩萨戒敕僧正牒老宿德望。
时超正略牒法深慧约智藏三人。
而帝意在于智者。
仍取之矣。
皇太子尤相敬接。
将致北面之礼。
肃恭虔往。
朱轮徐动鸣笳启路。
降尊下礼就而谒之。
从遵戒范永为师傅。
又请于寺讲涅槃。
亲临幄坐爰命咨质。
朝贤时彦道俗盈堂。
法筵之盛未之前闻。
又于北阁更延谈论。
皆叹曰。
陪预胜席未曾有也。
任吹虚舟真行平等。
毁誉不动荣利未干。
宴坐空闲毅然山立。
虽神宇凝隔风韵清高。
其应物也汲汲然如有不足。
可谓望俨即温。
君子之变者矣。
自现处岩岫晦形人世。
又于寺外山曲别立头陀之舍六所。
并是茅茨容膝而已。
皇太子闻而游览。
各赋诗而返。
其后章云。
非曰乐逸游。
意欲识箕颍。
结心世表。
常行忏悔。
每于六时翘仰灵相。
口云。
理味深玄浅思斟酌自抱疑碍。
恐乖圣意多僻。
因而恳恻词泪俱发。
尝宿灵曜寺。
夜行暂用心。
见有金光照曜。
一室洞明。
人问其故。
答曰。
此中奇妙未可得言。
是旦遘疾至于渐。
帝及储君中使相望。
四部白黑日夜参候。
敕为建齐手制愿文。
并继以医药。
而天子不整。
唯增不降。
临终词色详正。
遗言唯在弘法。
普通三年九月十日卒于寺房。
春秋六十有五。
敕葬独龙之山。
赴送盈道同为建碑。
坟所寺内各一。
新安太守萧机制文。
湘东王绎制铭。
太子中庶子陈郡殷钧为立墓志。
常梦见金粟如来入室共谈执二麈尾。
其一宝装。
其一者素。
留素者与
徵士庐江何胤
吴郡虎丘。
遇一神僧。
捉一函书云。
有人来寄语顷失之。
及开函视全不识其文词。
后访僧云。
是大庄严论中间两纸也。
时人咸谓藏之所致。
彭城刘混之罪当从戮。
时处后堂。
为帝述四等义。
外奏闻之。
帝曰。
今为国事不得道四等义如何。
曰。
言行乘机也。
发而不中。
失在何人。
四等之举义非徒设。
帝遂舍而不问。
竟以获免。
刘氏终亦不委斯由。
其潜济益被率多如此。
凡讲小品涅槃般若法华十地金光明成实百论阿毗昙心等。
各著义疏行世。
刘峻南梁 462 — 521
全梁文·卷五十七
字孝标初名法武平原平原人
齐永明中南奔,建武中豫州府刑狱。
梁受禅,召入西省,免,安成王引为荆州户曹参军,以疾去职。
东阳紫岩山
普通二年卒,门人谥曰玄靖先生,有《世说》注十卷,集六卷。
萧推南梁 ? — 548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生卒】:?—548 【介绍】: 南朝梁南兰陵(今江苏常州)人,字智进
萧机弟。
少清敏,好属文,深为萧纲所亲赏,与萧晔等并预密宴,号东宫四友
梁武帝普通六年,以王子封南浦侯
宁远将军,迁淮南吴郡太守,所临常赤地大旱,人号“旱母”。
侯景之乱,守东府,城陷被害。
萧欣南梁 ? — 584
君主 庙号 谥号 年号 统治时间
萧欣 555年—584年 萧操弟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生卒】:?—584 【介绍】: 南朝梁宗室
萧机子。
梁武帝从孙。
博综坟籍,善属文。
萧察为后梁主,令袭父爵。
尚书令
信言俱为一时文宗
有《梁史》及文集,已佚。
阮大铖明末清初 1587 — 1646
永怀堂集·跋(柳诒徵)
此书都十卷,并据阮氏自刊本校印。
原刻《咏怀堂诗集》四卷,《外集》二卷,《丙子诗》一卷,《戊寅诗》一卷,旧藏丁氏八千卷楼,今在钵山图书馆。
辛巳诗》二卷,则余游书肆得之,兹为合印以备谈艺嗜奇者之求。
至弘光时,诗不知尚有刊本否也。
大铖天启中,与左、魏诸公搆衅,名在珰案,终庄烈帝世,废斥十七年。
叶序称其里居以来萧然无一事,惟日读书作诗,以此为生活。
是集所载,盖皆其穷居屏处,淬精壹力之诣也。
大铖曾大父鹗、从祖自华,皆有才学而不轨于正。
鹗从欧阳南野游,王学支裔也,而盗虚誉以贪墨败,详《明史·胡宗宪》。
自华偃蹇骀荡,仕辄不得志,见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
大铖遂为有明一代奸臣之殿,得罪名教,陨首岩石,其亦家世赋遗然欤?
自华自谓其诗超于鳞而上之,且诏大铖卓出独树,自致千古。
叶序称坚之先生「郡中推才子,古人无两,亦心折公,门下问字者接踵,辄曰:『盍往质吾家勋卿
』」是其诗亦本自华教融怪特之性,而归于冲雅,濡染有自,宜其异常也。
大铖诗之途径,既见于自序,其论陶诗,谓靖节萧机玄尚,直欲举《大风》《梁》《短歌》《公宴》汉魏间雄武之气,一扫而空之,以登于《考槃》《北门》之什,似《离骚》《歌》《辨》亦在然疑出入中。
易世而有辋川、太祝京兆三子者,又能变化以广其意。
今从陶入《三百》,功力倍取资博,而意象更觉日新,则后起群贤不可不勉,其自期待者,夐矣。
然史传第称大铖敏贼猾,有才藻」,削其诗不登《艺文志》。
钱谦益故尝阿大铖,仅录其诗七首。
初非其极诣,亦不加评骘。
朱彝尊明诗综》不载大铖姓字,附论于李忠毅诗前,曰:「佥壬反覆,真同鬼蜮,虽有《咏怀堂诗》,吾不屑录之。
」以故清代藏书家于其诗率鲜著录。
乌虖!
名节之视文藻,顾不重耶?
抑余读夏存古《续幸存录》论圆海事一则,曰:「阿珰亦无实指。
」再则曰:「阮之阿珰原为枉案。
且谓持论太苛,酿成奇祸,不可谓非君子之过。
」夫以东林子弟躬受大铖荼毒者,而为恕词若此,使大铖甲申之变,终已不出。
读其诗者挹其恬旷之致,于品节或益加恕焉,未可知也。
然则君子之于小人固不可疾之已甚,而负才怙智不甘枯寂,积苦摧挫,妄冀倒行逆施,以图一逞,卒举其绝人之才,随身名而丧之者,良足悲已。
戊辰五月柳诒徵
(辑自《咏怀堂诗集》国立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钵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卷末)
永怀堂集·读阮大铖咏怀堂诗集(胡先骕)
吾国自来之习尚,即以道德为人生唯一之要素。
故《武》乐蒙「尽美」「未尽善」之讥,孔子复有「虽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馀不足观」之语。
此种习尚固足以巩固人类道德之精神,然有时艺术界乃受其害。
尝读宋孙觌之《鸿庆集》,观其诗精严深秀,诚有宋之作家。
明嘉靖间常州欲刻其集,邑人徐问以其曾志万俟卨之墓,竟有「有罪名教,其集不当行世」之言,事以遂止。
此外大奸慝加严嵩赵文华辈,皆文学巨子,今日读《钤山堂集》者,能有几人?
赵文华立,竟鲜有知其能文者矣。
又如明末南都权相马士英,人但知其奸,而鲜知其能文,然观其序阮大铖《咏怀堂丙子诗》,乃自举其「深机相接处,一叶落僧前」之句,则知此公不但能诗,且深研内典也。
阮集之以佞倖小人,始则首鼠魏珰、东林之间,卒为东林所斥,而列名逆案,继乃乘南都福王之立,阿附权相,汲引佥壬,芟锄正士。
南都覆亡后,复降清室,终于走死,遂为士论所不齿,遗民所腐心,其能文之名,因之亦泯。
终满清二百八十年之际,除《燕子笺》《春灯谜》两传奇外,殆无人能举《咏怀堂诗》之名者矣。
其集既未为《四库》所收,士君子复深鄙其人,世间遂少流行之刻本。
溧水王伯沆先生几费心力,始克缮。
集其内外集共四巨册,然祗止于戊寅
前岁丹徒柳翼谋先生复在旧书肆购得其《辛巳诗》一册。
阮诗之存于天壤间者殆具于是。
以有明一代唯一之诗人之遗集,乃几于没世不称,不可谓非世间文化之一大悲剧也。
欲知《咏怀堂诗》在中国诗界中之位置,不可不知中国诗之源流。
尝考中国诗自周秦以降,即分人文与自然两派,若《三百篇》、《十九首》、苏、李、阮、鲍、李、杜、、白、韩、孟、欧、王、苏、黄、陈后山陈简斋陆剑南杨诚斋,下逮晚清郑子尹陈伯严郑太夷诸诗人,皆属于人文派;若屈原、陶、谢、王、孟、韦、储光羲贾岛姚合林和靖范石湖姜白石严沧浪赵师秀徐照徐玑翁卷辈,皆属于自然派。
前派之诗,以人事为重,故无论达为显贵,穷为寒儒,皆以家国盛衰、人民疾苦为念,其伦纪之情亦极笃,故每能为深至怛恻之音,而稀有遗世独立之概;后派之诗,则忽视人事,常怀骞举出尘之思,为之者常禀冰雪之质,冲旷之怀,以隐逸为高尚,薄功业如浮云,一若大块劳生,光阴逆旅者。
二者之人生观截然不同,其诗之韵味亦以迥异。
《咏怀堂》则自然派之子裔也。
观其与《杨朗陵秋夕论诗》句云:「时尚奚足云,所严在古昔。
斋心望云天,柴桑如可即。
(中略)天不生此翁,六义或几息。
厥后王与储,微言增羽翮。
(中略)异代晞发生,泠泠濑中石
(中略)舍是皆洳沮,偶汇亦沟洫。
胜国兼本朝,一望茅苇积。
滔滔三百年,鸿濛如未辟」,可知其所推许者,《三百篇》外厥为陶、王、储、谢数公,心目中且无李、杜、苏、黄,尚何馀子之足云。
虽持论不无稍苛,然其宗旨可知矣。
《咏怀堂诗》在自然派诗家中别树一帜。
吾尝遍读陶公及王、孟、韦、诸贤之诗,虽觉其閒适有馀,然尚稍欠崇拜自然之热诚,如英诗人威至威斯之「最微末之花皆能动泪」之精神,在陶、韦诸贤集中未尝一见也。
如陶公《归田园居》《饮酒》,孟襄阳《秋登兰山寄张五宿业师山房待丁公不至》《登鹿门山怀古》《夜归鹿门歌》,王右丞《送别青溪》《渭川田家》《辋川閒居》《赠裴秀才迪》《酬张少府香积寺》《终南别业》,储光羲《田家即事》《田家杂兴》《张谷田舍》,韦苏州《幽居晓坐西斋》《游龙门》《香山泉》《简寂观西涧瀑布下作月溪与幼遐君贶同游》,柳柳州《晨诣超师院读禅经南涧中题与崔策登西山法华寺》《西亭溪居》诸诗,或咏山水之胜,或述田家之乐,皆为集中之精粹,而最能代表作者之思想者。
然皆静胜有馀,玄骛不足,且时为人事所牵,率未能摆落一切,冥心孤往也。
惟《咏怀堂诗》,始时能窥自然之秘藏,为绝诣之冥赏。
故如「春风鲜沉冥,霁心难与昧」「林烟日以和,众鸟天机鸣。
泽气若蠕动,瘁物亦怀荣」「息影入春烟,形释神亦愉」「卧起春风中,百情皆有触」「春风荡繁圃,孰物能自持。
人居形气中,安得不因之」「山梦自难繁,岚翠警空想。
即此寓觉因,矧复风泉响」「饮此青翠光,使我心颜醺」「眺听将安著,山川若始生」「水烟将柳色,一气绿光浮。
坐久领禽语,始知非梦游」「隐几澹忘心,惧为松云有」「息机入空翠,梦觉了不分。
静抱虚白意,高枕鸿濛云」等诗句,非泛泛模范山水、啸傲风月之诗人所能作也,甚且非寻常山林隐逸所能作也。
必爱好自然、崇拜自然如宗教者,始克为之。
且不能日日为之,必幽探有日,神悟偶会形释神愉、百情有触时,始能间作此等超世之语也。
即在《咏怀堂》全集中亦不多见,他人可知矣。
至于写景之佳句,几于美不胜收,而要能以閒淡之笔,写空灵之境,如「花叶沐已齐,晴鸟纷我园。
伫立始有悟,任运良可尊」「辨叶歛旁眺,因香纵恬步。
湖风弄微寒,果兆夜来雨。
萧萧春竹鸣,高馆更成趣」「霁心与定气,冯之酌终古。
自昔邈何获,在我恬有取」「空翠感微息,定览察殊状。
叶并远帆鹜,鸟习天花漾。
山樽给永日,清言副灵贶」「怀音达钟界,饮光坐霞庑。
烟定群峰开,林缺江帆舞。
觉性情逸,弥恻尘襟苦」「微步历禽上,清言满听。
泉幽滴春脉,林贞抱秋影。
澄鲜入何际,空明转遗境」「萝葛翳山窗,梦境亦沉邃。
觉闻际禽,始悟晨峰翠」「山气生夜凉,萧机革尘侮。
明灯草虫次,弥觉清言膴。
倦至歇琴樽,支枕向终古」「古壑寓声闻,诸峰侍云动。
空翠如有人,香端转孤诵」「淡月写空水,微烟绵夕林。
于此理閒楫,憺然生远心」「山翠既虚无,月气殊微茫。
奉身入清机,耳目非故常」「感此香光气,弥澄虚白心」「秋山钟梵定,诸感触无几」「澹游如阅梦,空虑直宾烟」「真机满山夜,梵止草虫鸣。
即境已忘辨,观心无可清」「视听一归月,幽喧莫辨心」「孤峰超梦界,幽磬閟灵闻」「屏居成独坐,池水与心清。
林月自然至,尘机何处生」诸句,皆能超脱物象,别具神理,除微嫌烹鍊外,要可抗手王、孟,俯视储、韦。
即集中寻常写景之句,如「村暖杏花久,门香湖草初」「萝雨静可数,闾巷如空山」「孤舲倚山翠,木叶静可数。
微风入清夜,海月渐遥举」「草暝气亦和,翠自成露」「潭定藻影开,月白虫吟广」「炊烟冒岚影,旅梦接山云」「疏山气透,香分」「林闻露响,潭曙识星飞」「立渚见恬鹤,争烟闻乱乌」,已非姚合许浑所易办,寻常作者偶得之,即可自诧为得神助者也。
至若「放心浩劫外,置眼无生前」「尘累尽唐捐,明入非想」「喧寂了非我,平等旨奚二」「曾谓遗物浅,不知应化深」等句,则非精研内典,确有心得之人不能道,王右丞尚有不逮,若苏长公黄山谷之仅以佛语装门面者,尤无论矣。
《咏怀堂诗》尤有一优点,则其琢句用字之工也。
尝考阮氏所称许之诗人,除陶靖节王右丞储侍御三家外,所亟称者厥为谢晞发
实则《晞发集》诗雕锼镶诡,取径长吉,近体则时参少陵,与陶、王异趣。
阮集之称许若是者,或赏其琢句用字之工也。
晞发集》中诗句如「月离孤嶂雨,寻梦下山川」「水生溪榜夕,苔卧野衣」「锡声归后夜,琴意满诸峰」「窟泉洗屐,毡雪暮过楼」「涧响夜疑雨,云寒欲层」「鸟宿湿栖树,花流晴下溪」等,皆新隽镶奇,虽理致视《咏怀堂诗》为逊,然确为其宗派也。
尝考中国之诗,其精神固如上文所述,分人文与自然两派,其技术又可分清淡平易与生涩雕锼两派。
如晋宋之陶、谢,唐之王、孟、韦、宋之陈简斋范石湖姜白石严沧浪,以及永嘉四灵,前派也;唐之韩愈孟郊卢仝李贺宋之梅圣俞黄山谷陈后山谢皋羽,后派也。
惟《咏怀堂诗》则禀王、孟之精神,副以黄、陈之手段,故倍觉过人,亦犹清末诗人郑子尹之《巢经巢诗》,以黄、陈之手段,傅以元、白之面目,亦遂开一前此诗家未有之体格。
总观《咏怀堂集》中,天机独擅,不假雕饰之句,如「乍听柴扉响,村童夜汲还。
为言溪上月,已照门前山」「湖风弄微寒,果兆夜来雨」「潭影澹相照,松风幽自吹」等,虽屡见不鲜,然非能代表其体格者。
至如「辨叶歛傍眺,因香纵恬步」「磅礴意有得,沉冥理非误。
初叶一禽啭,轻飙数花骛」「警萝若开笑,追香宛迷杖」「怀音达钟界,饮光坐霞庑」「危步历禽上,清言满听。
泉幽滴春脉,林贞抱秋影。
澄鲜入何际,空明转遗境」「象纬关睇笑,草木感冲茜。
湖光澄远心,峰霞荫华撰」「夕鸟衔情入,秋花质影同」「天花杂饭,空翠警书声」「百药延春气,群峰侍法筵。
澹游如阅梦,空虑直宾烟」「幽人即芳草,宵语若深山」「无言山磬传空翠,晏坐灯照石泉」「据梧尽日曾无梦,动操群峰各领声」等诗句,则极雕镂肝肾之能事,大非王、孟、储、韦之所习为矣。
苟明眼人不为外貌所欺,则可见其与孟东野黄山谷同一溪壑,此其所以称美谢皋羽之故,亦即《咏怀堂集》所以出奇制胜之处也。
自诸体言之,咏怀堂所最工者,厥惟五言古与五言律。
五言古诗闲整以暇,极得陶、王、韦、之神理;五言律诗天机完整,一气呵成,尤得王、孟之神髓。
其四言古诗导源《三百篇》,古趣盎然,颉颃汉魏,佳句如「令仪干岳,澄思怀渊。
行芳气洁,式则幽兰」「纤月虚徐,秋花如烟」「群龙入谷,潜跃欣同。
亦有不速,鸾车雍雍。
班荆蓐食,力拯颓风」「临觞不乐,日月弥晏。
停云崇阿,播芳南涧。
龙蛰匪存,凤衰何谏」皆《雅》《颂》之遗,魏晋以还,文人歛手者,惜篇幅不多耳。
至于七言,则非所长。
七言古诗,真气薄弱,内美不充,驰骤竭力,故每有辞胜于意之嫌,虽佳句如「恬从秋水照吟魂,饥向青峰质危语」「不将浅籁接清哦,肯弄凡烟格玄对」仍清隽绝伦,然佳篇极稀。
五七言古诗之差别,几不可以道里计,诚异事也。
七言律诗大体仍七子之旧格,惟知铺排,一无深语,虽佳句如「高咏各师寒岁雪,初衣交揽六朝云」「钵影尚涵将晓月,经行时触未归岚」「尽日经行空翠里,一春调息雨声中」「江树春红村雨足,露粳秋碧晚烟和」者,亦属屡见不鲜,然完整可诵之篇颇少,殊非五言律诗之满目琳琅者可比也。
七言绝句非作者所措意,一时兴到,虽有佳作,亦不足为大观,可不置论。
夫兼揽众长本非易事,老杜而外,各体皆能名家者本不数觏。
阮集之能以五言擅长已非易事,固无庸苛求也。
虽然,《咏怀堂诗》实质上乃有根本大缺点焉,即天性不足是也。
总阮氏之一生观之,生有异禀,才力过人,自无疑义。
然迹其阿附权奸,倾陷正士之行为,可知其绝无道德观念。
彼身丁明季,目击时艰,在有志之士方且疾首腐心之不暇,而彼仍啸傲山水,寄情风月,极其自得。
观其集中,忧天悯人之辞百不一见,即可知其人德性之薄弱矣。
其感时之作,有《己未春感辽事》四律、丙子《空城雀》一七古、《秋雨卧病感时事》四律、戊寅《赋答刘赤存以闻虏警》诗六律、《圣羽避乱至山尽谈枞川被贼之状》二律,皆无一二自肺腑中流出之语,但摭拾陈言排比题意而已。
即其私恩察之戚䣊友朋之间,亦无深至之,即其《归次咏怀堂哭先恭人》一诗上,前半亦尽知铺叙景物,沉痛之语仅「一身等飞藿,百念顿攒戟。
长号安可持,泪与莓苔碧」四语;至《春寒感怀先恭人》一诗,前六韵所者皆春寒,惟末一韵「怜无慈母缝,使我中怀伤」十字始有感怀先恭人之意,然语意极其淡薄;其《雨中忆家大人孑处先慈殡室并以纪世道人心之变未有甚于此时者》二律讫无些须哀音,其天性之凉薄于兹可见。
又阮氏虽酷爱自然,然非甘于栖逐者。
苟真欲终老山林,则高蹈志焉可夺?
承休命,则宜以社稷民生为重,乌可仍怀肥遁之思?
观其崇祯元年《出山诗》,句云「饬彼车上巾,愧此篱间笠。
婉词别农圃,烦代葺。
行颂天保章,即赓考槃什。
秋色佳千峰,期与归云入」,辞虽极佳,然不立其诚,精采已失。
又如「谁谓谣诼,非我息机具。
(中略)采薇兼采,长谣入烟雾。
向谓不近情,今始达其故」「岁月遂为林壑有,云山安得是非存」「千时诚足哂,大隐亦邻欺。
惟与鸾俱伏,方令鹤不疑」「但使榆关销转斗,何妨花坞有深耕」等句,非不貌为恬退,然迹其行事,则知其热中实不亚一般之群小。
此所以读其诗终觉其言不由衷,而其诗之价值亦因之而稍贬也。
虽然,孔雀有毒,文采斐然。
严格苛求,亦非批评之责。
才人无行,屡见不鲜。
国文士,自魏武以下,如宋之问沈佺期储光羲卢仝李义山温飞卿冯延巳柳耆卿孙觌严嵩之流亦复甚众,然不闻因噎废食,束其书而不观,则吾人之读《咏怀堂诗》,亦但赏其灵芬孤秀、阐发自然界秘奥之作可耳。
陈散原先生称其诗为五百年所未有,夫能冠冕明清二代之作家,宁无独擅之长?
是在有目者所共赏已。
(辑自《咏怀堂诗集》国立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钵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卷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