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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献令 商 · 伊尹
出处:全上古三代文卷一
汤问伊尹曰:「诸侯来献,或无牛马之所生。而献远方之物,事实相反,不利。今吾欲因其地势所有而献之(本脱「而」字,从《文选》左思《咏史诗》注引补,)。必易得而不贵。其为四方献令」。伊尹受命,于是为四方令曰:「臣请正东符娄、仇州、伊虑、沤深、九夷、十蛮、越沤、湔发、文身,请令以鱼皮之鞞,𩶭鲗之酱(𩶭字本空白,从《北堂书钞》一百四十六引补),鲛瞂利剑为献。正南瓯邓、桂国、损子、产里、百濮、九菌,请令以珠玑玳瑁、象齿、文犀、翠羽、菌鹤、短狗为献。正西昆仑、狗国、鬼亲、枳巳、闟耳、贯胸、雕题、离丘、漆齿、请令以丹青、白旄、纰罽、江历、龙角、神龟为献。正北空同。大夏、莎车、姑他、旦略、豹胡(一作貌胡)代翟、匈奴、楼烦、月氏、孅犁、其龙、东胡。请令以橐驼、白玉、野马、騊駼、駃騠、良弓为献」。汤曰:「善(《周书·王会》)」!
说汤 商 · 伊尹
出处:全上古三代文卷一
汤得伊尹,祓之于庙,熏以萑苇(此四字本脱,从《风俗通·祀典》、《续汉·礼仪志》中注引补)爝以爟火,衅以牺猳。明日设朝而见之。说汤以至味。汤曰:「可得(本作「可对」,从《御览》八百四十九校改)而为乎」?对曰:「君之国小,不足以具之。为天子,然后可具。夫三群之虫,水居者腥,肉玃者燥,草食者膻。臭恶犹美,皆有所以。凡味之本,水最为始。五味三材,九沸九变,火为之纪。时疾时徐,灭腥去臊除膻,必以其胜,无失其理。调和之事,必以甘酸苦辛咸。先后多少,其齐甚微,皆有自起。鼎中之变,精妙微纤,口弗能言,志弗能喻,若射御之微,阴阳之化,四时之数。故久而不弊,熟而不烂,甘而不哝,酸而不嚛(本作「酷」。从《玉篇》引改),咸而不减,辛而不烈,淡而不薄,肥而不𦞕。肉之美者,猩猩之唇,獾獾之炙,隽燕(《文选·七命》注作「隽燕」)之翠,述荡之腕,旄象之约。流沙之西,丹山之南,有凤之丸,沃民所食。鱼之美者,洞庭之𩹲,东海之鲕。醴水之鱼,名曰朱鳖,六足有珠百碧(疑当作「若碧」。)雚水之鱼名曰鳐,其状若鲤而有翼,常从西海夜飞,游于东海。菜之美者,昆崙之蘋,寿木之华。指姑(《齐民要术》十引作「括姑」)之东,中容之国,有赤木玄木之叶焉。馀瞀之南,南极之崖,有菜,其名曰嘉树,其色若碧。阳华之芸,云梦之芹(《说文》作䔇),具区之菁,浸渊之草,名曰土英。和之美者,阳朴之姜,招摇之桂,越骆之菌,鳣鲔之醢,大夏之盐,宰揭之露(《开元占经》一百一作「雩揭之露」,《初学记》二、《御览》十二作「揭雩之露。」宋本《初学记》作「揭萼」),其色如玉,长泽之卵。饭之美者,玄山之禾,不周之粟,阳山之穄,南海之秬。水之美者,三危之露,昆崙之井,沮江之丘,名曰摇水,曰山(疑当作「白山」)之水,高泉之山,其上有涌泉焉。冀州之原,果之美者,沙棠之实。常山之北,投渊之上,有百果焉,群帝所食。箕山之东,青鸟之所,有甘栌焉。江浦之橘,云梦之柚,汉上石耳,所以致之。马之美者,青龙之匹,遗风之乘。非先为天子,不可得而具。天子不可疆为,必先知道。道者止彼在己,己成而天子成,天子成则至味具(《吕氏春秋·本味》。案《汉志》道家有《伊尹》五十一篇,小说家有《伊尹说》二十七篇。本注:「其语浅薄,似依托也。」此疑即小说家之一篇。《孟子》:「伊尹以割烹要汤,」谓此篇也。)」。
琅邪台刻石 秦 · 李斯
出处:全秦文
维廿八年,皇帝作始。端平法度,万物之纪。以明人事,合同父子。圣智仁义,显白道理。东抚东土,以省卒士。事已大毕,乃临于海。皇帝之功,勤劳本事。上农除末,黔首是富。普天之下,抟心揖志。器械一量,同书文字。日月所照,舟舆所载。皆终其命,莫不得意。应时动事,是维皇帝。匡饬异俗,陵水经地。忧恤黔首,朝夕不懈。除疑定法,咸知所辟。方伯分职,诸治经易。举错必当,莫不如画。皇帝之明,临察四方。尊卑贵贱,不逾次行。奸邪不容,皆务贞良。细大尽力,莫敢怠荒。远迩辟隐,专务肃庄。端直敦忠,事业有常。皇帝之德,存定四极。诛乱除害,兴利致福。节事以时,诸产繁殖。黔首安宁,不用兵革。六亲相保,终无寇贼。欢欣奉教,尽知法式。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列侯武城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侯武信侯冯毋择、丞相隗林、(当作「隗状」)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樛(《史记·秦始皇纪》,又略见《琅邪碑》拓本。案《史记》十一人上下文多不得与颂同石,今颂碑见存,五夫二杨樛后便刻二世诏书,知始皇时所刻止此耳。)。与议于海上,曰:「古之帝者,地不过千里,诸侯各守其封域。或朝或否,相侵暴乱,残伐不止。犹刻金石,自以为纪。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远方。实不称名,故不久长。其身未殁,诸侯倍叛,法令不行。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昭明宗庙,体道行德,尊号大成。群臣相与诵皇帝功德,刻于金石,以为表经」。
惜誓(据考,应为西汉贾谊所作) 西汉 · 贾谊
惜余年老而日衰兮,岁忽忽而不反。
登苍天而高举兮,历众山而日远。
观江河之纡曲兮,离四海之沾濡。
攀北极而一息兮,吸沆瀣以充虚。
飞朱鸟使先驱兮,驾太一之象舆。
苍龙蚴虬于左骖兮,白虎骋而为右騑。
建日月以为盖兮,载玉女于后车。
驰骛于杳冥之中兮,休息虖昆崙之墟。
乐穷极而不厌兮,愿从容虖神明。
涉丹水而驼骋兮,右大夏之遗风。
黄鹄之一举兮,知山川之纡曲。
再举兮,睹天地之圜方。
临中国之众人兮,托回飙乎尚羊。
乃至少原之野兮,赤松王乔皆在旁。
二子拥瑟而调均兮,余因称乎清商。
澹然而自乐兮,吸众气而翱翔。
念我长生而久仙兮,不如反余之故乡。
黄鹄后时而寄处兮,鸱枭群而制之。
神龙失水而陆居兮,为蝼蚁之所裁。
夫黄鹄神龙犹如此兮,况贤者之逢乱世哉!
寿冉冉而日衰兮,固儃回而不息。
俗流从而不止兮,众枉聚而矫直。
或偷合而苟进兮,或隐居而深藏。
苦称量之不审兮,同权槩而就衡。
或推移而苟容兮,或直言之谔谔。
伤诚是之不察兮,并纫茅丝以为索。
方世俗之幽昏兮,眩白黑之美恶。
放山渊之龟玉兮,相与贵夫砾石。
梅伯数谏而至醢兮,来革顺志而用国。
悲仁人之尽节兮,反为小人之所贼。
比干忠谏而剖心兮,箕子被发而佯狂。
水背流而源竭兮,木去根而不长。
非重躯以虑难兮,惜伤身之无功。
已矣哉!
独不见夫鸾凤之高翔兮,乃集大皇之壄。
循四极而回周兮,见盛德而后下。
彼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
使麒麟可得羁而系兮,又何以异虖犬羊?
元光元年举贤良对策 其一 西汉 · 董仲舒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三
陛下发德音,下明昭,求天命与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强勉而已矣。强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强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还至而有效者也。《诗》曰「夙夜匪解」,《书》云「茂哉茂哉」!皆强勉之谓也。
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乐之时,乃用先王之乐宜于世者,而以深入教化于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颂之乐不成,故王者功成作乐,乐其德也。乐者,所以变民风,化民俗也;其变民也易,其化人也著。故声发于和而本于情,接于肌肤,臧于骨髓。故王道虽微缺,而管弦之声未衰也。夫虞氏之不为政久矣,然而乐颂遗风犹有存者,是以孔子在齐而闻《韶》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灭也,夫周道衰于幽厉,非道亡也,幽厉不繇也。至于宣王,思昔先王之德,兴滞补弊,明文武之功业,周道粲然复兴,诗人美之而作,上天祐之,为生贤佐,后世称诵,至今不绝。此夙夜不解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故治乱废兴在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谬失其统也。
臣闻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归之,若归父母,故天瑞应诚而至。《书》曰「白鱼入于王舟,有火复于王屋,流为乌」,此盖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复哉复哉」,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皆积善累德之效也。及至后世,淫佚衰微,不能统理群生,诸侯背畔,残贼良民以争壤土,废德教而任刑罚。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盭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缘而起也。
臣闻命者天下之令也,性者生之质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寿,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粹美,有治乱之所生,故不齐也。孔子曰:「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风必偃」。故尧舜行德则民仁寿,桀纣行暴则民鄙夭。夫上之化下,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唯甄者之所为;犹金之在熔,惟冶者之所铸」。「绥之斯徕,动之斯和」,此之谓也。
臣谨案《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为也;正者,王之所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正王道之端云尔。然则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刑;刑主杀而德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养长为事;阴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成岁。功阳以成岁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今废先王德教之官,而独任执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与!孔子曰:「不教而诛谓之虐」。虐政用于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难成也。
臣谨案《春秋》谓一元之意,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谓一为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贵者始。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五谷熟而草木茂,天地之间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德而皆徕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
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贱不得致也。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又有能致之资,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主矣。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废而奸邪并出,刑罚不能胜者,其堤防坏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大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
圣王之继乱世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至周之末世,大为亡道,以失天下。秦继其后,独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学,不得挟书,弃捐礼谊而恶闻之,其心欲尽灭先王之道,而颛为自恣苟简之治,故立为天子十四岁而国破亡矣。自古以徕,未尝有以乱济乱,大败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遗毒馀烈,至今未灭,使习俗薄恶,人民嚣顽,抵冒殊扡,孰烂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今汉继秦之后,如朽木粪墙矣,虽欲善治之,亡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以汤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益也(此三句《礼乐志》作「一岁之狱以千万数,如以汤止沸,沸愈甚而无益。」)。窃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当更张而不更张,虽有良工不能善调也;当更化而不更化,虽有大贤不能善治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礼乐志》作「而至今不能胜残去杀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今临政而愿治七十馀岁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则可善治,善治则灾害日去,福禄日来。《诗》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为政而宜于民者,固当受禄于天。夫仁谊礼知信五常之道,王者所当修饰也;五者修饰,故受天之祐,而享鬼神之灵,德施于方外,延及群生也(《汉书·董仲舒传》)。
具言西域地形 西汉 · 张骞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六
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汉正西,去汉可万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有蒲陶酒,多善马,马汗血,其先天马子也。有城郭屋室。其属邑大小七十馀城,众可数十万。其兵弓矛骑射。其北则康居,西则大月氏,西南则大夏,东北则乌孙,东则扡┱、于。于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国,而楼兰姑师邑有城郭,临盐泽,盐泽去长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盐泽以东,至陇西长城,南、接羌,鬲汉道焉(《史记·大宛传》:骞使西域还,具为天子言之。)。
言通大夏宜从蜀 西汉 · 张骞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六
臣在大夏时,见邛竹杖、蜀布,问曰:「安得此」?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其俗土著,大与大夏同,而卑湿暑热云。其人民乘象以战,其国临大水焉」。以骞度之,大夏去汉万二千里,居汉西南。今身毒国又居大夏东南数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远矣。今使大夏,从羌中,险,羌人恶之。少北,则为匈奴所得,从蜀宜径,又无寇(《史记·大宛传》,又见《汉书·张骞传》)。
请招乌孙居浑邪故地 西汉 · 张骞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六
臣居匈奴中,闻乌孙王号昆莫。昆莫父难兜靡本与大月氏具在祁连敦煌间,小国也。大月氏攻杀难兜靡,夺其地,人民亡走匈奴。子昆莫新生,傅父布就翎侯抱亡置草中,为求食,还,见狼乳之,又乌衔肉翔其旁,以为神,遂持归匈奴,单于爱养之。及壮,以其父民众与昆莫,使将兵,数有功。时月氏已为匈奴所破,西击塞王。塞王南走远徙,月氏居其地。昆莫既健,自请单于报父怨,遂西攻破大月氏。大月氏复西走,徙大夏地。昆莫略其众,因留居,兵稍强,会单于死,不肯复朝事匈奴。匈奴遣兵击之,不胜,益以为神而远之。今单于新困于汉,而昆莫地空。蛮夷恋故地,又贪汉物,诚以此时厚赂乌孙,招以东居故地,汉遣公主为夫人,结昆弟,其势宜听,则是断匈奴右臂也。既连乌孙,自其西大夏之属,皆可招来而为外臣(《汉书·张骞传》)。
十洲记序 西汉 · 东方朔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五
臣学仙者耳,非得道之人,以国家盛美,特招延儒墨于文网之内,抑绝俗之道,摈虚诡之迹。臣故韬隐逸而赴玉庭,藏养生而侍朱阙矣,亦由尊上好道,且复欲徜徉威仪也。曾随师主之履行,北至朱陵扶桑之国,溽海冥夜之丘,纯阳之陵,始青之下,月宫之间,内游七丘,中旋十洲,践赤县而遨五岳,行陂泽而息名山。臣自少及今,周流六天,涉历八极于是矣。未若陵虚之子,飞真之官,上下九天,洞视百方。北极钩陈而并华盖,南翔太丹而栖大夏。东之通阳之霞,西薄寒穴之野,日月所不逮,星汉所不与。其上无复物,其下无复底。臣之所识,始愧不足以酬广访矣。
羽猎赋 西汉 · 扬雄
出处:全汉文 卷五十一、文选卷八
孝成帝时羽猎,雄从。以为昔在二帝三王,宫馆台榭,沼池苑囿,林麓薮泽,财足以奉郊庙,御宾客,充庖厨而已,不夺百姓膏腴谷土桑柘之地。女有馀布,男有馀粟,国家殷富,上下交足。故甘露零其庭,醴泉流其唐,凤凰巢其树,黄龙游其沼,麒麟臻其囿,神爵栖其林。昔者禹任益虞而上下和,草木茂,成汤好田而天下用足;文王囿百里,民以为尚小;齐宣王囿四十里,民以为大:裕民之与夺民也。武帝广开上林,东南至宜春鼎湖,御宿昆吾,旁南山,西至长杨五柞,北绕黄山,滨渭而东,周袤数百里。穿昆明池,象滇河,营建章凤阙,神明馺娑,渐台泰液,象海水周流方丈瀛洲蓬莱。游观侈靡,穷妙极丽。虽颇割其三垂,以赡齐民,然至羽猎甲车戎马器械储偫禁禦所营,尚泰奢丽誇诩,非尧舜成汤文王三驱之意也。又恐后世复脩前好,不折中以泉台,故聊因校猎,赋以风之。其辞曰:
或称羲农,岂或帝王之弥文哉?论者云否,各以并时而得宜,奚必同条而共贯?则泰山之封,焉得七十而有二仪?是以创业垂统者,俱不见其爽,遐迩五三,孰知其是非?遂作颂曰:丽哉神圣,处于玄宫。富既与地乎侔訾,贵正与天乎比崇。齐桓曾不足使扶毂,楚严未足以为骖乘。狭三王之阨僻,峤高举而大兴。历五帝之寥廓,涉三皇之登闳。建道德以为师,友仁义与之为朋。于是玄冬季月,天地隆烈,万物权舆于内,徂落于外,帝将惟田于灵之囿,开北垠,受不周之制,以奉终始颛顼玄冥之统。乃诏虞人典泽,东延昆邻,西驰阊阖。储积共偫,戍卒夹道。斩丛棘,夷野草。禦自汧渭,经营酆镐。章皇周流,出入日月,天与地沓。尔乃虎路三嵏以为司马,围经百里,而为殿门。外则正南极海,邪界虞渊。鸿蒙沆茫,揭以崇山。营合围会,然后先置乎白杨之南,昆明灵沼之东。贲育之伦,蒙盾负羽,杖镆邪而罗者以万计。其馀荷垂天之罼,张竟壄之罘。靡日月之朱竿,曳彗星之飞旗。青云为纷,红蜺为缳,属之乎昆崙之虚。涣若天星之罗,浩如涛水之波。淫淫与与,前后要遮。欃枪为闉,明月为候。荧惑司命,天弧发射。鲜扁陆离,骈衍佖路。徽车轻武,鸿絧緁猎。殷殷轸轸,被陵缘阪。穷夐极远者,相与列乎高原之上。羽骑营营,昈分殊事。缤纷往来,轠轳不绝。若光若灭者,布乎青林之下。于是天子乃以阳晁,始出乎玄宫,撞鸿钟,建九旒,六白虎,载灵舆。蚩尤并毂,蒙公先驱。立历天之旂,曳捎星之旃。霹雳烈缺,吐火施鞭。萃傱沇溶,淋离廓落,戏八镇而开关。飞廉云师,吸嚊潚率,鳞罗布烈,攒以龙翰。啾啾跄跄,入西园,切神光。望平乐,径竹林。蹂蕙圃,践兰唐。举熢烈火,辔者施技,方驰千驷,狡骑万帅。虓虎之陈,从横胶轕。猋拉雷厉,驞軯駖磕。汹汹旭旭,天动地岋。羡漫半散,萧条数千里外。若夫壮士忼慨,殊乡别趣。东西南北,骋耆奔欲。扡苍狶,跋犀犛,蹶浮麋。斮巨狿,搏玄猿。腾空虚,距连卷。踔夭蟜,娭涧间。莫莫纷纷,山谷为之风猋,林丛为之生尘。及至获夷之徒,蹶松柏,掌蒺藜。猎蒙茏,辚轻飞。屦般首,带脩蛇。钩赤豹,摼象犀。跇峦坑,超唐陂。车骑云会,登降闇蔼。泰华为旒,熊耳为缀。木仆山还,漫若天外。储与乎大浦,聊浪乎宇内。于是天清日晏,逢蒙列眦,羿氏控弦。皇车幽轕,光纯天地,望舒弥辔,翼乎徐至于上兰。移围徙阵,浸淫蹴部。曲队坚重,各按行伍。壁垒天旋,神抶电击,逢之则碎,近之则破。鸟不及飞,兽不得过。军惊师骇,刮野扫地。及至罕车飞扬,武骑聿皇。蹈飞豹,羂嘄阳。追天宝,出一方。应駍声,击流光。野尽山穷,囊括其雌雄。沇沇溶溶,遥噱乎纮中。三军芒然,穷冘阏与。亶观夫剽禽之绁隃,犀兕之抵触。熊罴之挐玃,虎豹之凌遽。徒角枪题,注蹙竦詟。怖魂亡魄,触辐关脰。妄发期中,进退履获。创淫轮夷,丘累陵聚。于是禽殚中衰,相与集于靖冥之馆,以临珍池。灌以岐梁,溢以江河。东瞰目尽,西畅无崖。随珠和氏,焯烁其陂。玉石嶜崟,眩耀青荧。汉女水潜,怪物暗冥,不可殚形。玄鸾孔雀,翡翠垂荣。王雎关关,鸿雁嘤嘤。群娱乎其中,噍噍昆鸣。凫鹥振鹭,上下砰磕,声若雷霆。乃使文身之技,水格鳞虫。凌坚冰,犯严渊,探岩排埼,薄索蛟螭。蹈猵獭,据鼋鼍,抾灵蠵。入洞穴,出苍梧。乘巨鳞,骑京鱼。浮彭蠡,目有虞。方椎夜光之流离,剖明月之珠胎,鞭洛水之宓妃,饷屈原与彭胥。于兹乎鸿生钜儒,俄轩冕,杂衣裳,脩唐典,匡雅颂,揖让于前。昭光振耀,蚃曶如神。仁声惠于北狄,武谊动于南邻。是以旃裘之王,胡貉之长,移珍来享,抗手称臣。前入围口,后陈卢山。群公常伯阳朱墨翟之徒,喟然并称曰:崇哉乎德,虽有唐虞大夏成周之隆,何以侈兹!夫古之觐东岳,禅梁基,舍此世也,其谁与哉」?上犹谦让而未俞也,方将上猎三灵之流,下决醴泉之滋。发黄龙之穴,窥凤凰之巢,临麒麟之囿,幸神雀之林。奢云梦,侈孟诸。非章华,是灵台。罕徂离宫,而辍观游。土事不饰,木功不彫,丞民乎农桑,劝之以弗怠;侪男女,使莫违。恐贫穷者不遍被洋溢之饶,开禁苑,散公储,创道德之囿,弘仁惠之虞。驰弋乎神明之囿,览观乎群臣之有亡。放雉兔,收罝罘。麋鹿刍荛与百姓共之,盖所以臻兹也。于是醇洪鬯之德,丰茂世之规。加劳三皇,勖勤五帝,不亦至乎!乃祗庄雍穆之徒,立君臣之节,崇贤圣之业,未遑苑囿之丽,游猎之靡也。因回轸还衡,背阿房,反未央。
上疏斩送郅支首 西汉 · 甘延寿
出处:全汉文 卷四十三
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昔有唐虞,今有强汉。匈奴呼韩邪单于已称北藩,唯郅支单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为强汉不能臣也。郅支单于惨毒行于民,大恶通于天。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陷陈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县头稿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汉书·陈汤传》)。
七依 其一 东汉 · 崔骃
出处:全后汉文 卷四十四
客曰:乃导玄山之梁,不周之稻,万凿百陶,精细如蚁,砻以絺绤,砥以柔韦。雍人调膳,展选百味。驾夫遗风之乘,游骐之騑,适靡四海,摝珍□□。洞庭之鲋,灌水之鳐。丹山凤卵,粤泽龙胎。炊以□棫之薪,□□□□□□。滋以阳扑之姜,蔌以寿木之华。鹾以大夏之盐,酢以越裳之梅。□中鼋□,膳史信羹,甘酸得适,齐和有方。木酪昌菹,鬯酒苏浆。成汤不及见,桓公所未尝(《艺文类聚》五十七,《书钞》一百四十二引七条,一百四十四引三条)。
谏国相 东汉 · 高慎
出处:全后汉文 卷四十九
诸侯射豕,天子射熊,八彝六樽,礼数不同。昔季氏设朱干玉戚以舞《大夏》。《左传》曰:「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奢僭之渐,不可听也(《后汉·陈敬王羡传》注引谢承《书》)。
西京赋 东汉 · 张衡
出处:全后汉文 卷五十二、文选卷二
有凭虚公子者,心奓体忲,雅好博古,学乎旧史氏,是以多识前代之载。言于安处先生曰:「夫人在阳时则舒,在阴时则惨,此牵乎天者也。处沃土则逸,处瘠土则劳,此系乎地者也。惨则鲜于驩,劳则褊于惠,能违之者寡矣。小必有之,大亦宜然。故帝者因天地以致化,兆人承上教以成俗。化俗之本,有与推移。何以覈诸?秦据雍而彊,周即豫而弱。高祖都西而泰,光武处东而约。政之兴衰,恒由此作。先生独不见西京之事欤?请为吾子陈之。
汉氏初都,在渭之涘。秦里其朔,寔为咸阳。左有崤函重险桃林之塞。缀以二华,巨灵赑㞒明,高掌远蹠,以流河曲,厥迹犹存。右有陇坻之隘,隔阂华戎。岐梁汧雍,陈宝鸣鸡在焉。于前则终南太一,隆崛崔崒,隐辚郁律。连冈乎嶓冢,抱杜含鄠,欱沣吐镐,爰有蓝田珍玉,是之自出。于后则高陵平原,据渭踞泾。澶漫靡迤,作镇于近。其远则九嵏甘泉,涸阴冱寒。日北至而含冻,此焉清暑。尔乃广衍沃野,厥田上上,寔惟地之奥区神皋。昔者大帝说秦缪公而觐之,飨以钧天广乐。帝有醉焉,乃为金策。锡用此土,而剪诸鹑首。是时也,并为彊国者有六,然而四海同宅西秦,岂不诡哉?
自我高祖之始入也,五纬相汁,以旅于东井。娄敬委辂,干非其议。天启其心,人惎之谋。及帝图时,意亦有虑乎神祇。宜其可定以为天邑。岂伊不虔思于天衢?岂伊不怀归于枌榆?天命不滔,畴敢以渝!于是量径轮,考广袤。经城洫,营郭郛。取殊裁于八都,岂启度于往旧?乃览秦制,跨周法。狭百堵之侧陋,增九筵之迫胁。正紫宫于未央,表峣阙于阊阖。疏龙首以抗殿,状巍峨以岌嶪。亘雄虹之长梁,结棼橑以相接。蒂倒茄于藻井,披红葩之狎猎。饰华榱与璧珰,流景曜之韡晔。雕楹玉磶,绣栭云楣。三阶重轩,镂槛文㮰。右平左墄,青琐丹墀。刊层平堂,设切崖隒。坻崿鳞眴,栈齴巉崄。襄岸夷涂,脩路峻险。重门袭固,奸宄是防。仰福帝居,阳曜阴藏。洪钟万钧,猛虡趪趪。负笋业而馀怒,乃奋翅而腾骧。朝堂承东,温调延北。西有玉台,联以昆德。嵯峨崨嶪,罔识所则。若夫长年神仙,宣室玉堂。麒麟朱鸟,龙兴含章。譬众星之环极,叛赫戏以煇煌。正殿路寝,用朝群辟。大夏耽耽,九户开辟。嘉木树庭,芳草如积。高门有闶,列坐金狄。内有常侍谒者,奉命当御。兰台金马,递宿迭居。次有天禄石渠,校文之处。重以虎威章沟,严更之署。徼道外周,千庐内附。卫尉八屯,警夜巡昼。植铩悬𤟢,用戒不虞。
后宫则昭阳飞翔,增成合驩。兰林披香,凤皇鸳鸾。群窈窕之华丽,嗟内顾之所观。故其馆室次舍,采饰纤缛。裛以藻绣,文以朱绿。翡翠火齐,络以美玉。流悬黎之夜光,缀随珠以为烛。金戺玉阶,彤庭煇煇。珊瑚琳碧,瓀珉璘彬。珍物罗生,焕若昆崙。虽厥裁之不广,侈靡踰乎至尊。于是钩陈之外,阁道穹隆。属长乐与明光,径北通乎桂宫。命般尔之巧匠,尽变态乎其中。后宫不移,乐不徙悬。门卫供帐,官以物辨。恣意所幸,下辇成燕。穷年忘归,犹弗能遍。瑰异日新,殚所未见。
惟帝王之神丽,惧尊卑之不殊。虽斯宇之既坦,心犹凭而未摅。思比象于紫微,恨阿房之不可庐。覛往昔之遗馆,获林光于秦馀。处甘泉之爽垲,乃隆崇而弘敷。既新作于迎风,增露寒与储胥。托乔基于山冈,直墆霓以高居。通天訬以竦峙,径百常而茎擢。上斑华以交纷,下刻峭其若削。翔鶤仰而不逮,况青鸟与黄雀。伏棂槛而頫听,闻雷霆之相激。柏梁既灾,越巫陈方。建章是经,用厌火祥。营宇之制,事兼未央。圜阙竦以造天,若双碣之相望。凤骞翥于甍标,咸溯风而欲翔。阊阖之内,别风嶕峣。何工巧之瑰玮,交绮豁以疏寮。干云雾而上达,状亭亭以苕苕。神明崛其特起,井干叠而百增。跱游极于浮柱,结重栾以相承。累层构而遂隮,望北辰而高兴。消雰埃于中宸,集重阳之清澄。瞰宛虹之长鬐,察云师之所凭。上飞闼而仰眺,正睹瑶光与玉绳。将乍往而未半,怵悼慄而怂兢。非都卢之轻趫,孰能超而究升?馺娑骀荡,焘奡桔桀。枍诣承光,睽罛庨豁。橧桴重棼,锷锷列列。反宇业业,飞檐䡾䡾。流景内照,引曜日月。天梁之宫,寔开高闱。旗不脱扃,结驷方蕲。轹辐轻骛,容于一扉。长廊广庑,途阁云蔓。闬庭诡异,门千户万。重闺幽闼,转相踰延。望䆗窱以径廷,眇不知其所返。既乃珍台蹇产以极壮,墱道逦倚以正东。似阆风之遐坂,横西洫而绝金墉。城尉不弛柝,而内外潜通。
前开唐中,弥望广潒。顾临太液,沧池漭沆。渐台立于中央,赫昈昈以弘敞。清渊洋洋,神山峨峨。列瀛洲与方丈,夹蓬莱而骈罗。上林岑以垒嶵,下崭岩以岩龉。长风激于别岛,起洪涛而扬波。浸石菌于重涯,濯灵芝以朱柯。海若游于玄渚,鲸鱼失流而蹉𧿶。于是采少君之端信,庶栾大之贞固。立脩茎之仙掌,承云表之清露。屑琼蕊以朝飧,必性命之可度。美往昔之松乔,要羡门乎天路。想升龙于鼎湖,岂时俗之足慕?若历世而长存,何遽营乎陵墓?
徒观其城郭之制,则旁开三门,参涂夷庭。方轨十二,街衢相经。廛里端直,甍宇齐平。北阙甲第,当道直启。程巧致功,期不陁陊。木衣绨锦,土被朱紫。武库禁兵,设在兰锜。匪石匪董,畴能宅此?尔乃廓开九市,通阛带阓。旗亭五重,俯察百隧。周制大胥,今也惟尉。瑰货方至,鸟集鳞萃。鬻者兼赢,求者不匮。尔乃商贾百族,裨贩夫妇。鬻良杂苦,蚩眩边鄙。何必昏于作劳,邪赢优而足恃。彼肆人之男女,丽美奢乎许史。若夫翁伯浊质,张里之家。击钟鼎食,连骑相过。东京公侯,壮何能加?都邑游侠,张赵之伦。齐志无忌,拟迹田文。轻死重气,结党连群。寔蕃有徒,其从如云。茂陵之原,阳陵之朱。趫悍虓豁,如虎如貙。睚眦虿芥,尸僵路隅。丞相欲以赎子罪,阳石污而公孙诛。若其五县游丽辩论之士。街谈巷议,弹射臧否。剖析毫釐,擘肌分理。所好生毛羽,所恶成创痏。郊甸之内,乡邑殷赈。五都货殖,既迁既引。商旅联槅,隐隐展展。冠带交错,方辕接轸。封畿千里,统以京尹。郡国宫馆,百四十五。右极盩厔,并卷酆鄠。左暨河华,遂至虢土。
上林禁苑,跨谷弥阜。东至鼎湖,邪界细柳。掩长杨而联五柞,绕黄山而款牛首。缭垣绵联,四百馀里。植物斯生,动物斯止。众鸟翩翻,群兽𩣚騃。散似惊波,聚以京峙。伯益不能名,隶首不能纪。林麓之饶,于何不有?木则枞栝棕楠,梓棫楩枫。嘉卉灌丛,蔚若邓林。郁蓊薆薱,橚爽櫹椮。吐葩飏荣,布叶垂阴。草则葴莎菅蒯,薇蕨荔苀。王刍莔台,戎葵怀羊。苯䔿蓬茸,弥皋被冈。筱簜敷衍,编町成篁。山谷原隰,泱漭无疆。乃有昆明灵沼,黑水玄阯。周以金堤,树以柳杞。豫章珍馆,揭焉中峙。牵牛立其左,织女处其右。日月于是乎出入,象扶桑与蒙汜。其中则有鼋鼍巨鳖,鳣鲤鱮鲖。鲔鲵鲿鲨,脩额短项。大口折鼻,诡类殊种。鸟则鹔鹴鸹鸨,驾鹅鸿鶤。上春候来,季秋就温。南翔衡阳,北栖雁门。奋隼归凫,沸卉軿訇。众形殊声,不可胜论。
于是孟冬作阴,寒风肃杀。雨雪飘飘,冰霜惨烈。百卉具零,刚虫搏挚。尔乃振天维,衍地络。荡川渎,簸林薄。鸟毕骇,兽咸作。草伏木栖,寓居穴托。起彼集此,霍绎纷泊。在彼灵囿之中,前后无有垠锷。虞人掌焉,为之营域。焚莱平场,柞木剪棘。结罝百里,迒杜蹊塞。麀鹿麌麌,骈田逼仄。天子乃驾彫轸,六骏駮。戴翠帽,倚金较。璿弁玉缨,遗光倏爚。建玄弋,树招摇。栖鸣鸢,曳云梢。弧旌枉矢,虹旃蜺旄。华盖承辰,天毕前驱。千乘雷动,万骑龙趋。属车之簉,载猃猲獢。匪唯玩好,乃有秘书。小说九百,本自虞初。从容之求,寔俟寔储。于是蚩尤秉钺,奋鬣被般。禁御不若,以知神奸。螭魅魍魉,莫能逢旃。陈虎旅于飞廉,正垒壁乎上兰。结部曲,整行伍。燎京薪,駴雷鼓。纵猎徒,赴长莽。迾卒清候,武士赫怒。缇衣韎韐,睢盱拔扈。光炎烛天庭,嚣声震海浦。河渭为之波荡,吴岳为之陁堵。百禽㥄遽,骙瞿奔触。丧精亡魂,失归忘趋。投轮关辐,不邀自遇。飞罕潚箾,流镝𢶉㩧。矢不虚舍,鋋不苟跃。当足见碾,值轮被轹。僵禽毙兽,烂若碛砾。但观罝罗之所羂结,竿殳之所揘毕。叉蔟之所搀捔,徒搏之所撞㧙。白日未及移其晷,已狝其什七八。
若夫游鷮高翚,绝坑踰斥。毚兔联猭,陵峦超壑。比诸东郭,莫之能获。乃有迅羽轻足,寻景追括。鸟不暇举,兽不得发。青骹挚于韝下,韩卢噬于𦁛末。及其猛毅髬髵,隅目高匡。威慑兕虎,莫之敢伉。乃使中黄之士,育获之俦,朱鬕髽,植发如竿。袒裼戟手,奎踽盘桓。鼻赤象,圈巨狿。揸狒猬,㧗窳狻。揩枳落,突棘藩。梗林为之靡拉,朴丛为之摧残。轻锐僄狡趫捷之徒,赴洞穴,探封狐。陵重巘,猎昆駼。杪木末,获獑猢。超殊榛,摕飞鼯。
是时后宫嬖人昭仪之伦,常亚于乘舆。慕贾氏之如皋,乐北风之同车。盘于游畋,其乐只且。于是鸟兽殚,目观穷。迁延邪睨,集乎长杨之宫。息行夫,展车马。收禽举胔,数课众寡。置互摆牲,颁赐获卤。割鲜野飨,犒勤赏功。五军六师,千列百重。酒车酌醴,方驾授饔。升觞举燧,既釂鸣钟。膳夫驰骑,察贰廉空。炙炰夥,清酤㩼。皇恩溥,洪德施。徒御悦,士忘罢。巾车命驾,回旆右移。相羊乎五柞之馆,旋憩乎昆明之池。登豫章,简矰红。蒲且发,弋高鸿。挂白鹄,联飞龙。磻不特絓,往必加双。
于是命舟牧,为水嬉。浮鹢首,翳云芝。垂翟葆,建羽旗。齐枻女,纵棹歌。发引和,校鸣葭。奏淮南,度阳阿。感河冯,怀湘娥。惊蝄蜽,惮蛟蛇。然后钓鲂鳢,纚鰋鲉。摭紫贝,搏耆龟。扼水豹,絷潜牛。泽虞是滥,何有春秋?擿漻澥,搜川渎。布九罭,设罜䍡。摷昆鲕,殄水族。蘧藕拔,蜃蛤剥。逞欲畋魰,效获麑䴠。摎蓼浶浪,乾池涤薮。上无逸飞,下无遗走。擭胎拾卵,蚳蝝尽取。取乐今日,遑恤我后?既定且宁,焉知倾陁?
大驾幸乎平乐,张甲乙而袭翠被。攒珍宝之玩好,纷瑰丽以奓靡。临迥望之广场,程角抵之妙戏。乌获扛鼎,都卢寻橦。冲狭燕濯,胸突铦锋。跳丸剑之挥霍,走索上而相逢。华岳峨峨,冈峦参差。神木灵草,朱实离离。总会仙倡,戏豹舞罴。白虎鼓瑟,苍龙吹篪。女娥坐而长歌,声清畅而蜲蛇。洪涯立而指麾,被毛羽之襳襹。度曲未终,云起雪飞。初若飘飘,后遂霏霏。复陆重阁,转石成雷。霹礰激而增响,磅磕象乎天威。巨兽百寻,是为曼延。神山崔巍,欻从背见。熊虎升而挐攫,猿狖超而高援。怪兽陆梁,大雀踆踆。白象行孕,垂鼻辚囷。海鳞变而成龙,状蜿蜿以蝹蝹。含利颬颬,化为仙车。骊驾四鹿,芝盖九葩。蟾蜍与龟,水人弄蛇。奇幻倏忽,易貌分形。吞刀吐火,云雾杳冥。画地成川,流渭通泾。东海黄公,赤刀粤祝。冀厌白虎,卒不能救。挟邪作蛊,于是不售。尔乃建戏车,树脩旃。侲僮程材,上下翩翻。突倒投而跟絓,譬陨绝而复联。百马同辔,骋足并驰。橦末之伎,态不可弥。弯弓射乎西羌,又顾发乎鲜卑。
于是众变尽,心酲醉。盘乐极,怅怀萃。阴戒期门,微行要屈。降尊就卑,怀玺藏绂。便旋闾阎,周观郊遂。若神龙之变化,章后皇之为贵。然后历掖庭,适驩馆。捐衰色,从嬿婉。促中堂之狭坐,羽觞行而无算。秘舞更奏,妙材骋伎。妖蛊艳夫夏姬,美声畅于虞氏。始徐进而羸形,似不任乎罗绮。嚼清商而却转,增婵蜎以此豸。纷纵体而迅赴,若惊鹤之群罢。振朱屣于盘樽,奋长袖之飒纚。要绍修态,丽服飏菁。眳藐流眄,一顾倾城。展季桑门,谁能不营?列爵十四,竞媚取荣。盛衰无常,唯爱所丁。卫后兴于鬒发,飞燕宠于体轻。尔乃逞志究欲,穷身极娱。鉴戒唐诗,他人是媮。自君作故,何礼之拘?增昭仪于婕妤,贤既公而又侯。许赵氏以无上,思致董于有虞。王闳争于坐侧,汉载安而不渝。
高祖创业,继体承基。暂劳永逸,无为而治。耽乐是从,何虑何思?多历年所,二百馀期。徒以地沃野丰,百物殷阜。岩险周固,衿带易守。得之者强,据之者久。流长则难竭,柢深则难朽。故奢泰肆情,馨烈弥茂。鄙生生乎三百之外,传闻于未闻之者。曾髣髴其若梦,未一隅之能睹。此何与于殷人屡迁,前八而后五?居相圮耿,不常厥土。盘庚作诰,帅人以苦。方今圣上,同天号于帝皇,掩四海而为家,富有之业,莫我大也。徒恨不能以靡丽为国华,独俭啬以龌龊,忘蟋蟀之谓何?岂欲之而不能,将能之而不欲欤?蒙窃惑焉,愿闻所以辩之之说也。
与从弟君苗君冑书 曹魏 · 应璩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三十、文选卷四十二
璩报:间者北游,喜欢无量。登芒济河,旷若发矇。风伯扫途,雨师洒道,按辔清路,周望山野,亦既至止,酌彼春酒。接武茅茨,凉过大夏;扶寸肴脩,味踰方丈。逍遥陂塘之上,吟咏菀柳之下,结春芳以崇佩,折若华以翳日,弋下高云之鸟,饵出深渊之鱼,蒲且赞善,便嬛称妙,何其乐哉!虽仲尼忘味于虞韶,楚人流遁于京台,无以过也。班嗣之书,信不虚矣。来还京都,块然独处。营宅滨洛,困于嚣尘,思乐汶上,发于寤寐。昔伊尹辍耕,郅恽投竿,思致君于有虞,济蒸人于涂炭。而吾方欲秉耒耜于山阳,沈钩缗于丹水,知其不如古人远矣。然山父不贪天地之乐,曾参不慕晋楚之富,亦其志也。前者邑人念弟无已,欲州郡崇礼,官师授邑,诚美意也。历观前后,来入军府,至有皓首,犹未遇也,徒有饥寒骏奔之劳。俟河之清,人寿几何?且宦无金张之援,游无子孟之资,而图富贵之荣,望殊异之龙,是陇西之游,越人之射耳。幸赖先君之灵,免负担之勤,追踪丈人,畜鸡种黍,潜精坟籍,立身扬名,斯为可矣。无或游言,以增邑邑。郊牧之田,宜以为意,广开土宇,吾将老焉。刘杜二生,想数往来。朱明之期,已复至矣,相见在近,故不复为书。慎夏自爱。璩白。
公卿将军奏上尊号 曹魏 · 卫觊
出处:全三国文 卷二十八
相国安乐乡侯臣歆,太尉都亭侯臣诩,御史大夫安陵亭侯臣朗,使持节行都督督军车骑将军□□臣仁,辅国将军清苑乡侯臣若,虎牙将军南昌亭侯臣辅,轻车将军都亭侯臣忠,冠军将军好畤乡侯臣秋,渡辽将军都亭侯臣柔,卫将军国明亭侯臣洪,使持节行都督督军镇西将军东乡侯臣真,使持节行都督督军领杨州刺史征东将军安阳乡侯臣休,使持节行都督督军征南将军平陵亭侯臣尚,使持节行都督督军徐州刺史镇东将军武安乡侯臣霸,使持节左将军中乡侯臣合,使持节右将军建乡侯臣晃,使持节前将军都乡侯臣辽,使持节后将军华乡侯臣灵,匈奴南单于臣泉,奉常臣贞,郎中令臣洽,卫尉安国亭侯臣昱,太仆臣夔,大理东武亭侯臣繇,大农臣霸,少府臣林,督军御史将作大匠千秋亭侯臣照,中领军中阳乡侯臣楙,中护军臣陟,屯骑校尉都亭侯臣祖,长水校尉关内侯臣凌,步兵校尉关内侯臣福,射声校尉关内侯臣质,振威将军涅乡亭侯臣题,征虏将军都亭侯臣触,振武将军尉猛亭侯臣当,忠义将军乐乡亭侯臣生,建节将军平乐亭侯臣圃,安众将军元就亭侯臣神,翼卫将军都亭侯臣衢,讨夷将军成迁亭侯臣慎,怀远将军关内侯臣巽,绥边将军常乐亭侯臣俊,安夷将军高梁亭侯臣炳,奋武将军长安亭侯臣丰,武卫将军安昌亭侯臣褚等稽首言:
臣等前上言,汉帝奉天命以固禅,群臣因天命以固请,陛下违天命以固辞,臣等顽愚,犹知其不可,况神祗之心乎!宜蒙纳许,以福海内欣戴之望。而丁卯制书诏臣等曰:「以德则孤不足,以时则虏未灭,若以群贤之灵,得保首领,终君魏国,于孤足矣。若孤者,胡足以辱四海?至乎天瑞人事,皆先王圣德遗庆,孤何有焉?是以未敢闻命」。臣等伏读诏书,于邑益甚。臣等闻《易》称「圣人奉天时」,而《论》曰:「君子畏天命」。天命有去就,然后帝者有禅代。是以唐之禅虞,命以在尔;虞之顺唐,谓之受终。尧知天命去已,故不得不禅;舜知历数在躬,故不敢不受。不得不禅,奉天时也;不敢不受,畏天命也。汉朝虽承委末陵迟之馀,犹务奉天命以则尧道,是以愿禅帝位而归二女。陛下正于大魏受命之初,抑虞夏之达节,尚延陵之让体,所枉者大,所直者小;所详者轻,所略者重。中人凡士,犹为陛下陋之,殁者有灵,则重华必忿愤于苍梧之神墓,大夏必郁邑于会稽之山阴,武王必不悦于高陵之玄宫矣。是以臣等敢以死请。且汉政在奄宦,禄去帝室七世矣。遂集矢石于其宫殿,而二京为之丘虚。当此之时,四海荡覆,天下分崩。武王亲衣甲而冠胄,沐雨而栉风,为民请命,则活万国;为世拨乱,则致升平。鸠民而立长,筑官而置吏,元元无过罔于前叶,而始有造于华裔。陛下即位,光昭文德,以翊武功;勤恤民隐,视之如伤:惧者宁之,劳者休之;寒者以暧,饥者以充;远人以德服,寇敌以恩降。迈恩种德,光被四表。稽古笃睦,茂于放勋;网漏吞舟,裕于周文。是以布政未期,人神并和。皇天则降甘露而臻四灵,后土则挺芝草而吐醴泉。虎豹鹿菟,咸素其色;雉鸠燕爵,亦白其羽。连理之木,同心之瓜,五采之鱼,珍祥瑞物,杂还于其间者,无不毕备。古人有言:「微禹,吾其鱼乎」!微大魏,则臣等之白骨既交横于旷野矣。伏省群臣内外前后章奏,所以陈叙陛下之符命者,莫不条河洛之图书,授天地之瑞应,因汉朝之款诚,宣万方之景附,可谓信矣著矣,□矣裕矣,高矣丘矣,三王无以及,五帝无以加,民命之悬于魏邦,民心之素于魏政,卅有余年矣。此乃千世时至之会,万载壹遇之秋。达节广度,宜昭于斯际;拘挛狭行,不施于此时。久稽天命,罪在臣等,辄营坛场,具礼仪,择吉日,口昭告昊天上帝,秩群神之礼,须禋祭毕;会群寮于朝堂,议年号正朔服色当所以施行,臣谨拜表朝堂。臣歆、臣诩、臣朗、臣仁、臣若、臣辅、臣忠、臣秋、臣柔、臣洪、臣真、臣休、臣尚、臣霸、臣合,臣晃、臣辽、臣灵、臣泉、臣贞、臣洽、臣昱、臣夔、臣繇、臣霸、臣林、臣照、臣楙、臣陟、臣祖、臣凌、臣福、臣质、臣题、臣触、臣当、臣生、臣圃、臣神、臣衢、臣慎、臣巽、臣俊、臣炳、臣丰、臣褚,诚惶诚惧,顿首顿首,死罪死罪(碑本《隶释》十九,《魏志·文帝纪》引《献帝传》。案:《古文苑》、闻人牟准《魏敬侯碑阴》,言「群上尊号奏,卫觊撰,钟繇书」。)。
蜀都赋 西晋 · 左思
出处:全晋文 卷七十四、文选卷四
有西蜀公子者,言于东吴王孙,曰:「盖闻天以日月为纲,地以四海为纪。九土星分,万国错跱。崤函有帝皇之宅,河洛为王者之里。吾子岂亦曾闻蜀都之事欤?请为左右扬榷而陈之。
夫蜀都者,盖兆基于上世,开国于中古。廓灵关以为门,包玉垒而为宇。带二江之双流,抗峨眉之重阻。水陆所凑,兼六合而交会焉;丰蔚所盛,茂八区而庵蔼焉。
于前则跨蹑犍牂,枕輢交趾。经途所亘,五千馀里。山阜相属,含溪怀谷。岗峦糺纷,触石吐云。郁葐蒀以翠微,崛巍巍以峨峨。干青霄而秀出,舒丹气而为霞。龙池𤀰瀑濆其隈,漏江伏流溃其阿。汨若汤谷之扬涛,沛若蒙汜之涌波。于是乎邛竹缘岭,菌桂临崖。旁挺龙目,侧生荔枝。布绿叶之萋萋,结朱实之离离。迎隆冬而不凋,常晔晔以猗猗。孔翠群翔,犀象竞驰。白雉朝雊,猩猩夜啼。金马骋光而绝景,碧鸡倏忽而曜仪。火井沈荧于幽泉,高爓飞煽于天垂。其间则有虎珀丹青,江珠瑕英。金沙银砾,符采彪炳,晖丽灼烁。
于后则却背华容,北指昆崙。缘以剑阁,阻以石门。流汉汤汤,惊浪雷奔。望之天回,即之云昏。水物殊品,鳞介异族。或藏蛟螭,或隐碧玉。嘉鱼出于丙穴,良木攒于褒谷。其树则有木兰梫桂,𣏌櫹椅桐,棕枒楔枞。楩楠幽蔼于谷底,松柏蓊郁于山峰。擢脩干,竦长条。扇飞云,拂轻霄。羲和假道于峻歧,阳鸟回翼乎高标。巢居栖翔,聿兼邓林。穴宅奇兽,窠宿异禽。熊罴咆其阳,雕鹗鴥其阴。猿狖腾希而竞捷,虎豹长啸而永吟。
于东则左绵巴中,百濮所充。外负铜梁于宕渠,内函要害于膏腴。其中则有巴菽巴戟,灵寿桃枝。樊以蒩圃,滨以盐池。𧌽蛦山栖,鼋龟水处。潜龙蟠于沮泽,应鸣鼓而兴雨。丹沙赩炽出其坂,蜜房郁毓被其阜。山图采而得道,赤斧服而不朽。若乃刚悍生其方,风谣尚其武。奋之则賨旅,玩之则渝舞。锐气剽于中叶,蹻容世于乐府。
于西则右挟岷山,涌渎发川。陪以白狼,夷歌成章。坰野草昧,林麓黝倏。交让所植,蹲鸱所伏。百药灌丛,寒卉冬馥。异类众夥,于何不育?其中则有青珠黄环,碧砮芒消。或丰绿荑,或蕃丹椒。麋芜布濩于中阿,风连莚蔓于兰皋。红葩紫饰,柯叶渐苞。敷蕊葳蕤,落英飘飖。神农是尝,卢跗是料。芳追气邪,味蠲疠痟。其封域之内,则有原隰坟衍,通望弥博。演以潜沬,浸以绵雒。沟洫脉散,疆里绮错。黍稷油油,粳稻莫莫。指渠口以为云门,洒滮池而为陆泽。虽星毕之滂沱,尚未齐其膏液。尔乃邑居隐赈,夹江傍山。栋宇相望,桑梓接连。家有盐泉之井,户有橘柚之园。其圆则有林檎枇杷,橙柿梬楟。榹桃函列,梅李罗生。百果甲宅,异色同荣。朱樱春熟,素柰夏成。若乃大火流,凉风厉。白露凝,微霜结。紫梨津润,榛栗罅发。蒲陶乱溃若榴竞裂。甘至自零,芬芬酷烈。其园则有蒟蒻茱萸,瓜畴芋区。甘蔗辛姜,阳蓲阴敷。日往菲薇,月来扶疏。任土所丽,众献而储。其沃瀛则有攒蒋丛蒲,绿菱红莲。杂以蕴藻,糅以蘋蘩。总茎柅柅,裛叶蓁蓁。蕡实时味,王公羞焉。其中则有鸿俦鹄侣,䳲鹭鹈鹕。晨凫旦至,候雁衔芦。木落南翔,冰泮北徂。云飞水宿,哢吭清渠。其深则有白鼋命鳖,玄獭上祭。鳣鲔鳟鲂,鳀鳢鲨鲿。差鳞次色,锦质报章。跃涛戏濑,中流相忘。
于是乎金城石郭,兼匝中区。既丽且崇,实号成都。辟二九之通门,画方轨之广涂。营新宫于爽垲,拟承明而起庐。结阳城之延阁,飞观榭乎云中。开高轩以临山,列绮窗而瞰江。内则议殿爵堂,武义虎威。宣化之闼,崇礼之闱。华阙双邈,重门洞开。金铺交映,玉题相晖。外则轨躅八达,里闬对出。比屋连甍,千庑万室。亦有甲第,当衢向术。坛宇显敞,高门纳驷。庭扣钟磬,堂抚琴瑟。匪葛匪姜,畴能是恤。
亚以少城,接乎其西。市廛所会,万商之渊。列隧百重,罗肆巨千。贿货山积,纤丽星繁。都人士女,袨服靓妆。贾贸墆鬻,舛错纵横。异物崛诡,奇于八方。布有橦华,面有桄榔。邛杖传节于大夏之邑,蒟酱流味于番禺之乡。舆辇杂沓,冠带混并。累毂叠迹,叛衍相倾。喧哗鼎沸,则哤聒宇宙;嚣尘张天,则埃壒曜灵。阛阓之里,伎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黄润比筒,籯金所过。侈侈隆富,卓郑埒名。公擅山川,货殖私庭。藏镪巨万,鎃摫兼呈。亦以财雄,翕习边城。三蜀之豪,时来时往。养交都邑,结俦附党。剧谈戏论,扼腕抵掌。出则连骑,归从百两。若其旧俗,终冬始春。吉日良辰,置酒高堂,以御嘉宾。金罍中坐,肴槅四陈。觞以清醥,鲜以紫鳞。羽爵执竞,丝竹乃发。巴姬弹弦,汉女击节。起西音于促柱,歌江上之飉厉。纡长袖而屡舞,翩跹跹以裔裔。合樽促席,引满相罚。乐饮今夕,一醉累月。
若夫王孙之属,郤公之伦。从禽于外,巷无居人。并乘骥子,俱服鱼文。玄黄异校,结驷缤纷。西踰金堤,东越玉津。朔别期晦,匪日匪旬。蹴蹈蒙笼,涉𨆍寥廓。鹰犬倏眒,罻罗络幕。毛群陆离,羽族纷泊。翕响挥霍,中网林薄。屠麖麋,剪旄麈。带文蛇,跨彫虎。志未骋,时欲晚。追轻翼,赴绝远。出彭门之阙,驰九折之坂。经三峡之峥嵘,蹑五屼之蹇浐。戟食铁之兽,射噬毒之鹿。皛貙氓于葽草,弹言鸟于森木。拔象齿,戾犀角。鸟铩翮,兽废足。
殆而朅来,相与第如滇池,集于江洲。试水客,舣轻舟。娉江婓,与神游。罨翡翠,钓鰋鲉。下高鹄,出潜虬。吹洞箫,发棹讴。感鲟鱼,动阳侯。腾波沸涌,珠贝汜浮。若云汉含星,而光耀洪流。将飨獠者,张帟幕,会平原。酌清酤,割芳鲜。饮御酣,宾旅旋。车马雷骇,轰轰阗阗。若风流雨散,漫乎数百里间。斯盖宅土之所安乐,观听之所踊跃也。焉独三川,为世朝市?
若乃卓荦奇谲,倜傥罔已。一经神怪,一纬人理。远则岷山之精,上为井络。天帝运期而会昌,景福肸飨而兴作。碧出苌弘之血,鸟生杜宇之魄。妄变化而非常,羌见伟于畴昔。近则江汉炳灵,世载其英。蔚若相如,皭若君平。王褒韡晔而秀发,杨雄含章而挺生。幽思绚道德,摛藻掞天庭。考四海而为俊,当中叶而擅名。是故游谈者以为誉,造作者以为程也。至乎临谷为塞,因山为障。峻岨塍埒长城,豁险吞若巨防。一人守隘,万夫莫向。公孙跃马而称帝,刘宗下辇而自王。由此言之,天下孰尚?故虽兼诸夏之富有,犹未若兹都之无量也」。
与弟云书 其二 西晋 · 陆机
出处:全晋文
门有三层,高百尺,魏明帝造(《水经·谷水注》。谷水又东历大夏门下,故「夏门」也引。)。
注山海经叙 东晋 · 郭璞
出处:全晋文
世之览山海经者,皆以其闳诞迂夸,多奇怪俶傥之言,莫不疑焉。尝试论之曰:庄生有云:人之所知,莫若其所不知。吾于山海经见之矣。夫以宇宙之寥廓,群生之纷纭,阴阳之煦蒸,万殊之区分,精气浑淆,自相濆薄,游魂灵怪,触象而构,流形于山川,丽状于木石者,恶可胜言乎?然则总其所以乖,鼓之于一响,成其所以变,混之于一象,世之所谓异,未知其所以异,世之所谓不异,未知其所以不异,何者,物不自异,待我而后异,异果在我,非物异也。故胡人见布而疑麻贲,越人见罽而骇毳。夫玩所习见,而奇所希闻,此人情之常蔽也,今略举可以明之者,阳火出于冰水,阴鼠生于炎山,而俗之论者,莫之或怪;及谈《山海经》所载,而咸怪之,是不怪所可怪,而怪所不可怪也。不怪所可怪,则几于无怪矣,怪所不可怪,则未始有可怪也,夫能然所不可,不可所不可然,则理无不然矣。案汲郡竹书及穆天子传,穆王西征,见西王母,执璧帛之好,献锦组之属,穆王享王母于瑶池之上,赋诗往来,辞义可观,遂袭昆仑之丘,游轩辕之宫,眺钟山之岭,玩帝者之宝,勒石王母之山,纪迹乎圃之上,乃取其嘉木艳草,奇鸟怪兽,玉石珍瑰之器,金膏烛银之宝,归而殖养之于中国。穆王驾八骏之乘,右服盗骊,左骖騄耳,造父为御,奔戎为右,万里长鹜,以周历四荒,名山大川,靡不登济,东升大人之堂,西燕王母之庐,南轹鼋鼍之梁,北蹑积羽之衢,穷欢极娱,然后旋归。案史记说穆王得盗骊騄耳骅骝之骥,使造父御之以西巡狩,见西王母,乐而忘归,亦与竹书同。左传曰:穆王欲肆其心,使天下皆有车辙马迹焉。竹书所载,则是其事也。而谯周之徒,足为通识瑰儒,而雅不平此,验之史考,以著其妄。司马迁叙大宛传,亦云自张骞使大夏之后,穷河源,恶睹所谓昆仑者乎?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也。不亦悲乎!若竹书不潜出于千载,以作徵于今日者,则山海之言,其几乎废矣。若乃东方生晓毕方之名,刘子政辨盗械之尸,王颀访两面之客,海民获长臂之衣,精验潜效,绝代县符,于戏,群惑者其可以少寤乎!是故圣王原化以极变,象物以应怪,鉴无滞赜,曲尽幽情,神焉廋哉?神焉廋哉?盖此书跨世七代,历载三千,虽暂显于汉,而寻亦寝废,其山川名号,所在多有舛谬,与今不同,师训莫传,遂将湮泯,道之所存,俗之所丧,悲夫,余有惧焉,故为之创传,疏其壅阂,辟其茀芜,领其玄致,标其洞涉,庶几令逸文不坠于世,奇言不绝于今,夏后之迹,靡刊于将来,八荒之事,有闻于后裔,不亦可乎,夫<蘙>荟之翔,叵以论垂天之凌,蹄涔之游,无以知绛虬之腾,钧天之庭,岂伶人之所蹑,无航之津,岂苍兕之所涉,非天下之至通,难与言山海之义矣,呜呼,达观博物之客,其鉴之哉(《道藏》本《山海经》)!
雷赋 晋 · 李颙
出处:全晋文 卷五十三
伊青阳之肇化兮,陶万殊于天壤。结郁蒸以成雷兮,鼓訇輘之逸响。应成风以相薄兮,包群动而为长。乘去气之郁蓊兮,舒电光之炯晃。惊蛰虫于始作兮,惧远迩之异象。尔其发也,则腾跃濆薄,砰磕隐天。起伟霆于霄际,摧劲木于岩巅。驱宏威之迅烈,若崩岳之寘寘。斯实阳灵之变化,固大壮之宗源也。若乃骇气奔,震响交搏,濆沦隐辚,崩腾磊落。来无彻迹,去无阡陌。君子恐惧而修省,圣人因象以制作。审其体势,观其曲折。轻如伐鼓,轰若走辙。嶪犹地倾,𰬠似天裂。比五音而无当,校众响而称杰。于是上穆下明,顺天承法。戒刑狱以致亨,孰非善而可摄。正震体于东方,立不易之恒业。豫行师以景奋,解宥过而人协。若夫洪细靡常,兴废难克。殷其山阳,劝义崇德。起五龙于河始,戕武乙于渭北。启周成之冲昧,罚展氏之凶慝。虽通塞于万形,犹违虚而守盈。肆大夏而有烈,奋严冬而弗经。保恬静以处顺,乃上善以屏营。夫有往而为闲,若大音之希声(《艺文类聚》二,《初学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