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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丞许芝上符命事议 曹魏 · 晋宣帝
 出处:全晋文卷一
督军御史中丞司马懿侍御史郑浑、羊秘、鲍勋武周等言:「令如左。
伏读太史丞许芝上符命事,臣等闻有唐世衰,天命在虞,虞氏世衰,天命在夏;
然则天地之灵,历数之运,去就之符,惟德所在。
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今汉室衰,自安、和、冲、质以来,国统屡绝,桓、灵荒淫,禄去公室,此乃天命去就,非一朝一夕,其所由来久矣。
殿下践阼,至德广被,格于上下,天人感应,符瑞并臻,考之旧史,未有若今日之盛。
夫大人者,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时已至而犹谦让者,舜禹所不为也。
故生民蒙救济之惠,群类受育长之施,今八方颙颙,大小注望,皇天乃眷,神人同谋,十分而九以委质,义过周文,所谓过恭也。
臣妾上下,伏所不安(《魏志·文帝纪》注引《献帝传》)」。
秦王天策上将制621年10月5日 隋末唐初 · 李渊
 出处:全唐文卷一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德懋懋官。
功懋懋赏。
经邦盛则。
哲王彝训。
是以华衮龙章。
允洽希世之勋。
玉戚朱干。
实表宗臣之贵。
太尉尚书令雍州左武大将军陕东道行台尚书令凉州总管上柱国秦王世民
缔搆之始。
元功夙著。
职兼内外。
文教聿宣。
薛举盗寇秦陇
武周扰乱河汾。
受朕专征。
屡平妖丑。
然而世充僭擅。
伊洛未清。
建德凭陵。
赵魏犹梗。
总戎致讨。
问罪三川。
驭以长算。
凶党窘蹙。
既而漳滨蚁聚。
来渡河津
同恶相求。
志图抗拒。
三军爰整。
一举克定。
戎威远畅。
九围静谧。
鸿勋盛绩。
朝野具瞻。
申锡宠章。
实允佥议。
宜崇徽命。
位高群品。
文物所加。
特超恒数。
建官命职。
因事纪功。
肇锡嘉名。
用标茂实
可授天策上将。
位在王公上。
司徒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
增邑一万户。
通前三万户。
馀官并如故。
加赐金辂一。
衮冕之服。
玉璧一双。
黄金六千斤。
前后鼓吹九部之乐。
班剑四十人。
代州总管府内诏 隋末唐初 · 高祖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二
祝网泣辜。彰乎旧典。
赦过宥罪。著自前经。
往者刘武周窃据边陲。拥逼良善。
石岭以北。皆罹其弊。
虽复武周奔窜。寄命蕃夷。
残党馀氛。尚怀旅拒。
致使朔漠犹警。关塞未宁。
屡动干戈。久违声教。
代州总管定襄王大恩。勤绩允著。
安辑边境。讨击未宾。
率其从化。朕君临天下。
义存抚育。念彼彫弊。
若纳诸隍。但朔方黎元。
逆命日久。今虽归附。
仍怀反侧。其代州总管府内石岭以北。
自从武德四年二月二十九日以前。所有愆犯。
罪无轻重。悉从原宥。
可并令安居复业。勿使惊扰。
禅位皇太子 隋末唐初 · 高祖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三
乾道统天。
文明于是驭历。
大宝曰位。
宸极所以居尊。
在昔勋华。
不昌厥绪。
揖逊之礼。
旁求历试。
三代以降。
天下为家。
继体承基
裔嗣相袭。
故能孝飨宗庙。
卜世长远。
贻庆后昆。
克隆鼎祚。
朕膺期受命。
握图阐极。
大拯横流。
载宁区夏。
然而昧旦丕显。
日昃坐朝。
驭朽兢怀。
履冰在念。
忧勤庶政。
九载于兹。
今英华巳竭。
耄期倦勤。
久怀物表。
高蹈风云。
释累遗尘。
有同脱屣。
深求閒逸。
用保休和。
皇太子世民
叶祥符
夙彰奇表。
天纵神武。
智韫机深。
自云雷缔搆。
霸业伊始。
义旗之举。
首创成规。
京邑克平。
莫非其力。
乃皇极巳建。
天步犹艰。
内发谋猷。
外清氛祲。
英图冠世。
妙算穷神。
伐暴除凶。
无思不服。
薛举西戎之众。
武周引北狄之兵。
猬起蜂飞。
假名窃号。
戎所指。
折首倾巢。
王世充藉府库之资。
凭山河之固。
信臣精卒。
承閒守险。
建德因之。
同恶相济。
金鼓才震。
一纵两擒。
师不踰时。
戎衣大定。
夷刘闼于赵魏。
覆徐朗于谯兖。
功格穹苍。
德孚宇宙。
雄才宏略。
振古莫俦。
造我大唐
繄其是赖。
既而居中作相。
任隆列辟。
百揆时总。
三阶以平。
地属元良
实维固本。
万邦咸正。
兆庶乐推。
晷纬呈象。
休徵允集。
华夏载伫。
讴颂知归。
今传皇帝位于世民
所司备礼。
以时册授。
公卿百官。
四方岳牧及长吏
下至士民。
宜悉祗奉。
以称朕意。
夫政惟通变。
礼贵从宜。
利在因民。
义存适要。
条章法度。
不便于时者。
随事改易。
勿有疑滞。
汉祖拨乱。
身定大功。
偫臣推奉。
光宅帝位。
而事父资敬。
五日一朝。
备礼尊崇。
号称太上。
朕方游心恬淡。
安神元默。
无为拱揖。
宪章往古。
称谓之仪。
一准汉代
庶宗社之固。
申锡无疆。
天禄之期。
永安勿替。
布告天下。
咸使知闻。
徙居大安宫诰 隋末唐初 · 高祖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三
书云。
知人则哲。
唯帝难之。
易曰。
通其变。
使民不倦。
太伯端委。
周室以隆。
东海就国。
汉基方永。
立权致治。
不其然乎。
朕世袭缁衣。
家传鼎业。
佐魏及周。
勤劳王室。
有隋御历。
地居戚里。
尝以补天在虑。
纳揆为心。
大业道丧。
皇极如燬。
倾维折柱
天下分离。
涂炭纳隍。
黔黎殆尽。
顾兹九有。
锋镝纵横。
静念持扶。
计无所出。
世民幼怀大度。
性合天道。
韫经纬之奇文。
包汤武之宏略。
深谋秘策。
沃朕拯溺之心。
壮思雄图。
起予救焚之志。
因其感激。
许以经纶。
纠合义师。
投袂而起。
车次于平阳之郊。
剑及于孟津之会。
戎所指。
冰消雾捲。
曾未浃旬。
廓清京邑
定非常之业。
建不世之功。
三古以来。
未之闻也。
朱旗西指。
则仁杲丧元。
白羽东临。
则世充泥首。
武周如拉朽。
收建德若拾遗
至若黑闼逋诛。
圆朗小丑。
三捷七擒
不可胜计。
一人之力。
冠今超古。
暴之遐迩。
岂待昌言。
往以建成嫡长。
冀其养德日就。
不谓匿怨友于。
忌能毁善。
谗言屡发。
殆至铄金。
赖天启朕心。
宗社降福。
密悟凶邪。
指麾歼殄。
朕愧受浸润。
深念元功。
乃敬授帝图。
先天传政。
惧其溢满骄上。
未称三灵之心。
纵欲肆情。
不恤万方之重。
朕故仍居紫极。
处之肃成。
察其复礼。
观其齐政。
露往霜来。
四载于兹矣。
比闻思我王度
克难克艰。
昧旦丕显。
去奢去泰。
朝夕视膳。
蒸蒸之性日严。
昃景忧民。
翼翼之情日慎。
南越骤水。
北狄款关。
四海晏然。
五兵偃戢。
招君璋之众。
只用尺书。
屠师都之城。
无亏寸刃。
公卿辑睦。
远迩乂安。
金鼓绝于疆场。
玉镜悬于亿兆。
尽善尽美。
吾无閒然。
匪天祐之。
孰能至此。
令月吉辰。
风调雨顺。
朕俯观人事。
仰鉴穹旻。
当养性别宫。
使其正位居极。
宜令有司具礼。
务在周备。
朕得脱屣高蹈。
拟迹于轩辕
授历传玺。
爰属于启诵。
大宝既固。
卜年惟永。
付托有所。
何乐如之。
百辟卿士等。
晋阳从我。
同披荆棘。
或秦邸故吏
早预腹心。
并以德举言扬。
进忠显孝。
保乂社稷。
天平地成。
惟当带砺山河
与国休戚。
可悉心辅弼。
无党无偏。
罔或隳哉。
替尔丕绩。
善事元首。
称朕意焉。
决对傅奕废佛僧事表 唐 · 释明槩
 出处:全唐文卷九百四
僧明槩言。闻三皇统天。
五帝御宇。道含宏而远大。
德普覆而平均。敷善教以训民。
布慈心而育物。逮乎中古。
其道弗亏。故汉武钦明。
见善而弗及。显宗睿哲。
体道而弗多。遂能纡屈尊仪。
甘泉礼金人之瑞。翘想梦寐。
德阳降铜像之徵。于是秦景西游。
越流沙而访道。摩腾东入。
葱岭而传真。遂得化渐汉朝
寺兴白马之号。道流晋世。
刹建青龙之名。其间盛写尊仪。
竞崇寺塔。腾慧云于落仞。
涌法水于穷源。驱有识于福林。
登苍生于善地。开阐佛法。
昭化愚矇。故得永平季年。
嘉瑞臻集。庆云流润。
湛露凝甘。泽马腾骧。
神雀翔集。朱英吐合颖之秀。
紫葩生连理之枝。可谓不世之奇徵。
非常之嘉瑞者也。于是西域入侍。
南越归仁。偃革休兵。
销金罢刃。岂不由感圣降灵。
奉戒行善。精诚昭著。
贯达幽明者哉。故书云。
天生神物。以祚圣人。
无德斯隐。有道则见。
著之惇史。可得而详。
惟我大唐。膺期启运。
握机御历。诞命建家。
初起义则道叶百灵。始登图则威加万国。
故世充化及。授首于东都
建德武周身于北朔
荆吴剋定。秦陇廓清。
方应驾七宝而飞行。导千轮而轻举。
巍巍弗与。荡荡谁名。
功既成焉。事亦毕矣。
加以留心佛法。眷言匡护。
故庄严总持。再兴九级。
沙门释子。更度千人。
像化弥盛于前朝。寺塔更兴于圣世。
方顶戴三宝。宏护四依。
合掌低头。忘帝王之贵。
敛心屈膝。尽至敬之诚。
槩自庆遭逢。属此嘉运。
方愿息心净刹。毕志元门。
懔厉六时。以酬圣世之德。
翘勤五体。用报罔极之恩。
而奕忽肆狂言。上闻朝听。
轻辞蔑圣。利口谤贤。
出语丑于枭音。发声毒于鸩响。
专欲破灭佛法。毁废众僧。
割断衣粮。减省寺塔。
其故何也。奕曾为道士
恶妒居怀。故毁圣劣凡。
赞愚胜智。以下誇上。
用短加长。违理悖情。
一至于此。但谗言害德。
偏听伤贤。故宋受子罕之言。
囚于墨翟。鲁信季孙之说。
逐于尼邱。二子之贤。
弗能自免。八条之谤。
或累于人。然以主上钦明。
弗容谗慝。纵其三至。
宁致一疑。但浮云在天。
白日有时亏照。游翳拂日。
阳精为之不明。而傅奕浮辞。
迷于视听。情理眩惑。
言语混淆。弗可专听。
岂应偏信。请共决对。
存毁分甘。槩忝在缁徒。
预参法侣。忽闻诽谤。
宁不深伤。纵回刃刳心。
未以为痛。抽刀斮髓。
讵以为残。谤讟之深。
伤酷甚此。经云。
亡身护法。没命宏道
此其时也。方抽肠沥胆。
报邪逆之仇雠。申表献诚。
雪师父之谤辱。冒昧忤听。
追用惊惶。谨言。
河南于氏家谱后序 唐 · 于邵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二十八
序曰。
邵高叔祖皇朝尚书左仆射侍中太子太师燕国定公讳志宁。
博学多闻。
徇忠秉直。
为秦府十八学士。
左右庶子不道。
尝撰谏苑三十篇讽之。
凡有文集若干卷于代。
又述作之外。
修集家谱。
其受姓封邑。
衣冠婚嫁。
著之谱序。
亦既备矣。
历一百七十馀年。
家藏一本。
人人遵守。
未尝失坠。
天宝末
幽寇叛乱。
今三十七年。
顷属中原失守。
族类逃难。
不南驰吴越
则北走沙朔。
或转死沟壑。
其谁与知。
或因兵祸纵横。
吊魂无所。
或道路阻塞。
不由我归。
或田园淹没。
无可回顾。
所以旧谱散落无馀。
将期会同。
考集不齐。
奚为修集。
实难有待。
今且从邵一房。
自为数例。
有若九祖长房今太子少保谯国公颀。
与邵同升于朝。
股肱四圣。
为国元老。
邵之弟也。
有若九祖第三房今襄王府录事参军载。
与邵同在京列。
保家履道。
宗室长
邵之兄也。
各引才识子弟。
参定其宜。
从而审之。
谁曰不可。
又以子孙渐多。
昭穆编次。
纸幅有量。
须变前规。
亦春秋之新意也。
今请每房分为两卷。
其上卷自九祖某公至元孙止。
其下卷自父考及身已降。
迭相补注。
即令邵以皇考工部尚书为下卷之首。
此其例也。
且诸房昭穆既同。
寻而绎之。
可以明矣。
后能代习家法。
述作相因。
从子及孙。
从孙及子。
孙孙子子。
兴复宗祧。
岂唯两卷乎。
十部而弥盛矣。
其文公第四子安平公房此建平公已上三房衣冠人物全少。
今与文公第五子齐国公文公第六子叶阳公文公第七子平恩公文公第八子襄阳公文公第九子桓州刺史并以六房。
同为一卷。
就中第五卷已下。
子孙皆名位不扬。
婚姻无地。
湮沈断绝。
寂尔无闻。
但存旧卷而已。
后有遇之者知之者。
以时书之。
其五祖九祖分今叙在三卷。
并录之于后。
时贞元八年岁在壬申八月朔日。
金紫光禄大夫太子宾客上柱国恒山郡开国公于邵述。
李靖颉利可汗露布986年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九、《小畜外集》卷一一、《文翰类选大成》卷一四九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尚书兵部臣闻:周征猃狁,长驱北伐之师;
汉讨匈奴,用绝南牧之患。
帝王之耀武,亦今古之同风。
我国家乘五运以膺图,顺三灵而改卜。
义旗方举,万民喧《桃李》之歌;
神武惟扬,四海绝萑蒲之盗。
建德寻膏于椹锧,世充俄系于俘囚,武周则瓦解以无遗,黑闼乃土崩而自尽。
杜伏威蜂屯江表,束手来降;
徐圆朗鼠窃山东,连颈受戮。
萧铣之冰销岭外,薛举之电扫陇川
民心于是悦随,王业以之大定。
唯兹左衽,滞我休戈。
颉利豺狼其心,腥膻异类,信天地之偏气,为声教之外臣。
前王示含育之恩,历代患羁縻之术。
和之则防如蛇豕,违背欢盟;
攻之则遁若犬羊,疲劳师旅。
高祖以洪基肇创,黔首未安,虑王化之不敷,舍鬼方而弗顾,稔以称臣之礼,加其厚往之仪,提神锋而方俟斩鲸,豢良犬而未遑顾兔。
谋臣为之切齿,壮士为之冲冠
天威久戢于雷霆,丑族愈滋于蜂虿。
伏惟陛下经纶草昧,扫荡欃枪,出震宫而日丽九天,廓皇道而风行八表。
痛心疾首,长思渭水之侵;
缮甲理兵,待问铁山之罪。
而又侵凌王土,搔动边民,稔恶贯以既盈,奉天诛而无赦。
臣等徂征授钺,仗义平戎,执乎彼曲之辞,乘以我盈之势。
鼓鼙动地,三春掀蛰震之雷;
戈甲连云,千里龙沙之雪。
阴山而直入,趋马邑以兼程。
康苏密应变知机,先来欸附;
萧皇后离邦去里,再见京师
颉利有此败亡,方来朝谒。
阱中饿虎,暂为掉尾之求;
鞲上饥鹰,终有背人之意。
臣与副将张某等知其犹豫,恐恣猖狂,遂乘无备之时,爰作袭人之计。
赍二旬之路食,拥一万之精兵,火炎而立见燎毛,雷疾而宁容掩耳。
斩俘馘于万级,虏羊马于千群,颉利生擒,义城断首。
尽复恒安之地,永清大漠之尘。
韦鞲毳幕之人,从兹率服;
浴铁衽金之士,将见凯旋。
臣等职忝专征,材非善战,实赖自天之祐,敢言破虏之功?
皇威,不辜阃外之寄;
咸知睿算,自驱堂上之兵。
伫见兴耒耨于沙场,戢干戈于武库。
幢幢夷邸,长倾捧日之心;
寂寂边城,永罢防秋之役。
臣等无任乐圣戴天、抃舞欢呼之至,谨具露布以闻。
谨奏。
杜伏威传赞 北宋 · 王禹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八、《小畜外集》卷一○
日之于天也,犹君之于月也。
及其夜,则群星炽焉;
大明生东,群象无敢出。
出则为□,天且谴之,而陨之为石矣。
民之戴君也,其由是欤。
故《书》云「庶民惟星」尔。
君之明也,则耕田凿井,鼓腹于亩陇间,资山泽之利,输黍稷之税,熙熙焉不知帝力
君之昏也,则揭竿脱耒,攘臂于草莽中,聚豺狼之徒,僭王公之号,恟恟焉窃弄神器。
然而识上玄之命,垂没世之名者,盖鲜矣哉!
在昔隋运将终,皇纲自紊,万乘恣江都之幸,六师困辽海之征。
唐公义旗,奄宅京邑
李密僭号,窃据洛仓。
由是世充、建德、黑闼、武周之辈,狐唱枭和,猬芒而来,肉视苍生,幅裂赤县。
改元僭位者,不下数十人,其馀称公侯者,盖不可胜计。
其间蕴兴亡之先见,知历数之所归,委身事君以取富贵,善终垂裕赫乎功名者,杜公一人而已。
始其并海潮之兵,止劳缓颊;
枭破阵之首,易于反掌。
陷宋颢于大泽,辱陈棱为老妪,尽有江东之地,半倾天下之势,一何壮哉!
复能上表于越王,尊帝室也;
听命于太宗,识天时也。
汪华于宣歙,献子通京师,盖其义也。
然后舍百万之师,扶九五之位,预宗正之属籍,居师保之重地,俯仰北面,尽臣子之心,盖其贤也。
且其委雄诞之兵权,知人之谓也;
拒化及于封爵,耻恶之谓也。
虽见累于公祏,岂不也哉!
故天用文皇以雪之,俾夫辅翊之功,与唐共尽,不其伟欤!
吁!
李密而下乱者,殆乎百人,皆暴用强兵,力抗天道,卒至断首领,膏椹锧,千古之后,谓之狂贼。
回望我公,何其辽哉!
《唐史》传公之名在萧铣之下,褒贬之义恐为未然,因赞以旌之。
其辞曰:
噫嘻有隋,其政下衰,中原乱离。
乃有唐德,乱者不息,是曰狂贼。
杜公知变,独有先见,委身北面。
初据江东,为英为雄,如虎啸风。
终归帝里,为臣为子,如鱼得水
唯皇赏酬,贵居王侯,与唐同休。
余寻信史,善恶同贯,是以复赞。
裴寂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欧阳文忠公集》卷七三、《六一题跋》卷一一、《历代名贤确论》卷七一、《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三八八
予尝与尹师鲁论自魏、晋而下佐命功臣,皆可贬绝,以其贰心旧朝,叶成大谋,虽曰忠于所事,而非人臣之正也。
及读《裴寂传》,迹其终始,良有以哉。
为晋阳宫监,私以宫人高祖,因见亲昵,可谓贰隋矣。
太宗以博弈啖之,遂开义师之谋,卒成唐室。
武周为寇,请行自败,不即就诛者,非特佐命有功,岂非曩时私狎之恩哉?
坐交沙门,法虽免官见放,复有所陈。
太宗数之曰:「计公勋庸,不至于此」。
数以武德时政之缪,皆归其人。
又闻妖言不自明,乃欲杀人缄口,遂被流放。
列其四罪,贷不致理。
盖由进身之私恩衰即败也。
之功犹终不保,况也哉!
唐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净德集》卷一六
隋唐之际,天厌乱久矣。
高祖始受命经营创造,天下略平。
太宗宏谋远算,以底大定。
高宗昏庸,权移武周中宗继之,韦氏夺柄,唐之基绪,绝而后续。
此二者皆起于女子之祸,而不生于天下之变,岂待拟议而后明乎?
然自天宝至天祐,始终几二百年,变故数起而遂及于亡者,何也?
迹其衰丧之端,盖有四焉。
一曰方镇,二曰四夷,三曰奸臣,四曰宦者
四患之生,则又有所从矣。
方镇之患,生于倚之过重而养至彊大;
四夷之患,生于茍其为用而不复禁制;
奸臣之患,生于听任之惑;
宦者之患,生于危难而赖其功。
其生虽异,而其迹相表里。
内有以召,则外有以应。
惟其明君忠臣,或禦于外,以定内之势;
或制于内,以成外之功。
是以乱而复治,危而复安。
及其内外之患并起共攻,而上下无以制禦,则天下崩解而不可支,此唐亡之明验也。
藩镇诸帅,分列四方,大者千里,少者数郡,建幢授钺,犬牙错峙。
沿边皆置节度府,范阳、朔方兵至十万,威武相高,暴戾相胜。
一旦窥伺国衅,卷甲而前,则中原丘墟,天子播越。
乱根逆萌,既无以制,然后加之王爵,以安其意,赐之金券,许其自新,姑息继世,幸于无事,此倚之过重而养至彊大也。
肃宗之初,志在恢复,西戎尝引军赴难,收复二京,亦赖其力。
代宗时寇孽未殄,又尝率众讨逆,既与之和亲,又待以殊礼。
西戎之性,暴而无厌,及大历之际,吐蕃侵掠,屡至近辅,卒犯京师,此茍其为用而不复禁制也。
明皇之于国忠林甫代宗之于王缙元载,德宗之于赵赞卢杞,此听任之惑。
辅国元振始建宝应定策之议,而宦官张盛,此危难而赖其功也。
国忠林甫既专政,乃有天宝之乱;
辅国元振既用事,乃有大历之寇;
赵赞卢杞既擅命,乃有奉天之危;
此内召而应也。
然天宝之乱,则子仪、光弼能靖大难,再造王业,而天下不遂坏;
大历之寇,则又为子仪荡平,而中原不遂失;
奉天之危,则浑瑊李晟竭其忠力,以清妖祲,而王室不遂亡:此之谓禦于外以定内之势。
德宗之季,以延赏之怨罢李晟,以延龄之谋废陆贽,始置护军中尉中护军,以兵授阉尹
当此时,奸臣宦者之势可畏矣。
宪宗愤威令之不振,勇于拨乱,诛刘辟,执李锜,讨王承宗而不疑。
一用裴度,则淮西之孽扫去,逆藩叛将,蓄锐丧气而思效顺。
穆宗之时崔植杜元颖不知兵,朱克融之乱,复弃河朔元稹与魏宏简交害国政。
至于文宗,则守澄有勋,宗闵为相,甘露之败,京师喋血。
当此时,奸臣宦者之势又可畏矣。
武宗以雄谋勇断抗举国势,一用李德裕而诛陈行泰,破回纥,讨刘稹,皆有成绩,而寇孽不敢肆其暴:此之谓制于内以成外之功。
僖、昭之际,主德既昏,令孜、复恭擅执威柄,卢携张浚辈为之辅翼,既有沙陀之侵暴,又有朱温之吞噬,则天下之势固去矣。
呜呼,唐三百年而治乱循环如此,为万世之策者,安得不远监而深虑哉!
王性之手简 其九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一九、《姑溪居士后集》卷一六
不作书咨候已复踰月,日计命途,遂参武周旋之胜,竟为猥琐凭凌,而其势无异拔山,行止非吾所能及,良自喟叹。
公衮暮夜过门,如梦寐间。
青都紫府羽衣玉简之接,所谓得才数十语,亹亹沦肌浃髓,靡不使人心醉。
亦无异宝笈珠囊中所纪,而斗觉烟云蓊蔚而来拥。
老境何堪,殆是一报缘地,鼎然遽有所期遇也。
侵寻所自来,固无功行可资,特吾性之极力挽引,乃兹妙契。
其为感幸,但深未易负荷之愧尔。
以故尤恨杖履回旋,几俎雍容,可与同而辄自窘也。
春物烂发,故都登揽,是时桓、谢风流,沈、杜雅致,参决先后,以奉吟笑。
日来为况当复何似?
或闻朝夕遂还侍下,得是信,罔然几不知所遣。
既而又闻涉秋复来,则收之桑榆,犹有后缘之托。
尚冀行李顺途,庶谐一面之慰。
乞亲笔付诸将防托绍兴四年十月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九、《忠正德文集》卷三
臣窃见吕祉奏到金人已犯滁州界,窃虑径自桓州直趋江上,即建康一带仓卒惊扰,乘间济渡,别无阻遏。
大兵未集,人心易摇,思患预防,理宜堤备。
今欲备坐今来探报,劄付韩世忠疾速措置,如承、楚大兵并来滁、和窥伺渡江,即仰带领精兵捍禦掩击。
张俊人马已趋苏、常,即浙西可保无虞
兼劄刘光世疾速统领人马前来建康府防托太平州等处。
并劄张俊等疾速差人硬探滁、和敌骑动息,万一江上有警,即仰整龊人马应援建康一带。
缘浙西非骑兵所长,纵使济渡,不能冲突。
唯有建康最为紧要,深恐光世人马未至间遂致侵犯。
臣愚欲望圣慈用臣此意,亲洒宸翰以赐三将,责其备禦,勉以功名,且令宣导陛下问劳将士暴露辛苦之意。
所有三将省劄,见令修写来进入。
唐神功破阵乐颂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四三、《盘洲文集》卷二八
唐受天命,一海内,四方次第平。
武德二年刘武周宋金刚之谋,连锋突厥,拔介州,杀石州刺史,败裴寂,入太原,浸摇关中
高祖太宗,禦之柏壁,天戈所指,莫不摧折。
明年遂平河东武周奔于虏,爰即军中作《破阵乐》,以志武功之盛。
魏徵褚亮辈,更制歌辞,曰《七德舞》,后更名曰《神功破阵乐》。
岁旦冬至、大朝会,则与九功舞同奏。
于戏!
唐以兵定天下而兹实武乐,传之子孙,以示王业所由。
而颂声阙焉,敢为之辞曰:
古帝命唐,正域四方。
扫旧布新,长彗流光。
乱结隋抄,奸雄纷扰。
如虎凭山,如蛇缠道。
赫赫太宗圣武神功
干将莫耶,畴克婴锋。
薛犁其荒,郑陨其强。
夏氏累俘,魏人纳降。
逖矣武周,藉助凶俦。
怒其萌芽,太阳是仇。
乃鞠王师,驱熊率罴。
天戈一指,颠踣流离。
爰制乐章,蹈厉发扬。
以志武德,子孙无忘。
辞摛魏褚,七德命舞。
裘褐惊咍,民观如堵。
龙墀大朝,星拱郡僚。
乐奏其间,上下和调。
闻诸古昨,功成作乐。
韶夏英茎,于昭景铄。
唐室之兴,定乱以兵。
兹乐之成,王业惟明。
被之管弦,其辞弗传。
作此颂焉,何千万年!
汉论三 高帝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四一、《陈亮集》卷一九
秦始皇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东游以厌当之。
自古人君以人力胜天理者,莫甚于秦始皇
观其噬六国而一于秦,泰然擅一统之权,而举天下无足与敌者,思所以久天下之术:虑六姓之裔而歼其遗,惧儒生之议则坑其类;
惩诸侯之患,分天下为三十六郡;
因卢生献胡亡秦之图,遣蒙恬堑山湮谷,起临洮,击辽水,延袤万馀里。
长城既筑,而河南之地已县矣。
自一至万,谁曰不可?
不知人力愈至则天理愈亏,及天子之气见于东南,始皇犹且东游以厌当之,以人胜天之念至老不悟;
不知赤帝之龙一翔于沛丰,而建瓴百二之饶遂为汉资矣。
嗟夫,歼巫蛊轻重之罪,其如长安黄气中有皇孙病己者在;
恃白石丹书之符,其如舂陵佳气中有白水真人者存。
天理所在,一毫不差,其可以人力胜哉!
秦二世元年陈涉起蕲至陈,自立为楚王,郡县多杀长吏以应
圣人之生,天必有以启之也。
炎正中微,大盗移国,九县飙回三精雾塞,白水真人虽生于济阳,而谨厚直柔之资沈几而未发也。
王郎称帝于邯郸公孙述称帝于巴蜀,李宪自王于淮南秦丰自王于楚黎,各据其险以逞其技,而终不能以有所成,岂其智力不足而形势不固邪?
天将以是启绛衣大冠之将军耳。
王郎、公孙狗盗而帝,李宪秦丰鼠窃而王,卯金复兴之谶,嘉禾九瑞之祥,其忍坐视生民涂炭邪?
天以诸盗启光武,所以安光武之为也。
吁!
陈涉之首王于秦乱之始,果何能为哉,以荷蓑荷笠之佣工,而胼手胝足则其常分也。
钱镈之是讲,其视旐旟为何物?
铚艾之是为,其视师旅为何法?
今也揭竿为旗,斩木为兵,幸而下陈而王号遽立,谈者鄙其鹪鹩之枝,鼷鼠之腹,不能从之计以图天下,失投机之会而安于一楚王,谓涉之不大也!
嗟夫,垄上辍耕之汉,不过欲富贵耳,夫以一耕夫而辄负君国之荣,已越分矣,而其不知人也哉。
夫以狐鸣假鬼之诈,孰与夫赤帝断蛇之祥?
鸿鹄浅中之志,孰与夫龙颜宽仁之度?
以涉之自王,而郡县犹多杀长吏以应之,沛之父老迎高祖,其可数逊邪?
涉之王,天所以启高祖之心而速高帝之为也。
不然,陈涉首王而沛公,则权在,俾之策果行,则涉之王亦止于六月,而皮冠之沛公能基四百年之炎祚,岂非天启之邪!
郦食其求见沛公沛公方踞床,使两女子洗,郦生长揖不拜,曰:「足下必欲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
于是沛公起,摄衣谢之,延上坐。
秦失其鹿,天下竞逐,凡有是才者皆有是心也。
佣耕之夫不数月而王,彼贩缯屠狗之桀,刑馀卒伍之雄,其肯帖帖人下邪?
沛公亦若人也。
怀王之遣西定关中也,秦婴尚强,项羽方盛,田劳起齐,韩广起燕,魏咎,鹰搏之兵纷如也。
沛公高阳之行,怀王一将军耳,监门戍卒与前日泗上亭长齐也,沛公乃踞洗而见之,沛公何简郦生邪,吁,此沛公驭英雄之术也!
凡人之情,慢忽于故常,狎侮起于畴昔。
彼奸雄桀猾之徒,皆昔日之故旧,彼其悠然而归于我者,不有所玩渎则必有所尝试,于此无一术以驾驭笼络之,俾之动荡奔走而不自知,一沛公其如秦项何?
先之以踞洗之卑,所以挫其锐;
后之以延坐之崇,所以慰其心。
沛公驭英雄之术,大率如此。
隋何之功,先之以面折;
黥布之归,辱之以洗召;
赵将之见,耻之以嫚骂;
至于褒封之隆,供帐之厚,千户之宠,出于非望,而三子喜过其分,俾之赴死剋敌、终为吾用者,堕于高祖之术中也。
梁武帝高祖之事,方侯景以穷来归,遽裂地而王之,其后凡有所求,辄痛挫抑,是以反而梁亡。
高帝之术固不足法,而梁武帝之事亦可鉴也。
西入咸阳,封秦重宝财物府库,还军灞上萧何尽取丞相府图籍文书。
古史之阙文,孔子不得而预晓;
周爵之去孟子不得而详言。
夫文书所以纪天下也,不有所考,虽之暇日不能以臆计,而况乎扰攘之时也哉。
光武披舆地图,而天下之利害险阻洞然乎胸中者,有所考也。
唐高祖之克京城也,而宋公弼收图籍之外一无所取,夫图籍之与珍宝孰为用也?
而宋公舍其所可用而急其所宜缓者,是岂取天下之先务邪?
太宗用是以降李密、俘建德,擒世充,芟武周,剪黑闼,夷萧铣,义兵一举,摧枯拉朽,如履其室中者,文籍之功也。
沛公之入咸阳也,萧何尽收丞相府图籍文书,而秦之重宝财物,封之府库而不顾,萧何之谋宏矣哉!
吁,子房之决胜千里,韩信之战胜攻取,微萧何之图籍饷馈,臣见其不能以有为矣。
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享军士。
苛政之世,天下思兵。
夫兵所以残民也,而民思于苛世,夫岂乐于自残哉?
盖苛政猛于兵也。
之酷,民之思汤武犹时雨也,东征西怨,奚独后予。
夫后予之怨,民思兵矣,来苏之慰,乌得不室家相庆邪!
离心离德,乃汝世雠,民无君矣,王师之迎,安得不箪食壶浆邪!
汉高帝,秦之汤武也。
方秦之民,口缄于耦语,财困于征歛,力疲于戍役,天下悽然而无所依,幸而有宽仁之高帝,除秦之苛,约以三章,天下之民犹疾之遇药,热之濯风,其平日念虑之欲一夕而慰,乌得不大幸而争为牛酒之献邪!
来苏之慰,壶浆之迎,是或一道也。
羽闻沛公已定关中,大怒,欲攻沛公沛公从百馀骑见羽鸿门
天下之事,不有所摧挫则不能以有成,故凡处逆景而不乱者,圣贤进德之地也。
沛公鸿门之会,其汉高帝之基欤!
项羽使黥布函谷关而至戏下也,沛公以十万之疲兵,当项羽百万之锐卒,沛公其危矣哉!
项伯婚姻之约,臣与将军之称,以不自意之逊辞,为岂敢反之卑语,沛公至此,势迫甚矣。
范增之数目,项庄之舞剑,俾也于是时萌一毫欲杀之心,则沛公几上肉耳。
项伯之翼,樊哙之谯,其能脱沛公于虎口哉?
无是心,故沛公获再生于间道之走,之气日骄,而沛公之气日沮矣。
吁,沛公之气沮,而沛公之德进矣。
彭城之败,睢水为之不流,所与逃者数十骑;
荥阳之困,非纪信诳楚,则西门之逃几不免;
固陵之败,诸侯不至,走而入壁者一沛公耳。
沛公救死扶伤,日不暇给,其如羽之百战百胜之雍容邪?
追斩东城,奚益于胜?
即位汜水,汉业以成。
君子观史,其可以成败论人哉!
汉王义帝发丧,发使告诸侯,兵皆缟素。
刘项之雌雄,不在战之胜负。
高祖之摧残困踬,救死扶伤之不暇,而百战百胜之项籍卒亡于垓下,何也?
战愈胜而天理愈丧,气愈壮而天理愈亏,不亡何待?
夫子而事父,臣而事君,天伦之固有,虽小夫贱隶同此有也,天下岂有无父之国也哉!
咸阳,焚宫室,所过残灭,亦酷矣,而义帝其忍杀哉!
为无道,放弑其主,天下之贼也,焉有天下之贼而能有天下邪!
高帝义帝发丧,兵皆缟素,天下之士,孰不以义起也?
盖仁义者人心之同然,惟仁义可以激人心。
三河之士,五诸侯之兵,南浮江汉以下,乌得不感动于斯?
昔齐侯之霸春秋,以昭王南征不复,王祭不共,而进陉之师,诸侯与之;
祖之三国,以献帝洛阳之还,百姓感奋,而奉都许之迎,天下是之。
之叛弑其主,是以秦伐秦,高祖不暴羽之罪以感天下之,则又以楚伐楚耳。
楚之诸将舍而归汉,其亦感夫缟素之举也夫。
以精兵击汉军睢水上,大破汉军,围汉王三匝,大风折木扬沙,昼晦,汉王遁去。
兴王之君,人顺而天应,故天意常显于人事不可为之时。
光武蓟中之举,食豆粥于芜蒌,其迫甚矣,王郎兵且至,而沱水流澌其可济乎?
夫以光武饥窘之师,当王郎新羁之马,进则锐兵突其前,退则沱水阻其后,光武于是时也,人事之已穷,则有死战耳。
吁,人事之穷而天理之应也。
王霸诡为冰坚之言,而沱河之冰果合,光武渡毕而冰解,岂非天邪!
高祖睢水之战,汉军之死填睢水,而保壁之卒无几矣,羽以三万之精兵围之三匝,汉王将焉逃哉!
韩信之兵未会,而萧何之馈莫入,张良之算,陈平之智,无所用其巧,势穷于此,计穷于此,而兵又穷于此。
吁,势穷计穷而兵穷,则天心未穷也。
大风折木扬砂石,昼晦,而楚军大乱,故高祖得与数十骑遁去。
以是知天意所属,必于人所不可置力之地而显之也。
高祖雒阳南宫之语,归功于三杰,而罪项羽不能用范增,是未知天者也。
天心属意于汉高,而假手于三杰,范增其如天
斋戒设坛具礼拜大将军
必有天下之大志,而后能立天下之大事。
夫以天下之志素存于胸中,贫贱患难不足以动其心,而其志虑未始不为经国之谋也。
一旦见之于有用,而施设措虑,雍容暇豫,而不少乱也。
致君之心,藏于莘野耰锄之时,逊志典学之训,蕴于傅岩胥靡之日,故能处三聘一德之隆而不愧,置左右朝夕之密而不怍。
大凡立天下之大事者,非有天下之大志者不能也。
韩信以寄食之贫,胯下之辱,无资身之策,兼人之勇,忽焉拔之于连敖治粟之职,而为登坛具礼之大将,怡然居之,犹其素所得者,至于定三秦,虏魏豹,斩陈馀,擒赵歇,戮龙且,降燕弱楚,动如其意,若摧枯拉朽而莫有以敌之者,皆其经纶之志素存其中,岂偶然之所能邪!
吁,供帐如王则大喜,淝水之捷则折屐,惟胸中素养之未纯,故于或然不虞之顷未有不乱者也。
将之拜,岂忝哉!
成安君儒者,常称义兵不用诈谋奇计。
商周之兵,天下以仁义归汤武,而汤武未尝以仁义自名。
攸徂之民有来苏之慰,牧野之会有罔敌之师,汤武何术以致之哉?
天应而人顺,民心自有所不容已者耳。
宋襄公用鄫子于次睢之社,欲以属东夷,子鱼曰:「小事不用大牲,而况敢用人乎!
祭祀以为人也,民,神之主也。
用人,其谁飨之」?
夫忍以人而祀社,而襄公之素心亦残矣。
今也与楚人战,必俟既陈而后击,遂大败于泓。
国人皆咎之,且曰:「不重伤,不擒二毛,不鼓不成列」。
以为吾仁义之兵当然。
吁,襄公果仁义乎哉?
亡其实而假其名,故一败涂地而不可救也。
陈馀说武臣以叛其主,攻张耳以离其交,其仁义安在?
乃称「义兵不用诈谋奇计」。
泜水之戮,不救于亡,其愚也夫!
信平齐,使人言于汉王曰,云云。
张良曰:「不如因而立之」。
人臣之事君,至不可使有一毫之忌隙也。
周公以待旦吐握之劳,其夹辅王室,以隆有周之业者,公之尽其心、竭其诚,与天相为无穷可也;
且流言矣,虽召公之贤犹不悦,成王之圣犹致疑。
夫以流言之入人,以周公《鸱鸮》之诗,求成王之自悟,王虽未敢诮而忌之,隙已从是萌矣。
无雷风之变,不启《金縢》之书,则公之忠诚其泯矣哉。
周公圣人也,心与天同,而犹不免乎疑,况其下者乎!
韩信以多多益办之才,而动如所欲,诸国虽平而楚兵犹盛也,汉王方困于荥阳下齐,不还报而自王。
也效市井之徒,乘时以徼利,其不启高祖之疑邪!
迨其后也,追楚至固陵,与期而不至,高祖取信之心固已萌于是时矣。
项羽在,力未及耳。
虽却武涉之说,杜蒯通之谋,有「背之不祥」之语,奈何汉高之疑已久矣。
未几,袭夺其军,徙为楚、邳矣;
又未几,缚之云梦,侯之淮阴矣。
钟室之戮,其基于假王之时乎!
能为高帝天下谋,不能为一身谋,开高帝之忌隙而自速其祸,其迂矣哉!
楚地悉定,独鲁不下,汉王引兵欲屠之,为其守节礼义之国,乃持头示其父兄,鲁乃降。
夫子之道即之道,之道即天地之道。
天地以健顺育万物,故生生化化而不穷;
以孝悌导万民,故日用饮食而不知;
夫子以天地之道诏天下,故天下以仁义孝悌为常行,虽九夷之陋,南子之邪,阳货之奸,或接夫子之德容,或闻夫子之德音,而犹能迁变,况生乎其而浃洽乎圣人之德化邪!
孟子伯夷柳下惠为百世之师,且又推广其说曰:「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
柳下惠之风者,薄夫厚,鄙夫宽。
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
而况于亲炙之者乎!
伯夷圣之清,下惠得圣之和,未至于夫子圣之时之境,而尚能兴起人心;
鲁人沾夫子之遗泽,而仁义孝悌鲁人之日用,项羽封于鲁,而鲁人知有耳,汉王虽怒其久不下,而犹以守节礼义之国,不忍加以兵,其忠义足以动人心也如此!
陈平智有馀,然难独任;
周勃重厚少文,安刘氏也。
君臣之间,以诚相感而后能以心相知,诚意之不加,而矫诡以相试,虽匹夫单人锱铢毫末之托尚或败事,况天下重器,而可付之非心知之人邪!
唐太宗最聪明神智者,至属高宗李绩,而以尝试为之,此岂浅末事哉。
方其黜之也,度其或迟回顾望,则欲杀之,且言「吾死之后,汝用之可以为恩」。
夫托国于斯人,非诚意之素交,而姑以一黜之喜怒,以试其中心之诚伪,其为术亦疏矣。
高宗武昭仪之立,乃自成之,唐室之祸岂非基于此乎?
高帝托国于,其诚相感而相孚也素矣,方禄、产颛兵秉政之时,刘氏之势不绝如缕,惟竭其忠精之节,以感发夫军中左袒之机,芟狝禄、产,迎立代王,汉业由是以
终始一节,略无瑕玷,汉亦崇其勋绩,延其禄祀,岂非君臣相知以心,故愈久而愈隆邪。
托国之忠,自后,惟粗无愧。
戴兵侍荐郎启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翰苑新书》续集卷三○
圜府服劳,已久断钧天之梦;
公车露剡,欲使陪丹地之游。
虽骨凡无仙去之缘,而春到有物荣之意。
不有所相,孰开其逢!
洪惟郎选之清高,贵得人才之瑰特。
正伦之百姓有益,何惭魏相之知?
阮咸之万物莫移,不负山涛之荐。
况属公朝之诏举,讵容下吏之名闻?
如某者歛武周行,堕身俗驾。
访严陵故人之迹,每怀把钓之风;
沧浪孺子之歌,还起濯缨之兴。
方脱手于茧丝之外,又抢头于炉鞲之中。
当上下交病之时,问子母相权之术。
朱出墨入,亦既劳止;
黄榜紫标,其能几何?
回思天下之旧游,独吊江头之孤影。
老将至矣,谁实怜之?
繄吾道之主盟,惟我公之具眼。
方列宿有或虚之次,而青云皆可进之涂。
知己之深,收人所弃,假以王衍雌黄之论,期之冯唐垂白之秋。
曲车流涎,孰能无一日之望?
过屠门而大嚼,聊足快平生之心。
顾骨相之本寒,又头颅如许,久隔蓬莱弱水,忽逢河汉之灵槎。
虽不容见弹以求鸮,亦庶几覆蕉得鹿
沛然而纵巨壑,适丁其时;
重之而为泰山,实在此举。
穷通委命,俛仰知恩。
兹盖伏遇某官直哉惟清,渊乎似道,挺挺儒流之荀、孟,堂堂禁路之
不战而屈人兵,密赞绥怀之略;
贻谋而燕翼子,更高调护之功。
每思正主而庇民,无若进贤而报国。
遂闻推毂,亦许滥竽。
某敢不励志四维,精心九品
读古灵之藁,莫酬汲引之功;
持后山之香,徒抱归依之敬。
范碑诗跋 南宋 · 岳珂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六○、《粤西文载》卷五九、《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六
赵履常崇宪所刊《四说堂山谷范滂传》,余前记之矣。
后见跋卷,乃太府丞伯山之六世祖若著倅宜州日,因山谷谪居是邦,慨然为之经理舍馆,遂遣二子滋、浒从之游。
时党禁甚严,士大夫例削札扫迹,惟若著敬遇不怠,率以夜遣二子奉几杖,执诸生礼。
一日携纸求书,山谷问以所欲,拱而对曰:「先生今日举动,无愧东都党锢诸贤,愿写范孟博一传」。
许之,遂默诵大书,尽卷仅有二三字疑误,二子相顾愕服。
山谷顾曰:「《汉书》固非能尽记也,如此等传,岂可不熟」!
闻者敬叹。
若著满秩,持归上饶家居宝藏之。
再世散逸,归东武周氏,又归忠定家。
伯山仅传摹本,其子子寿铸四明制属,携之笈中之官。
楼攻愧见之,为作诗曰:「宜人初谓宜于人,菜肚老人竟不振。
承天院记顾何罪,一斥致死南海滨。
贤哉别驾眷迁客,不恤罪罟深相亲。
哀哀不容处城闉,夜遣二子从夫君。
一日携纸丐奇画,引笔行墨生烟云。
南方无书可寻问,默写此传终全文。
补亡三箧安世,偶熟此卷非张巡
岩岩汝南范孟博清裁千载无比伦。
坡翁侍母曾启问,百谪九死气自伸。
别驾去官公亦已,身虽既衰笔有神。
我闻此书久欲见,摹本尚尔况其真。
辍君清俸登坚珉,可立懦夫羞佞臣」。
履常登朝,以真迹呈似攻愧,乃复题其后,又面命幼子治录里士愈惠叔畴诗一篇,亟称其佳焉。
其辞曰:「貂珰群雏擅天网,手驱名流入钩党。
屯云蔽日日光无,卯金神器春冰上。
汝南节士居危邦,志刬萧艾扶兰芳。
致君生不逮,死合𡗝齐俱首阳
千年兴坏真暮旦,殷鉴讵应如许远
安知后人哀后人,又起诸贤落南叹。
宜州老子笔有神,蝉蜕颜扬端逼真。
少模龙爪已名世,晚用鸡毛亦绝人。
平生孟博吾尚友,时事骎骎建宁旧。
胸蟠万卷老蛮乡,独感斯文聊运肘。
老子书名横九州,一纸千金不当酬。
此书岂但翰墨设,心事悢悢关百忧。
人言老子味禅悦,疾恶视宁尔切。
须知许国本精忠,不幸为甘仗节。
九原莫作令人悲,遗墨败素皆吾师。
从君乞取宜州字,要对崇宁党籍碑」。
二诗明白痛快,足以吊二老于九垓之期矣。
惠叔末章颇伤峻厉。
跋卷又有柴中守一诗曰:「小春昼日如春晚,饮罢披图清兴
夜光照屋四座惊,金薤银钩真墨本。
当年太史宜州,肠断梅花栖戍楼。
拾遗不逢东道主翰林长作夜郎囚。
蛮烟瘴雨森鈇钺,更值韩卢搜兔窟。
老色上面欢去心,惟有忠肝悬日月。
郡丞嗜好殊世人,投笺乞字传儿孙。
平生孟博是知己,笔下写出精神骞。
兴亡万古同一辙,党论到头不堪说。
刊章下郡汉道微,清流入河唐祚绝。
先朝白昼狐亦鸣,正气消尽邪气生。
殿门断碑仆未起,中原人马来纵横。
生蛟入手不敢玩,往事凄凉重三叹。
兰亭瘗鹤徒尔为,好刻此书裨庙算」。
牛腰轴虽大,诗之者惟此三人,柴作亦佳,特未免唐人所谓「昌黎淮西碑》犹欠冒头不得」之戏耳。
伯山前辈老成,尝为九江校官,余又及同班行。
子寿世科,今为镇江外辖,盖方乡用者。
归顺肃均等转官制 南宋 · 袁甫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二六、《蒙斋集》卷九
敕具官某:隗嚣将殄,马援来归;
武周就亡,敬德为用。
豪杰之士,舍逆附顺,志烈顾不伟哉!
可无懋赏,以劝来者?
尔等皆北土之豪,沈鸷有识,改辙归命,倒戈效忠。
蔡人则吾人耳,横班遥刺,褒陟有差,所以示功高之录也。
勉立殊勋,以对光宠。
罗浮图志续跋宝庆三年六月 南宋 · 郑万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三七、《罗浮志》卷九
记录名山,千载事也。
非胸次容乾坤,学力到今古,笔端妙造化,畴克当之?
昔人入庐山读书,见郡记谓徐凝瀑布之诗,与李谪仙并传,而不觉失笑。
又有游仙都得旧志云:「山柱上有黄帝湖」,而未知鼎湖在陕之湖城,则悯其博古不精熟也。
盖取予不到,无以逃作者衡鉴之目;
考订不实,尤难乎塞后来雌黄之口。
今天下名山率有记录,如其传以成讹,伪以误真,一时笔削不及研细,或为士大夫所嗤黜,则终古疵瑕,反为名山累。
罗浮旧有《山记》行于世,疏脱简略,甚于前失。
乃若朱明为第七洞天,泉源山为三十一福地,道书所载者甚备,而旧记乃从而略之。
葛稚川单道开西晋人,隐于罗浮
东坡子《西行山记》,皆恨山中人知有稚川,不知有道开
此自有宇宙,便有兹山,名峦异境,飞仙蜕客,直可指计,而此乎不录,则所记者谓何?
武周纪功之碑,辞近矫诬,延祥冥报之事,迹涉怪诞,似不足尘齿牙于名山,而夸诩其事于简牍。
殊觉清泉白石,有尘俗状而无物外意。
然则名山而遇若人,犹为未遇也。
是庵先生以伦魁伟望筮仕郡庠,于罗浮一睹面目,倾盖相友。
盖尝漱酌景泰之泉,问讯稚川之灶,傲睨文惠之碑赞,游戏东坡之翰墨,胸次符其学力,学力副其笔端,有所寄兴,钟吕间奏,凡所以品题奇胜,贲发幽潜,若神物为之呵护。
适冲虚道士邹师正以图志请,欣然许之。
于是残碑断简之遗缺,村童野叟之讲问,佛言内篇之散漫,悬崖粉板之故新,咸就蒐括,析分户门,类一洗旧记疏略芜秽之失,而罗浮事迹富而艳,精而复赡矣。
使闭门而读,亦可问津涉涯,况奉来游乎!
所谓藏山之秘宝者也。
万抠衣从先生后,编成而属万校辑,以写琬琰。
万窃自念,游圣门者难为言,庸敢措辞。
抑观诸《易·大畜》之象曰:「天在山中,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
夫天高矣,而畜于山中,此藏大于小之喻。
孔子所以登泰山而小天下也。
始之于邱垤也,唯见罗浮之大;
今之于罗浮也,又以见先生之所以大。
敢录其所得于先生者,以附于编末云。
宝庆丁亥六月既望,门人免解进士郑万谨跋。
论勤学致和疏 宋 · 李鸣复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八、《宋代蜀文辑存》卷八○
臣闻有帝王之规模,当有帝王之事业,规模宏阔,而事业又与之相符,天下不足治矣。
唐魏徵之言曰:「五帝二王不易民以教,行帝道而帝,行王道而王,顾所行何如耳」。
世盖未有行其道而不著其效者。
其君而俗不唐虞,文武其君而治不三代,此必有其故也。
恭惟陛下以天纵之资,笃日新之学,嗣位之始,首增讲员,听政之馀,垂精经典。
书《中庸·至圣》之章,而日加省察,阅《大学》章句之疑,而特垂顾问。
大庭发策,昭明此书,琼林赐诗,彰示此意。
为天下国家之经有九,既取之以为出治之规;
明明德于天下之序有八,亦视之以为力行之要。
此其规模,岂汉唐诸君所敢望,虽六五帝、四三王可也。
然自登大宝,于今七年,天下翘首以望太平,倾心以观至化,雍熙泰和之风不见,而叹息愁恨之声转闻,规模则古,事业不古,独何欤?
臣尝读《孟子》,见其言有曰:「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
又曰:「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盖有是心也,而能行是政,则付之掌运而有馀,有是道也,而不以其政,则求以平治而不足。
今陛下之心,之心也,未知陛下之施于政者,果足以发是心乎否也?
陛下之道,之道也,未知陛下之见于政者,果足以行是道乎否也?
民政坏于守令之贪残,军政坏于将帅之掊尅,朝廷之政又坏于士大夫之苟安。
三者之弊未去,而欲与古帝王齐驱而并驾,臣知其难矣。
三代之得天下也,得其民也,得其民者,得其心也。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而今之为州县者以抚字为迂谈,以催科为急务,此犹曰用之公家也。
囊橐之私胜,而民不聊生矣,苞苴之计行,而民无所赴愬矣。
使天下不敢言而敢怒,昔人以是为虐民之戒。
今则不惟敢怒,又至于敢叛矣。
夫置吏所以养民,而民之叛,端自吏始,国家何赖焉?
前车既覆,后车当戒,近甸之地,咫尺君门,握符之寄,辍从朝列。
之咏罕见,而苛如虎者踵相接也;
襦裤之歌鲜闻,而剥及肤者袂相联也。
民无常产,因无常心,即不幸带牛佩犊,相扇而起,又何以为策?
民政如此,陛下亦常思之否乎?
古者寓兵于农,初无养兵之费,后世以民养兵,遂有蠹民之患。
然使其如霆如雷,足以折外侮,有严有翼,足以彊国势,是犹曰于以固吾圉也。
兵以精为贵,今则老弱相半矣;
兵以气为勇,今则冻馁交作矣。
与士卒同甘苦,昔人以是为将兵之法,今则势分隔绝,又剥之以自利矣。
竭天下之力以养兵,而反竭兵之力以奉主帅,国家何益焉?
不遇盘根,曷知利器?
潢池赤子,盗弄戈矛,鼠窃狗偷,顾何足道?
然江上分备禦之屯,而贼之凶焰未戢也,京都辍禁卫之旅,而贼之猖獗自如也。
小寇尚尔,大敌何若?
即不幸奸雄丑虏观衅而动,复何以为计?
军政如此,陛下亦尝思之否乎?
夫治乱之迹,虽见于天下,转移之机,实系于朝廷。
四郊多垒,此何等时,而列武周行,因循度日。
谓惟静可以制动,是则然矣。
静而流于偷堕,恐其动未易息也。
谓惟常可以御变,是则然矣。
常而失之弛玩,恐其变未易弭也。
谓雍容和缓可以镇安人心,是则然矣。
然内无可恃之实,外有可忧之形,此犹驾弊舟于惊涛之中,寝积薪于然火之上,恐人心亦未易安也。
陛下非不忧勤也,大臣非不焦劳也,百司庶尹亦未尝无惴惴不宁之怀也,而积习既久,谀风浸成,务为虚文,掩覆实状。
所陈者类非军国之急务,所事者不过簿书之常程,日甚一日而怪證生,岁复一岁而元气削。
朝政如此,陛下又尝思之否乎?
陛下居今行古,其规模为甚高,而以古准今,其事业犹弗逮,则亦有是心而无是政故尔。
夫政者所以推吾之心而达之天下者也,苟无其政,心何自而达,苟非其人,政何自而举?
《立政》一书,周公所以训戒成王者,谆切备至,上自,下自文武,陈其已往之实,用为方来之规,推而至于诘尔戎兵,陟禹之迹,所以著其功业之盛,以觐文王之景光,以扬武王之大烈,所以彰其继述之美。
然要其所以致此,亦惟曰「勿以憸人,克用常人」而已。
是知人才之贤否,国政成败之所关,不可不谨也。
仁宗皇帝享国最久,遇变最多,然众贤聚于内而朝廷尊,按察使分布于外而郡国治,帅得一仲淹而西贼丧胆,使得一富弼而北虏降心,将得一狄青而南凶授首。
四十二年之治,号为太平,皆自得人始。
臣愿陛下稽仁祖致治之法,味姬旦告君之辞,不徒究之于心,而必发之于政,不徒求之空言,而必见之行事。
必吏称职,民安业,而政之在民者无不理;
必车马修,器械备,而政之在军者无不肃;
必九德咸事,百工惟时,而政之在朝者无不举。
为政在人,无使一小人或得容其奸;
政在养民,无使一细民或不被其泽。
政事修于内,变故息于外,理有必至,势无甚难,特在陛下加之意尔。
不然,学与政一道也,勤于学而不及于政;
知与行一理也,致于知而不力于行。
譬如五谷不腹而欲以疗饥,良药不口而欲以已病,臣未知其可也。
臣生长万里外,荐叨误渥,获玷郎曹,旧典有常,职当登对,有怀不吐,不惟负陛下,亦负所学。
惓惓之忠,惟陛下察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