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三百二十六卷目录

 经学部总论五
  宋朱子全书〈读诸经法 论解经〉
  王应麟玉海〈历代经解总名〉
  性理大全〈读经法 解经〉
  明薛瑄文集〈读书录〉
  王鏊文集〈六经〉
  章潢图书编〈五经 总论 五经总意 汉儒专经名家源派考议〉
  日知录〈九经〉

经籍典第三百二十六卷

经学部总论五

《宋·朱子全书》《读诸经法》

圣人千言万语,只是说个当然之理。恐人不晓,又笔之于书。自书契以来,二典三谟伊尹武王箕子周公孔孟都只是如此,可谓尽矣。只就文字閒求之,句句皆是。做得一分,便是一分工夫,非茫然不可测也,但患人不子细求索之耳。须要思量圣人之言是说个甚么,要将何用。若只读过便休,何必读。
读六经时,只如未有六经,只就自家身上讨道理,其理便易晓。
读书只就一直道理看,剖析自分晓,不必去偏曲处看。易有个阴阳,诗有个邪正,书有个治乱,皆是一直路径,可见别无峣崎。
人惟有私意,圣贤所以留千言万语,以扫涤人私意,使人人全得恻隐、羞恶之心。六经不作可也,里面著一点私意不得。
凡看文字,端坐熟读,久久于正文边自有细字注脚迸出来,方是自家见得亲切。若只于外面捉摸个影子说,终不济事。圣人言语只熟读玩味,道理自不难见。若果曾著心,而看他道理不出,则圣贤为欺我矣。如老苏辈,只读孟韩二子,便翻绎得许多文章出来。且如攻城,四面牢壮,若攻得一面破时,这城子已是自家底了,不待更攻得那三面,方入得去。
学者只是要熟,工夫纯一而已。读时熟,看时熟,玩味时熟。如孟子诗书,全在读时工夫。孟子每章说了,又自解了。盖他直要说得尽方住,其言一大片,故后来老苏亦拖他来作文章说。须熟读之,便得其味。今观诗,既未写得传,且除了小序而读之。亦不要将作好底看,亦不要将作恶底看,只认本文语意,亦须得八九。
看经传有不可晓处,且要旁通。待其浃洽,则当触类而可通矣。
经旨要子细看上下文义。名数制度之类,略知之便得,不必大段深泥,以妨学问。
学者观书,先须读得正文,记得注解,成诵精熟。注中训释文意、事物、名义,发明经指,相穿纽处,一一认得,如自己作出来底一般,方能玩味反复,向上有透处。若不如此,只是虚设议论,如举业一般,非为己之学也。曾见有人说诗,问他关睢篇,于其训诂名物全未晓,便说: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某因说与他道:公而今说诗,只消这八字,更添思无邪三字,共成十一字,便是一部毛诗了。其他三百篇,皆成渣滓矣。因忆顷年见汪端明说:沈元用问和靖:伊川易传何处是切要。尹云:体用一源,显微无间。此是切要处。后举似李先生,先生曰:尹说固好。然须是看得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都有下落,方始说得此话。若学者未曾子细理会,便与他如此说,岂不误他。某闻之悚然。始知前日空言无实,不济事,自此读书益加详细云。
某要人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处。大学一篇有等级次第,总作一处,易晓,宜先看。论语却实,但言语散见,初看亦难。孟有感激兴发人心处。中庸亦难读,看三书后,方宜读之。
初学固是要看大学论孟。若读得大学一书透彻,其他书都不费力,触处便见。
看孟子,与论语不同,论语要冷看,孟子要熟读。论语逐文逐意各是一义,故用子细静观。孟子成大段,首尾通贯,熟读文义自见,不可逐一句一字上理会也。讲习孔孟书。孔孟往矣,口不能言。须以此心比孔孟之心,将孔孟心作自己心。须要自家说时,孔孟点头道是,方得。不可谓孔孟不会说话,一向任己见说将去。
人自有合读底书,如大学语孟中庸等书,岂可不读。读此四书,便知人之所以不可不学底道理,与其为学之次序,然后更看诗书礼乐。某才见人说看易,便知他错了,未尝识那为学之序。
易中说理,是豫先说下未曾有底事,故乍看甚难。不若大学中庸有个准则,读著便令人识蹊径。诗又能兴起人之意思,皆易看。如谢显道论语却有启发人处。虽其说或失之过,识得理后,却细密商量令平正也。
易只是空说个道理,只就此理会,能见得如何。不如诗、书、执礼,皆雅言也,一句便是一句,一件事便是一件事。如春秋,亦不是难理会底,一年事自是一年事。且看礼乐征伐是自天子出。是自诸侯出。是自大夫出。今人只管去一字上理会褒贬,要求圣人之意。千百年后,如何知得他肚里事。圣人说出底,犹自理会不得;不曾说底,更如何理会得。
敬之问易。曰:如今不曾经历得许多事过,都自凑他道理不著。若便去看,也卒未得他受用。孔子晚而好易,可见这书卒未可理会。如春秋易,都是极难看底文字。圣人教人自诗礼起,如鲤趋过庭,曰:学诗乎。学礼乎。诗是吟咏性情,感发人之善心;礼使人知得个定分,这都是切身工夫。如书亦易看,大纲亦似诗。问:易如何读。曰:只要虚其心以求其义,不要执己见其读。他书亦然。
问:致知读书之序。曰:须先看大学,然六经,亦皆难看。所谓圣人,有郢书,后世多燕说是也。如尚书收拾于残阙之馀,却必要句句义理相通,必致穿凿。不若且看他分明处,其他难晓者,姑阙之可也。程先生谓:读书之法,当平其心,易其气,阙其疑是也,且先看圣人大意,未须,便以己意参之。
张元德问春秋周礼疑难。曰:此等皆无佐證,强说不得。若穿凿说出来,便是侮圣言。不如且研穷义理,义理明,则皆可遍通矣。因曰:看文字且先看明白易晓者。此语是某发出来,诸公可记取。
问:近看胡氏春秋,初无定例,止说归忠孝处,便为经义,不知果得孔子意否。曰:某尝说,诗书是隔一重两重说,易春秋是隔三重四重说。春秋义例、易爻象,虽是圣人立下,今说者用之,各信己见,然于人伦大纲皆通,但未知曾得圣人当初本意否。且不如让渠如此说,且存取大意,得三纲、五常不至废坠足矣。今欲直得圣人本意不差,未须理会经,先须于论语孟子中专意看他,切不可忙;虚心观之,不须先自立见识,徐徐以俟之,莫立课程。
看经书与看史书不同:史是皮外物事,没紧要,可以劄记问人。若是经书有疑,这个是切己病痛。如人负痛在身,欲斯须忘去而不可得。岂可比之看史,遇有疑则记之纸耶。
向时有一截学者,贪多务得,要读周礼、诸史、本朝典故,一向尽要理会得许多没紧要底工夫,少刻身已都自恁地颠颠倒倒没顿放处。如吃物事相似:将甚么杂物事,不是时节,一顿都吃了,便被他撑肠拄肚,没奈何他。
今人只为不曾读书,祇是读得粗书。凡读书,先读语孟,然后观史,则如明鉴在此,而妍丑不可逃。若未读彻语孟中庸大学便去看史,胸中无一个权衡,多为所惑。又有一般人都不曾读书,便言我已悟得道理,如此便是恻隐之心,如此便是羞恶之心,如此便是是非之心,浑是一个私意,如近时祧庙可见。〈以上语类二十四条〉
日用切己之功,则圣贤言之详矣,其在《大学》《论语》《中庸》《孟子》者,文义分明,指意平实,读之晓然,如见父兄说门内事,无片言半辞之可疑者,什八九也,曷为不少置其心于此,而必用意于彼之崎岖哉?〈答胡平一〉但取一书,从头逐段子细理会,久之必自有疑有得。若平时汎汎,都不著实循序读书未说,义理不精,且是心绪支离,无个主宰,处与义理,自不相亲,又无积累工夫,参互考證,骤然理会一件两件,若是小小题目,则不足留心择其大者,又有躐等之弊,终无浃洽之功,非区区所望者,但愿颇采前说,而以《论语》为先,一日只看一二段,莫问精粗难易,但只从头看将去,读而未晓则思,思而未晓则读,反复玩味,久之必自有得矣。近年与朋友商量,亦多以此告之,然未见有看得彻尾者,人情喜新厌常,乃如此甚可叹,《论语》二十篇尚不耐烦看得了,况所谓死而后已者,又岂能办如此长远工夫耶?〈答王钦之〉
论孟中庸尽待大学,贯通浃洽,无可得,看后方看乃佳,若奔程趁限,一向攒了,则虽看如不看也。近方觉此病痛不是小事,元来道学不明,不是上面欠却工夫,乃是下面元无根脚,若信得及脚踏实地,如此做去,良心自然,不放践履,自然纯熟,非但读书一事也。〈答吴伯丰〉
承谕专看《论语》,浸觉滞固,因复看易传及系辞,此愚意所未喻。夫《论语》所记,皆圣人言行之要,果能专意玩索,其味无穷,岂有滞固之理?窃恐却是不曾专一,故不见其味,而反以为滞固耳。至如读易,亦当遵用程子之言,卦爻系辞,自有先后,今亦何所迫切,而手忙脚乱,一至于此耶。〈答吕子约〉
读书如论孟,是直说日用眼前事,文理无可疑,先儒说得虽浅却别无穿凿坏了处,如诗易之类,则为先儒穿凿所坏,使人不见,当来立言本意,此又是一种工夫,直是要人虚心平气于本文之下,打叠教空荡荡地,不要留一字,先儒旧说,莫问他是何人所说、所尊、所亲、所憎、所恶,一切莫问,而惟本文本意是求,则圣贤之指得矣。若于此处先有私主,便为所蔽,而不得其正,此夏虫井蛙所以卒,见笑于大方之家也。〈答吕子约〉
春秋前辈以为此乃学者最后一段事,盖自非理明义精则止,是较得失、考同异,心绪转杂,与读史传摭,故实无以异,况如老兄心中本闹,恐非所以矫失而趋中也。愚意以为,不若只看论语,用年岁工夫,却看證候浅深,别作道理然,但论语中看得有味,馀经亦迎刃而解矣,圣人之言平易中有精深处,不可穿凿求速成,又不可苟且閒看过直,须是置心平淡,悫实之地玩味探索,而虚恬省事以养之,迟久不懈,当自觉其益,切不可以轻易急迫之心求旦暮之功,又不可因循媮惰虚度光阴也。〈答魏元履〉
所谕文定专治《春秋》,而于诸书循环诵读,以为学者读书不必彻头彻尾,此殊不可晓,既曰:文定读《春秋》,彻头彻尾,则吾人亦岂可不然,且又安知其于他书非少日。己尝反复研究得其指归,至于老年,然后循环汎读耶,若其不能亦是读得春秋,彻头彻尾有得力处方始,汎读诸书,有归宿处不然,前辈用心笃实,决不如今时后生贪多务得涉猎无根也。某于论孟大学中庸,一生用功,粗有成说,然近日读之一二,大节目处犹有谬误,不住修削,有时随手,又觉病生,以此观之,此岂易事?若只恃一时聪明才气,略看一过便谓事了,岂不轻脱自误之甚耶?吕伯恭尝言道理无穷,学者先要不得有自足心,此至论也。〈答胡季随〉学礼之意甚善,然此事头绪颇多,恐精力短,包罗不得,今可且读诗,俟他日所编书成,读之未晚,书虽读了,亦更宜温习,如大学语孟中庸则须循环不住温习,令其烂熟为佳,《春秋》一经,从前不敢容易令学者看,今恐亦可渐读正经及三传,且当看史,工夫未要,便穿凿说褒贬道理,久之,却别商量,亦是一事也。〈答潘子善〉
闻令诸生读左氏及诸贤奏疏,至于诸经论孟,则恐学者徒务空言而不以告也,若果如此,则恐未安,盖为学之序为己,而后可以及人达理,然后可以制事,故程夫子教人先读论孟,次及诸经,然后看史,其序不可乱也,若恐其徒务空言,但当就论孟经书中教以躬行之意,庶不相远,至于左氏奏疏之言,则皆时事利害,而非学者切身之急务也,其为空言亦益甚矣,而欲使之从事其閒,而得躬行之,实不亦背驰之甚乎?〈答吕伯恭〉
往年经无定说,诸先生所发或不同,故读书不能无疑,比年以来,众误尽出,讲者亦多自是,无所致疑,但要反复玩味,认得圣贤本意,道义实体不外此心,便自有受用处,耳尹,和靖门人,赞其师曰:丕哉!圣谟六经之编耳。顺心得如诵,己言要当,至此地位,始是读书人耳。〈答范文叔〉
通经之士,固当终身践言,乃为不负所学,斯言之要,所以警乎。学者可谓至深切矣,然士之必于通经正为,讲明圣贤之训,以为终身践履之资耳,非直以分章析句为通经,然后乃求践言以实之也。〈跋胡澹庵所作李承之论语说序〉
古之圣人作,为六经以教后世,《易》以通幽明之故,《书》以纪政事之实,《诗》以导情性之正,《春秋》以示法戒之严,《礼》以正行,《乐》以和心,其于义理之精,微古今之得失,所以该贯发挥,究竟穷极,可谓盛矣。而总其书,不过数十卷,盖其简易精约又如此。自汉以来,儒者相与尊守而诵习之,转相授受,各有家法,然后训传之,书始出,至于有国家者,历年行事之迹,又皆各有史官之记,于是文字之传益广,若乃世之贤人君子,学经以探圣人之心,考史以验时事之变,以至见闻感触,有接于外而动乎中,则又或颇论著其说,以成一家之言,而简册所载,箧椟所藏,始不胜其多矣。然学者不欲求道,则己诚欲求之是,岂可以舍此而不观也哉?而近世以来,乃有所谓科举之业者,以夺其志,士子相从,于学校庠塾之閒,无一日不读书,然问其所读,则举非向之所谓者。呜呼!读圣贤之言,而不通于心,不有于身,犹不免为书肆,况其所读又非圣贤之书哉?〈建宁府建阳县学藏书记 以上文集十二条〉

《论解经》

解经谓之解者,只要解释出来。将圣贤之语解开了,庶易读。
传注,惟古注不作文,却好看。只随经句分说,不离经意,最好。疏亦然。今人解书,且图要作文,又加辨说,百般生疑。故其文虽可读,而经意殊远。程子易传亦成作文,说了又说。故今人观者更不看本经,只读传,亦非所以使人思也。
自晋以来,解经者却改变不同,若王弼郭象辈是也。汉儒解经,依经演释;晋人则不然,舍经而自作文。解书,须先还他成句,次还他文义。添无紧要字却不妨,添重字不得。今人所添者,却是重字。
今之谈经者,往往有四者之病:本卑也,而抗之使高;本浅也,而凿之使深;本近也,而推之使远;本明也,而必使至于晦,此今日谈经之大患也。
后世之解经者有三:一儒者之经,一文人之经,东坡陈少南辈是也;一禅者之经,张子韶辈是也。
经书有不可解处,只得阙。若一向去解,便有不通而谬处。
凡看文字,诸家说有异同处,最可观。谓如甲说如此,且挦扯住甲,穷尽其辞;乙说如此,且挦扯住乙,穷尽其辞。两家之说既尽,又参考而穷究之,必有一真是者出矣。
凡先儒解经,虽未知道,然其尽一生之力,纵未说得七八分也有三四分,且须熟读详究,以审其是非,而为吾之益,今公才看著,便妄生去取肆,以己意是发,明得个甚么道理?公且说:人之读书是要将作甚么?用所贵手。读书者是要理会这个道理,以反之于身,为我之益而已。
大凡人读书,且当虚心一意,将正文读熟,不可便立见解。看正文了,却著深思熟读,便如己说,如此方是。今来学者一般是专要作文字用,一般是要说得新奇,人说得不如我说得较好,此学者之大病。譬如听人说话一般,且从他说尽,不可剿断他说,便以己意见抄说。若如此,全不见得他说是非,只说得自家底,终不济事。久之,又曰:须是将本文熟读,字字咀嚼教有味。若有理会不得处,深思之;又不得,然后却将注解看,方有意味。如人饥而后食,渴而后饮,方有味。不饥不渴而强饮食之,终无益也。
问伊川说读书当观圣人所以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用心一条。曰:此条,程先生说读书,最为亲切。今人不会读书是如何。只缘不曾求圣人之意,才拈得些小,便把自意硬入放里面,胡说乱说。故教他就圣人意上求,看如何。问:易其气是如何。曰:只是放教宽慢。今人多要硬把捉教住,如有个难理会处,便要刻画百端讨出来,枉费心力。少刻只说得自底,那里见圣人意。又曰:固是要思索,思索那会恁地。又举阙其疑一句,叹美之。
傅至叔言:伊洛诸公文字,说得不恁分晓,至先生而后大明。先生曰:他一时间都是英才,故拨著便转,便只须恁地说。然某于文字,却只是依本分解注。大抵前圣说话,虽后面便生一个圣人,有未必尽晓他说者。盖他那前圣,是一时閒或因事而言,或主一见而立此说。后来人却未见他当时之事,故不解得一一与之合。且如伊川解经,是据他一时所见道理恁地说,未必便是圣经本旨。要之,他那说,却亦是好说。解文字,下字最难。某解书所以未定,常常更改者,只为无那恰好底字子。把来看,又见不稳当,又著改几字。所以横渠说命辞为难。
某解书不合太多。又先准备学者,为他设疑说了。他未曾疑到这上,先与说了,所以致得学者看得容易了。圣人云: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须是教他疑三朝五日了,方始与说他,便通透。更与从前所疑虑,也会因此触发,工夫都在许多思虑不透处。而今却是看见成解底,都无疑了。吾儒与老庄学皆无传,惟有释氏常有人。盖他一切办得不说,都待别人自去敲搕,自有个通透处。只是吾儒又无这不说底,若如此,少閒差异了。
或问:大学解已定否。曰:据某而今自谓稳矣。只恐数年后又见不稳,这个不由自家。问中庸解。曰:此书难看。大学本文未详者,某于或问则详之。此书在章句,其或问中皆是辨诸家说。
说大学启蒙毕,因言:某一生只看得这两件文字透,见得前贤所未到处。若使天假之年,庶几将许多书逐件看得恁地,煞有工夫。
某于论孟,四十馀年理会,中间逐字称等,不教偏些子。学者将注处,宜子细看。又曰:解说圣贤之言,要义理相接去,如水相接去,则水流不碍。后又云:中庸解每番看过,不甚有疑。大学则一面看,一面疑,未甚惬意,所以改削不己。程先生经解,理在解语内。某集注论语,只是发明其辞,使人玩味经文,理皆在经文内。
精义诸老先生说:非不好,只是说得忒宽,易使人向别处去,某所以作个集注,便要人只恁地思量文义,晓得了,只管玩味,便见圣人意思出来。
看精义,须宽著心,不可看杀了。二先生说,自有相关透处,如伊川云:有主则实。又云:有主则虚。如孟子云: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又云: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自当随文、随时、随事看,各有通彻处。
读论语,须将精义看。先看一段,次看第二段,将两段比较孰得孰失,孰是孰非。又将第三段比较如前。又总一章之说而尽比较之。其间须有一说合圣人之意,或有两说,有三说,有四五说皆是,又就其中比较疏密。如此,便是格物。及看得此一章透彻,则知便至。一章之中,程子之说多是,门人之说多非。然初看时,不可先萌此心,门人所说亦多有好处。蜚卿曰:只将程子之说为主,如何。曰:不可,只得以理为主,然后看他底。看得一章直是透彻了,然后看第二章,亦如此法。若看得三四篇,此心便熟,数篇之后,迎刃而解矣。且如格物、致知之章,程子与门人之说,某初读之,皆不敢疑。后来编出细看,见得程子诸说虽不同,意未尝不贯。其门人之说,与先生盖有大不同者矣。论语中,程先生及和靖说,只于本文添一两字,甚平淡,然意味深长,当子细看。要见得他意,方好。
中庸自首章以下,多是对说将来。不知他古人如何作得这样文字,直是恁地整齐。因言:某旧年读中庸,都心烦,看不得,且是不知是谁作。若以为子思作,又却时复有个子曰字,更没理会处。某读书须先理会得这样分晓了,方去涵泳他义理。后来读得熟后,方见得是子思参取夫子之说,著为此书。自是沈潜反复,逐渐得其旨趋,定得今章句一篇。其摆布得来,直恁么细密。又如太极图,若不分出许多节次来,后人如何看得。但未知后来读者知其用功如是之至否。五经中,周礼疏最好,诗与礼记次之,书易疏乱道。易疏只是将王辅嗣注来虚说一片。
王肃所引證,也有好处。后来郑元与王肃之学互相诋訾,王肃固多非是,然亦有考据得好处。
前辈解经,有只明大义,务欲大指明,而有不贴文义强说者。如程易发明道理大义极精,只于易文义多有强说不通处。
问张子贞胜之说,曰:此虽非经义,然其说自好,便只行得他底说,有甚不可?大凡看人解经,虽一时有与,经意稍远,然其说底自是一说,自有用处不可废也,不特后人,古来已如此,如元亨利贞文王重卦,只是大亨利于守贞而已,到夫子却自解,分作四德,看文王卦辞,当看文王意思,到孔子文言,当看孔子意思,岂可以一说为是,一说为非?
横渠云置心平易,始知《诗》,然横渠解诗多不平,易程子说胡安定解九四,作太子事云,若一爻作一事,只作得三百八十四事,此真看《易》之法,然《易传》中亦有偏解作一事者。林艾轩尝云:伊川解经,有说未得的,当处此文义间事,安能一一皆是若大头项,则伊川底却是此善观伊川者,陆子静看得二程低此,恐子静看其说未透耳,譬如一块精金,却道不是金,非金之不好,盖是不识金也。
子由诗解,好处多,欧公诗本义亦好,因说东莱改本书解无阙疑处,只据意说去,木之问:书解,谁底好看?曰:东坡解,大纲也好。只有失如说人心惟危,这般处便,说得差了,如今看他底须是识他,是与不是处,始得
汉书传训,皆与经别,行三传之文,不与经连,故石经书公羊传,皆无经文。《艺文志》云:毛诗经二十九卷,毛诗诂训传三十卷。是毛为诂训,亦不与经连也,马融为《周礼注》,乃云欲省学者两读,故具载本文,然则后汉以来,始就经为注,未审此诗,引经附传,是谁为之,其毛诗二十九卷,不知并何卷也。
问:先生于三礼书春秋未有说,何也。曰:春秋是当时实事,孔子书在册子上。后世诸儒学未至,而各以己意猜猼,正横渠所谓非理明义精而治之,故其说多凿,是也。惟伊川以为经世之大法,得其旨矣。然其间极有无定当、难处置处,今不若且存取胡文定本子与后来看,纵未能尽得之,然不中不远矣。书中间亦极有难考处,只如禹贡说三江及荆扬间地理,是吾辈亲目见者,皆有疑;至北方即无疑,此无他,是不曾见耳。康诰以下三篇,更难理会。如酒诰却是戒饮酒,乃曰肇牵车牛远服贾,何也。梓材又自是臣告君之辞,更不可晓。其他诸篇亦多可疑处。解将去固易,岂免有疑。礼经要须编成门类,如冠、昏、丧、祭,及他杂碎礼数,皆须分门类编出,考其异同,而订其当否,方见得。然今精力已不逮矣,姑存与后人。赵几道又问:礼合如何脩。曰:礼非全书,而礼记尤杂。今合取仪礼为正,然后取礼记诸书之说以类相从,更取诸会掊击之说各附其下,庶便搜阅。又曰:前此三礼同为一经,故有三礼学究。王介甫废了仪礼,取礼记,某以此知其无识。
解经不必作文字,止合解释得文字通,则理自明,意自足。今多去上作文字,少间说来说去,只说得他自一片道理,经意却蹉过了。要之,经之于理,亦犹传之于经。传,所以解经也,既通其经,则传亦可无;经,所以明理也,若晓得理,则经虽无,亦可。尝见一僧云:今人解书,如一盏酒,本自好;被这一人来添些水,那一人来又添些水,次第添来添去,都淡了。他禅家尽见得这样,只是他又忒无注解。问:陆氏之学,恐将来亦无注解去。曰:他本只是禅。〈以上语类三十二条〉
大抵讲学只要理会义理,非人所能为,乃天理也,天理自然各有定体,以为深远,而抑之,使近者非也;以为浅近,而凿之,使深者亦非也,学者患在不明此理,而取决于心,夫心何常之有?好高者已过高矣,而犹患其卑;滞于近者已太近矣,而犹病其远。此道之所以不明不行,而学者所以各自为方,而不能相通也。前此以陈许二友好为,高奇喜立新说,往往过于义理之中正,故常因书箴之,盖因其病而药之,非以为凡讲学者,皆当画于浅近,而遂止也。然观圣贤之学,与近世诸先生长者之论,则所谓高远者,亦不在乎创意立说之间。伊川云:吾年二十时,解释经义,与今无异。然思今日意味,觉得与少时自别,又尹和靖门人称尹公,于经书不为讲解,而耳顺心得如诵己言。此岂必以创意立说为高哉?今吾辈望此地位甚远,大概读书且因先儒之说,通其文义,而玩味之,使之浃洽于心,自见意味可也,如旧说不通,而偶自见得,别有意思,则亦不妨,但必欲于传注之外,别求所谓自得者,而务立新说,则于先儒之说,或未能究,而遽舍之矣,如此则用心愈劳,而去道愈远,恐骎骎然失天理之正,而陷于人欲之私,非学问之本意也。且谓之自得,则是自然而得,岂可强求也哉?今人多是认作独自之自,故不安于他人之说,而必己出耳。〈答柯国材〉近日看得读书别无他法,只是除却自家私意,而逐字逐句,只依圣贤所说白直晓会,不敢妄乱添一句閒杂言语,则久久自然有得,凡所悟解,一一皆是圣贤真实意思,如其不然,纵使说得宝花乱坠,亦只是自家杜撰见识也。〈答吴伯〉
须先虚心熟读本文,未可遽杂他说,俟看得本意分明,却取诸先生说之通者,错综于其间,方为尽善,若合下便杂诸说,混看则下梢,只得周旋人情不成理会道理矣。近日说经多有此弊,盖已是看得本指不曾分明,又著一尊畏前辈不敢违异之心,便觉左右顾瞻,动皆窒碍,只得曲意周旋,更不复敢著实理会义理是非文意当否矣。夫尊畏前辈,谦逊长厚,岂非美事?然此处才有偏重,便成病痛,学者不可不知也。〈答沈$叔〉
前贤之说,虽或烦冗反晦经旨,然其源深流远,气象从容,实与圣贤微意泯然默契。今虽务为简洁,然细观之,觉得却有浅迫气象,而玩索未精,涵养不熟,言句之间粗率,而碍理处却多有之。尹和靖尝言:经虽以诵说而传,亦以讲解而陋。此言深有味也,近方见此意思,若更得数年閒放未死,当更于閒静中淘汰之,庶几内外俱进,不负平日师友之训,但恐无复此日耳。龟山立言,却似有意于含蓄而不尽,遂多假借寄托之语,殊不快人意。圣贤之言,则本是欲人易晓,而其中自然有含蓄耳。〈答或人〉
贤者言语论议颇多烦杂牵连之病,此是大病,须痛扫除。凡有文字,只就一段内看,并不须引證旁通,如此看得久之,自直截也。〈答林一之〉
大扺文义先儒尽之,盖古今人情不相远,文字言语只是如此,但有所自得之人,看得这意味不同耳,其说非能顿异于众也,不可只管立说求奇,恐失正理,却与流俗诡异之学无以异也,只据他文理,反复玩味,久之自明,且是胸中开泰,无许多劳,攘此一事,已快活了。〈答许顺之〉
读书须是虚心平气,优游玩味,徐观圣贤立言本意所向如何,然后随其远近、浅深、轻重、缓急而为之说。如孟子所谓以意逆志者,庶乎可以得之?若便以吾先入之说,横于胸次,而驱率圣贤之言,以从己意,设使义理可通,已涉私意穿凿,而不免于郢书燕说之诮,况又义理窒碍亦有所不可行者乎?〈答胡伯逢〉字画音韵是经中浅事,故先儒得其大者多不留意,然不知此等处不理会,却枉费了无限辞说牵补,而卒不得其本义,亦甚害事也。〈答杨元范〉
按此解之体,不为章解句释,气象高远,然全不略说文义,便以己意立论,又或别用外字体贴而无脉络连缀,使不晓者展转迷惑,粗晓者一向支离,如此数章论性,其病尤甚,盖本文不过数语,而所解者文过数倍,本文只谓之性,而解中谓之太极,凡此之类将使学者不暇求经,而先坐困于吾说,非先贤谈经之体也,且如《易传》已为太详,然必先释字义,次释文义,然后推本而索言之,其浅深、近远、详密有序不如是之匆遽而繁杂也,大扺解经,但可略释文义名物,而使学者自求之,乃为有益耳。〈答张钦夫孟子说疑义〉问语孟。或问:乃丁酉本不知后来改定如何?曰:论孟集注后来改定处多。遂与。或问不甚相应,又无工夫脩得。或问故不曾传出,今莫若且就正经上玩味有未适处,参考集注,更有思索为佳,不可恃此未定之书,便以为是也。〈答张元德〉
近看中庸古注极有好处,如说篇首一句,便以五行五常言之,后来杂佛老而言之者,岂能如是之悫实耶?因此方知摆落,传注须是两,程先生方始开得这口,若后学未到此地位,便承虚接响,容易呵叱,恐属僭越,气象不好,不可以不戒耳。〈答吕伯恭别纸〉人有士,男子之行,乃先王教化,德泽薰陶所就,非一比长之官所能致也,关市讥而不征,乃文王治岐时,事《周礼》,乃成周大备之法,随时制宜,自有不能同者,前辈盖尝论之不当,以此而难彼也,以言动行为三重,乃蓝田吕氏说,然以经文推之,有所不通,不若只从旧,注之为安,求全之毁,对不虞之誉而言,则亦当从旧注,三代正朔,胡氏《春秋传》已有此论,然郑康成、杜元凯说亦不可废,盖三代虽不改时与月,而春秋记春无冰为异,则固以周正纪事也,石林叶氏又考左传所记祭,足取麦谷邓来朝二事,以为经传,所记有倒差两月者,是经用周正,而传取国史,直自用夏正者,失于更改也。《诗》中月数多用夏正者,《书》金縢秋大熟,亦是夏时,此为不改,时月之验甚明,但孟子所谓七八月乃五六月,所谓十一月十二月乃九月十月,为不可晓此,亦宜姑阙之耳,天产地产之说某所未晓,而李君所论,亦未通地上有水,恐不若从程传之说,大扺今人读书不广索,理未精乃不能致疑,而先务立说,此所以徒劳,苦而少进益也,因读李君脞说书此。〈跋李少脞说〉凡解释文字,不可令注脚成文,成文则注与经各为一事,人唯看注而忘经,不然即须各作一番理会,添却一项工夫,窃谓须只似汉儒毛孔之流,略释训诂名物及文义理致,尤难明者,而其易明处,更不须贴,句相续乃为得体,盖如此则读者看注,即知其非经外之文,却须将注再就经上体会,自然思虑归一功力,不分而其玩索之味,亦益深畏矣。〈记解经 以上文集十三条〉

《王应麟·玉海》《历代经解总名》

记之经解,指《诗》《书》《礼》《乐》《易》《春秋》之教,未始正六经之名。庄子《天运篇》始述老子之言,曰:六经先王之陈迹。实昉乎此,太史公滑稽,传以《礼》《乐》《诗》《书》《易》《春秋》为六艺。而班史因之,又以五学配五常,而《论语》《孝经》并记,于六艺略中自时厥。后或曰五经,或曰六经,或曰七经。至唐贞观中,谷那律淹贯群书,褚遂良称为九经库,九经之名又昉乎此,其后明经取士,以《礼记》《春秋》《左传》为大经,《诗》《周礼》《仪礼》为中经,《易》《尚书》《春秋公谷》为小经,所谓九经也。国朝方以三传合为一,又舍《仪礼》,而以《易》《诗》《书》《周礼》《礼记》《春秋》为六经,又以《孟子升经》《论语》《孝经》为三小经,今所谓九经也。

《性理大全》《读经法》

程子曰:六经之言,在涵蓄中默识,心通精义为本,读书者,当观圣人所以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为圣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求圣人之心,而吾之所以未得焉者,昼诵而味之,中夜而思之,平其心,易其气,阙其疑,其必有见矣。 苏季明尝以治经,为传道居业之实居,常讲习只是空言无益,质之两先生,伯淳先生曰:脩辞立其诚,不可不子细理会。能修省言辞,便是要立诚,只是脩饰言辞为心只是为伪也。正叔先生曰:治经实学也,如中庸一卷,书自至理,便推之于事,如国家有九经,及历代圣人之迹,莫非实学也。为学治经,最好苟不自得,则尽治五经亦止是空言耳。
龟山杨氏曰:秦汉以下事亦须是一一识别得过。欲识别得过,须用著意六经,六经不可容易看了,今人多言,要作事,须看史,史固不可不看,然六经先王经世之迹在焉,是亦足用矣,必待观史,未有史书以前人以何为据,盖孔子不存史,而作《春秋》《春秋》所以正史之得失也,今人自是不留意六经,故就史求道理,是以学愈博,而道愈远矣。
朱子曰:今日谈经者,往往有四者之病,本卑也,而抗之,使高;本浅也,而凿之,使深;本近也,而推之,使远;本明也,而必使至于晦。此今日谈经之大患也。 六经浩渺,乍难尽晓,且见得路径后,各自立得一个门庭。如何是门庭?曰:是读书之法。如读此一书,须知此书当如何读。伊川教人看易,以王辅嗣胡翼之王介,父三人易解,看此便是读书之门庭,缘当时诸经俱未有成说,学者乍难捉摸,故教人如此。 问左传疑义,曰:公不求之于六经语孟之中,而用功于《左传》,且左传有甚么道理?只看圣人所说,无不是这个大本,如云: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不然子思何故,说个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此三句,是怎如此说,是乃天地万物之大本大根,万化皆从此出,人若能体察得,方见得圣贤所说道理,皆从自己胸襟流出,不假他求。 又曰:每日开眼,便见这四个字在面前,仁义礼智,这四个字若看得熟,于世间道理,沛然若决江河而下,莫之能禦矣。 曾见汪端明说沈元用问和靖伊川易传何处是切要,尹云:体用一源,显微无间,此是切要处。后举以告李先生,先生曰:尹说固好,然须是看得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都有下落,方始说得此话。若学者未曾仔细理会,便与他如此说,岂不误他。某闻之,竦然始知,前日空言无实,不济事,自此读书益加详细,去

《解经》

程子曰:汉儒之谈经也,以三万馀言,明尧典二字,可谓知要乎,惟毛公董相有儒者气象,东京士人尚名节,加之以明礼义,则皆贤人之德业矣。
朱子曰:后世之解经者有三,一儒者之经,一文人之经,东坡陈少南辈是也,一禅者之经,张子韶辈是也。
解经当如破的, 经之于理,亦犹传之于经,传所

以解经也,既通其经,则传亦可无,经所以明理也,若晓其理,则经虽无亦可。

《明·薛瑄文集》《读书录》

近世儒者,割裂经史子集百家之说,区别门类,缀集成书务,欲包括古今问目,以为决科之利,使后学转相剽窃,但资侥倖利达,而无以资身心之用,其弊也,甚矣。
各经四书注脚之注脚太繁多,窃谓不若专读各经四书正文,传注熟之又熟之,以待自得之可也,小注脚太繁多,不惟有与经注矛盾处,亦以起学者望洋之叹。
《易》《书》《春秋》以数千年简编之传写,岂无一言半句之磨错,必欲字字释其义,难矣。不若守朱子读书之法,通其可通者,缺其不可通者。
古者《诗》《书》《礼》《乐》多就事,上教人,而穷理,亦就物,上穷究,故所学精粗本末,兼该而无弊。后世或论理太高,学者践履,未尽粗近而议论,已极精深,故未免有弊也。
岂独乐有郑雅耶?《书》亦有之,小学四书六经,濂洛关闽,诸圣贤之书,雅也,嗜者少矣,何故?以其味之澹也。百家小说,淫词绮语,怪诞不经之书,郑也,莫不喜谈而乐道之,盖不待教督而好之者矣,夫何故?以其味之甘也。澹则人心平而天理存,甘则人心迷而人欲肆,是其得失之归,亦何异于乐之感人也哉?
朱子曰:董遇云读书千遍,其义可见。又曰: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将教之,非思之之力也,精神之极也。非妄语也,此言读书熟思之精,自有通悟时也。
八索九丘之书,在唐虞以前,然唐虞三代之书,无引其一言者,以是知其书之不传也久矣,孔安国乃谓孔子黜之,恐不然。

《王鏊文集》《六经》

世谓六经无文法,不知万古义理,万古文字,皆从经出也。其高者远者,未敢遽论。即如《七月》一篇,叙农桑稼圃内,则叙家人寝兴烹饪之细,禹贡叙山川脉络原委,如在目前,后世有此文字乎?《论语》记夫子在乡在朝使摈等容,宛然画出一个圣人,非文能之乎?昌黎序如书,铭如诗,学诗与书也。其他文多从孟子,遂为后世文章家冠,孰谓六经无文字乎?

《章潢·图书编》《五经》

荀子曰:书者,政事之纪也;诗者,中声之所止也;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故学至乎礼而止矣,夫是之谓道德之极;礼之敬文也,乐之中和也,诗书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间者毕矣。又曰礼乐法而不说,诗书故而不切,春秋约而不速。
庄子曰:诗以道志,书以道事,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
荀之言重乎礼,庄之言遗乎礼,可见儒学所以异于老庄者,其辨在乎礼而已矣。
扬子曰:说天者,莫辨乎易;说事者,莫辨乎书;说体者,莫辨乎礼;说志者,莫辨乎诗;说理者,莫辨乎春秋。班固曰:六艺之文,《乐》以和神,仁之表也;《诗》以正言,义之用也;《礼》以明体,明者著见于无训也;《书》以广听,智之术也;《春秋》以断事,信之符也。五者尽五常之道,相须而备,故易为之原。
真西山曰:六经于五常之道无不包者,今以五常分属于六艺。是《乐》有仁而无义,《诗》有义而无仁也。大率汉儒鲜得论经指要,反不若庄生当理也。
六经皆心学也,心中之理无不具,故六经之言,无不该六经所以笔吾心之理者也。是故,说天莫辨乎《易》,由吾心即太极也;说事莫辨乎《书》,由吾心政之府也;说志莫辨乎《诗》,由吾心统性情也;说理莫辨乎《春秋》,由吾心分善恶也;说体莫辨乎《礼》,由吾心有天叙也;导民莫过乎《乐》,由吾心备太和也。人无二心,六经无二理,因心有是理,故经有是言,心譬则形,而经譬则影也,无是形,则无是影,无是心,则无是经,其道亦甚较然矣,然而圣人一心皆理也,众人理虽本具,而欲则害之。盖有不得全其正者,故圣人复因其心之所有,而以六经教之,其人之温柔敦厚,则有得于《诗》之教焉;疏通知远,则有得于《书》之教焉;广博易良,则有得于《乐》之教焉;洁净精微,则有得于《易》之教焉;恭俭庄敬,则有得于《礼》之教焉;属词比事,则有得于《春秋》之教焉,虽然,有是六者之不同,无非教之,以复其本心之正也,呜呼!圣人之道,唯在于治心,心一正,则众事无不正,犹将百万之卒,在于一帅,帅正则靡不从,令不正,则奔溃角逐,无所不至矣,尚何望其能却敌哉?大哉心乎,正则治,邪则乱,不可不慎也。秦汉以来,心学不传,往往驰骛于外,不知六经实本于吾之心,所以高明骛于虚远而不返,卑近安于浅陋而不辞,上下相习,如出一辙,可胜叹哉!然此亦皆吾儒之过也,京房溺于名数,世岂复有《易》?孔郑专于训诂,世岂复有《书》《诗》?董仲舒流于灾异,世岂复有《春秋》《乐》?固亡矣,至于小大戴氏之所记,亦多未醇世,又岂复有全礼哉?经既不明,心则不正,心既不正,则乡闾安得?有善俗,国家安得?有善治乎,惟善学者脱,略诸说,独抱遗经而体验之,一言一辞,皆使与心相涵,始焉,则戛戛,其难入中焉,则浸渍,而渐有所得;终焉,则经与心一,不知心之为经,经之为心也。何也?六经者,所以笔吾心中所具之理,故也,周孔之所以圣,颜曾之所以贤,初岂能加毫末于心哉?不过能尽之,而已今之人不可谓不学经也,卒不及古人者,无他,以心与经,如冰炭之不相入也,察其所图,不过割裂文义,以资进取之计,然固不知经之为何物也,经而至此,可不谓一厄矣乎?虽然经有显晦,心无古今,天下岂无豪杰之士,以心感心,于千载之上者哉?
经常道也,其在于天,谓之命;其赋于人,谓之性;其主于身,谓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其应乎感也,则为恻隐,为羞恶,为辞让,为是非;其见于事也,则为父子之亲,为君臣之义,为夫妇之别,为长幼之序,为朋友之信;是恻隐也,羞恶也,辞让也,是非也,是亲也,义也,序也,别也,信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是常道以言其阴阳消息之行焉,则谓之《易》;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焉,则谓之《书》;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焉,则谓之《诗》;以言其条理节文之著焉,则谓之《礼》;以言其欢喜和平之生焉,则谓之《乐》;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辨焉,则谓之《春秋》。是阴阳消息之行也,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辨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夫是之为六经,六经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书》也者,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诗》也者,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礼》也者,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乐》也者,志吾心之欢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君子之于六经也,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所以尊《书》也;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所以尊《诗》也;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著焉,所以尊《礼》也;求之吾心之欢喜和平,而时生焉,所以尊《乐》也;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辨焉,所以尊《春秋》也。盖昔者圣人之扶人极忧后世而述六经也,犹之富家者之父祖虑其产业库藏之,积其子者,或至于遗忘散失,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以免于困穷之患。故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于吾心,产业库藏之实积,种种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记籍者,特名状数目而已,而世之学者,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而徒考索于影向之间,牵制于文义之末,硁硁然以是为六经矣,是犹富家之子孙,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日遗散亡失,至为窭人丐夫,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何以异于是?呜呼!六经之学,其不明于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尚功利,崇邪说,是谓乱经,习训诂传记诵,没溺于浅闻,小见以涂天下之耳目,是谓侮经侈淫辞,竞诡辨饰,奸心盗行逐世垄断,而犹自以为通经,是谓贼经,若是者,是并其所谓记籍者,而割裂弃毁之矣,宁复知所以为尊经也乎?

《总论》

圣学不明不行,岂有他哉?乱之于二氏虚寂之见者。其弊虽隐,而易见乱之于诸家支离之说者,其弊愈杂而难明,欲其大明而大行也,亦岂有他哉?圣门经典当一以孔子为宗,而诸家之训诂止存,以备参考焉可也,彼孔子之上续列圣之绪,下启诸贤之传,其道万世无弊,王通谓其于夫子,受罔极之恩者此也。今虽去孔子千数百载,而其道如中天之日,照耀今古,以六经四书尚为世所尊信,苟有志孔子之学者,以吾人之本心质之经典,其中正之轨,度为可循也。况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脩春秋,皆出自孔子手笔,或篇章稍紊于秦灰,而各经之可信者不如故哉。奈何自汉以来,诸儒不知反诸身心,以求乎圣门,一贯之真,乃各执意,见著为训诂,且以斯文未丧于天者,尽在兹也,故佛老之徒得乘其弊,直指本心,以倡其虚寂之说,反訾圣门典籍为糟粕,亦自取之耳,然二氏之书夫固各一其说,而未相淆也,宋儒宗五经,斥佛老,其有功孔门也大矣,何今之学不溺于二氏之虚寂,则杂于诸儒之支离?弊虽不同,同归于圣道之蓁芜,人心之荆棘,其责将谁诿也?虽然,圣人之五经具在也,《易》以道人心之中正,《书》以道人心之祇敬,《诗》以道人心之和平,《礼》以道人心之品节,《春秋》以道人心之是非,则是人心为五经之本,而谓经为人心,之注脚者,非谩语也,虽其中之所载,广大精微,未可以一端尽,而大旨则各有攸存,观圣人各取一篇,以冠乎经之首,则首篇即一书之要也,《易》首乾坤,《书》首帝典,《诗》首关雎,《礼》首曲礼,《春秋》首春王正月,谓非一书之旨要,奚可哉?是故提其纲,则目自举,揭其绪,则缕自清。惟乾坤明,而六十四卦中正之蕴可推矣;帝典明,而五十八篇祇敬之忱可推矣,关雎明,而三百篇和平之情可推矣;春王正月明,而二百四十五年是非之公可推矣。以至论语之学习,大学之格物,中庸之未发,孟子之义利,皆其提揭最要者也。惜乎诸家之留心经书也,非不竭精思、殚岁月,章分句析极其茧丝牛毛之精,然而于各经首篇,大要所关反支离沉晦,又何怪高明者,甘心虚寂之说,而自以为元解也,然则舍五谷,以求饱,于百果之异,品者固昧乎?饮食之正,而彼之执稊稗为稻粱者,恐亦以五十步笑百步耳。圣学不明不行,岂可耑罪夫异端之徒哉?要之,各执己见,以自售,不能一,以孔子为之宗,焉故也,志圣学者,固宜就正于圣经,而志穷经者,必于孔子首经之旨精义入神焉,其庶几矣?
五经肇,自伏羲以及周叔世,虽圣贤述作不齐,而一皆定之孔子,以垂教万世者也。《易》以象教,《书》以身教,《诗》以声教,《礼》以理教,《春秋》以名分教,若各一其义也。然道一也,自天地言之为乾坤,自朝廷言之为君臣,自一家言之为夫妇,自一人言之为身心,自一时言之一以天王为统纪,此五经之要领也,各经大义,俱寓于篇首,而读五经者,宜究心焉,何也?《易》首乾坤之变动周流,虽坤亦代乾,以有终而乾,尤易之主也;《书》首尧典舜典,朝廷之乾坤也,尧以钦明帝,于唐而举舜,以敷治故,舜德重华协,帝不过举九官十二牧而绍,尧以致治耳,虽传之三王,率是道也;《诗》首关雎,即一家之乾坤也,文王刑于寡妻,而太姒窈窕之德,足为好逑,故葛覃而下,风化渐被,南国而成,周家一统之,治俾雅颂,各得其实,肇于兹焉;《礼》首曲礼一人之乾坤也,毋不敬,俨若思,所以正心脩身,莫非天理之节文,凡檀弓曾子问,诸篇俱不过,发其经曲之极,其详尽者耳;《春秋》首春王,盖一岁四时始于春,而天道正万邦,臣民统于王,而人纪明其诸侯大夫,或遵或悖,褒贬自见,而春秋之乾坤不其定矣乎,可见诸圣贤述作之旨意,不能尽同,其定于孔子道则一以贯之耳,况经也者,万世不易之常道也,犹五行之在天地,五德之在人心,要皆太极之阖辟变化,随在易其名也,是故月一也,随江湖池沼盆盂之水,而全体具见,虽水有小大,月无增减,道在五经,犹是也。以此玩味五经,虽一语一字,莫非斯道之著见矣,又可于五经之大旨而分析之哉?

《五经总意》

经者,古今常行常明,随变所适,而不失其常者也。是故言万古不息者,孰不归之性乎?然天地间,万象万化,林林秩秩,皆从性,天中流出,即其支流派别,若变动不居而从性,天中时出者亘万古而不易焉,可见,性即经也,故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彝者。常也,经之谓也。生民常秉之物,则虽欲变之,不可得,而变也,不以尧增,不以桀损,不以孔存,不以蹠亡,不以綦隆兴,不以衰乱灭人,人各正时,时运行者也,蹈此之谓道,得此之谓德,道德有于身者,则世不常有焉,愚者既无所见,而智者各执一篇,经之所以不明不行,得非自戕其性,天之大经乎。夫经一也,然而有五经焉,何也?五经一性也,圣人各从其性,天中所流出者,定之以立,万世不易之教,故各一其名耳,是故,性天之盈虚,消息神妙,万物不可得而形容之也,圣人特假奇偶之象以明之,所以六十四卦生,生不测者,皆可得意,于象辞之表,而乾知坤作,万古不变,孰非此性之生,生乎性,天之经纶纲纪,一日万几,不可得而形容之也,圣人特因历代之文,以纪之,所以典谟训诰维持,世教者皆可会元于政事之著,而帝王执中,万古不变,孰非此性之降衷乎?性天之灵机窍妙,有感则鸣,不可得而形容之也,圣人特因咏歌之声,以别之,所以国风雅颂各得其所者,皆可逆志于声歌之末,而感物成声,万古不变,孰非此性之思无邪乎?性天之是非毁誉直道而行,不可得而形容之也,圣人特假笔削之义以明之,所以二百四十二年行事之实,皆可考核于义例之中,而天王一统,万古不变,孰非此性之名分乎?性天之仪文度数高下散殊,不可得而形容之也,圣人特因退让之节以明之,所以三百三千经曲各当,皆可究竟于节文之间,而性天之秩叙,万古不变,孰非此性之无不敬乎信乎?易书诗春秋三礼,皆吾性固有之物也,后之穷经者,只于疏训解释,以沉潜其精神,而不反求诸身焉。不知阴阳奇偶,皆天地万物变动之象也;政事号令,皆帝王一时可见之迹也;咏叹歌谣,皆人心一事感触之声也;褒贬予夺,皆国史随事直书之笔也;升降裼袭,皆三礼制度文为之详也。其本不在是也,然则本安在哉?即所谓经也,即所谓吾人固有之性是也,果能本诸身以求其端,则乾坤易简之理,即吾性之易;帝王一中之传,即吾性之书;天机感触之声,即吾性之诗;天王一统之义,即吾性之春秋;上天秩叙之原,即吾性之礼。一尽性,而五经之大本大原备是矣。若舍原而求之流,舍表而求之影,使圣人删述之本旨,反支离于经,师传袭之见闻何怪乎?万古之道,不常明常行于天下哉。然则,穷经者自穷其性,天之真,凡古今典籍皆从此中出也,故孟子曰:君子之道,反经而已矣。

《汉儒专经名家源派考议》

周礼太史以至小行人皆掌,官府之典籍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及观列国之所陈,鲁史之所具,左史倚相之所读,烦矣备矣。孔子观载籍之纷纭,惧览者之不一,遂乃定礼乐,明旧章,删诗为三百篇,约史记,而脩春秋,赞易道,以黜八索,述职方,以除九丘。讨论典坟断,自唐虞以讫于周,故知由孔子而前,学术非寡,自有六经以后,趋于约也,身通六艺之士虽有三千,发明章句,始于子夏,于《易》有传,于《诗》有序,于《礼》《丧服》一篇,于《春秋》以授公羊高谷梁赤,定撰《论语》,此子夏所以居文学之科也,或易以商瞿云,然犹《春秋》分为五〈左氏公羊谷梁邹氏夹氏〉《诗》分为四〈毛氏齐鲁韩〉《易》有数家之传,诸子纷纭,以召焚坑,至汉而始出。《易》自鲁商瞿,子木受于孔子,以授鲁桥庇子庸子,庸授江东馯臂子弓,子弓授燕周丑子家,子家授东武孙虞子乘,子乘授齐田何子装,而为汉兴,言易之祖。何授丁宽授田王孙,王孙所授为三门,曰沛人施雠、东海孟喜、琅琊梁丘贺由,是有施孟梁丘之学,又有东郡京房为京氏学,又有东莱费直传古文,易为费氏学,沛人高相为高氏学,施孟梁丘京氏四家,皆立博士,而费高二氏未得立。后汉陈元郑众皆得费氏之学,马融郑元荀爽并为之传注,自是费氏大兴,京氏遂衰,施孟梁丘高氏俱亡。今所得者皆费氏也,至晋,王肃又为费氏注,梁陈郑元王弼二注列于国学,齐代推传,郑义至隋,王注盛行,郑学寖微矣。《尚书》汉济南伏生遭秦亡,其书口授二十八篇,又河内女子得泰誓一篇,献之伏生,作尚书四十一篇,以授同郡张生,张生千乘,欧阳生世传至欧阳高,为欧阳氏之学,夏侯都尉受业于张生,世传至夏侯胜,为大夏侯之学,胜传于建为小夏侯之学,故三家并立,至东京相传不绝,而欧阳为盛,孔安国得壁中书,考定为五十九篇,作传而私传于都尉朝,为尚书古文之学,未得立,传者中绝,遂有张霸伪书二十四篇,后汉杜林传之贾逵作训,马融作传,郑元亦为之注,非孔氏旧本也。至晋永嘉,而欧阳大小夏侯之学并亡,东晋及齐,始行安国旧本,列之国学。隋以后,孔氏行,而郑氏微矣。《诗》汉初鲁申公受于浮丘伯,作训诂,是为鲁诗;齐辕固生亦传诗,是为齐诗;燕韩婴亦传诗,是为韩诗,三家皆立于学官,又有赵毛苌善诗,自云子夏所传,作古训传,是为毛诗。河间献王好之未得立,东京谢曼卿为之训,卫敬仲又加润色,郑众贾逵马融并作传,郑元作笺,而至今独立。齐诗亡于卫,鲁诗亡于晋,韩诗微存。《礼》汉初有高堂生传十七篇,又有古经出于淹中,河间献王上之合五十六篇。至宣帝时,后苍最明其业,乃为曲台记,以授梁人戴德及德兄子圣、沛人庆普,古礼合二百四篇,戴德删其烦重,为八十五篇,为大戴礼;戴圣又删定,为四十六篇,为小戴记。大小戴庆氏三家并立。后汉,惟曹氏传庆学,汉末郑元传小戴之学,后以古经校之,取其义,长者作注,为郑氏学,立于国学,馀多散亡,又无师说矣。《春秋》夫子作春秋有所褒讳贬损,不可书见,口授弟子,弟子退而异言,丘明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论本事而作传也,口说流行,故有公羊谷梁邹夹之传,汉初四家并行,邹氏无师,夹氏未有书,齐人胡母子都传,公羊春秋授东海嬴公,以至东海严彭祖,鲁人颜安乐,故后汉公羊有严氏颜子之学,与谷梁三家,并立左氏。汉初出于张苍之家,本无传者,贾谊为训诂,以授贯公,后刘歆欲立于学,而不得。至建武中,韩歆陈元欲立之于是,以魏郡李封为左氏博士,而诸儒攻之,及封卒而罢。然私相传者甚众,贾逵服虔并为之训,晋杜预又为经传,集解谷梁范宁注,公羊何休注,左氏服虔,杜预注,后皆立国学至今,而公谷无私说。
议曰:汉之言《易》者六家,而费氏最后出言;《书》者四家,而孔氏后出言;《诗》者四家,而毛诗后出言;《春秋》者五家,而左氏后出;《礼》虽同出,后苍而小戴最后出,然至于今,而惟后出者为众所宗,将掇拾遗灰,考覈未精,朱紫递炫而正始未,先表见邪,历世而后,名山石室之藏,往往尽出,而诸儒又得以所诵习参互考定,以證是非,而后先王之迹著,是未可知也。然余不能无感矣,孔氏出壁中之藏,有天幸矣,而未得立,至使憸夫售其赝,又更四百馀载,而缉熙于残缺之后,何运之馀𢀴也,诗四家之传,涣如参辰,不相属焉,独毛诗适与经传合,而后儒信之似矣,公谷左氏之违戾,盖不特亥豕鲁鱼,偶误一二也,岂有夫子口授,而及门之徒,己自殊畛域邪,世儒择其差可信者,犹曰:左氏而近诬之讥尚何辞焉,此三经犹可言也,礼乐不可一日缺,而汉之言礼者,后苍而外,无异同,奈之何?舛驳至今,不可校阅,识者谓衰,周诸侯己去其籍,然使汉兴,君臣加意于斯,未必不可收拾百一,而卒以澌灭,是可慨也,迨夫大易之义,弥难言之矣,圣人设象以明教,而理自存,非独以明理也,借令圣人将以理教天下,微易谁不可明者,而何必以杜默无朕之画,精妙𥳑寂之辞为哉?而世儒罕知其故,遂略象数专治文义,以饰鄙陋,以此治易,不若已之,为愈而犹互诋,京焦党嗤孟喜,彼京焦孟喜,虽未必入羲,周之室而不犹愈于隔藩篱者乎,愈趋而下,以至王郑,郑则多参天象,王乃全释人事易之道,岂偏滞于天人哉,而天象难寻,人事易习,折杨黄华,学徒多从之,至宋极矣,虽然非质有其道,通神明之德者,不足以与于斯,千载而后知其解者,旦暮遇之不知其解者,虽耳提焉,犹是也,易故未易言也,由是言之吾疑,圣人之学已绝,而其所传者,不啻影响也,吾安知后出者之是,而前废者之非邪?区区欲以数千年之后,论数千年不可知之,前圣人不能,而况其凡乎?然则将遂已而已乎,是乌可已也。尝一脔之肉,知一鼎之烹矣;见瓶水之冰,知天下之寒矣。凡有微言,无论讹正,宜并存,习以俟知者,天不陨绝斯文,或生圣人起,而折衷之,不尔则问礼,问官之安从,删正赞修之奚,取而圣人,亦末如之何矣,昔汉之君臣,详延广厉,功至伟矣,而吾于是有深尤者,石渠白虎之议也,据天子之势,而侵圣人之官,举一废百,破坏图书,不知妄作,莫斯为甚,曾不若众,建郡学,博徵明,儒之为益,而顾不出此悲夫。马郑二子,多所考定,时称大儒,溺其教矣。今言出,而旧文废,一家行而众言息,遂使将来学者日趋𥳑,易不焚而灭,职是之,由世儒祖之,更相著述至,使其智弥寡者,其取弥多,驰骛汎滥以示其博,而颣瑕屡见,是何为者也?彼嚣嚣者之载笔也,犹将簧鼓耳目,而况以儒命世者,冒为之学徒专师,转相赞扬,若是,而后出者不驩,然卒而骛之如驰乎,夫以儒命世者,言惟作训,不可不慎也,一言而扫百世,颛门自昔师儒之学,可灭迹绝影也,而苟所定者,不皆是所去者,不皆非焚者,其谁也?昔孔子以至圣之德,去群圣不远也,载籍尚完,学术未庞,识大识小者,其人不寡也,兼斯五者,犹谦让于六籍之事,曰:吾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盖载之末年,从心不踰,而后乃敢撰定。然犹三绝韦编而曰:庶几假我数年以卒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后代儒者,微孔子至圣之德,而有千载旷不相属之势,载籍烂灭,异端烽恿,独闻独见,无所传,业借有一二师友,并持不下,甲是乙非,师心自是然授墨谓吾既已知言矣是也非与

《日知录》

《九经》

唐宋取士皆用九经,今制定为五经,而周礼仪礼公羊谷梁二传并不列于学官,杜氏通典,东晋元帝时,太常贺循上言经置博士一人。
晋书荀崧传时简省博士,其仪礼公羊谷梁及郑易皆省不置。

又多故历纪,儒道荒废,学者能兼明经义者少,且春秋三传俱出圣人,而义归不同,自前代,通儒未有能通得失兼而学之者也,今宜周礼仪礼二经置博士二人,春秋三传置博士三人,其馀易诗书则经置一人,合八人。太常荀崧上疏,言博士旧员十有九人,今五经合九人,准古计今,犹未中半,周易有郑氏注,其书根源,诚可深惜,仪礼一经,所谓曲礼,郑元于礼特明皆有證据。昔周之衰,孔子作春秋,左丘明子夏造亲受,孔子殁,丘明撰其所闻,为之传,微辞妙旨,无不精究,公羊高亲受子夏,立于汉朝,多可采用,谷梁赤师徒相传,诸所发明,或是左氏公羊不载,亦足有所订正,臣以为三传虽同,曰春秋而发端异趣,宜各置一人,以传其学,遇王敦难不行。
按元帝纪云,太兴四年三月,置周易仪礼公羊博士,明年正月,王敦反是,虽置而旋不行也。

唐贞观九年五月,敕自今以后明经,兼习周礼,若仪礼者,于本色内量减一选。
开元八年七月,国子司业李元璀上言:三礼三传,及毛诗、尚书、周易等并圣贤,微旨生人教业,今明经所习,务在出身,咸以礼记文少,人皆竞读,周礼经邦之轨,则仪礼庄敬之楷模,公羊谷梁历代宗习,今两监及州县,以独学无双,四经殆绝,事资训诱,不可因循,其学生请停,各量配作业,并贡人预试之日,习周礼、仪礼、公羊、谷梁,并请帖十通五,许其入第,以此开劝,即望四海均习九经,该备从之。
唐书开元十六年十二月,杨玚为国子祭酒,奏言:今之明经习左氏者十无二三,又周礼仪礼及公羊谷梁殆将废绝,请量加优奖于是,下制明经,习左氏及通周礼等四经者,出身免任散官,遂著于式古人,抱遗经扶微学之心,如此其急,而今乃一切废之,盖必当时之士子,苦四经之难习,而主议之,臣徇其私意,遂举历代相传之经典,弃之而不学也,自汉以来,岂不知经之为五,而义有并存,不容执一,故三家之学,并列春秋,至于三礼各自为书,今乃去经习传,尤为乖理,苟便己私用之干禄,率天下而欺君负国莫甚于此,经学日衰,人材日下,非职此之由乎?
宋史神宗用王安石之言,士各占治易、书、诗、周礼、礼记一经,兼论语、孟子。
是时,仪礼、春秋皆不列学官,元祐初始复春秋左传。

朱文公乞脩三礼,劄子遭秦灭学,礼乐先坏,其颇存者,三礼而已,周官一书,固为礼之纲领,至于仪法度数则仪礼,乃其本经,而礼记郊特性冠义等篇,乃其义说耳。
朱子言:仪礼是经,礼记是解,仪礼且如,仪礼有冠礼,礼记便有冠义,仪礼有昏礼,礼记便有昏义,以至燕射之类,莫不皆然。

前此犹有三礼,通礼学究诸科,礼虽不行,士犹得以诵习而知其说,熙宁以来,王安石变乱旧制,废罢仪礼,而独存礼记之科,弃经任传遗本,宗末其失已甚,是则仪礼之废,乃自安石始之。
语类言,仪礼旧与五经并行,王介甫始罢,去祖宗朝,有开宝通礼科,礼官用此等人为之,介甫一切罢去。

至于明代此,学遂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