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送前溧阳路丞东归便赴滑州谒李尚书序 中唐 · 权德舆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九十一
昔路温舒举孝廉。补石邑丞。以二千石竟用。文学推重汉廷。今路君亦果于修身。敏于试吏。经术以端其行。歌诗以导其和。罢溧阳丞累年矣。廉故居约。谦故后时。尘缁逢掖。不枉其道。今自京师抵东吴。且曰。滑州尚书公之镇南服也。尝假从事。公实知之。今将谒辕门以修贺词。整羸车以便归路。申旧展礼。无所慁累焉。然而三揖善价之来。虽欲逃之难矣。膳部郎杨。君之出也。亟称舅氏之贤。徵词于我。敢附仁者之赠。以宣不腆之言。且向之溧阳。犹古之石邑。重之以贤侯盛府以发其道。异时汉廷之庆。又何疑焉。闇然日彰。在此举矣。左补阙权德舆序。
唐故范阳卢秀才墓志 唐 · 杜牧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五十五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秀才卢生。名霈。字子中。自天宝后。三代或仕燕。或仕赵。两地皆多良田畜马。生年二十。未知古有人曰周公孔夫子者。击毬饮酒。策马射走兔。语言习尚。无非攻守战斗之事。镇州有儒者黄建。镇人敬之。呼为先生。建因语生以先王儒学之道。因复曰。自河而南。有土地数万里。可以燕赵比者百数十处。有西京东京。西京有天子公卿。士人畦居两京间。皆亿万家。万国皆持其土产。出其珍异。时节朝贡。一取约束。无禁限疑忌。广大宽易。嬉游终日。但能为先王儒学之道。可得其公卿之位。显荣富贵。流及子孙。至老不见战争杀戮。生立悟其言。即阴约母弟云。窃家骏马。日驰三百里。夜抵襄国界。舍马步行。径入王屋山。请诣道士观。道士怜之。置之门外庑下。席地而处。始闻孝经论语。布褐不袜。捽草为茹。或竟日不得食。如此凡十年。年三十。有文有学。日闲习人事。诚敬通达。汝洛间士人稍稍知之。开成三年。来京师举进士。于群辈中酋酋然。凡曰进士知名者多趋之。愿与之为交。生尝曰。丈夫一日得志。天子召于座前。以笏画地。取山东一百二十城。唯我知其甚易耳。因言燕赵间山川夷险。教令风俗。人情之所短长。三十年来王师攻击。利与不利。其所来由。明白如彩画。一一可以目睹。开成四年。客游代州南归。某月日。于晋州霍邑县界。昼日盗杀之。京师名进士闻之。多有哭者。资其弟云至霍邑。取生丧来长安。以某年月日。葬于城南某乡里。其所资费。皆出于交游间。曾祖昌嗣。涿州刺史。祖顗。易州长史。父劝。镇州石邑令。某常以生之材节。荐生于公卿间。闻生之死。哭之。因志其墓。
朝散大夫谢公墓志铭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七、《范忠宣公集》卷一三
公讳景初,字师厚。谢氏本姜姓,世为阳夏人,其子孙显于江左。公之先出于江左之谢,十世祖宾,始居河南缑氏;六世祖希图,因官家吴越,葬钱塘,遂为钱塘人;自君之考阳夏公始葬邓,今为邓人。曾祖讳崇礼,泰宁军节度掌书记,赠尚书礼部郎。祖讳涛,太子宾客、陈留公,赠礼部尚书。阳夏公讳绛,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赠司徒。公以陈留公荫,为太庙斋郎,再除试将作监主簿。陈留公遗表恩,为守主簿。初,监苏州茶盐务,不赴。签书武胜军节度判官公事。中进士甲科,迁大理评事、知越州馀姚县,九迁至司封郎中,历通判秀州、汾州、唐州、海州、湖北转运判官、成都府路提点刑狱,为怨者所诬,坐免司封都官郎中,又坐举官,免屯田郎中。复除职方员外郎,以病求分司西京,权通判许州,不赴;改权通判襄州,复屯田郎中。会改官制,迁朝散大夫以卒,累勋上柱国。公少奇俊,七岁能属文,十三从师受《礼》,通其义,讲解无滞。陈留公语阳夏公曰:「此儿必大吾门」。时阳夏公通判河南,欧阳文忠公、梅圣俞见公所为文,相顾而惊,持以示留守钱文僖公,文僖公叹曰:「真奇童也」!十六游京师,赫然有声,群公共称之。翰林学士胥公偃一见公,异之,许妻以女。丁阳夏公忧。阳夏公赒急宗族之无依者几百口,及捐馆,家无赀。公抚给孤遗,如阳夏公之存。有田在苏杭,岁入千斛,悉留以给宗族之在南者。在武胜时,贼张海扰京西,屡败县邑,而州无城与兵,州官或称疾避事,或疲老去郡。公兼众职,不劳而治。是时朝廷忧贼,使者旁午,号令肆出,人益劳扰。公上书乞择用守令,精选使人,宽胁从以购首恶,皆中时病。朝廷始建北京,公作《魏诰》以献,士大夫争传写。李邯郸公以文名天下,深称重之。公登科时,宋元献公较殿试,尚以不得置公第一为恨。馀姚滨海,民喜盗煮盐,利厚而法不能禁。公明立约束,刑不加肃而民自戢,盐课羡于常岁。又为塘岸以御潮涨之患,民得安居。是时荆公王公甫宰明之鄞县,知枢密院韩玉汝宰杭之钱塘,公弟师直宰越之会稽,环吴越之境,皆以此四邑为法,处士孙侔为文以纪之。浙东和籴之法,官以钱与茶易民刍粮,民既输而有司虐下,不畀其直,民以为病。公在邠州,上疏极言其弊。至海州,毁淫祠三百馀所。时州郡敢辄羁置罪人,公上言乞加禁止,于法当坐者,亦限以岁年而释之。又言郡接京东,多寇攘,而海路通夷貊,宜增戍兵,以戒不虞。治平中,京师大水,朝廷求直言,公上章极言得失,其辞见于文集。公在湖北,吏有以公田租劳人致于他郡而求善价者,法虽无禁,公移文谕之,以革其心,因请立以为法。每岁五月,下诏恤刑,独不及转运司,公以职兼刑赏,乞预赐诏。熙宁初,河北大水,公上疏言灾异之所致,且缓郊礼,大忤建议者。蜀以远方,凡大狱之疑者,皆钤辖司专决。公数上言:「此当奏谳于朝,非臣下可专」。朝廷遂以立为天下法。是岁,剑门减配隶出关罪人之半,钤辖司措置边事,多不关提刑司,公亦论正之。永康军、嘉州连接蛮徼,公请举择守臣。成都路公田有无不均,公请均之,以息贪竞,朝廷从之。属县尉佐,有皆以入赀流外得官者,不能为政。公因奏请县唯许注流外若入赀官一员。初行苗役之法,且擢属邑宰为之使而专其事,公上言:「远人乐安静,愿罢使勿遣」。及使至,公谙其为人,因裁抑其过当。使者遂怨公,诬公燕饮事,上之执政,乃公向所忤者,因入其言,将置诏狱。公耻于对吏,乃自引咎。及坐免,公逍遥里中,杜门读书,未尝以谴谪为戚。筑室郊外,时游息其中,每叹曰:「讵知昨非而今是乎?昨是而今非乎」?因自号「今是翁」,为堂曰「三疾」,曰:「我亦古之遗民也」!参知政事元厚之与近臣十人,雪公罪于朝。冯当世守成都,还,知枢密院,又讼公冤。及除襄州,公不得已之官,多以病卧家。大水,州城几没,公叹曰:「民如此,我何病乎」?力疾以出,筑堤捍水,城卒获完。公既少有才名,天下皆闻风企服。而性刚直,不与俯仰。遇事明锐,勇于敢为。奖善嫉恶,出于天资。于书无所不该,详练本朝典故。宋次道最为博洽,每叹以为弗如。为文简重雄深,出言落笔,皆有章采,若不经思,而人莫可及。尤喜为诗,梅圣俞与公少长相陪,而为酬唱之友。晏元献公、杜正献公、先君文正公,皆器待之,与之议论,不敢以年少之。公与人交,始终不渝,穷悴者顾之益勤,虽贵显,至于是非,不少借也。与欧阳文忠公、刘原甫尤相善。参知政事胡武平最重之,屡荐于朝。士人多从学,公教人以明义理为本,而重尚气节,不妄许与,故特立寡合。平居罕笑语,夫妇相待如宾。幼丧母真定郡夏侯太君,事继母丹阳郡高太君至孝。与兄弟深相友爱。上之登极,当遣子进奉,而例得补官,公舍子而畀甥李掖。公自襄还邓,属疾,即戒左右治后事,而妻子不知。自疾至终,语言情思如平常,实元丰七年四月乙酉,享年六十有五。妻兰阳县君胥氏,翰林之女。子四人:忱,知海州怀仁县;愔,郢州长寿主簿;悰,蔡州汝阳主簿;悱,假承务郎。女四人:长早夭;次适湖州乌程主簿胥茂谌,次适宣德郎黄庭坚,皆先公而亡;幼未嫁。孙四人:元、曾、基,一未名。孙女七人。有文集五十卷。诸孤将以某年月日葬公于邓州穰县五龙山阳夏公之墓次,使以状来请铭。铭曰:
申邑于谢,氏自南国,以及于公,世有显德。英才异禀,敏学博闻。百代典制,心罗口陈。爰自宰邑,以暨出使,落落任职,坦坦由义。众所畏缩,公勇无难。卒困于仇,公则不患。公之所有,百未一试。赍蕴而终,志士挥涕。葬于穰郊,阳夏是从。刻辞幽穸,以谂无穷。
文宣王及其弟子赞 其三十五 南宋 · 赵构
四言诗 押元韵
在昔石邑,能知所尊。
懋依有德,克述无言。
鼓箧槐市,扬名里门。
此道久视,彼美长存。
宣圣七十二贤赞(并序绍兴十四年五月六日丙辰)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五一
朕自睦邻息兵,首开学校,教育多士,以遂忠良。继幸太学,延见诸生,济济在庭,意甚嘉之。因作《文宣王赞》。机政馀閒,历取颜回而下七十二人,亦为制赞,用广列圣崇儒右文之声,复知「师弟子閒缨弁森森、覃精绎思」之训,其于治道人心,亦庶几焉。
孔某,字仲尼,鲁人,开元廿七年制追谥为文宣王。赞曰:
大哉宣圣,斯文在兹。帝王之式,古今之师。志在《春秋》,道由忠恕。贤于尧舜,日月其誉。惟时载雍,戢此武功。肃昭盛仪,海宇聿崇。
颜回,字子渊,鲁人,赠兖国公。赞曰:
德行首科,显冠学徒。不迁不贰,乐道以居。食埃甚忠,在陋自如。宜称贤哉,岂止不愚。
闵损,字子骞,鲁人,赠费侯。赞曰:
天经地义,孝哉闵骞。父母昆弟,莫閒其言。污君不事,志气轩轩。复我汶上,出处休然。
冉耕,字伯牛,鲁人,赠郓侯。赞曰:
德以充性,行以澡身。二事在躬,日跻而新。并驰贤科,得颜为邻。不幸斯疾,命也莫伸。
冉雍,字仲弓,鲁人,赠薛侯。赞曰:
懿德贤行,有一则尊。子也履之,成性存存。骍角有用,犛牛莫偷。刑政之言,惠施元元。
宰予,字子我,鲁人,赠齐侯。赞曰:
辩以饰诈,言以致文。苟弗执礼,宜莫释纷。朽木粪墙,置不足云。言语之科,烨然有闻。
端木赐,字子贡,卫人,赠黎侯。赞曰:
谦德知二,器实瑚琏。动必几先,孰并其辩。一使存鲁,五国有变。终相其主,誉处悠远。
冉求,字子有,鲁人,赠徐侯。赞曰:
循良之要,在于有政。可使为宰,千室百乘。师门育才,治心扶性。退则进之,琢磨之柄。
仲由,字子路,卞人,赠卫侯。赞曰:
升堂惟先,千乘为权。陵暴知非,委质可贤。折狱言简,结缨礼全。恶言不耳,仲尼赖焉。
言偃,字子游,吴人,赠吴侯。赞曰:
道义正己,文学擅科。为宰武城,聊以弦歌。割鸡之试,牛刀谓何。前言戏尔,博约则多。
卜商,字子夏,卫人,赠魏侯。赞曰:
文学之目,名重一时。为君子儒,作魏侯师。不可后礼,始可言诗。假盖小嫌,圣亦不疵。
曾参,字子舆,武城人,赠郕伯。赞曰:
夫孝要道,用训群生。以纲百行,以通神明。因子侍师,答问成经。事亲之实,代为仪刑。
公西赤,字子华,鲁人,赠郜伯。赞曰:
学者行道,敝缊亦称。使齐光华,偶为肥轻。周急之言,君子所令。答问允严,理皆先经。
公伯寮,字子周,鲁人,赠任伯。赞曰:
人有贤否,道有废兴。子如命何,营营震惊。季孙虽惑,景伯莫平。师资一言,秩祀亦惩。
漆雕开,字子开,鲁人,赠滕伯。赞曰:
仕进之道,要在究习。具臣而居,咎欲谁执。斯未能信,谦谦有立。阙里说之,多士莫及。
南宫适,字子容,鲁人,赠郯伯。赞曰:
先觉既立,礼乐并驰。尚德君子,尔乃兼之。羿奡可惭,禹稷可师。三复此道,载观白圭。
申枨,字子续,鲁人,赠阿伯。赞曰:
刚毅近仁,志操莫渝。性匪祝鮀,面岂子都。有一于此,刚名可图。云欲则柔,盖生之徒。
原宪,字子思,鲁人,赠原伯。赞曰:
轼彼穷阎,达士所遵。邦无道谷,进退孰伦。敝衣非病,无财乃贫。赐虽不怿,清节照人。
有若,字子有,鲁人,赠卞伯。赞曰:
人禀秀德,气貌或同。而子俨然,温温其容。两端发问,未达机锋。以礼节和,斯言可宗。
司马耕,字子牛,宋人,赠向伯。赞曰:
手足其亲,志异出处。魋将为乱,子乃脱去。在污能洁,危而有虑。内省若斯,何忧何惧。
颛孙师,字子张,陈人,赠陈伯。赞曰:
念昔颛孙,商德与邻。学以干禄,问必书绅。参前倚衡,忠信是遵。色取行违,作戒后人。
高柴,字子羔,卫人,赠共伯。赞曰:
婉彼子羔,学业先圣。宗庙之閒,一出乎正。克笃于孝,非愚乃令。师知其生,有辉贤行。
陈亢,字子禽,陈人,赠颍伯。赞曰:
惟禽之问,从容其鲤。求以异闻,诗礼云尔。请一得三,诚退而喜。且知将圣,不私其子。
樊须,字子迟,齐人,赠樊伯。赞曰:
养才以道,圣人兼济。始谓不仁,问学良喜。寓志农圃,似睽仁义。学稼之辞,岂姑舍是。
林放,字子丘,鲁人,赠清河伯。赞曰:
礼之有本,子能启问。大哉斯言,光昭明训。德辉泰山,诬祭莫奋。崇兹祀典,盖永令问。
公冶长,字子长,齐人,赠莒伯。赞曰:
子长宏度,高出伦辈。虽在缧绁,知非其罪。纯德备行,夫子所美。以子妻之,尤知英槩。
蘧瑗,字伯玉,卫人,赠卫伯。赞曰:
有卫伯玉,夫子与居。寡过未能,荐赞使乎。以尸谏君,友则史鱼。果能进贤,烂然简书。
澹台灭明,字子羽,武城人,赠江伯。赞曰:
惟子有道,天与异容。状虽云恶,德则甚丰。南止江沱,学者云从。取士在兹,貌或非公。
曾参,字皙,鲁人,赠宿伯。赞曰:
惟时义方,有子诚孝。怡怡圣域,俱膺是道。暮春舞雩,咏歌圣教。师故与之,和悦宜召。
宓不齐,字子贱,鲁人,赠单伯。赞曰:
君子若人,单父之政。引肘寤君,放鱼禀令。傅郭勿穫,遂能制命。百代理邑,用规观听。
颜无繇,字路,鲁人,赠杞伯。赞曰:
人谁无子,尔嗣标奇。行为世范,学为人师。请车诚非,顾匪其私。干载之下,足以示慈。
巫马施,字子旗,鲁人,赠鄫伯。赞曰:
天清日明,密云曷有。师命持盖,子亦善扣。惟夫子博,三才充究。学者之药,所得遂茂。
商瞿,字子木,鲁人,赠蒙伯。赞曰:
易之为书,弥纶天地。五十乃学,师则有是。子能受授,洙泗传世。知几其神,宜被厥祀。
公孙龙,字子石,楚人,赠黄伯。赞曰:
黄伯著祀,公孙是云。弥缝中道,协辅斯文。藏修方异,渐渍其勤。史辞不忘,播为清芬。
廉絜,字庸,卫人。赠莒父伯。赞曰:
兄弟之邦,士有廉庸。涵泳素教,表揭儒宗。杏坛探赜,洙泗从容。作兴一时,莒父其封。
叔仲会,字子期,鲁人,赠瑕丘伯。赞曰:
瑕丘祚邑,子期是为。亲训有日,广业于时。四教允隆,五常以持。比肩俊杰,闻望斯垂。
燕伋,字思,秦人,赠渔阳伯。赞曰:
师席高振,大成是集。至道克传,贤达斯执。善教之柔,儒风可立。渔阳之士,得跂而及。
申党,字周,鲁人,赠邵陵伯。赞曰:
侁侁申周,四科与俦。逸驾文圃,鼓枻儒流。冠佩既燕,言动允休。邵陵得封,子想清修。
琴牢,字子开,卫人,赠南陵伯。赞曰:
多能鄙事,圣人曲意。惟其知之,是以不试。宗鲁虽友,吊必以义。尚师嘉言,祀亦罔替。
秦商,字子丕,楚人,赠上洛伯。赞曰:
孔父秦父,相尚以力。俱生贤嗣,相与以德。是父是子,致法畴克。会弁儒林,令名无极。
步叔乘,字子车,齐人,赠淳于伯。赞曰:
勉勉子车,封邑淳于。亲炙避席,唯诺趋隅。发问既博,雅道是扶。抑可尚也,不亦美乎!
颜之仆,字叔,鲁人,赠东武伯。赞曰:
贤行颜叔,亲承尼父。志锐于斯,道尊是辅。泥在陶钧,木就规矩。终縻好爵,扬名东武。
公西箴,字子上,鲁人,赠祝阿伯。赞曰:
猗尔子上,鲁邦之望。以德则贵,惟道是倡。师聪师明,友直友谅。伯于祝阿,儒风斯畅。
石作蜀,字子明,秦人,赠石邑伯。赞曰:
在昔石邑,能知所尊。懋依有德,克述无言。鼓箧槐市,扬名里门。此道久亲,彼美长存。
颜高,字子骄,鲁人,赠琅琊伯。赞曰:
琅琊之伯,其为子骄。微言既彰,德音孔昭。已观雩舞,同听齐韶。历千百祀,跂想高标。
邽巽,字子敛,鲁人,赠平陆伯。赞曰:
彼美邽子,先圣是承。墙仞已及,堂陛将升。良玉斯琢,寒水必冰。锡壤平陆,茂实斯腾。
任不齐,字选,鲁人,赠任城伯。赞曰:
任城建伯,其表曰选。淑问雅驰,才华清远。竞辰力行,爱日黾勉。礼教崇崇,令望昄昄。
曹恤,字子循,蔡人,赠曹伯。赞曰:
肃肃曹伯,王室之裔。积习乐道,切琢明义。惟善则优,素德是类。史笔有焕,令名永纪。
冉孺,字子鲁,鲁人,赠纪伯。赞曰:
纪伯子鲁,圣学是务。厉己斯约,好问乃裕。周旋中规,容止可度。允矣昔贤,后世所慕。
伯虔,字子析,鲁人,赠聊伯。赞曰:
有虔子析,全鲁之彦。儒行既明,聊伯乃建。兢兢受道,奕奕峨弁。懿选嘉访,世享馨荐。
县成,字子祺,鲁人,赠钜野伯。赞曰:
至圣立教,子祺安雅。擅誉鲁邦,启祚钜野。伟矣风猷,时哉用舍。出伦离类,后学是假。
颜哙,字子声,鲁人,赠朱虚伯。赞曰:
褎锡朱虚,在器轮舆。儒室振领,圣门曳裾。贤业素蕴,美材以摅。万世不刊,载观成书。
孔忠,字子蔑,鲁人,赠汶阳伯。赞曰:
惟子挺生,道德之门。佩听至论,鲤门弟昆。三得三亡,所问深温。君子归宓,义不掩恩。
后处,字子里,齐人,赠营丘伯。赞曰:
温温子里,入闻至圣。揽道之华,秉德之柄。深造阃域,不乖言行。全齐之封,竹素为盛。
左人郢,字行,鲁人,赠临淄伯。赞曰:
伯彼临淄,左行独贤。晞踪十哲,秀颖三千。心悦诚服,家至户传。乐只君子,文声益宣。
公晰哀,字季次,齐人,赠郳伯。赞曰:
周衰伪隆,政出群公。廉耻道微,家政聿崇。不为屈节,撝默自容。子于是时,凛然清风。
漆雕徒父,字子期,鲁人,赠须句伯。赞曰:
遐想子期,挟策圣帷。涉道是嗜,惟仕可縻。在德乃贤,在名乃垂。洋洋之风,逮今四驰。
荣旂,字子旗,鲁人,赠雩娄伯。赞曰:
伯锡雩娄,务学实著。三千之徒,七十是预。历告莫行,惟德乃据。视于前书,式彰厥誉。
秦祖,字子南,秦人,赠少梁伯。赞曰:
秦有子南,赞赞述作。守道之渊,成德之博。范若铸金,契犹发药。历世明祀,少梁宠爵。
秦非,字子之,鲁人,赠汧阳伯。赞曰:
乐善哲士,伯于汧阳。传道克正,垂名允臧。执德以洪,用心必刚。袤广业履,式彰素王。
商泽,字子季,鲁人,赠睢阳伯。赞曰:
邈矣子季,睢阳是伯。屏息受业,延教登席。未践四科,固涉六籍。祀典载之,好是正直。
郑国,字子徒,鲁人,赠荥阳伯。赞曰:
伯夫荥阳,实惟令德。俊义贤行,过不留迹。道以目传,妙则心识。猗欤伟欤,后代之则。
颜幸,字子柳,鲁人,赠萧伯。赞曰:
祀封于萧,实惟子柳。夙敛格言,克尊善诱。明德惟馨,贤业所就。大侑于儒,传芳逾茂。
漆雕哆,字子敛,鲁人,赠武城伯。赞曰:
子敛受封,爰居武城。亹亹其闻,翩翩其英。抠衣时习,厥学日明。诞敷礼教,爵里增荣。
壤驷赤,字子徒,秦人,赠北徵伯。赞曰:
式是壤伯,昭乎圣徒。执经请益,载道若无。诗书规矩,问学楷模。得志则驾,领袖诸儒。
施之常,字子恒,鲁人,赠乘氏伯。赞曰:
国因乘氏,有德斯彰。参稽百行,赞理三纲。自拔行閒,荣名甚光。在史霭霭,历久弥芳。
公祖句兹,字子之,鲁人,赠期思伯。赞曰:
惟彼子之,锡伯期思。与贤并进,得圣而师。彬彬雅道,翼翼令仪。一日王言,庙食不隳。
狄黑,字晰,卫人,赠临济伯。赞曰:
仰止狄晰,抱负渊通。游泳德化,扬厉素风。伟识既异,持教乃隆。厥志茂焉,宓祀无穷。
奚容箴,字子晰,鲁人,赠下邽伯。赞曰:
奚容子晰,已望堂室。幼则有造,成则祖述。文采日化,儒效力弼。永观厥成,德音秩秩。
冉季,字子产,鲁人,赠东平伯。赞曰:
东平子产,姓著盛时。奉师于塾,讲道之微。答问其敏,渊妙以思。升降陛廉,尚想英姿。
秦冉,字开,蔡人,赠彭衙伯。赞曰:
彭衙高士,经籍是亲。赞成德艺,叶于彝伦。厎绩圣道,期肖素臣。优哉优哉,学以致身。
梁鳣,字叔鱼,齐人,赠梁伯。赞曰:
室家壮年,无子则逐。见于信史,全齐之俗。原本厥初,师言可复。以学则知,揆之宜笃。
乐欬,字子声,齐人,赠昌平伯。赞曰:
乐氏子声,锡爵昌平。信道之笃,见善乃明。引领高节,载惟昌城。先贤聿集,出为时英(《咸淳临安志》卷一一。又见《中兴礼书》卷一四二,《中兴小纪》卷三一,《群书考索》后集卷三一,《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一一,《宋史》卷一一四,万历《杭州府志》卷四○,《金石萃编》卷一四九,嘉庆《汉州志》卷三三,《两浙金石志》卷八,同治《德阳县志》卷三八。)。
人心:原无,据《宋史》补。
药:《两浙金石志》作「乐」。
题赵鉴堂快阁帖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八、《省斋文稿》卷一九、《益公题跋》卷一二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
鉴堂赵公《和山谷泰和快阁诗》,词翰殆可相亚。当时刻石邑中,至今犹存。又尝录小字本寄其弟湖州使君,岂平生得意句耶!湖州孙师奭实宝藏,不敢失坠。来宰泰和,既重修此阁,盍并刻此诗如颜鲁公《麻姑坛记》?不妨大小字俱传也。绍熙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题于长沙淳古堂。
侍分司游金城开福寺 元 · 巴延特穆尔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出处:御选元诗卷五十一
自惭辛苦一书生,曾听鸿胪晓唱名。
暂领铜章来石邑,欣陪绣斧上金城。
天涵殿阁撑空阔,溪接檐牙漱浅清。
珍重坡仙留玉带,山门千古有光荣。
乙未馆职策 南宋 · 王迈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五五、《臞轩集》卷一、《宋史》卷四二三《王迈传》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问:楮币至是术穷矣,其将何以救之欤?非楮之不便民用也,其法贵少而今多焉故也。物视轻重为相权,使黄金满天下多于土,而楮之难得甚于金,则金土易价矣。然则,天下非物之贵也。楮之多也,国之贫也。忧世者谓将深惟国之贫,反从其源治之,而顾不然,上下日夜所讲切,乃专在秤提,何见之陋也。夫国贫则取诸民,民竭无可取,则惟痛自节耳。今议者乃猥谓内有某事某事例当举,外有某事某事势当备。加费且不赡,而节何从施,若是则束手坐待颠沛乎?《王制》言国无三年蓄者,谓非其国。孟子谓三征尽用,则父子离。无三年蓄者,所馀少也;三征尽用者,无复馀也。今国家罄一岁所入,曾不支旬月,而又日不辍造十数万楮币,乃仅得济,是不止无馀矣,其可为岌岌寒心,盖又甚于《王制》、孟子所云矣。而搢绅先生方且雍雍然峨峨然交诵致知格物之微言,深赞佳兵辟土之伟画。此愚心所窃怪而绝不喻者也。仲尼言为政在兵食信,至不得已而去,则兵与食犹在所舍,而用顾不可节乎?绍兴、隆兴间世未知用楮也,其时国计初不见匮缺,民生亦无所苦。自楮币行于今未七十年,而调度狼狈,禁令频数,遂至此极。且今天下非小于绍兴、隆兴之天下也。赋取则固倍之矣,而若是焉者,独可不讨求其故哉!按支费必有目,其创而增于前,孰最重?蠹坏必有源,其积而至于今,孰最深?广废因何论而兴,积坏至何事而见?今修复用何策是,欲撙约自何道始?子大夫负经济之学有闻矣,幸悉心科别其条,会而析诸理以对,觊于世有补焉。其勿习为书生迂谈,而使区区者慨然重叹也。
愚不佞,束发读书,有志斯世。嘉定对策,空臆尽言,先皇不弃狂愚,赐以科第。试吏中都,适忤权贵,废放久之。有忧治世危明主之言,而无路以自达;有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之志,而无位以自行者也。讵谓冰山一倾,复见天日,猥承明诏,待问玉堂之庐。妄意执事大人枚举当世之务,俾之科别其条,罄尽底蕴,而明问所及,止于楮币一事。岂以当今大务,顾无切此者欤?抑以公卿大夫集议于廷,互有同异,而必欲折衷于一得之愚也哉?愚不敏,敢不以所闻对?盖闻有富国之形,有寿国之脉。形者何?消息盈虚之系于国计者是也。脉者何?理乱安危之关于国体者是也。谋国而曰理财,理财而必济之以楮,此后世权宜之策,而志士仁人于权宜之中,又不得不深为根本虑也。财在天地间即有此数,费用必有目,而其费有重而有轻;蠹财必有源,而其蠹有深而有浅。费轻而蠹浅者,有司会计之所及,费重而蠹深者有司稽察之所不行。会计所及者其常也,稽察所不行者其变也。常者可以消息盈虚言,变则关于理乱安危之大者矣。执事悯今日楮币之穷,谓既无《王制》三年之蓄,且又甚于孟子所谓三者并用之征,以至咨嗟叹息而言之。其于国计本末源流之所在,得于端居深念间也熟矣。且《王制》论三十年之通制国用,非成周盛时乎?孟子论布粟力役三征之目,非战国末造乎?古者不汲汲于生财而国以裕,后世举三征而并用之而国以贫,是必有故也。国犹人之一身也,伤生之事不一,而好色者其伤多;耗财之事不一,而好兵者其耗大。兵也者,其戕民之斤斧而毒国之乌堇也。故成周盛时,隶于司徒者众,征于司马者寡,兵未尝多籍也;伐荆以鲁,追貊以韩,兵未尝远调也;定徐方则遄归,征太原则遽止,兵未尝穷黩也。尝以地理考之,中国之地最狭,吴越楚蜀皆蛮也,秦为戎而淮南为舒也,河北真定中山之境属于鲜虞肥鼓之国,扬拒泉皋陆浑伊雒之戎薄于洛阳。王城之区于斯时也,不广地,不加兵,君有馀财而民无横征,民有馀力而兵无重困。上制用量入以为出,下供役先公而后私,是以耕必有食,食必有蓄。至一年三年之积,至于三十年之久,八政修而食货足,九府立而泉布通,天不能灾,地不能匮者,盖爱惜民命,禁戢兵端,所以培植其基本者厚也。战国则不然,为君辟土曰战必克,杀人盈野,狡焉而争。孟子目之以民贼,律之以上刑者,纷纷也。三征之说用其二,则民有殍,用其三则父子离。时君非不知此,而苦于兵戈之相寻,则亦忍于赋敛无艺。梁惠王以土地而糜烂百姓,则虽移河内,何救于饥色饿莩之民?齐宣王求快其朝秦、楚之欲,不计其有后灾,则虽欲制民之产,何补于仰事俯育之计?故疆七百里之失,不足惜也,而薄税敛,劝耕耨,则不可少缓其事;有司三十三人之毙,不足愤也,而府库充于上,老弱病于下,则不得不为之寒心。故自其喜功利者观之,轲之言若甚闷闷,而按脉视證、药时君之膏肓者,虽仓、扁不能易也。执事谓今罄一岁所入,仅足以支旬月,且日不辍造十数万楮。亦尝考论其故乎?夫楮币之创,仿于成都之钱引。方承平时,钱引止于一百五十万缗,为数盖甚寡也。尝观西事之兴,泛印之数,视承平已二十倍。其后屯戍未休,馈食不继,复增至六千馀万缗。大观末愈出愈多,一楮仅百金直,则兵端兴而用度广,用度广而楮币轻,理势之所必至也。我高宗南渡之初,盖天造草昧之日也,张澄议置交子务于行在,而不之行;其中也,既行而复辍;其末也,始创印造之局。高宗胡为而重于楮之造也?逮我孝宗之隆兴,而复行楮币于天下;行之未几,乃用陈良佑之请,出内帑之藏以收回其数;收之未几,又以曾怀之说复从而出之,然其为数二千万而止耳。孝宗又胡为而靳于楮之出也?沿流至于今日,数日以夥,用日以轻,变之欲其通而行者愈滞,令之欲其信而听者终疑。于是物价翔腾,闾阎憔悴,膏液枯涸,称贷无从,而农病矣。关禁苛急,取息无赢,大邑通都,白昼闭肆,而商病矣。四方游士充赋上京,思得白镪,如拾至宝,士病于道途矣。百工技巧,转移执事,困于贱直,莫赡其生,工病于庸役矣。举天下四民俱受病。向也设楮以便民,今反以病民;向也倚楮以佐国,今反以蠹国;向也权出于上,今反受制于下;向也以实权虚,今恃虚并失其实。谋国者亦知楮之所以大坏极弊之由乎?方开禧之开边以误国也,增造之数至于一亿四千万,比之前时凡数倍矣。绍定之养奸以耗国,增而至于二亿九千万,方之开禧抑又倍焉。谋臣议士,不就其费重而蠹深者治之,今日更一令,明日易一法,正使孔、桑复出,绩用茫然。何者?不揣其本而齐其末也。且古今天下之财,蠹耗于兵,不独今日为然,其所由来尚矣。请以汉、唐明之。汉初以家人子起田中为兵,犹不失寓兵于农之旧;卫士材官之更戍,往来道间,衣装自给,犹未取费于县官。其后财匮于兵,武帝实始之。胡越劲骑屯于诸宫列殿,谓之八校,京师自是有养兵之渐。荆、楚勇士习射于酒泉、张掖,谓之五校,边郡自是有养兵之所。自其兴马邑之师,窘于赍送也,则入钱补官有令矣。自其发巴蜀之卒,以通西南夷也,则算商车有额矣。自其取河南之地以至朔方郡也,则武功之置爵有差矣。自封狼、居胥赏赐亡度,于是有五铢之铸。自浑邪来降,供亿不赀,于是有白金之造,鹿皮之币与告缗而并行,盐铁之官与平准而并置。厥后扬雄议捐府库之财以填庐山之壑,忍百万之师以摧饥虎之喙者,盖三十年从事干戈,故虽承贯朽粟腐之馀,山林亦不足以供野烧也。唐初府兵番上入卫,衣粮自备,而官未有费也。至玄宗变为彍骑,而长从宿卫官始资给之,而费昉于此矣。初,诸道出兵给于度支,费犹未广也;至德宗优恤士卒,一夫出戍,尽廪其家,费于是乎广矣。自安史变起,无以给士,而始度僧尼。自两京未平,民物彫耗,而始籍富商右族。自吐蕃内迫,淮甸分屯,而始行率户之敛。自大盗群起,财用益殚,而始行定税之令。自朱滔、王武俊合从以叛,用度不给,而借商之禁严矣。自吴元济、王承宗连衡拒命,军费一竭,而盐铁之数增矣。南北置供军之院,馈饷不继,而挟铜有议矣。禁卒有脱巾之变,彷徨无策,而相臣餐钱亦减矣。盐之榷既繁,而商人以绢代盐,疋加百斤,以备将士之衣。酒之利既涸,而淮南、河北变为榷曲,以赡军卒之食。元和中李吉甫造为国计簿,以三分劳筋苦骨之人,养七分坐待衣食之辈。盖三百年间恃兵立国,故空国之力以奉之,已张之弓不可得而弛也。我国家得天下以仁,取民以义,固国以保障而不倚办于茧丝,藏富于田野而不求赢于府库,任人不以聚敛之吏,任法不以深刻之文。独有养兵之费,自初立国,谓为百年之利,而不计其后之穷,盖虽圣哲不能保其往也。我高宗之定鼎商邱也,未尝不怀感于艅艎之舟,而动心于姑蔑之旗也。披荆以立府寺,绵蕞以起朝仪,姑含垢忍耻以俟天之定也。爱南北之生灵,养一隅之事力,某日简刘光世军,某日汰张俊军。诸将之滥上战功者精覈之,曰吾为财力耗竭虑也;诸军之合乱三衙节制者釐正之,曰吾为军政复旧设也。至于一日语大臣曰:「汉文不言兵而天下富庶。若边事稍息,则国用自饶」。高宗之谨兵惜费如此,宜乎重于造楮,而且欲官中常有百万缗留之以为秤提之本也。及孝宗之嗣大宝也,又未尝不念桥山弓剑之藏,而怅长安室宅之远也。市骏骨以来人才,揖怒蛙以厉士气,亦惟敛威韬锐,以需机会之至也。神运规恢之谟,心念国体之重,劳军则曰毋淫役以病民,毋诛求以剥下也;誓师则曰军屯有暴露之叹,人民有转输之苦也。蹲甲之射,士精其能;超距之技,人百其勇。一成将帅,则条画兵政者十一士;一核冗滥,则缴还告身者二万千百六馀。至辅臣奏对,以府库所藏甚富,江上之积亦多,上谕以毫发不敢妄用,所以缓急有备。孝宗之谨兵惜费如此,宜乎靳于出楮,因而饷臣之有请,且迟回谨重于二十万楮之予也。自权奸柄国,前韩后史,垂四十年,氛祲蔽日。韩开兵衅,实生厉阶,凶于而家,自诒伊戚,不必深论。前日之相,舞小数以弄大权,专欲以犯众怒,莫大于天而不之畏也,莫尊于君而不之畏也。不畏士夫之议论,不畏小民之怨詈,而其心之所深畏者,外寇之陆梁、悍卒之偃蹇耳。狼子野心,奸计叵测,蜂屯蚁聚,扶携来归,待以赤心,抚以恩信,辇安边之财以给之,惟恐不赡,航东南之粟以饷之,惟恐失期。甚者高爵峻秩,宠华其身,金珠玉帛,悦媚其妻。弃如泥沙,不甚爱惜。闻其帖然恭顺,则喜见颜色;或拒之而不吾与,则恐恐然食不下咽也。故当金人垂亡之时,竟为茍且偷安之岁月。江淮巨镇,委之肺腑之亲;襄汉上流,畀之膏粱之子。殿岩重寄,庸夫尸之;总饷要权,浊吏领之。纪律不设,疲弱不除,主帅挟威,公肆掊克,悉力市宠,与贿生死。朝廷竭天下之财力以养兵,祗为主帅刻剥之资,权门厚积之助,至于今日,则军民俱贫,公私交困,黾勉支撑而不可得也。总今日之数,较之嘉定己卯间,增至二十八万八千有奇。是岁中之费,兵居其六五。诚如是,则兵之可恃以为用者当何如?而今之兵则惰矣。在内郡者末作技艺安坐而食,官府利其私役,而被坚执锐之事不闲也。在外郡者多方运贩,为商无征,主帅利其回易,而投石超距之勇不励也。今之兵则骄矣。淮右之兵入弭闽寇,淹留岁月,仅奏肤公,已如骄儿悍妇之不可制,所至屯驻,人甚苦之。向使各州简阅之皆精,何至借远兵以为重?广中之兵频年出戍,枕戈原野,论赏稍薄,怀怨望心,跋扈飞扬,近事可虑。向使主帅制驭之有素,何至召衅而生奸?而最不可者,喜功生事之人,开边拓地之图未已也。言其锐于进取,轻而寡谋,取鍪弧以先登,驰的卢以深入,谓中原即日可定,谓浯石即日可镌,露布星驰,凯歌日至,笑儒生为不武,轻周行为无人。朝廷方伟其功,于是酬以厚赏,捐巨赀、出告命以优犒之,为费不知其几百万也。所得之地,非人不守,所守之人,非粟不饱。旷野弥望,无粮可因,如得石田,将安所用?朝廷不忍弃其功,于是又不计糗粮以饷给之,率费百楮而致一石,为费又不知其几千万也。夫何能发而不能收,能取而不能守?穷师逐远,不备不虞,突如其来,望风先遁,甲鋋鍪铠之精坚,弧弓镞矢之犀利,辎重贮储之浩穰,凡数千年之所蓄积,一举而掷之,为费又不知其几万万也。寻闻之朝,乃讳其实,失万言千,失千言百。方幸而胜,则其身受不赀之赏;不幸而败,则朝廷为之任方来之忧。胜而誇功以邀其上,则予之以数千万固不敢靳;败而告急以赴愬其上,则予之以数千万亦不敢爱。为国者亦何便于此哉?论至于此,则执事所谓支费增于前者孰最重,愚则曰兵之费为重。蠹弊积于今日者孰最深,愚则曰兵之蠹最深。广费兴于开禧之初,积坏见于宝绍之后,是将无一策以救之欤?曰:欲重楮自节费始,欲节费自省兵始。军实核而不滥,边衅窒而不开,谨之重之,皆以高、孝两朝为法,此救楮币之第一义也。议者类曰:「金人将亡,版图当复,天与机会,其可不乘此独何时而讳兵乎」?愚曰不然。昔刘、石倡乱,晋人未始置中原于度外,而诸国亦不敢以中原为己有。迨夫虎狼并吞,兵戈云扰,民心思旧,日远而亡,而江东名义始失据矣。始也,三辅遗民以见晋官军为喜,其后全燕父老反以复见太原王为幸。始也,冉闵临江愿以中原归晋为请,其后魏人寻衅,反以河南是我地为辞。今日事体适与此类。我虽指三京为吾之故疆,彼乃指之以为亡金之故巢,如之何而以为版图可复,机会可乘也?况夫进取之兵与保守不同,兵之多寡,费之繁简,亦随以异。用兵于进取,则十倍之力始可制其一;用兵于保守,则一倍之力亦可敌其十。愚之所虑者,边臣以退守之兵为进取之举,逞于一快,以至再误耳。诚能戒谕边臣,谨守吾圉,不可以前日一衄为耻,而必有愿一洒之心;不可以胜负为兵家之常,而当念社稷关系之重。收敛经略河洛之规模,就为葺理荆襄淮蜀之家计,念念持重而不轻发,事事靠实而不虚张。老弱者汰之以壮其威,虚冗者核之以养其力,稍俟威力之充裕,旋为恢拓之远图。此区区之愚,盖以轻举妄动之费为可惜,而未尝以兵为讳也。因兵费之一事,以次及于浮费之可省,愚又不能已于言焉。盖筑台九层,非一朝之役也;障流大川,非一篑之功也。今日而言省费,固非一节目一条例而止也。后宫居处,不施丹雘之华,秀邸赐第,姑仍相府之旧,此高、孝二朝盛德事也。今修内有司,日兴土木之工;内藏宣索,多溢常比之数。阉童持片纸,名曰内批;帑吏按凭由,名曰应奉。宰臣无所施其均节,版曹无所致其勾稽。仙经藏室,金璧交辉,何异乎国计已穷而造金真玉仙之观?荣邸轮奂,拟费钜万,何异乎军兴多事而营禁中百尺之楼?其他嫔御之横恩,缁黄之厚施,予以驭幸,此为何名?继自今能如祖宗时,节浮费自宫掖始,奉宸出宝玩之珠,亲王减月给之俸,以佐国用,以济时艰。至尊以身率先之,掖庭戚畹仪刑之,宰辅公卿百执事胥然胥效之。必如文宗御三浣之衣以令臣下,明德衣疏粗之袍以倡六宫,令尹子文毁其家以纾国之难,大历朝臣以职田三分之一供军饟之需。断自朝廷,立为定式,月计撙节几何而著之籍,明置收楮一库于外廷,以入所省之数。内而百官,各宜体国,减俸有差,别为籍以稽之,以入于主帑之司。每季计其所入之楮,分而两之,一以留藏,一以凿毁。至于外之为郡守、为监司,曰添给、曰将迎、曰特送者,一切省罢。俸及百千者裁其十之四,大吏之有例册者首去之,以率其属。小吏正俸之不满百十者免减之,以养其廉。况在权臣当国时,政以贿成,官以赂得。陆贽所谓币帛不已必至金璧,杜牧所谓折券交贷由卿市公者,更化以来无焉,则为州郡监司者自能举所积之缗,以收其楮之溢。每季必计官吏之减俸若干,省罢诸色浮费自能收楮者若干,各上之计台,计台上之朝廷,朝廷专置一局,会计其数,以此定殿最,以此行赏罚,则令如流水,财若邱山,楮之贵当如黄金矣。窃闻廷臣有请,欲行括田于诸州,榷盐于闽郡,令之未出,巷议籍籍,设果行之,其扰可知。顷嘉泰间以一换二之法行,天下议其不信,科敷抑配之禁密,天下苦其不仁。假秤提之名,开告讦之路,天下愤其不义。方是时也,括田、榷盐二议可行,则当时之宰掾刻薄者行之矣。今薄海内外颙颙然有苏枯醒暍之望,尚未有以慰满之也。当清明之朝,正宜力行好事,奈何取前日之所不屑行者行之,以重失人心乎!使括田而果行也,有产存而业去,有产重而租轻,豪右之族正于隐瞒,中等之户例受抑配。或数人而共为一户,若尽科之,则贫者立见流离。或一家而析为数小户,若不科之,则富者得以茍免,贫富既有不均之患,词讼必无可已之时。此括田之必失人心也。使榷盐而果行也,汀、邵之民不耕者众。斥卤之息,所藉为生,往岁官吏征利太急,与之立敌,旋即不靖。一二年来弛其禁,卖刀买犊,旧观未还,此端一开,怨讟四启,虐焰复煽,谁能扑之?矧今王人衔命而出,民未谕指,已生忧疑,国计虽贫,亦岂计此与民争利,如作俑何?此榷盐之必失人心也。无已,则有一焉。元载当国,四方以赂求官,而朝廷为污浊之朝廷;李逢吉用事,八关十六子交通财贿,而天下为藏利之天下。有为台谏都司而公受苞苴,有为雄藩大镇而明肆席卷,有为制阃总饷而拥赀自肥。自更化以来,或贬窜他邦,或镌削爵秩,或得祠已罢,或尚逭简书,而亦有沦没不存者。昔权势盛行,气焰薰炙,今囊珠窖玉,富可埒国,其人虽得罪于清议,其家初无损于毫毛。当此国贫民困之极,纵未可遽行乾、淳估籍之典,独不可略仿国初取财藩镇之术而行之乎?国初诸节度所蓄甚富,太祖虑其多财而为变也,一夕脱略边幅于樽俎之间,厥明可得各家十万缗之献。先儒称之,以为得英雄御人之术。今天下数十大家以富强号于其乡者,夫人能言之,莫若出数千万之楮,配于数十家,以易其铜镪银帛。彼其所积非取之国,即取之民,国今贫矣,民今困矣,使出所积,谁敢不从?此而不行,乃欲以苛敛横征施之编户,是所谓溺一人之祝而不惜亿兆人之诅,念一家之怨而不思一路之向隅,其可乎?只恐怙帝乡之休庇,恃戚里之夤缘,牵制依违,动有掣肘。此在朝廷执法之臣,当力言之,庙堂当力主之。其始姑以魏绛请输积聚之美意风劝之,俟其不从,则绳以法。至于曩者权门厮役嬖妾之家,金帛山积,有拥二三千万赀者,何惮而不籍之官?台臣尝言权贵之夺民田,有至数千万亩或绵亘数百里者,何疑而不没之官?比之唐人籍至胡椒钟乳者,其法岂不为恕?此又因廷臣括田、榷盐之论而发也。若夫慢令之奸吏,不可以不惩;伪造之奸民,不可以不戢;流行之地,不可以不广。此皆权楮之节目所当加之意者。去岁二税之输,许用全楮,暴官污吏巧于沮格,夏租已偿,始布其令于通衢,秋苗未输,又展其限于嗣岁。朝廷受亏豁之实,编户有拜赐之名,赢美之利必有所归,贪者利归于己,懦者利归于胥,欺国罔民,莫此为甚。今莫若明敕州县,凡有此类指挥,故作隐匿,许民越诉,责罚必行,此惩奸吏之说也。去岁取还旧楮,所入反多于所出,继颁新楮,伪者与真而搀行。昔楮局黠吏能为之,今大室或效尤矣;昔都郡奸徒能为之,今遐氓亦抵禁矣。昔取纸于蜀,独可辨认,今新局造楮,真赝莫辨矣。一有败露,纳贿求免,不曰字画之不尽摹,则曰贯䌇之不尽类,法当重戮,仅从末减。似此姑息,何以戢奸?今莫若举行典宪,示之象魏,犯者必诛,告者必赏。此戢奸民之说也。广东诸郡商贾贸易,多有用楮,官民出入,乃不流通。广之科敛,最为民害,纳丁赎罪,率索见缗,仕于其邦,去天既远,瘠民肥己,满载而归。今莫若行下三十八州,民间一色输纳,并用中半,丁钱科罚之类,得纯用楮,庶几流行一广,厥直自增。此广行用之说也。凡此者上不至于损国体,不下至于咈人情,亦略足以效一得之愚矣。抑执事发策,无取于开边拓地之言,忠于谋国,谁曰不然,而致知格物正心诚意之言,乃以迂目之,此又愚之所未谕也。人主一心,万理之会、万化之原所从出也。文帝、太宗惟不能制一忍心也,是以尺布有谣,而终累仁孝之德;推刃喋血,而竟贻闺门之惭。明皇、晋惠惟不能降一欲心也,是以《霓裳》一曲旋启渔阳之变,「夕阳」一语竟招刘、石之来。作于其心,害于其事,前代覆辙何可胜数?其在今日,事有关于纲常之大、风教之本者,见远识微之士昔尝苦口而今不言,前尝撄鳞而后辄止,岂以君德已修、君心已格,而无所用其规切乎?愚谓心之神明最不可欺,一念少邪,众慝交入。殚民力于宫室,此心之侈实为之;戕民命于战争,此心之忿实为之。善乎李沆之论曰:「人主当知四方艰难,不然,血气方刚,不留意于声色犬马,则土木甲兵祠祷之事作」。此盖切于人主之身,而为格心之正论也。《大学》一书生财之道以财发身之仁,以义为利之义,必恳恳言之,曾谓正心诚意之无与于财乎?今天下之所尊敬者,以为从事于正心诚意之学,亦既擢用略尽矣,愚犹有隐忧焉。君子之类易服,小人之心难知,姬公治周,效以期年,孔子变鲁,期以期月。今阳刚焕采,阴气销铄,近二期矣,朝纲虽振而有弛之渐,公道虽开而有窒之萌。执政大臣虽至公无我,而委曲调护于事之所难行,宛转推挽于己之所私荐。乌台骑省虽直言无忌,而言不见听,非惟不能决去,甚至顾惜退缩。朝阳不见其再鸣,故庙堂举措岂不大异于前?而此际蹉跌,则入于彼,不可以不畏也。台谏风采岂不远过于昔,而丈夫所为,要不止此,不可以自满也。闽、蜀二老同时入觐,文、富并拜,公论望之,而今则未尽然也。荆襄二帅被劾不行,台省并奏,善类期之,而今则寂乎无闻也。于是往来君子小人之间,如杨畏辈得以相与窃议。曰儒术行则天下富,今术行矣,而市井萧条,气象荒落,富之效何在?有德进则朝廷尊,今德进矣,而外敌鸱张,叛卒蜂起,尊之势何如?盖君子之类虽进,而其道未行,小人之迹虽屏,而其心难使之屈服也。昔者吕公著荐二范为谏官,章子厚面奏,以执政举人为台谏非祖宗法,是小人而能为君子之言,今安知无为訾者乎?司马光改雇役而复差役,蔡京为尹,极意奉行,能令公喜,是小人而能迎君子之意,今安知无若人乎?范纯仁以国用不足,又欲复青苗法,是君子而未免效小人之尤,今其事骎骎见矣。譬之奕棋,局面虽改,而其间一二著数,未免犹似前日。此小人所以不为心服,而君子亦不能以自恕也。愚愿大臣以主张公道为心,台谏以维持正论为责,群工百执事以忧勤清忠为念,同舟而期于共济,推车而主于必行,使朝廷有九鼎之重,国势有泰山之安。此盖天下所望,而为君子之宗主者也。不然,国有大事,君子或不胜其任,而长国家、务财用,小人得以乘间而售其说。此其为患,岂特国用不足一事而已哉!《诗》曰:「心之忧矣,不皇暇寐」。愚不胜惓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