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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倪侍郎思奏明堂典礼故事奏 南宋 · 李壁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八四、《永乐大典》卷七二一三
臣某伏睹倪侍郎再有议状,其间议论稽据,诚非臆说。然所举经义,即非为明堂立文,第本传注傅会之语。又所引故事,中兴以来已经先朝辨正,具载国史。某向尝备数礼官,今兹叨与机政,宗庙大事,苟有愚见,不敢不尽。明堂之必配祖考,经文旨意本自明白。《我将》之作,又见于《诗》,况有神宗圣训,及司马光等并淳熙儒臣论奏甚备,义理之正,炳如日星,更不待某赘陈。假如议者所云,明堂之设,专于严父,则高宗万寿之日,孝宗自当讳避,于合宫之飨,不应遽行。当时既内禀慈训,力遵古义,形之诏书,播之四海,其言有曰:「惟周成宗祀洛中,陟配于文王。惟汉武合祠汶上,推严于高帝。皆用亲郊之礼,具殚尊祖之诚」。则是严父之说已经釐正,诚足以刊千载之误、万世之规。今必以故事之实为言,则淳熙之制最切近而合于经者,此得非故事已行之实乎?苟欲再举淳熙以前典礼,则与寿皇所既改者又将牴牾,前后同异,秪为纷纷,殆非所以重宗庙严禋祀,求为至当之归也。矧惟中兴二祖,功烈盛大,曾不得一与三岁登配之仪,以光宗盛德至孝,严恭祗畏之心,切虑在天之灵,亦将不安于此,恐非圣上所以尊祖宁亲之意也!故因阜陵之已行,申神考之明训,复先王之旧礼,一洗魏晋以来之曲说,其于孝治,诚非小补。
王梅谷诗序 南宋 · 何梦桂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九三、《潜斋集》卷七
梅,幽花也;谷,幽地也。树梅于谷,幽之幽者也。王君林叟以幽人间于幽花幽谷,吟咏其间。人见其诗思与辞幽致可挹,不知其自托者固不凡也。夫江梅清绝,岭梅孤高,犹嫌以其皎皎表暴。至若阁于水部,宫于寿阳,薛氏之玉堂,坡翁之云砌,逋仙之水篱,不免以颜色媚人,殆与桃李争春妍者无异。孰若梅谷之雪骨冰魂,离群独立,影响幽幽,以自全其天者之为得耶!徵予序,为之书以归。
临江仙 其四 宋 · 王庭圭
押词韵第七部
帘外东风吹断梦,卷帘人探春还。
一枝疏影动檐间。
鸳鸯□瓦冷,霜月堕栏干。
闻道寿阳如许好,晨妆洗尽微殷。
可怜玉骨瘦孱孱。
谁家长笛□,吹彻玉楼寒。
清流关 清 · 赵翼
押词韵第四部 出处:瓯北集卷三十四
峨峨清流关,凿翠孰椎斧。
一夫瞋目当,可却万貔虎。
天险与人杰,相遇出建竖。
南唐守寿春,扼此作叠户。
宿师十五万,警备严旂鼓。
北兵歌檀来,啴啴如风雨。
夹马有真人,先此试罙阻。
交绥偶失利,何以詟淮浦。
西涧夜半泅,攀堞月未吐。
直捣郡治牙,一剑落皇甫。
胜势乘破竹,都监亦被掳。
堂堂两大将,一朝系双组。
遂尽淮南地,画江作边圉。
当时立奇勋,戮力王事盬。
岂知日后观,似自拓疆土。
所以端命殿,奕祀志皇武。
开边渡澜沧,得国承杜宇。
事变万不常,固难一例数。
我来一经过,陈迹久榛莽。
时清无戍旗,民晏各安堵。
山高而水深,邈然坐怀古。
武韬 其四 战国齐国 · 齐太公
出处:全上古三代文卷六
崇侯虎曰:「今周伯昌怀仁而善谋,冠虽弊,礼加之于首;履虽新,法践之于地,可及其未成而图之」。商王拘西伯昌于羑里,太公与散宜生以金千镒,求天下珍怪物而献之,以免君之罪。于是散宜生受命而行,得犬戎氏文马,豪毛朱鬣,目如黄金,名鸡斯之乘。九江之浦得大贝百冯本注云:《诗》作「百朋」,宛怀条涂之山得黄熊,玉女三人,因费仲而献之于商王纣。纣大喜,遂免西伯,杀牛而赐之。文王既出羑里,召周公旦筑为灵台。纣患刑轻,乃更为铜柱,以膏涂之,加于然炭之上,使有罪者缘焉,滑跌堕火中,纣与妲己笑以为乐,名曰炮烙之刑(《意林》一,《汉书。儒林。辕固传》,《艺文类聚》八十四,又九十三,又九十五,《文选。南都赋》注,《石阙铭》注,《御览》四百六十七,五百三十四,六百八十四,六百九十七,八百七,九百八,九百四十一,《事类。马赋》注,凡十五条,合录之。案《意林》此条在「争权」后「九差」前,知是《武韬》。又案《淮南子。道应训》:「文王砥德修政,三年而天下二垂归之。纣闻而患之曰:「余夙兴夜寐,与之竞行,则苦心劳形;纵而置之,恐伐余一人。」崇侯虎曰:「周伯昌行仁义而善谋,太子发勇敢而不疑,中子旦恭俭而知时,若与之从,则不堪其殃。纵而赦之,身必危亡。冠虽弊,必加于头。及未成,请图之。」屈商乃拘文王于羑里。于是散宜生乃以千金求天下之珍怪,得驺虞、鸡斯之乘,玄玉百工,大贝百朋,玄豹、黄罢、青《豸干》、白虎,文皮千合,以献于纣,因费仲而通。纣见而悦之,乃免其身,杀牛而赐之。文王归,乃为玉门,筑灵台,相女童,击钟鼓,以待纣之失也。纣闻之曰:「周伯昌改道易行,吾无忧矣」。乃为炮烙,剖比干,剔孕妇,杀谏者,文王乃遂其谋。」盖本《六韬》为说。又《尚书大传》亦载此事。又案《群书治要》论将《选将》二篇在《武韬》,今本在《龙韬》,与旧不同。)。
龙隐山题名 南宋 · 吕师夔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九、《桂胜》卷二、光绪《临桂县志》卷九、《桂林石刻》第三三三页
古寿吕师夔虞卿以咸淳八年春被恩牧桂,明年夏五叨召东归,乃率偕行者寿诸石。江陵李直清寅之、九江周得一宏英、合沙周舜夫景舜、古歙方端父正仲、光山胡文举公选、庄濠孙扬武景武、孙振武景文、寿阳杨震孙东叟、程通达伯淮、合肥翟国宝君瑞。子元直、元仁、元恺、元方、元哲侍。
上尊号疏 其一 西汉 · 韩信
出处:全汉文 卷十四
楚王韩信、韩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故衡山王吴芮、赵王张敖、燕王臧荼昧死再拜言,大王陛下:先时秦为亡道,天下诛之。大王先得秦王,定关中,于天下功最多。存亡定危,救败继绝,以安万民,功盛德厚。又加惠于诸侯王有功者,使得立社稷。地分已定,而位号比拟,亡上下之分,大王功德之著,于后世不宣。昧死再拜上皇帝尊号(《汉书·高纪》下:五年正月诸侯上疏。)。
发使遗诸侯王书 西汉 · 吴王濞
出处:全汉文 卷十二
吴王刘濞敬问胶西王、胶东王、甾川王、济南王、赵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故长沙王子幸教寡人:以汉有贼臣错,无功天下,侵夺诸侯地,使吏劾系讯治以僇辱之为故,不以诸侯人君礼遇刘氏骨肉,绝先帝功臣,进任奸宄,诖乱天下,欲危社稷。陛下多病志失,不能省察。欲举兵诛之,谨闻教。敝国虽狭,地方三千里;人虽少,精兵可具五十万。寡人素事南越三十馀年,其王君皆不辞分共卒以随寡人,又可得三十馀万。寡人虽不肖,愿以身从诸王。南越直长沙者,因王子定长沙以北,西走蜀、汉中。告越、楚王、淮南三王,与寡人西面;齐诸王与赵王定河间、河内。或入临晋关,或与寡人会雒阳。燕王、赵王固与胡王有约。燕王北定代、云中,搏胡众,入萧关,走长安,匡正天子,以安高庙,愿王勉之。楚元王子、淮南三王,或不沐洗十馀年,怨入骨髓,欲一有所出之久矣。寡人未得诸王之意,未敢听。今诸王苟能存亡继绝,振弱伐暴,以安刘氏,社稷之所愿也。吴国虽贫,寡人节衣食之用,积金钱,修兵革,聚粮食,夜以继日,三十馀年矣。凡为此,愿诸王勉用之。能斩捕大将者,赐金五千斤,封万户;列将,三千斤,封五千户;裨将,二千斤,封二千户;二千石,千斤,封千户,皆为列侯。其以军若城邑降者,卒万人,邑万户,如得大将,人户五千,如得列将,人户三千,如得裨将,人户千,如得二千石,其小吏皆以差次受爵金。佗封赐皆倍常法。其有故爵邑者,更益勿因。愿诸王明以令士大夫,弗敢欺也。寡人金钱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于吴。诸王日夜用之弗能尽。有当赐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遗之。敬以闻(《史记·吴王濞传》、《汉书·吴王濞传》)。
与淮南王长书 西汉 · 薄昭
出处:全汉文 卷十四
窃闻大王刚直而勇,慈惠而厚,贞信多断,是天以圣人之资奉大王也甚盛,不可不察。今大王所行,不称天资。皇帝初即位,易侯邑在淮南者,大王不肯。皇帝卒易之,使大王得三县之实,甚厚。大王以未尝与皇帝相见,求入朝见,未毕昆弟之欢,而杀列侯以自为名。皇帝不使吏与其间,赦大王,甚厚。汉法,二千石缺,辄言汉补,大王逐汉所置,而请自置相、二千石。皇帝骫天下正法而许大王,甚厚。大王欲属国为布衣,守冢真定。皇帝不许,使大王毋失南面之尊,甚厚。大王宜日夜奉法度,修贡职,以称皇帝之厚德。今乃轻言恣行,以负谤于天下,甚非计也。
夫大王以千里为宅居,以万民为臣妾,此高皇帝之厚德也。高帝蒙霜露,沫风雨,赴矢石,野战攻城,身被创痍,以为子孙成万世之业,艰难危苦甚矣。大王不思先帝之艰苦,日夜怵惕,修身正行,养牺牲,丰洁粢盛,奉祭祀,以无忘先帝之功德,而欲属国为布衣,甚过。且夫贪让国土之名,轻废先帝之业,不可以言孝。父为之基,而不能守,不贤。不求守长陵而求之真定,先母后父,不谊。数逆天子之令,不顺。言节行以高兄,无礼。幸臣有罪,大者立断,小者肉刑,不仁。贵布衣一剑之任,贱王侯之位,不知。不好学问大道,触情妄行,不祥。此八者,危亡之路也,而大王行之,弃南面之位,奋诸、贲之勇,常出入危亡之路,臣之所见,高皇帝之神必不庙食于大王之手,明白。
昔者,周公诛管叔,放蔡叔,以安周;齐桓杀其弟,以反国;秦始皇杀两弟,迁其母,以安秦;顷王亡代,高帝夺之国,以便事;济北举兵,皇帝诛之,以安汉。故周、齐行之于古,秦、汉用之于今,大王不察古今之所以安国便事,而欲以亲戚之意望于太上,不可得也。亡之诸侯,游宦事人,及舍匿者,论皆有法。其在王所,吏主者坐。今诸侯子为吏者,御史主;为军吏者,中尉主;客出入殿门者,卫尉大行主;诸从蛮夷来归谊及以亡名数自占者,内史县令主。相欲委下吏,无与其祸,不可得也。王若不改,汉系大王邸,论相以下,为之奈何?夫堕父大业,退为布衣所哀,幸臣皆伏法而诛,为天下笑,以羞先帝之德,甚为大王不取也。
宜急改操易行,上书谢罪,曰:「臣不幸早失先帝,少孤,吕氏之世,未尝忘死。陛下即位,臣怙恩德骄盈,行多不轨。追念罪过,恐惧,伏地待诛不敢起」。皇帝闻之必喜,大王昆弟欢欣于上,群臣皆得延寿于下;上下得宜,海内常安。愿孰计而疾行之。行之有疑,祸如发矢,不可追已(《汉书·淮南厉王长传》:厉王归国益恣,文帝重自切责之。时帝舅薄昭为将军,尊重,上令昭予厉王书,谏数之。)。
劝进代王议 西汉 · 宋昌
出处:全汉文 卷十三
群臣之议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诸侯豪桀并起,人人自以为得之者以万数,然卒践天子之位者,刘氏也,天下绝望,一矣。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此所谓磐石之宗也,天下服其强,二矣。汉兴,除秦苛政,约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难动摇,三矣。夫以吕太后之严,立诸吕为三王,擅权专制,然而太尉以一节入北军,一呼,士皆左袒为刘氏,判诸吕,卒以灭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虽欲为变,百姓弗为使,其党宁能专一邪?方今内有朱虚、东牟之亲,外畏吴、楚、淮南、琅邪、齐、代之强。方今高帝子。独淮南王与大王。大王又长,贤圣仁孝,闻于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史记·文纪》: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使人迎代王,等议,称疾毋往,以观其变。中尉宋昌进曰云云。又见《汉书·文纪》,稍有删节。)。
上疏陈政事 西汉 · 贾谊
出处:全汉文 卷十五
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胡可谓治!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策,试详择焉!
夫射猎之娱,与安危之机孰急?使为治,劳智虑,苦身体,乏钟鼓之乐,勿为可也。乐与今同,而加之诸侯轨道,兵革不动,民保首领,匈奴宾服,四荒乡风,百姓素朴,狱讼衰息。大数既得,则天下顺治,海内之气,清和咸理,生为明帝,没为明神,名誉之美,垂于无穷。《礼》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上配太祖,与汉亡极。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以承祖庙,以奉六亲,至孝也;以幸天下,以育群生,至仁也;立纲陈纪,轻重同得,后可以为万世法程,虽有愚幼不肖之嗣,犹得蒙业而安,至明也。以陛下之明达,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致此非难也。其具可素陈于前,愿幸无忽。臣谨稽之天地,验之往古,按之当今之务,日夜念此至孰也,虽使禹舜复生,为陛下计,亡以易此。
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吴又见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乎!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偏置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治。
黄帝曰:「日中必蔧,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不肯早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以乱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设天下如曩时,淮阴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韩信王韩,张敖王赵,贯高为相,卢绾王燕,陈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淆乱,高皇帝与诸公并起,非有仄室之势以豫席之也。诸公幸者,乃为中涓,其次仅得舍人,材之不逮至远也。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多者百馀城,少者乃三四十县,德至渥也,然其后十年之间,反者九起。陛下之与诸公,非亲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岁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然尚有可诿者,曰疏,臣请试言其亲者。假令悼惠王王齐,元王王楚,中子王赵,幽王王淮阳,共王王梁,灵王王燕,厉王王淮南,六七贵人皆亡恙,当是时陛下即位,能为治乎?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诸王,虽名为臣,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虑亡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汉法令非行也。虽行不轨如厉王者,令之不肯听,召之安可致乎!幸而来至,法安可得加!动一亲戚,天下圜视而起,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适启其口,匕首已陷其匈矣。陛下虽贤,谁与领此?故疏者必危,亲者必乱,已然之效也。其异姓负强而动者,汉已幸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袭是迹而动,既有征矣,其势尽又复然。殃祸之变,未知所移,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将如之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用,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胡不用之淮南、济北?势不可也。
臣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淮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韩信倚胡,则又反;贯高因赵资,则又反;陈豨兵精,则又反;彭越用梁,则又反;黥布用淮南,则又反;卢绾最弱,最后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已。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虽在细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它国皆然。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所以数偿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壹定,宗室子孙莫虑不王,下无倍叛之心,上无诛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柴奇、开章之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致顺,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当时大治,后世诵圣。壹动而五业附,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
天下之势方病大尰。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虑亡聊。失今不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已。病非徒尰也,又苦蹠戾。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惠王,亲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权以逼天子,臣故曰非病尰也,又苦蹠戾。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天下之势方倒县。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侮侵掠,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汉岁致金絮采缯(《后汉·西域传》注引作缯彩)以奉之。夷狄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县如此,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非亶倒县而已,又类辟,且病痱。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边北边之郡,虽有长爵不得轻得复,五尺以上不轻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介胄而睡,臣故曰一方病矣。医能治之,而上不使,可为流涕者此也。
陛下何忍以帝皇之号为戎人诸侯,势既卑辱,而祸不息,长此安穷!进谋者率以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臣窃料匈之众,不过汉一大县,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县之众,甚为执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计,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今不猎猛敌而猎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玩细娱而不图大患,非所以为安也。德可远施,威可远加,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信,可为流涕者此也。
今民卖僮者,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缘,内之闲中,是故天子后服,所以庙而不宴者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縠之表,薄纨之里,緁以偏诸,美者黼绣,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贾嘉会召客者以被墙。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节适,今庶人屋壁得为帝服,倡优下贱得为后饰,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且帝之身自衣皂绨,而富民墙屋被文绣;天子之后以缘其领,庶人孽妾缘其履:此臣所谓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饥,不可得也。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国已屈矣,盗贼直须时耳,然而献计者曰「毋动」,为大耳。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冒上也,进计者犹曰「毋为」,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父耰锄,虑有德色;母取箕帚,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兽者亡几耳。然并心而赴时,犹曰蹶六国,兼天下。功成求得矣,终不知反廉愧之节,仁义之厚。信并兼之法,遂进取之业,天下大败;众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壮陵衰,其乱至矣。是以大贤起之,威震海内,德从天下。曩之为秦者,今转而为汉矣。然其遗风馀俗,犹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竞,而上亡制度,弃礼谊,捐廉耻,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逐利不耳,虑非顾行也,今其甚者,杀父兄矣。盗者剟寝户之帘,搴两庙之器,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矫伪者出几十万石粟,赋六百馀万钱,乘传而行郡国,此其亡行义之尤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至于俗流失,世坏败,因恬而不知怪,虑不动于耳目,以为是适然耳。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箧,而不知大体。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
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礼,六亲有纪,此非天之所为,人之所设也。夫人之所设,不为不立,不植则僵,不修则坏,《管子》曰:「礼义廉耻,是谓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使管子愚人也则可,管子而少知治体,则是岂可不为寒心哉!秦灭四维而不张,故君臣乖乱,六亲殃戮,奸人并起,万民离叛,凡十三岁,而社稷为虚。今四维犹未备也,故奸人几幸,而众心疑惑。岂如今定经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有亲各得其宜,奸人亡所几幸,而群臣众信,上不疑惑!此业壹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若夫经制不定,是犹度江河亡维楫,中流而遇风波,船必覆矣。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夏为天子,十有馀世,而殷受之。殷为天子,二十馀世,而周受之。周为天子,三十馀世,而秦受之。秦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远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之南郊,见于天也。过阙则下,过庙则趋,孝子之道也。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保,保其身体;傅,傅之德义;师,道之教训:此三公之职也。于是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师,是与太子宴者也。故乃孩提有识,三公、三少因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择其所耆,必先受业,乃得尝之;择其所乐,必先有习,乃得为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及太子少长,知妃色,则入于学。学者,所学之官也。《学礼》曰:「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则亲疏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学,上齿而贵信,则长幼有差而民不诬矣;帝入西学,上贤而贵德,则圣智在位而功不遗矣;帝入北学,上贵而尊爵,则贵贱有等而下不逾矣;帝入太学,承师问道,退习而考于太傅,太傅罚其不则而匡其不及,则德智长而治道得矣。此五学者既成于上,则百姓黎民化辑于下矣」。及太子既冠成人,免于保傅之严,则有记过之史,彻膳之宰,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敢谏之鼓。瞽史诵诗,工诵箴谏,大夫进谋,士传民语。习与智长,故切而不愧;化与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礼: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学,坐国老,执酱而亲馈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鸾和,步中《采齐》,趋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于禽兽,见其生不食其死,闻其声不食其肉,故远庖厨,所以长恩,且明有仁也。
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贵辞让也,所上者告讦也;固非贵礼义也,所上者刑罚也。使赵高傅胡亥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岂惟胡亥之性恶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
鄙谚曰:「不习为吏,视已成事」。又曰:「前车覆,后车诫」。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其已事可知也;然而不能从者,是不法圣智也。秦世之所以亟绝者,其辙迹可见也;然而不避,是后车又将覆也。夫存亡之变,治乱之机,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县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夫心未滥而先谕教,则化易成也;开于道术智谊之指,则教之力也。若其服习积贯,则左右而已。夫胡、粤之人,生而同声,耆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行,有虽死而不相为者,则教习然也。臣故曰选左右早谕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时务也。
凡人之智,能见已然,不能见将然。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是故法之所用易见,而礼之所为生难知也。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执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据此之公,无私如天地耳,岂顾不用哉?然而曰礼云礼云者,贵绝恶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使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毋讼乎」!为人主计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积渐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积,在其取舍。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以刑罚治之者,积刑罚。刑罚积而民怨背,礼义积而民和亲。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异。或道之以德教,或驱之以法令。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气乐;驱之以法令者,法令极而民风哀。哀乐之感,祸福之应也。秦王之欲尊宗庙而安子孙,与汤武同,然而汤武广大其德行,六七百岁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馀岁则大败。此亡它故矣,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天下之情与器亡以异,在天子之所置之。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而德泽洽,禽兽草木广裕,德被蛮貊四夷,累子孙数十世,此天下所共闻也。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罚,德泽亡一有,而怨毒盈于世,下憎恶之如仇雠,祸几及身,子孙诛绝,此天下之所共见也。是非其明效大验邪!人之言曰:「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则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观之也?
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故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陛亡级,廉近地,则堂卑。高者难攀,卑者易陵,理势然也。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庶人,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谚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谕也。鼠近于器,尚惮不投,恐伤其器,况于贵臣之近主乎!廉耻节礼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离主上不远也。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罚;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乘车则下,入正门则趋;君之宠臣虽或有过,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为主上豫远不敬也,所以体貌大臣而厉其节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伯舅也,而令与众庶同黥劓髡刖笞傌弃市之法,然则堂不亡陛乎?被戮辱者不泰迫乎?廉耻不行,大臣无乃握重权,大官而有徒隶亡耻之心乎?夫望夷之事,二世见当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习也。
臣闻之,履虽鲜不加于枕,冠虽敝不以苴履。夫尝已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体貌之矣,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帝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可也;若夫束缚之,系緤之,输之司寇,编之徒官,司寇小吏詈骂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习天下也,非尊尊贵贵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尝敬,众庶之所尝宠,死而死耳,贱人安宜得如此而顿辱之哉!
豫让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灭之,移事智伯。及赵灭智伯,豫让衅面吞炭,必报襄子,五起而不中。人问豫子,豫子曰:「中行众人畜我,我故众人事之;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故此一豫让也,反君事雠,行若狗彘,已而抗节致忠,行出乎列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为也;如遇官徒,彼将官徒自为也。顽顿亡耻,奊诟亡节,廉耻不立,且不自好,苟若而可,故见利则逝,见便则夺。主上有败,则因而挻之矣;主上有患,则吾苟免而已,立而观之耳;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人主将何便于此?群下至众,而主上至少也,所托财器职业者粹于群下也。俱亡耻,俱苟安,则主上最病。故古者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厉宠臣之节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不廉,曰「簠簋不饰」;坐污秽淫乱男女无别者,不曰污秽,曰「帷薄不修」;坐罢软不胜任者,不谓罢软,曰「下官不职」。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故其在大谴大何之域者,闻谴何则白冠牦缨,盘水加剑,造请室而请罪耳,上不执缚系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闻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颈盭而加也。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遇之有礼,故群臣自喜,婴以廉耻,故人矜节行。上设廉耻,礼义以遇其臣,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则非人类也。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义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法度之臣诚死社稷,辅翼之臣诚死君上,守圄扡敌之臣诚死城郭封疆。故曰圣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彼且为我死,故吾得与之俱生;彼且为我亡,故吾得与之俱存;夫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皆安。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仗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厉廉耻行礼谊之所致也,主上何丧焉!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久行,故曰可为长太息者此也(《汉书·贾谊传》:是时匈奴强侵边,天下初定,制度疏阔,诸侯王僭拟地过古制。淮南、济北王皆为逆诛。谊数上疏陈政事,多所欲匡建,其大略云云。)。
奏论淮南王长罪 其一 西汉初 · 张苍
出处:全汉文 卷十四
丞相臣张苍、典客臣冯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贺、备盗贼中尉臣福昧死言:淮南王长,废先帝法,不听天嘴动,居处无度,为黄屋盖乘舆,出入拟于天子,擅为法令,不用汉法。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为丞相,聚收汉诸侯人及有罪亡者,匿与居,为治家室,赐其财物爵禄田宅,爵或至关内侯,奉以二千石所不当得,欲以有为。大夫但、士伍开章等七十人与棘蒲侯太子奇谋反,欲以危宗庙社稷,使开章阴告长,与谋使闽越及匈奴发其兵。开章之淮南见长,长数与坐语饮食,为家室娶妇,以二千石俸奉之。开章使人告但,已言之王。春使使报但等。吏觉知,使长安尉奇等往捕开章。长匿不予,与故中尉蕳简忌谋,杀以闭口,为棺椁衣衾,葬之肥陵邑。谩吏曰:「不知安在」。又佯聚土,树表其上,曰「开章死,埋此下」。及长身自贼杀无罪者一人,令吏论杀无罪者六人,为命(《汉书》作为「亡命」)。弃市罪,诈捕命者以除罪,擅罪人,罪人无告劾,系治城旦舂以上十四人,赦免罪人,死罪十八人,城旦舂以下五十八人,赐人爵关内侯以下九十四人。前日长病,陛下之,使使者赐书、枣脯。长不欲受赐,不肯见拜使者。南海民处庐江界中者反,淮南吏卒击之。陛下以淮南民贫苦,遣使者赐长帛五千匹,以赐吏卒劳苦者。长不欲受赐,谩言曰:「无劳苦者」。南海民王织上书献璧(《汉书》作「献璧帛」)皇帝」,忌擅燔其书,不以闻。吏请召治忌,长不遣,谩言曰:「忌病」。春又请长。愿入见,长怒曰:「女欲离我自附汉」。长当弃市(《汉书》作「长所犯不轨。当弃市」)。臣请论如法(《史记·淮南王传》,又见《汉书·淮南传》,少百三十馀字。)。
上疏请封建子弟 西汉 · 贾谊
出处:全汉文 卷十六
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势,不过一传再传,诸侯犹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强,汉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为蕃扡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阳、代二国耳。代北边匈奴,与强敌为邻,能自完则足矣。而淮阳之比大诸侯,仅如黑子之著面,适足以饵大国耳,不足以有所禁御。方今制在陛下,制国而令子适足以为饵,岂可谓工哉!人主之行异布衣。布衣者,饰小行,竞小廉,以自托于乡党,人主唯天下安社稷固不耳。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猬毛而起,以为不可,故芟去不义诸侯而虚其国。择良日,立诸子雒阳上东门之外,毕以为王,而天下安。故大人者,不牵小行,以成大功。
今淮南地远者或数千里,越两诸侯,而县属于汉。其吏民繇役往来长安者,自悉而补,中道衣敝,钱用诸费称此,其苦属汉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归诸侯者已不少矣。其势不可久。臣之愚计,愿举淮南地以益淮阳,而为梁王立后,割淮阳北边二三列城,与东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阳。梁起于新郪以北著之河,淮阳包陈以南揵之江,则大诸侯之有异心者,破胆而不敢谋。梁足以扡齐、赵,淮阳足以禁吴、楚,陛下高枕,终亡山东之忧矣,此二世之利也。当今恬然,适遇诸侯之皆少,数岁之后,陛下且见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劳力以除六国之祸,今陛下力制天下,颐指如意,高拱以成六国之祸,难以言智。苟身亡事,畜乱宿祸,孰视而不定,万年之后,传之老母弱子,将使不宁,不可谓仁。臣闻圣主言问其臣而不自造事,故使人臣得毕其愚忠。唯陛下财幸(《汉书·贾谊传》:居数年,梁王胜死,亡子,谊复上疏。)!
上疏谏王淮南诸子 西汉 · 贾谊
出处:全汉文 卷十六
窃恐陛下接王淮南诸子,曾不与如臣者孰计之也。淮南王之悖逆亡道,天下孰不知其罪?陛下幸而赦迁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不当?今奉尊罪人之子,适足以负谤于天下耳。此人少壮,岂能忘其父哉?白公胜所为父报仇者,大父与伯父、叔父也。白公为乱,非欲取国代主也,发愤快志,剡手以冲仇人之胸,固为俱靡而已。淮南虽小,黥布尝用之矣,汉存特幸耳。夫擅仇人足以危汉之资,于策不便。虽割而为四,四子一心也。予之众,积之财,此非有子胥、白公报于广都之中,即疑有专诸、荆轲起于两柱之间,所谓假贼兵为虎翼者也。愿陛下少留计(《汉书·贾谊传》:文帝封淮南厉王四子皆为列侯,谊知上必将复王之也,上疏谏。)。
凡将篇 其一 西汉 · 司马相如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二
淮南宋蔡舞嗙喻(《说文》二上)。
上林赋 西汉 · 司马相如
出处:全三国文 卷十六、全汉文 卷二十一、文选卷八
亡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则失矣,而齐亦未为得也。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所以述职也;封疆画界者,非为守禦,所以禁淫也。今齐列为东藩,而外私肃慎,捐国踰限,越海而田,其于义固未可也。且二君之论,不务明君臣之义,正诸侯之礼,徒事争于游戏之乐,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胜,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扬名发誉,而适足以𦥕君自损也。
且夫齐楚之事又乌足道乎?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淤之浦。经乎桂林之中,过乎泱漭之壄。汨乎混流,顺阿而下,赴隘狭之口。触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汹涌彭湃。滭弗宓汨,逼侧泌瀄。横流逆折,转腾潎洌。滂濞沆溉,穹隆云桡,宛潬胶盭。踰波趋浥,涖涖下濑。批岩冲拥,奔扬滞沛。临坻注壑,瀺灂霣坠。沈沈隐隐,砰磅訇磕。潏潏淈淈,湁潗鼎沸。驰波跳沫,汨濦漂疾,悠远长怀。寂漻无声,肆乎永归。然后灏溔潢漾,安翔徐回。翯乎滈滈,东注太湖,衍溢陂池。于是乎蛟龙赤螭,䱍䲛渐离。鰅鰫鰬魠,禺禺魼鳎。揵鳍掉尾,振鳞奋翼,潜处乎深岩。鱼鳖欢声,万物众夥。明月珠子,的皪江靡,蜀石黄碝,水玉磊砢。磷磷烂烂,采色浩汗,丛积乎其中。鸿鹔鹄鸨,驾鹅属玉。交精旋目,烦鹜庸渠。箴疵鵁卢,群浮乎其上。汎淫泛滥,随风澹淡。与波摇荡,奄薄水渚。唼喋菁藻,咀嚼菱藕。
于是乎崇山矗矗,巃嵷崔巍。深林巨木,崭岩嵾嵯。九嵏𡽱嶭,南山峨峨。岩陁甗锜,摧崣崛崎。振溪通谷,蹇产沟渎。谽呀豁閕,阜陵别岛。崴磈㟪廆,丘虚堀礨。隐辚郁㠥,登降施靡,陂池貏豸。沇溶淫鬻,散涣夷陆。亭皋千里,靡不被筑。掩以绿蕙,被以江蓠。糅以蘪芜,杂以留夷。布结缕,攒戾莎,揭车衡兰,槁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持若荪。鲜支黄砾,蒋苧青薠。布濩闳泽,延曼太原。离靡广衍,应风披靡。吐芳扬烈,郁郁菲菲。众香发越,肸蚃布写,䁆薆咇茀。
于是乎周览泛观,缜纷轧芴,芒芒恍忽。视之无端,察之无涯。日出东沼,入乎西陂。其南则隆冬生长,涌水跃波。其兽则㺎旄貘犛,沈牛麈麋。赤首圜题,穷奇象犀。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涉冰揭河。其兽则麒麟角端,騊駼橐驼。蛩蛩驒騱,駃騠驴骡。
于是乎离宫别馆,弥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阁。华榱璧珰,辇道纚属。步櫩周流,长途中宿。夷嵏筑堂,累台增成,岩窔洞房。頫杳眇而无见,仰橑而扪天。奔星更于闺闼,宛虹扡于楯轩。青龙蚴蟉于东葙,象舆婉僤于西清。灵圄燕于閒,偓佺之伦暴于南荣。醴泉涌于清室,通川过于中庭。盘石振崖,嵚岩倚倾,嵯峨㠍嶪,刻削峥嵘。玫瑰碧琳,珊瑚丛生。珉玉旁唐,玢豳文鳞。赤瑕駮荦,杂锸其间,晁采琬琰,和氏出焉。
于是乎卢橘夏熟,黄甘橙楱。枇杷橪柿,楟奈厚朴。梬枣杨梅,樱桃蒲陶。隐夫薁棣,荅遝离支。罗乎后宫,列乎北园。貤丘陵,下平原。扬翠叶,扤紫茎。发红华,垂朱荣。煌煌扈扈,照曜钜野。沙棠栎槠,华枫枰栌。留落胥邪,仁频并闾。欃檀木兰,豫章女贞。长千仞,大连抱。夸条直畅,实叶葰楙。攒立丛倚,连卷欐佹。崔错癹𩨒,坑衡閜砢。垂条扶疏,落英幡纚。纷溶箾蔘,猗狔从风。藰莅芔歙,盖象金石之声,管籥之音。偨池茈虒,旋还乎后宫。杂袭累辑,被山缘谷,循阪下隰,视之无端,究之无穷。
于是乎玄猿素雌,蜼玃飞𧕫,蛭蜩蠼猱,獑胡豰蛫,栖息乎其间。长啸哀鸣,翩幡互经,夭蟜枝格,偃蹇杪颠。隃绝梁,腾殊榛,捷垂条,掉希间。牢落陆离,烂漫远迁。
若此者数百千处,娱游往来,宫宿馆舍。庖厨不徙,后宫不移,百官备具。
于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猎。乘镂象,六玉虬。拖蜺旌,靡云旗。前皮轩,后道游。孙叔奉辔,卫公参乘。扈徒横行,出乎四校之中。鼓严簿,纵猎者,河江为阹,泰山为橹。车骑雷起,殷天动地。先后陆离,离散别追。淫淫裔裔,缘陵流泽,云布雨施。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罴,足壄羊。蒙鹖苏,绔白虎。被班文,跨壄马。陵三嵏之危,下碛历之坻。径峻赴险,越壑厉水。椎蜚廉,弄獬豸。格虾蛤,鋋猛氏。羂騕袅,射封豕。箭不苟害,解脰陷脑。弓不虚发,应声而倒。
于是乘舆弭节徘徊,翱翔往来。睨部曲之进退,览将帅之变态。然后侵淫促节,倏夐远去。流离轻禽,蹴履狡兽。轊白鹿,捷狡兔。轶赤电,遗光耀。追怪物,出宇宙。弯蕃弱,满白羽。射游枭,栎蜚遽。择肉而后发,先中而命处。弦矢分,艺殪仆。
然后扬节而上浮,凌惊风,历骇猋,乘虚无,与神俱。躏玄鹤,乱昆鸡。遒孔鸾,促鵔鸃。拂翳鸟,捎凤凰。捷鹓雏,掩焦明。
道尽途殚,回车而还。消摇乎襄羊,降集乎北纮。率乎直指,晻乎反乡。蹶石阙,历封峦。过鳷鹊,望露寒。下棠梨,息宜春,西驰宣曲,濯鹢牛首。登龙台,掩细柳。观士大夫之勤略,均猎者之所得获。徒车之所轥轹,步骑之所蹂若,人臣之所蹈籍。与其穷极倦𠙆,惊惮詟伏。不被创刃而死者,他他籍籍。填坑满谷,掩平弥泽。
于是乎游戏懈怠,置酒乎颢天之台,张乐乎胶葛之宇。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虡。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巴渝宋蔡,淮南《干遮》,文成颠歌。族居递奏,金鼓迭起。铿鎗闛鞈,洞心骇耳。荆吴郑卫之声,《韶》《濩》《武》《象》之乐,阴淫案衍之音。鄢郢缤纷,激楚结风。俳优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娱耳目乐心意者,丽靡烂漫于前,靡曼美色。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绝殊离俗,妖冶娴都。靓妆刻饰,便嬛绰约。柔桡嫚嫚,妩媚孅弱。曳独茧之褕绁,眇阎易以恤削。便姗嫳屑,与俗殊服。芬芳沤郁,酷烈淑郁。皓齿粲烂,宜笑的皪。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于是酒中乐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大奢侈!朕以览听馀閒,无事弃日。顺天道以杀伐,时休息于此。恐后叶靡丽,遂往而不返,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于是乎乃解酒罢猎,而命有司曰:『地可垦辟,悉为农郊,以赡萌隶,隤墙填堑,使山泽之人得至焉。实陂池而勿禁,虚宫馆而勿仞。发仓廪以救贫穷,补不足。恤鳏寡,存孤独。出德号,省刑罚。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与天下为更始』。
于是历吉日以斋戒,袭朝服,乘法驾,建华旗,鸣玉鸾,游于六艺之囿,驰骛乎仁义之涂。览观《春秋》之林,射《狸首》,兼《驺虞》。弋玄鹤,舞干戚。载云䍐,掩群雅。悲《伐檀》,乐乐胥。脩容乎《礼》园,翱翔乎《书》圃。述《易》道,放怪兽。登明堂,坐清庙。次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内,靡不受获。于斯之时,天下大说,乡风而听,随流而化,芔然兴道而迁义。刑错而不用,德隆于三王,而功羡于五帝。若此,故猎乃可喜也。
若夫终日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抏士卒之精。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不顾众庶。忘国家之政,贪雉兔之获。则仁者不繇也。从此观之,齐楚之事,岂不哀哉!地方不过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垦辟,而人无所食也。夫以诸侯之细,而乐万乘之侈,仆恐百姓被其尤也」。于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廗,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讳,乃今日见教,谨受命矣」。
八公操(一曰淮南操。) 西汉 · 刘安
古今乐录曰:淮南好道。正月上辛。八公来降。王作此歌。
煌煌上天照下土兮,知我好道公来下兮。
公将与予生毛羽兮,超腾青云蹈梁甫兮。
观见瑶光过北斗兮,驰乘风云使玉女兮。
含精吐气嚼芝草兮,悠悠将将天相保兮(○《乐府诗集》五十八。广《文选》十四。《诗纪》一。又《搜神记》一作淮南操。引海、下、羽、甫、斗、女六韵。《御览》五百七十三引海、下、羽、甫、斗、女六韵。○逯案。《论衡》道虚篇云。八公之传。欲示神奇。此操盖出八公传。干宝搜神即据之也。)。
明皇小车图 元 · 大圭
七言绝句 押齐韵 出处: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三十九 故实类、石仓历代诗选卷三百六十六
宫门日出乳鸦啼,宫漏沈沈树影低。
朝罢千官无一事,车声又过寿阳西。
上书谏伐南越 西汉 · 淮南王安
出处:全汉文 卷十二
陛下临天下,布德施惠,缓刑罚,薄赋敛,哀鳏寡,恤孤独,养耆老,振匮乏,盛德上隆,和泽下洽,近者亲附,远者怀德,天下摄然,人安其生,自以没身不见兵革。今闻有司举兵将以诛越,臣安窃为陛下重之。越,方外之地,剪发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与受正朔,非强弗能服,威弗能制也,以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中国也。故古者封内甸服,封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远近势异也。自汉初定以来七十二年,吴越人相攻击者不可胜数,然天子未尝举兵而入其地也。
臣闻越非有城郭邑里也,处溪谷之间,篁竹之中,习于水斗,便于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险,中国之人,不知其势阻而入其地,虽百不当其一。得其地,不可郡县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图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过寸数,而间独数百千里,阻险林丛。弗能尽者。视之若易,行之甚难。天下赖宗庙之灵,方内大宁,戴白之老不见兵革,民得夫妇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德也。越人名为藩臣,贡酎之,奉不输大内,一卒之用,不给上事。自相攻击,而陛下发兵救之,是反以中国而劳蛮夷也。且越人愚戆轻薄,负约反覆,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积也。一不奉诏,举兵诛之,臣恐后兵革无时得息也。
间者,数年岁比不登,民待卖爵赘子,以接衣食,赖陛下德泽振救之,得毋转死沟壑。四年不登,五年复蝗,民生未复。今发兵行数千里,资衣粮,入越地,舆桥而逾领,柁舟而入水,行数百千里,夹以深林丛竹,水道上下击石,林中多蝮蛇猛兽,夏月暑时,欧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曾未施兵接刃,死伤者必众矣。前时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将军间忌将兵击之,以其军降,处之上淦。后复反,会天暑多雨,楼船卒水居击棹,未战而疾死者过半。亲老涕泣,孤子啼号,破家散业,迎尸千里之外,裹骸骨而归。悲哀之气数年不息,长老至今以为记。曾未入其地而祸已至此矣。
臣闻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之各以其愁苦之气,薄阴阳之和,感天地之精,而灾气为之生也。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兽,泽及草木,一人有饥寒,不终其天年而死者,为之凄怆于心。今方内无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露中原,沾渍山谷,边境之民,为之早闭晏开,朝不及夕,臣安窃为陛下重之。不习南山地形者,多以越为人众兵强,能难边城。淮南全国之时,多为边吏,臣窃闻之,与中国异。限以高山,人迹所绝,车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外内也。其入中国,必下领水,领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以大船载食粮下也。越人欲为变,必先田馀干界中,积食粮,乃入伐材治船。边城守候诚谨,越人有入伐材者,辄收捕,焚其积聚,虽百越,奈边城何!且越人绵力薄材,不能陆战,又无车骑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险,而中国之人不能其水土也。臣闻越甲卒不下数十万,所以入之,五倍乃足,挽奉饷者,不在其中。南方暑湿,近夏瘅热,暴露水居,蝮蛇蠚生,疾疠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虽举越国而虏之,不足以偿所亡。
臣闻道路言,闽越王弟甲弑而杀之,甲以诛死,其民未有所属。陛下若欲来内,处之中国,使重臣临存,施德垂赏以招致之,此必携幼扶老以归圣德。若陛下无所用之,则继其绝世,存其亡国,建其王侯,以为畜越,此必委质为藩臣,世共贡职。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填抚方外,不劳一卒,不顿一戟,而威德益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为欲屠灭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险阻。背而去之,则复相群聚;留而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食粮乏绝,男子不得耕稼树种,妇人不得纺绩织纫,丁壮从军,老弱转饷,居者无食,行者无粮。民苦兵事,亡逃者必众,随而诛之,不可胜尽,盗贼必起。臣闻长老言,秦之时尝使尉屠睢击越,又使监禄凿渠通道。越人逃入深山林丛,不可得攻。留军屯守空地,旷日引久,士卒劳倦,越出击之。秦兵大破,乃发适戍以备之。当此之时,外内骚动,百姓靡敝,行者不还,往者莫反,皆不聊生,亡逃相从,群为盗贼,于是山东之难始兴,此老子所谓「师之所处,荆棘生之」者也。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从。臣恐变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周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而克之」。鬼方小蛮夷,高宗,殷之盛天子也。以盛天子伐小蛮夷,三年而后克,言用兵之不可不重也。
臣闻天子之兵,有征而无战,言莫敢较也。如使越人蒙侥幸以逆执事之颜行,厮舆之率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臣犹窃为大汉羞之。陛下以四海为境,九州为家,八薮为囿,江汉为池,生民之属,皆为臣妾。人徒之众,足以奉千官之共,租税之收,足以给乘舆之御。玩心神明,秉执圣道,负黼衣,冯玉几,南面而听断,号令天下,四海之内,莫不响应。陛下垂德惠以覆露之,使元元之民安生乐业,则泽被万世,传之子孙,施之无穷。天下之安,犹泰山而四维之也,夷狄之地,何足以为一日之间,而烦汗马之劳乎!《诗》云:「王犹允塞,徐方既来」。言王道甚大,而远方怀之也。臣闻之,农夫劳而君子养焉,愚者言而智者择焉。臣安得为陛下守藩,以身为鄣蔽,人臣之任也。边境有警,爱身之死而不毕其愚,非忠臣也。臣安窃恐将吏之以十万之师为一使之任也(《汉书·严助传》)。
大人赋 西汉 · 司马相如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一
相如拜为孝文园令,见上好仙,乃遂奏《大人赋》,其辞曰:(《艺文类聚》七十八)
世有大人兮,在乎中州。宅弥万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轻举而远游。乘绛幡之素蜺兮,载云气而上浮。建格泽之脩竿兮,总光耀之采旄。垂旬始以为幓兮,曳彗星而为髾。掉指桥以偃蹇兮,又旖旎以招摇。揽搀抢以为旌兮,靡屈虹而为绸。红杳渺以眩湣兮,猋风涌而云浮。驾应龙象舆之蠖略逶丽兮,骖赤螭青虬之蚴蟉宛蜒。低卬夭蟜裾以骄骜兮,诎折隆穷蠼以连卷。沛艾赳螑仡以佁儗兮,放散畔岸骧以孱颜。跮踱轕辖容以委丽兮,蜩蟉偃寋怵𤟭以梁倚。纠蓼叫奡蹋以艐路兮,蔑蒙踊跃腾而狂趭。莅飒芔翕熛至电过兮,焕然雾除霍然云消。邪绝少阳而登太阴兮,与真人乎相求。互折窈窕以右转兮,横厉飞泉以正东。悉徵灵圉而选之兮,部署众神于摇光。使五帝先导兮,反太一而从陵阳。左玄冥而右黔雷兮,前长离而后潏湟。厮征伯侨而役羡门兮,诏岐伯使尚方。祝融警而跸御兮,清气氛而后行。屯余车而万乘兮,綷云盖而树华旗。使句芒其将行兮,吾欲往乎南娭。历唐尧于崇山兮,过虞舜于九疑。纷湛湛其差错兮,杂遝胶葛以方驰。骚扰冲苁其相纷挐兮,滂濞泱轧丽以林离。钻罗列聚丛以茏茸兮,衍曼流烂痑以陆离。径入雷室之砰磷郁律兮,洞出鬼谷之崛礨嵬䃶。遍览八纮而观四荒兮,朅渡九江而越五河。经营炎火而浮弱水兮,杭绝浮渚涉流沙。奄息总极泛滥水嬉兮,使灵娲鼓琴而舞冯夷。时若薆薆将混浊兮,召屏翳诛风伯而刑雨师。西望昆崙之轧沕洸忽兮,直径驰乎三危。排阊阖而入帝宫兮,载玉女而与之归。登阆风而遥集兮,亢鸟腾而壹止。低回阴山翔以纡曲兮,吾乃今日睹西王母。皬然白首戴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以喜。回车朅来兮绝道不周,会食幽都。呼吸沆瀣兮餐朝霞,噍咀芝英兮叽琼华。嬐侵浔而高纵兮,纷鸿涌而上厉。贯列缺之倒景兮,涉丰隆之滂濞。骋游道而脩降兮,骛遗雾而远逝。迫区中之隘陜兮,舒节出乎北垠,遗屯骑于玄阙兮,轶先驱于寒门。下峥嵘而无地兮,上嵺廓而无天。视眩眠而亡见兮,听惝恍而无闻。乘虚无而上假兮,超无友而独存(《汉书》本传《艺文类聚》七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