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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川郡太夫人陈氏碑 唐 · 张说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二十七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颍川郡太夫人者。讳某字某。雷州大首领陈元之女。罗州大首领杨历之妻。骠骑大将军兼左骁骑大将军虢国公思勖之母也。陈氏家富兵甲。代奠峤外。夫人诞灵豪右。淑问幽闲。六行天至。不因师氏之学。四德生知。无待公宫之教。原夫陈本妫水。杨承赤泉。九真为郡。良史出乎中国。五马浮江。侨人占乎南海。两州接畛。二门齐望。卜妻鸣凤。择对乘龙。杨公有聘玉之祥。应妪获探金之庆。虢公弱冠升仕。鞠躬禁闼。正性本乎胎教。刚肠形乎义色。神龙三年六月五日。北军作难。西华失守。骑入宫壸。兵缠御楼。公孤剑淩锋。偫凶夺气。仓卒之际。安危是属。既立殊常之勋。遂蒙超次之命。授银青光禄大夫上柱国宏农郡公。行内常侍。其后改拜将军。太夫人是加爵邑。高堂九仞。重禄万钟。朝廷美其扬名。州党尊其远听。夫人富而好俭。贵而能勤。身却锦绣。手亲纺绩。公每昏定晨省。夫人必诫之忠孝。劝学文武。尝谓汝口称思勖。当心念其义。父母名之。欲汝三思而勖励也。故虢公便习干戈。渔猎书史。致命伐罪。擒叛獠于百越。写诚誓众。破狂蛮于五溪。斗子弟如使手足。请风雷若应期契。圣朝荅高秩于骠骑。酬大封于虢略。岂非以辞第之恳忠。成断织之明训。臣节立矣。君恩厚矣。子孝成矣。母慈著矣。备此四者。善孰加焉。抑神道祐心。而人伦兴行。诗曰。母氏圣善。又曰。宜尔子孙。斯实颍川太君之有也。享年若干。开元九年四月八日。薨于长安之翊善里。先公早世。邱坟故域。古无合葬。礼有从宜。夫以体归下地。万里岂殊乎黄壤。魂何不之。双棺幸同于元室。以其年十一月十六日。招魂祔葬于万年县龙首乡神鹿里。申孝子不忍隔亲之情也。恩敕赐钱十万。绢布皆百段。日磾忠厚。汉武知其母教。冯勤宠贵。世祖称其母德。克轸天情。颇为连类。虢公生尽其礼。没尽其哀。嗟阅水之日逝。惧藏山之夜徙。追镂碑板。远贻图传。蒸蒸至意。有足感人。悾悾信言。固无愧色。铭曰。
陈公舜后。杨侯周裔。去国何人。南迁几世。酃渌嶂表。珠崖海际。两族相京。财雄兵锐。猗欤邦媛。俪兹国士。友若琴瑟。花如桃李。心契法度。容和愠喜。资敬从夫。移忠训子。嘉此令子。南溟北归。于天鹤唳。拔湔鸿飞。朱宫退敌。铜柱来威。国安家宠。鱼轩翟衣。子封虢国。五公前宇。母邑颍川。三君旧土。感激荣庆。踟躇今古。高堂夜空。吊客朝聚。龙首山前。前临灞川。招魂五岭。合葬三泉。山山邱墓。树树风烟。孝碑不灭。慈坟永传。
送姚明府赴招义县 唐 · 无可
五言排律 押庚韵
濠梁古县城,结束赴王程。
道路携家去,波涛隔月行。
车临芳草下,吏踏落花迎。
暮郭山遥见(一作在),春洲鸟不惊。
风烟谯国远,桑柘楚田平。
何以书能化,长淮彻海清。
濉阳行 唐 · 李涉
黄昏日暮驱羸马,夜宿濉阳烽火下。
此地新经杀戮来,墟落无烟空碎瓦。
层冰塞断隋朝水,一道银河贯千里。
愁心翻覆梦难成,病仆呻吟呼不起。
泗水三千招义军,本是征战邀殊勋。
十年麾下蓄壮气,一朝此地为愁人。
昨日太阳回照烛,转见天心重含育。
早晚东风的发生,古堤春草年年绿。
吴从除蓬州贾师由除琼州萧蕃除罗州刺史等制 唐 · 杜牧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四十九
敕。中散大夫前使持节柳州诸军事守柳州刺史上柱国赐紫金鱼袋吴从等。地远京邑。俗杂蛮夷。不知文律。易为欺夺。朝廷选置。多无名人。小则抑郁不伸。大则聚以为寇。蓬缘巴徼。其风忿劲。琼处海外。在两汉时。往往小反。罗居百越。溪洞深阻。咨尔三吏。比尝为郡。亦报有政。勿以荒服。侮我疲人。或异诏条。必寘厥辟。稍当叙进。优以上佐。苟有闻见。无忘裨助。可依前件。
授傅德昭罗州剌史裴昶维州剌史赵贽崖州刺史等制 唐 · 钱珝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三十二
敕。具官傅德昭等。建隼在旟。画熊当轼。以物彰贵。出守者兼而得之。故用武以来。惟功是赏。厚为宠报。多在勤劳。以德昭淬砺雄铓。利若太阿之剑。以昶展张劲力。强于繁弱之弓。以贽驰骋茂骏。比于渥洼之马。而皆藏勋有籍。秉节无尤。既当行赏之伦。宜受分忧之命。勉为善政。无病远人。可依前件。
提刑司封以邻霄台佳什垂示辄成拙篇以答厚贶 北宋 · 蔡襄
五言排律 押真韵
峭拔几千仞,孤高无四邻。
低回倾北斗,突兀起东闽。
缔结青云上,登临沧海滨。
溪山来面势,歌吹彻穹旻。
子夜先看日,阴崖后得春。
三韩空琐碎(自注:福人云高峰晴海,见新罗州岛。),万落自埃尘。
使者风流在,诗人格调新。
骊珠忽投我,神笔动惊人。
平昔持州契,于今识路津。
去天知不远,咫尺仰威神。
又上监察御史(时州县方议役儒) 北宋 · 王圭
七言律诗 押真韵
一札兴贤圣化新,观光上国已彬彬。
右文幸际休明世,奉诏犹须牧守臣。
鹈鴂不为芳草计,鹪鹩似畏罻罗人。
轺车到处天恩遍,祗有儒林欠得春。
送高安罗令(宋大字本作令罗)审礼 北宋 · 苏辙
七言律诗 押东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宜春市高安市
一邑忧劳水旱中,牛刀闲暇似无功。
政成仍喜新蚕熟,归去还将旧橐空。
清白久闻誇父老,沉埋谁为诉诸公。
谪居长恨交游少,怅望肩舆又欲东。
南干水 北宋 · 吕南公
押词韵第十六部
清泚南干水,北至白石角。
中间所经过,左右恣冲搏。
来当高岸破,去复新田作。
洲碛几渊潭,湾涡或垠堮。
余思二十载,更易见已数。
唯此磐陀矶,愈漱愈坚确。
不然矶阴地,何足化溪壑。
固知制变材,可健不可弱。
刘韐墓志铭 宋 · 李邴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二四、《刘氏传忠录》正编卷一
宣和乙巳冬十二月,金人寇边,郭药师以燕叛,河朔皆闭城守。遂渡兵黎阳以犯京师,要盟城下,请割高阳、中山、太原以和。越明年春二月,始退师。三镇之人涵濡祖宗百年仁恩覆育之休,不忍以其父母墟墓之邦自陷于夷,相与抗诏命、拒使者,上下一力,捍关以守,决然无毫发外向意。金人既不得志,冬十一月举国入寇,坌集于京师。时中国承平既久,将不知兵,士不知战。而金人既与契丹角而胜之,虐用其人;鏖兵百战之馀,复诱胁诸夷,挟我叛将以来。天未悔祸,闰月二十五日,率众乘城,设为诡谋,邀我会盟,天王勤玉辂而临之。乃怙乱阻兵,蔑弃天常,神人惨黩,冠履易位。当是时,变生仓猝,群公卿士愕睨错立,沮丧挠败,交首受屈。独兵部侍郎李公若水,以鸿毛之命争议于鼎镬之前,屠裂而不悔;资政殿学士刘公韐,以冰霜之操自洁于氛埃之际,殁死而不顾。天命再集于我宋,圣主嗣兴,褒表全节,而言者列二公以闻,明诏显扬,崇秩异数,加命躐等,然后二公之忠、之烈,襮白彰闻,天下想见其风采。呜呼,可谓见危授命,临大节而不可夺者矣!公姓刘氏,讳韐,字仲偃,其先京兆人。七世祖干,五季避地建之崇安,遂为闽人。曾祖讳文广,曾祖母张氏。祖讳太素,以《春秋》学为乡先生,后以公贵赠朝议大夫。祖母暨氏,赠普宁郡夫人。考讳民先,世其家学,授徒常数百人,以进士特恩释褐,任承事郎,赠正奉大夫。妣黄氏,赠永宁郡夫人。公幼警悟,博贯经史,中元祐八年进士第,调洪州丰城尉。岁多盗,旁邑率以捕杀希赏。公曰:「此饥民救死耳」。率豪右出谷赈恤之,存活者甚众,盗亦戢。改秦州陇城令,治有能名。崇宁初,王厚帅熙河,辟公狄道令,继辟经略司干办公事,积功三转承议郎,签书武胜军节度判官。京畿转运使吴择仁辟掌管文字。丁正奉公忧,服除,监在京绫绵院,再转朝散郎,提举陕西京兆司驿使。及北阙赐对,锡五品服,转朝请郎。时西宁等州,屯兵多仰给县官,竭六路转输犹不饱,复命公领平货事,专饷河外。公临边,延致蕃酋,以金帛易粟,就以赡军,公私便之。除直秘阁、朝奉大夫,领转运司公事。或劳或迁,累升秘阁修撰、中大夫。朝廷复行解盐以实边,除公制置解盐副使,继领使事。课最,除集英殿修撰,改除陕西转运使。会六路大举,刘法战殁,西鄙震动,命公权鄜延帅。夏贼乘胜攻围震武,公出奇兵捣虚,俘获甚众,围遂解。太原帅告虏且大至,乞援师。公曰:「虏方举国寇熙河,不应遽至太原」。不为遣。已而虏果不至。自刘法失利,朝廷患虏侵轶,夏人遣小使来,言国主正赛愿纳款谢罪。人以为诈,公曰:「不然,自兵兴累年,中国富盛,尚不能支,况小邦乎?彼虽新胜,其众亦疲,且惧吾再举,故款附以求自安,此虏实情无疑」。异时边乔生事,法当取旨,公谓机不可失,即受其使,密疏以闻,诏从之。虏使罔世臣等期以五月一日过界,不至;再期二日,又不至。诸将言虏果诈,请会兵乘之。公曰:「越境会期,容有他故」。后二日,虏使至宥州,以疾留。再期十一日,遂至。公戒曰:「朝廷方事讨伐,吾为汝请,许入谢,毋如异时邀岁币,整画疆界,以重朝廷之怒」。虏使如公戒。朝廷以其辞顺而礼恭,许其自新,且给以岁赐,边事遂息。公久厌兵,因时无事,请宫祠,除徽猷阁待制,转太中大夫,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时宣和元年也。继除知越州。鉴湖蓄水溉田,岁久,濒湖民或植葑种稻,熙、丰间岁为租二万斛,政和间涸湖为田,增至十四万,拨隶中宫为应奉用。常遣使督租,额既重,所入不登,租户逃移,则勒其邻以偿,民大被其害。公疏其事以闻,诏尽捐新租,民得安业。转通奉大夫。二年冬,睦州青溪民方腊聚众为盗,官军掩捕不胜,势遂张,陷睦、杭二郡。杭、越阻一水,越大震,官吏悉遁去。或具舟请公行,公曰:「吾为郡守,将与城存亡」。不为动。民闻公语,稍还。公下令曰:「富者出财,壮者出力」。民欢奋无敢后,遂葺垒练兵为战守备。明年二月,贼陷衢、婺,八日至城下,公麾众出战,贼大溃,横尸蔽路,自是不敢近公境。温、台、明以越为屏薮,亦赖以全。诏拜述古殿直学士,转正奉大夫。越民相与创生祠,比屋绘其像,饮食必祝曰:「活我者刘公也」。四年,诏入觐,次国门,有旨径诣宣抚司充参谋官。先是,诸边帅奏金人已破契丹,九州民思内附,请以师接纳。朝廷命大臣为使、副,帅出两月,公始至,而都统制种师道军已为虏所溃。公意边报不实,见师道计事。师道曰:「虏势尚盛,而燕人未有应者,恐边臣诞谩误国计」。公曰:「师出无名,必难成功」。即驰白二大帅,请班师。既不可,则独论列燕蓟不可得状,设得之,屯兵置吏费不赀,必重困中国。已而边报果不实,遂诏班师,次莫州。会虏主死,郭药师以涿州来附,朝廷从进兵,公犹执前议。朝廷知公意异,移知真定府。十一月,金人入燕。五年四月,金人以燕归于我。公乞宫祠,诏赴阙。郭药师入朝,公虑其反覆,密奏乞赐第厚廪留之,不报。再转光禄大夫,除显谟阁学士、知建州,改知福州,除延康殿学士。先是公过阙,例见执政台省,或言公见御史中丞有所请,公奏辩不屈,落职,提举南京鸿庆宫。未几复职,知荆南府,改建州。河北盗起,真定阙帅,上曰:「无易刘韐者」。盗首柴宏,本豪民,困于重敛,聚众剽掠,杀巡尉,州县不能制,统制官张廉捕,战死之。公至境,不以兵卫,单骑入城,遣招宏。宏至,叩头服罪。公饮之酒,奏以官,馀纵归田里,一路遂平。上嘉之,赐重金绣鞍。郭药师请马以益其军,朝廷尽以河北路战马与之,数不足,散科民间,民贸产易马,州县限以格尺,一路骚然。公曰:「此不惟扰民,空内郡马,付之降虏,非国之利」。奏疏罢之。张靖者,连结姻亲中贵人赵绎,请官杂本,以糠覈杂米入官,兵廪粗粝,靖乾没,起家赀钜万。公劾奏罢绎,流靖泾州,籍家财以充军食。路钤赵绎,中贵人子,取军营钱入己,以赂停罢战卒,公械付狱。中贵人悉力营救,公治益急。有旨移简京师,污吏皆望风去。时金人已与我隙,会兵谋入寇,而朝廷方出师太原,檄虏交云中地。公谍得实,以急奏闻。大帅移文戒公勿张皇,且言虏使未许归旧疆矣。公曰:「疆虏逊使,其谋必深」。乃密治城守以虞变。是冬,金人入寇,抵城下,知公有备,留兵其旁,长驱内向。朝廷议和,诏诸郡以公私金帛犒虏。时京师震动,取民间金帛,有敢匿,论如军法。大臣在虏军中,遣人持诏谕公,如京师令。公曰:「朝廷有命,惟公帑可也。民在围城久,艰窘极矣,金帛何从出乎」?大臣谕公:「不亟从,虏将屠城」。公不答。又取监司及僚属十馀人,复不遣。时有旨许大臣者节制河北,公亦权宜为诏以拒之。虏引兵围城,治梯冲,未欲攻击,公以强弩射之。虏知不可胁,遂退。虏之来也,诸郡皆闭门,多至百馀日,民坐困,公独纵民樵汲,启闭如平时。父老感公恩,创生祠。且虑朝廷之召公也,具陈公绩,乞留镇抚。靖康元年四月,虏出境,上以公相宜应变,得《春秋》专事之义,拜资政殿学士。召公子子翼对便殿,褒美者再四,洒宸翰累幅,遣子翼赍以赐公,并袍带、茶药等。再转银青光禄大夫。虏围太原,朝廷悉关陕兵,付姚古、种师中往援,两军败绩。上急于解围,拜公河北路制置使。未行,复拜河北河东宣抚副使。先是,诸路城守,得旨班赏,有司多沮格。公累论列,不报。会除资政殿学士,抗辞至五六。上亲笔从拜,公奏曰:「臣艰难时,与士卒同暴露,今独先受赏,士卒谓何?且防秋在近,前功未录,士卒将解体」。上即从有司第赏。公至辽州,招集师中溃兵得数千人,调募河北兵仅得四万人。时解潜军南关,折可求军汾州,约期俱进。潜未出关,为虏所拒,军溃。越五日,可求至子夏山又溃,河北师始及榆次。初,公遣蜡书招义军汉儿,许以爵禄,又遣偏将贾琼自代州路出虏背。义军刘嗣初下首领数十人来降,馀且继至;琼收复五台。属南关、汾州师败,谋遂不果。九月,黏罕陷太原,斡离不围真定。公至井陉,虏两路并集,公移保信德,趣内郡兵未至,真定陷。上召宣抚使赴阙,即拜公为宣抚使,命移军洺州。继召入,转对便殿。时报虏已渡河,除公提举京城四壁守御。虏骑薄城,公具言:「宜有以纾目前之急,为后图者」。又除都大京城四壁守御使,旋报罢。宰相以公尝极言不可轻战,降旨谓公沮国摇民,镌五官,落职宫祠。郭京出战,果失利,虏人乘胜,遂陷南壁,车驾出郊。初,虏之入真定也,父老号呼曰:「使刘资政在镇,岂有此祸」!虏益知公名,及京师陷,必欲得公。宰相绐以割地,遣公往。虏人以其国仆射韩正,馆公于城南寿圣院。正言:「国相知公名,今欲用公矣」。公曰:「偷生以事二姓,有死不为也」。虏人谓黏罕为国相云。明年正月,正见公,言车驾再出郊,军中议立异姓,欲以公为正代,许以家属行,且言:「既革命,则兵连祸结,不若北去取富贵利,无徒死」。公仰天大呼曰:「有是乎」!归,召指使陈灌等曰:「国破主迁,乃欲用我,我当以死报国耳」。灌等泣且拜。公曰:「死生命也,宁为不义屈乎」?即手书片纸曰:「金人不以予为有罪,而以予为可用。夫贞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两君。况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此予所以有死也」。付灌持归报诸子,即沐浴更衣,酌卮酒,以衣绦自经。时十六日也。燕人喟然叹曰:「刘相公,忠臣也」。因与灌共葬公寿圣院西冈上,遍题院壁,识其处。灌逸归报公子子羽等。四月四日,金人北去,又二日具棺衾,公故将王𤫉等以兵护出城大殓。公薨八十日矣,颜色如生,观者异焉。今天子即位,诏曰:「刘韐能死节,不为敌用,追复旧官职,仍赠大学士」。公为人庄重宽厚,寡言笑。与人交,谦恭若有所畏,至临大事,则毅然不可夺。累历大藩,事无巨细,必亲临之,至忘寝食,虽盛寒暑不惮也。不喜宴游,稍暇逸,心不自安。为政爱人,出于诚心,求民瘼如去己病。齮龁豪强,不顾其难,必极力而后已。小民犯罪,或越法纵舍;至大奸,则立断不疑。公历事三朝,军旅事未尝不在其间,意甚厌之,抗章求闲,略无虚岁。宣和间,镇长乐,公以书生起白屋,一旦持帅节过家上冢,与亲旧挥金把酒,问劳平生,留连旬日,不忍去。祖居屋才数椽,远亲有释耒受公拜者,闽人荣之。置义庄赡宗族之贫者,事叔父母如所生。以阶官回赠祖朝议公,又官其同堂弟韢,使得禄养。晚益厌宦游,买田嘉兴,将老焉。舍旁有水竹,自长乐归,日与里中贤士大夫逍遥放浪相娱乐,恬然无仕进意,而朝廷用之不置也。其出处大较如此。惟公长虑远识,得于事先。西戎新胜,而知其力困;金虏逊使,而知其谋深。至料敌之强弱,计事之可否,后悉如前。至历官皆补外,人恨其未用。及国势阽危,始付以大计,而动辄龃龉,不得施其谋。虽以身殉国,无负于幽显,而有志之士为国家惜焉。初,京城陷,四方未知廷臣存亡,咸曰:「公必死矣」。盖公南守会稽,北镇常山,尝许国以死,故艰危之际,人先以死望公。虏入城,以爵禄縻士大夫,或委首以幸生,而公独死,亦胸中之素定也。惜乎国有大变,独公与李兵部以全节闻。使廷臣复有如公者,轻丧其不资之躯,而重洿于不义,则虏虽得吾人,谁与其共成功?使复有如兵部者,论不变,死不慑,则虏将服义而改图,中国其庶几乎。悲夫!公享年六十有一。娶李氏,康乐郡夫人;继娶吕氏,安康郡夫人。三子:子羽,朝议大夫、直秘阁;子翼,承奉郎、提举两浙东路茶盐;子翚,承奉郎、主管真定府路安抚都总管司书写机宜文字。一女,适武义大夫祝可久。二孙:珙、瑺,并幼。子羽等卜以建炎三年五月十九日,葬公于建州崇安县拱辰山之原。以公执友集英殿修撰李公友闻之状来告曰:「愿得铭以藏诸幽」。邴尝待罪北扉,司书命,与闻太史氏,纪公之烈,职也,其可辞!铭曰:
刘姓绵绵,自西南迁。培卑而高,遂开文安。文安之兴,绩学自力。克劢其躬,施于政绩。乘轺陕关,廪实货通。乃总将符,谈笑折冲。西羌枭狠,有使在疆。公手抚摩,弭耳伏从。马牛遂风,区脱杂耕。公厌临边,作翰南邦。维睦青溪,橐奸其下。奰毒于杭,介江一舍。公曰尔民,毋尔逋逃。我为砥柱,捍此滔滔。越民既安,诏公入侍。枢幕是参,非予愿始。易节常山,龃龉方圜。谓公施施,公始颜颜。公有成绩,公再戾止。渤碣妖氛,蓬勃四野。公坐谯门,战声裂瓦。不震不动,其彊屹屹。付公生聚,安尔室庐。公车来西,空巷攀号。大夫援师,公旅单寡。左携右挈,其艰其亟。帝察公勤,来觐国都。公谋不施,丑众乘郛。公卿臣仆,天地反覆。㺦猭蹙恧,愧此儒服。虏欲用公,仰天大呼。血词洒纸,义气填肤。退饮卮酒,慷慨自绝。谁云公亡,其声烈烈。悍酋来观,骈首叹喟。有讣其侪,咋舌汗背。孰不有死,其谁无君。利滑于中,临难逡巡。惟公所养,实勇于义。奸羞懦立,可激万世。天子有诏,史有册书。公名永垂,子孙是庥。
示干水碓化士 宋 · 释慧远
七言绝句 押阳韵
转辘辘时难近傍,立停停处绝承当。
硙磨碓捣从来事,磕破浑仑总不妨。
忠州文学赵君墓志铭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七○、《方舟集》卷一六
赵君讳樗年,字难老,一字子寿,世为蒙阳大姓。其先名骧者,以《卧龙赋》擅名,朝廷复词赋科,人犹指为卧龙。赵氏父子世习此科,时出其长以倾蜀士辈,学者亦乐从君父子求指教,为场屋绳墨。君之父录事参军以是登科,君亦以是为乡首选。尤长于《春秋》,其说破凡例,得注以尊圣人之经。尝曰:「优柔厌饫,用心如是足矣」。四荐该免恩敕,补忠州文学以卒。士论屈之,以君负有用之学而跼于程度之文,挟可施之才而踬于寂寞不试之地。至其穷性命,蹈仁义,孝友温裕,浩然冥心于道,而廓然达识于万一,不以荣辱得失累所守,乃反不逮下寿。岂天所以畀君者自有理,而君所以自取者庸彼易此而相为乘除乎?年五十五。卒以绍兴三十年五月,葬以乾道二年四月某日,墓在某地。曾祖某,祖某。父某,汉州录事参军。娶王氏,贤良之孙女。二子,恕、愿。四女,皆适士人。石曾识录事参军,因得交君为文字之友。时席公益典成都,范公埙、鲜于公翰为漕,君父子与二漕中表亲,游诸公间,甚得俊誉。席公称其文,李寘欲馆致之不能。石来官成都,则君皤然鬓矣。自号「广莫野人」,且曰:「几与故旧相忘,况怀刺他谒乎」!家藏千卷书,自丹铅钩提,至老不衰。精于古律,诗多奇语,至其他文皆有法,成集藏于家。恕以《春秋》世传其学。铭曰:
草衣提贽何必径,三年奏篇士莫聘。酬未当价夫何病,脱然幽栖见天性。廉江东逝圭璧莹,皋如填如铭所敬。
与詹侍郎体仁劄子(四)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书稿》卷八
某窃以天气凝寒,恭惟某官年兄镇抚南交,天人协相,台候动止万福。时勤坠教,感慰无已。再求十万缗,固尝力赞诸公。数郡小歉,闻依两司所奏行下。今侍郎又轸念诸郡,济胡漕之不及,良法美意遂将孚于上下,信于久远矣。宜蛮功赏文字恐为干水功德者所匿,辄为拘收,责付急足。沙候将任满,似欲归来。若治部欲留此人,宜早谕之。偶经月病目未愈,作字甚艰,具记草率,恕察为幸。馀蕲顺节加爱,以俟严召。
答广西张经略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一四、《诚斋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某伏以六月徂暑,南风之薰,恭惟判府经略敷文左史舍人契丈以五侯九伯之师,抚百粤群蛮之封,威德两崇,华裔交庆,三神尽护,台候动止万福。某老病日侵,荆扉昼闲,不逢东西行者之便,无从奏记,以为建牙开府之贺。而罗令之归,首奉一封之云锦,访问生死,尉存寂寥,温词劬愉,厚意笃密,所谓「故人情谊晚谁似,令我手脚轻欲旋」也。台谕以谓蛮俗本自易于填拊,非渔小利者激其变,则徼奇功者促其变,可谓洞见西事之根拨矣。常爱亡友张钦夫帅八桂日,有劝农之诗曰:「国之大法,有晔其垂。盖欲尔惊,非欲尔施。尔或自丽,予疚予恫。安得予心,达于尔衷」?此真临人而有父母之心者也。此意与契丈章贡谢表异词而同指,端可相为表里矣。惟契丈但办此心,何病蛮俗之不怀、民功之不集哉!甚贺甚贺。罗令具道契丈知遇训诲之意,居诸邑之右,甚愿展布四体,罄竭尺寸,允答恩地。古人士为知己者死,死尚可,而况为之用且求自见于斯世哉!破白京削之诺,极知践言,必不侵为者,亦遵纸尾赫蹄之嘱,不敢漏师于多鱼也。一笑。衡阳儿子次公,昔尝参拜,再见荷未忘牖间之半面,且辱齿牙之借誉,老怀荣感。简薄老儒,尤蒙青眼,寒士之光也。益公事出非意,初欲一出谒之,缘每一见必来山间报谒,不欲勤之,第以一行之书问劳之而已。荷问及,某与益公同感厚意也。未见,愿言爱重盛德大业,即还甘泉之著,遂膺钧枢之拜。台婘尊稚即日受祉惟钧。有委,不卑夷之乃幸。
答赣州张舍人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一七、《诚斋集》卷一一一
某属者行李还返,因之奏记以谢嘉惠,且一再祈恩,以妻侄孙罗令瀛为门下荐,乞特辍今年上半年首章京削以为破白之举。兹辱遣骑,坠以玉字之书,谂以金诺之实,大帅之櫜兜戟纛曾未西柄,而春风已先到河阳之桃李矣。厖恩特达,何异老身之亲得出其门也,多言何足以写中心之感!官壶拜赐,临行遗爱而不忘一野人,况十邑之氓乎?书吏续食,并深衔戢。饯行二诗,别纸呈似,依依知己之意,抑亦见垓兆之一端云。
答经略左史张舍人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一七、《诚斋集》卷一一一
某恭承一个行李,堕八法亲书,寄似三碑,拜受悚感。适此小溪骤涨,春雨断桥,亦无柳阴之小舟可以利涉者。而又野人蜗牛之庐,门不容辙,巷不容轩。元戎小队,櫜兜拂日,旆旌绛天,前茅所次,罗闉所呵,将于何而顿之?得免照临,乃幸乃荷。草草摧谢,十分未见其一端也。灵川罗令瀛已荷季诺,赐以祢章,敢望终惠。
上皇帝书 其二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雪山集》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五、《右编》卷二八
臣观今日事势,训兵理财先为富强,以待天下有变,敌国有衅,则乘机从事于中原,此今日恢复之定规也。天下未有变,吾能激之使变生,敌国未有衅,吾能挠之使衅作,使就吾之机,以行吾之志,此今日规恢之奇谋也。弋者取禽,猎者取兽,方其栖深林,伏丰草,偶然自堕网罗而后取之,非弋猎之妙也。动之使飞而触吾之罗,扰之使逸而触吾之网,网罗在此,若有所不可,已而必陷其中,此弋猎之妙也。自岐亮殒亡,葛褒自立,其守国盖亦得策,然岂可以其得策而遂绝念忘怀,以为终不可图也?要当使其不得已而必舍得策就失策,彼虽明知而无可奈何,必当出此。臣所谓使彼就吾之机者,英雄图天下之妙诀也。与陛下言恢复者众矣,亦有及此者乎?正隆之末,中原本不欲南向,岐亮以势劫之,未至汴而军已离,未渡淮而盗已作,未抵江而中原大乱,葛褒已叛,数年而后定,此覆车之鉴也。葛褒鉴岐亮之败,其势不得不归于和。方陛下坚持不和之论,为葛褒者亦罔知攸济。其初欲弃河南啖我以为和,其臣力言岐亮之死,军势甚危,我不能袭而止;陈、蔡之陷,汴、洛大震,我不能进而退;陇右之失,关中欲倾,我不能取而归。以此三者卜天意之不与我,苦劝葛褒勿弃河南。已而削臣礼,损岁币,欲就我以为和,而陛下难于弃要害之地,固执如初。已而大臣异议,并边撤兵,则乘间进师,遂胁我以为和,而陛下权宜从之。葛褒谋和之序有三,势未安则欲啖我以为和,势稍立则就我以为和,势既振则胁我以为和,于是仅乃得成。自辛巳至甲申,何其欲和之坚,谋和之艰也!葛褒之被衮服冕,其初未敢侥倖久长也,至是东南既和,中原渐定,而其国始可保矣。葛褒初年,金人已有亡徵,其能存立渐致康强者,和之效也,故葛褒欲保今日之和,犹秦桧欲保前日之和也。成之既艰,保之必力,茍失和则必用兵,用兵则中原之人又复如前,而岐亮之患亦将袭后,此葛褒之所甚惧也。夫中原之与金人,其不相安久矣。靖康、建炎之际,宇宙横溃,生灵骇散,莫知性命之所寄,金人得以卷荡而平吞之。然而立伪齐而复废,还河南而复取,徘徊展转,欲奄中原而未决,欲弃中原而又惜之。既见东南之仅欲自全而不能为害也,中原久困蹂践,无所归依,其势已折而不支,于是决混一之计,大徙五国之众杂居中原,不从令者荡尽城邑,诛及种族。中原百姓既不能抗,而又无所望于东南,力尽势穷而始定。此彼之善观天下情势而疾徐操纵不失其节,以是能成其强。然号为相属而实未尝相安,尼堪、乌珠之徒能变其外而不能变其中,天意留此与我,若将以待恢复者也。岐亮好胜自任,以为中原之人食我水土、为我臣仆者数十年,无有不从,而不知中原之人非相服之真心,特以风恬浪静,难以施其鼍作鲸吞也。风涛忽起,足以鼓跃而簸掉,则平时蓄憾之心,至此得以逞矣。岐亮之还师,未尝为我所得,而多为中原百姓所歼,关中、陇右、山东、河南州县之稍复,未尝为我所下,而皆为中原百姓所献。岐亮一动,而中原之衅作,为吾之利也如此,为彼之害者如此。葛褒因岐亮之变,觉中原之心,故其谋欲静以安之。中原安则其国安,其国安则其身安。臣知葛褒永不敢离燕地,永不敢兴南师,何者?其身所以得此位,因前人之举此事也,我又为之,则我身乌知其不为亮,他人乌知其不效我也?葛褒明见此理,坚守此说,故十年而中原无变。葛褒之说终不移,则中原之变终不作,中原之变终不作,则金人之势终不倾,不知我将坐待以至何时也?近者谁为葛褒之谋,宽诱中原之众,吾淮南迁徙之民稍复还归,或者以是为忧,而臣益以窥见葛褒之心可以行吾之谋也。盖彼务为销变,而吾当激之使变生,彼务为省衅,而吾当挠之使衅作。如人经病后,务为调适安和,惟虑病之复至,则当劳动其精神,耗散其气血,不当养之使其安坐而少病。陛下既了然见天下之势,则当断然随势而施谋。傥移乘舆进幸建康,则中原必欢传亲征,彼不得不签刷调发以为之备,则木末之风渐起,江心之浪随生,中原之情固已汹汹而不靖,岌岌而不宁,将渐逞前日正隆之态。岐亮以断然不移之决,持炽然不可向之威,方其签发固已不肯尽从,观葛褒之庸,岂可以比岐亮之果锐?人不肯尽从亮,则不肯尽从褒也必矣。不肯尽从,则其间必有强黠好争踊跃思动者出而为抗,此天下有变之端也。间遣一使者,复请园陵,其势决不肯从,不从则备我益急,备我益急则中原益骚。又间遣一使者求减岁币,其势亦决不肯从,不从则备我愈盛,备我愈盛则中原愈扰。或者以为鸷鸟将击而匿形,茍欲图人,不当惊使为备,此未可与权也。吾之警使为备者,乃欲激之使变生,而挠之使衅作,彼不如此则无以动中原,中原动则彼覆亡之萌而吾恢复之资。如此,一两年之间可以渐致中原之鬨,坐成敌国之乱,而吾厉兵秣马,扬欲进之声而未动,飞符走檄,作欲往之势而未行。中原一扰,则不能遽止,寖久而寖多,寖广而寖炽。彼方分刃以支中原,未暇全刃以及东南也。中原室内之患,东南门外之忧,彼将孰先?则吾虽产其祸,而未即受其敌。其初阴搅之而未明犯之,及其成败之未决、去住之未定,分道整军而前,收中原之豪族以为吾爪牙,据中原之沃壤以为吾囊橐。立契丹之主,使率契丹之众,归其故部还为契丹,立渤海之主,使率渤海之众,归其故部还为渤海,诸国之在中原者,各随其主而返其故部,则女真亦不能独立于中原。今人徒见其外庞然以大,而不知其中枵然以空。女真之众,曾不当奚、契丹、渤海、韎𩏌等诸国十之一,五国之众又不当河南、山东、河朔、关陇等诸道百之一。措女真于五国之间,固已甚微,措五国于中原之内,盖益甚眇。今吾与中原相合而为一,则五国不得不散而去,女真不得不迸而归。茍其不然,则亦自相鱼肉,决不能相守不贰,以与我并争于中原也。五姓之乱,刘氏为匈奴而羯灭之,石氏为羯而冉闵灭之,鲜卑又灭之,慕容氏为鲜卑而氐灭之,复兴而晋又灭之,苻氏为氐而羌灭之,复兴而羌又灭之,姚氏为羌而晋灭之。金人残灭诸国,蹂躏中原,假合而为一家,凡今相处者,非其不共戴天之雠,则其不反兵之雠也。故不独中原与金人不相安,而诸国亦与金人不相安也。金人常蓄土摧瓦解之势于其腹心,而吾不思所以谋之,亦可谓偷安茍活之计矣。使偷而可安,茍而可活,如是而能久,犹云可也。太祖、太宗相与议汴洛之都,太宗以迁为难,则决策居汴,太祖叹曰:「不及百年,东南之力竭矣」。未五六十年而东南已以病告,盖重兵宿于京师而供给仰于东南,京师之备愈滋,则东南之力愈负重。今以东南为国,西自兴、梁,东至吴越,罗兵为守,已过承平之大半而未止也。不独养兵,而所以为国之具,其取诸东南者又倍重于承平之时,今将五十年矣,其力日削一日,岁朘一岁。苏绰之在魏也,以国用不足,重为征税之法,既而叹曰:「今所为正如张弓,非平世法也,后之君子谁能弛之」?东南立国之初,一时张弓之法至今不弛,而更急者多矣。近世赵开为盐酒之法以赡蜀师,将死言曰:「若因循不恢复,蜀将大困,而我为祸首也」。此与苏绰之意无异。今张弓之法不弛而更加急,恐非可以持久也。大抵东南本非久立国之地,民力尽则国从之。汉自灵帝以后而南北分,在南为孙氏。晋自悯帝以后而南北分,在南犹为司马氏,已而为刘氏,为两萧氏,为陈氏。唐自昭宗以后而南北分,在南为杨氏,已而为李氏。其间拥虚器,徒有名号者居多,亦可谓国非其国也。故在今日不得不注意中原,以纾东南迫切之势,以图宗社坚长之策。西晋凡五十二年,武帝粗安者二十馀年,而惠帝、怀、悯极乱者三十馀年。至元帝中兴,而中原已无情于司马氏矣。何者?相恩之日少,相毒之日多也,故晋人恢复为难。然桓温至灞上,刘裕入长安,中原犹有恋恋之情,所谓长安十陵是公家坟墓,咸阳宫殿是公家室宅,舍此何之?是时,关中相继为苻、姚割据将八十年,与刘裕初漠然也,而苦邀其留,痛恨其返,盖虑北有拓跋,西有赫连也。我自太祖造邦,德泽洽于中原者二百年,今相离虽渐久,而其情未泯也。为我毁族、为我杀身者,不可胜数,而终不悔,岂可使之帖然受制于人而无所泄其愤,阔然相疏于我而无所效其情哉!绍兴、隆兴屡欲恢复而不就,盖谋国大臣、握兵诸将之过,而非中原之难下也。中原难下,当在他时。日愈久而情愈衰,则相视如路人,甚则相疾如仇雠,此则中原难下之时也。宣和取燕山,契丹谓吾师曰:「南人只道燕云是我故地,不道属我已二百馀年,能无许久君臣之情!今日但当死斗」。故涿、易二州之外,其馀皆恝然也。他时中原固应有此气象,有此气象则难图矣。政不惟气象难图,且恐当有草莱豪杰起而收之。今日虽有豪杰亦未能收,何者?人情未忘我也。人情未忘,则知有我不知有他,从我则能行,舍我则不能立,故豪杰睥睨而不敢轻发,必待我而后可动。虽使有赤眉王郎,亦必托汉为名,托汉为名,则借汉为重,是其权已在汉,则终当归汉。何者?伪不敌真也。今陛下握金人兴亡之权,制豪杰从违之命,而或者谓恢复为难,陛下过听而未决,则是未尝有以的然可指之形、判然不可易之理而告陛下者也。臣谓今日有事于中原,以十分为率而计之,六分用中原攻金人,一分用诸国攻金人,三分用东南攻金人。若十分尽仰东南,此晋宋所以多无成也。宋文帝谓佛狸曰:「河南旧是我地,今当修复」。不干河北,不知中原,已无情于司马氏,而安得有情于刘氏也?故檀道济、王玄谟之力易穷,佛狸之势难遏,盖专取力于东南而无所借助于中原。此元嘉所以再举而再屈,非今日事势之比也。今日事势大略与东汉相同。西汉自高祖以至平帝二百年,而夺于王氏十五年,光阴未远,风声相闻,故人情思汉为深。光武起于中原,其势为便。陛下兴于东南,其势为不甚便。然光武极其力,坚其志,而期于必成。陛下容有所疑、容有所惮者,必有一掷之语、孤注之言,以动摇陛下之心,而不知天下有全策如臣之谋也。光武至不乐兵,尝言「每一发兵,头须为白」,关东初旱,不堪兵间之积苦,且欲置隗嚣、公孙述二子于度外,然终不能自已者,虑后患之难图也。况陛下守东南难久立之地,对女真不并存之敌,未易可以安枕高卧,置此于度外,以隗季孟、公孙子阳待之也。夫天下之势至此,不变则不解。气候烦蒸,非疾雷迅雨则郁滞之气不散,清明之气不回。当是之时,惟英主能与世为雷雨。陛下真英主也,可惜蹉跎玩时,将老陛下之齿发,迤逦遗患,将殃陛下之子孙。凡今所患,兵之未精,财之未裕,陛下试令臣熟数于前,然后知兵非难精,财非难裕。臣虽无似,自度与陛下办此而不难。陛下诚能变风俗,销朋党,使淫辞诐行者举不得作,则出而与陛下同心图事、协力济功者将患其多,不患其少。臣虽不才,诚自信与陛下办此而不难。臣非敢自谓能也,陛下有英主之高资,一借箸可以转移天下之安危,一蹑足可以钤制英豪之死生,故臣敢谓与陛下画策,与陛下任事,足以取效而无难,恃陛下之为英主也。如臣区区,何惜为斧斤之所伤残、风波之所覆溺,生无所成,死有馀恨。惟陛下图之。
又代马干水晶数珠赞 南宋 · 杨冠卿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二六、《客亭类稿》卷七
灵山水晶,坚刚纯白,不磷不缁,巧匠斲之,为念佛子。外圆中虚,绳绳贯珠,宝用携持,福德无量。中隐先生初度日,门人马持国敬取为千百寿。再拜稽首而赞之曰:
天地得一,以清以宁。有万不同,由是而生。曰圣曰贤,遂通其故。变动周流,数不以数。功业汾阳,异姓侯王。纯一无疵,既寿且康。数如河沙,百亿千万。虽有巧历,莫穷其算。灵山之珍,坚白肤腴。绳绳相联,累累贯珠。日用受持,纤尘不染。雷动潮音,群魔迹歛。
中大夫致仕朱公墓志铭(庆元四年八月) 南宋 · 蔡戡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五九、《定斋集》卷一五
某莆人,先大父始寓毗陵。某自弱冠宦游四方,后十年由三馆出守暨阳,归待戍期,至则访士大夫之贤者。时三山朱公朝宗亦居是邦,一见倾盖如平生欢。某少公二十四岁,公不鄙夷,遂为忘年交。自是日从公游,稔其为人。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无一点凝滞。承上接下,一以诚意。与人交耐久,终始如一,不以齿爵加人,无少长贵贱皆得其欢心,薰然君子长者也。某使峤南,公守潮。潮与循、梅、汀、赣壤地相接,弥望千里,蔚为盗区。有沈师者聚众山谷间,稍侵郡境,郡人震恐。公谓盗贼依山负险,时出为害,发兵深入,正堕其计中。乃召募山砦土豪严稹、丘浩等,授以方略,阨其冲要,以坐困之。已而计穷出斗,剿戮六十馀人,生擒三十馀辈,唯沈师捧头鼠窜。官军无遗镞之费,馀党悉平。于是又知公为能吏。诸司以公治最第一,合辞交荐,未及剡上,而公遭诬论罢。广帅周公自彊犹以公捕盗功闻于朝,竟不报,士论惜之。公讳某,朝宗其字也。曾王父义,王父中,皆不仕。父信,有潜德,以公恩,赠中奉大夫。公幼失怙恃,王母林氏抚养之。自力学问,亲师友。少长,慨然有四方志。鼓箧游上庠,登绍兴十八年进士第,授左迪功郎、台州临海县尉。公不以小官而苟于其职,尽力求盗,盗发辄得。州上其功,改左迪功郎、知临安府于潜县。为政精明,遇事能断,钩深索隐,发奸摘伏,吏不敢欺。旧用户长催科,多以代输破产。公分三十人为一甲,以甲内最高者一人催理。本户先足,即以甲帖授其次。由是不劳程督,人人乐输,公私俱便,行之至今。乡豪徐衡父子以赀得官,武断一邑,为良民害。官吏畏其凶焰,莫敢谁何,且曲意奉承之,否则获祸。公按治其罪不恤也。京尹赵公子潚韪之,特为奏褫徐所居官,徐又诉于朝,诋公甚力。尹方欲穷治,寻以内降移大理狱,尹即堂白讼言徐之诬罔,徐乃伏辜,卒以法远徙,一邑称快,治声彻闻。三十二年,擢主管城北右厢公事。隆兴元年,除监都进奏院,未赴,改除干办诸军审计司。乾道二年,除司农寺丞。四年,改除宗正寺丞。奏乞选文臣、宗室知外宗正事,以革南班骄恣之弊,孝宗称赏,自此宗室不用南班,从公请也。五年,权金部郎官。未几,移考功。因奏对,上备边六策,又乞以州兵分番更戍于帅府,以时简阅,上皆嘉纳。会有更迭之制,是岁差知台州。台素匮乏,官兵衣廪皆不时给。削烦去弊,俭出薄入,用度自足。郡无贡院,每大比,则辟寺宇为之,科需烦扰,士民皆不便。公乃以官田易佛寺之蔬圃四十亩,捐公帑,募匠石,凡瓦木工役之费悉给其直,约令自办。阅月落成,民不知役,士子咸赖其庇。先是,陛辞之日,上有他日召用之意,甫及七月,召命果下。新制,必候代者合符,故公复留,乃坐论免。八年,差主管台州崇道观。明年,差知潮州,淳熙四年到郡。溪南一乡鬻盐为生,禁之则为盗。一日,禁卒苏宝者率其徒百馀人,张旗帜,罗兵刃,拿舟鼓噪,顺流而下,声言捕盗。一郡皆骇,谓必生变。公不为动,徐以檄召之,治其首恶,馀悉罢遣。公临事有谋类此。公去之明年,沈师复出为恶,其势张甚,骚动闽广,至劳朝廷兴师重费,仅而平定。乃知公前日曲突徙薪之功多也。公自潮阳归,即有倦游之意。奉祠家食,于寓舍之东偏辟地治圃,洼者为池,高者为山,松轩竹径,蔬畦花坞,皆手自葺。创屋数楹,名曰安乡,角巾藜杖,徜徉其中,若将终身焉。公初尉临海,丞相王公居其前;继宰于潜,丞相叶公踵其后。二公当国,左推右挽,不遗馀力,终亦不偶。公自念晚节蹭蹬,慨然有挂冠之请。亲故以年未耄,诸子多白丁,力谏止之。公诵山谷之语曰:「子孙堕地,自有分齐,岂能为百草忧春雨乎」?竟纳禄谢事,时年方六十七。公于书无所不览,口诵手抄,至老不倦。为文若不经意,睥睨立成,粲然可观。尝因陛辞,进《国朝名相龟鉴》,大略叙述名相言行事实,断以己见,玉音称奖。又尝掇拾前人野史杂说之讹舛者,以正史他书折衷之,名曰《遮眼录》,丞相周益公叹服,以为奇书。公好善乐施,周人之急,岁寒以衣衾薪米散给贫者,行之累年,人受实惠。有二从弟渊、津,幼孤无所归,抚鞠训导,过于己子。渊中淳熙年进士科。公娶毗陵姚氏,因家焉。子孙蕃衍,婚姻蔓延,势不容归。乃命津复还祖居,畀以旧业,使之扫坟墓、奉蒸尝,岁时又捐金帛资给之。其孝友如此。自得谢之后,绝口不及时事,家事不问有无。又创小庐于后圃之东,榜曰见庵。焚香诵书,或燕坐终日。尤喜宾客,客至,则具杯酒,笑语从容,唯恐其去。里社燕集,必先至后归,强之饮,必釂。未尝臧否人物,评议是非,每曰:「今夕可止谈风月耳」。晚年气体清健,精神悦泽,食生饮冷,不减壮者。属纩之日,犹取佛书诵之,合掌而逝。时庆元四年四月二十九日也,享年八十有二。积官至中大夫,爵侯官县开国男,赐三品服。妻封令人,先公卒一年。令人贤而明,治家有法。米盐琐屑,必躬亲之。祭享宾客,服食器用,务极精洁,公得内助为多。男五人:室,□□郎、提领犒赏酒库所干办公事。堂,文林郎、知庆元府慈溪县。皆读书应举,尝与计偕。壁、垕、基,俱业进士。室先公卒。女二人,故从事郎、台州军事判官鲁可,举乡贡进士王楷,其婿也。孙男女六人,曾孙男一人。公官五品,寿八秩,夫妇偕老,子孙满前。自起家至告休四十年,无期功之戚。仕虽龃龉,亦至二千石。笑傲林泉,享有清閒之福者十五年,如公亦鲜俪矣。《洪范》所谓五福,公兼有焉。诸孤以是年八月七日合葬于晋陵县安定西乡丘墅村令人姚氏之茔。将葬,以陈昭州昕所撰行实来请铭。某念从公游最久,知之尤详,不当以芜颣辞。铭曰:
公以孤童,感慨奋厉。来游贤关,遂收名第。践扬中外,垂四十年。所至底绩,治声翕然。周旋险夷,雍容出处。未老抗章,挂冠神武。贪荣冒宠,所得几何。康宁寿考,所享孰多。宁此有馀,而彼不足。造物乘除,讵知非福。积善馀庆,未艾方兴。百世蝉联,子嗣孙承。丘墅之原,公所卜室。于兹归藏,其固其密。
宜兴县修学记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五、《水心文集》卷一一、《荆溪外纪》卷一六、万历《宜兴县志》卷九、《常郡八邑艺文志》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戴君桷宰宜兴,既补弟子员食于学,视学舍壮整者惟高尹商老宣化堂;罗令仲舒东序堂亦倾敝,馀或缺或毁。顾其士陈梦印、章悉夫,买旁县材,拣工优作。叠二年,复修堂庙,设大门,门左右挟前崇,门棂对立西序宗子小学,凡职列之次,故所无皆具。然后使沈梦龙来言曰:「噫!可记矣」。荆溪,《禹贡》中江也。渚洑澄澈,云木萦带,君山最雄秀,嵌洞尤怪伟,盖自楚、汉为东南称首。近苏公去万里蜀,周览天下,择阳羡而居,其疏展隩丽兼之矣。方周孝侯童騃纵暴,至比以异物,一旦感激,杀虎斩蛟,从陆士衡兄弟,前死不却顾,大节尚生存,或疑非地力之劲挺不能也。熙宁更用经义,士初昧溺于时。开封礼部有二邵,集英亲策有余,选皆第一。京师之大,四海之广,一邑而擅魁特者三,或疑非地禀之文华不能也。夫发于劲挺,孰若纳于中和;华其文辞,孰若厚其根本!根本,学也;中和,道也;地安能预哉!阙党、互乡,地耻其人也;鲁多儒,卫君子,人美其地也。今夫邑之翘材颖质,将进于道,必约以性,通以心,肝脾胃肾无恣其情,念虑思索无挠其灵,则偏气不胜而中和全矣;将深于学,必测之古,證之今,上该千世,旁括百家,异流殊方,如出一贯,则枝叶为轻而本根重矣。学与道会,人与德合,登高丘可以奄鲁,俯长流可以观逝,则山川虽富,同游于覆载之内,义理至乐,独行于物欲之外矣,岂非令长修学之本意哉!罨画之溪,犹浴沂也;善拳之窦,亦舞雩也;非骚人墨士专而有也。嘉定十三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