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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窝先生文集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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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窝先生文集卷之四
 [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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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筵讲义
庚申三月初二日。以文学入侍 书筵。(说书洪命周。兼说书李存秀。洗马徐耕辅同参。)讲孟子第三卷好辩章吾为此惧。臣㙆曰此者。即所谓杨墨之道也。其祸至于无父无君。而充塞仁义。率兽食人。故孟子惧而辟之。必须先正其在我者。使根本卓然然后。可以距彼之诐邪而不迁惑耳。是以将言距杨墨。必先言闲先圣之道。闲者闲卫扶护之谓也。盖闲圣道。即距杨墨之本也。
 
作于其心。害于其事。臣㙆曰心者万事之纲也。心之非。即事之害也。杨墨之心。既有所偏蔽。其发于事者。安得无害乎。是以为我之心作于内则害义而为无君。兼爱之心作于内则害仁而为无父。以是而发之施为之间。小则害事。大则害政。盖其所差。只在一心毫釐之间。而千里之缪如此。可不戒哉。
 圣人复起。不易吾言。臣㙆曰圣贤于自道之辞。每谦抑不以自居。而孟子此训及承三圣等语。便如此担当。盖当是时。杨墨之言盈天下。不知圣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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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若非孟子开示自家所言真是圣人之所言。而圣人之道真不外此。则恐无以祛其惑而信其听。故不得已而言之如此。其自任之重。牖人之切。亦可见矣。
 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臣㙆曰春秋只是以空言寓褒贬。何以能使乱贼知所惧哉。盖当周室东迁之后。王纲解纽。刑政不举。陵夷至于春秋之世。乱臣贼子。肆行凶逆。而王章不加。公议不行。故彼方自幸其计之得售。而益无所忌惮。以为天下无复有可惧之事。而天理人纪。几乎灭绝矣。及夫子春秋之书成。而华衮鈇钺。善恶莫逃。中夏夷狄。予夺森严。有以惊破乱贼之胆。而知恶之终不可掩。罪之终不可免。公议之终不可泯也。则于是乎乱贼有所惧而不敢。伦纲有所赖而不坠。是亦一治。而其功不下于抑洪水驱猛兽也。
 淫辞诐行邪说。臣㙆曰诐淫邪遁四字。说尽杨墨之病。盖是四者。其势实相因。而本乎一心之差。心之差。即知之偏也。夫杨氏徒知义之为守而偏于为我。墨氏徒知仁之为爱而流于兼爱。其所知只见得一边。故其说不得不诐。既偏诐则不得不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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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盲蔽者之涉水。不知水之浅深。则必陷溺于水。既陷溺则遂背正路而入邪径矣。既入邪径则其终必为逃遁之计。故其辞遁。是以当谨之于其始。精察而明辨之。使此心无一毫偏蔽之失而后。不至陷于诐淫邪遁之域矣。
下问曰浩然章。先政而后事。此章先事而后政。何也。臣㙆仰对曰政以统体言也。事以逐事言也。政大而事小。然害于大者。必害于小。害于小者。必害于大。二章语势。虽有先后之不同。意义似无彼此之殊异。
下问曰邪说果甚于洪水猛兽乎。臣㙆仰对曰洪水猛兽之祸。只是一时外患。治之则平。驱之则息。且其为患。不过害人之居伤人之生而已。至邪说之害则蔑弃圣训。陷溺人心。其流至于无父无君。而充塞仁义。斁绝伦纲。虽救一时。而后世亦不可必。则其甚于洪水猛兽明甚。
二十六日进讲。(兼司书金近淳。侍直沈应奎同参。)讲第四卷家之本在身。臣㙆曰天下国家。是皆人所常言。而实不知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故孟子既推本而历言之。又于恒言之外。言家之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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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此大学八条目之序。而修身之道。又在于诚意正心。诚正之本则又在于格物致知。必须于天下事物之理。先致穷格之工。使物无不格。知无不明而后。意可得以诚矣。意既诚则心可得以正。而一身之视听言动。无不得其正。亲爱贱恶畏敬哀矜傲惰。无所偏胜。而身可得以修矣。观于一部大学。可以知之矣。此曾子之所受于孔子。子思之所传于孟子者。为千古圣学相传之旨诀。其序不可乱而功不可阙如此。
 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臣㙆曰得罪二字。可以言之于在下之人。而不可加之于在上之人。然人君苟不先正其身。先修其德。而施措之际。有乖理过中之举。则人心不服。即此便是得罪处。大抵人君处崇高之位。威福自己。虽有过失。而人无有罪之者。故无所畏惮而易于自肆。惟欲立威以力服。不务修德以服人。此所以德教不行而祸乱随之也。虽小民匹庶。犹不可拂其心而力服。况巨室是世卿贵臣。威势权力。为国人之素所取服者。为人君者。苟不先服其心。而欲以力胜则适以取祸。然所谓不得罪于巨室者。非有所畏㥘而曲意徇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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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苟悦其心之谓。只是先正其身。使吾之所为。事事合理。诚意足以动人。仁敬足以感物。则虽有强梁跋扈之类。亦莫不心悦诚服。而自不至于怨怒矣。孟子此训。虽若为巨室而发。而其指意专在正身修德上。实后世人主所当警省处也。
 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臣㙆曰有道之世。以贤德相尚。故量贤德之大小。任爵位之大小。无道之世。以力势相役。故随力势之大小。为郡国之大小。盖其时势事理。有不得不然者。所谓天者。就其当然处言之也。有就理上言者。有就事上言者。理之当然者固天也。事之当然者亦天也。苟顺其当然则是所谓顺天。不顺其当然则是所谓逆天。顺天而不存者。未之有也。逆天而不亡者。亦未之有也。然所谓小役大弱役强者。非谓自服残劣。甘心服役于人也。特以当时诸侯之国。不修其德而互相争夺。或不量其力。不度事势。而欲以小而敌大。以弱而抗强。以自底于灭亡者。种种皆是。故孟子之训如此。虽以小与弱而苟能强于自治。如成汤文王。则亦将小可大弱可强。而彼大与强者。终必相率而役于我矣。若如齐景公者。以桓公当日霸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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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之国。不能自强。以复其业。至于涕出而女吴。则其委靡不振之状。亦无足言者。孟子姑取其说。以證小役大弱役强之义耳。
下问曰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是大役小乎。臣㙆仰对曰文王自是商之臣也。方其为西伯也。固已臣事于纣矣。及其天下归服。至于三分有二。而终不失臣节。是以臣事君也。不可谓以大役小也。与战国诸侯之君。各以力势相役者。似不同矣。
下问曰人君亦得罪于臣下乎。臣㙆仰对曰俄已奏达矣。所谓得罪者。非犯科涉禁之谓也。特以人君不能正身修德。而施为乖当。徒欲以力服人。则彼为下者。口虽不能言。而其心固已怨怒不服矣。此便是得罪于臣下也。
二十七日进讲。(兼司书金近淳。司御李埰同参。)讲如耻之。莫若师文王。臣㙆曰大抵人之有耻。固善心也。但当时诸侯之君。徒知受命于大国之为可耻。而不知思所以充其愧耻之心。方且般乐怠傲。惟大国之是师。则虽欲不受命。其可得乎。然则其耻也徒耻而无益也。若果能因其愧耻之心而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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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治。不师大国而师文王。修德行仁。一遵文王之政。则五年七年之间。随其国之大小势之难易。而所以弥纶成就。振作兴起者。自然众心率服。气势张旺。小可大弱可强。而所谓大国者。反为吾役矣。又安有受命之可耻乎。
 天命靡常。臣㙆曰天之于人。初非有私于其间也。是以当商之亡也。不亿之孙子。非不众也。肤敏之殷士。非不贤也。特以有君如纣。慢天虐民。而文武之圣德方兴。故天命归于有德。而商之孙子。士之肤敏者。亦莫不服于周而祼于京。则天命之靡常。仁者之无敌。岂不信然。而后世人主之所当深省而不可忽者也。
 谁能执热。逝不以濯。臣㙆曰人皆知执热之可濯。而不知耻受命之师文王。孟子引诗而结之者。盖所以深叹惜之辞耳。
下问曰孟子于此。既言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而以文王之圣。百年而后崩。犹未洽于天下何也。臣㙆仰对曰当孟子之时。天下之涂炭极矣。民心之离散久矣。如有圣人行王政以救乱。则民之归之。不啻水之就下。正所谓事半而功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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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孟子自度其力量时势。可以为政于五年七年之间。故质言之如此。初非假设之辞耳。若文王之时则虽以商纣之㬥虐而人心怨畔。然贤圣之君六七作。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而天下皆纣之天下也。人民皆纣之人民也。其视战国之时势。其难易不啻悬绝。则其三分有二。亦可见文王之德之盛化之深矣。
下问曰郁鬯之酒。灌地以降神何也。臣㙆仰对曰郁即郁金草。是香草也。神道幽微。非言语声响之可接。惟气臭可以际接。故必取其芳香之酒而灌地。欲其旁达彻微而求神之来格也。
二十九日进讲。(司书李寅采。洗马徐耕辅同参。)讲纣之失天下。臣㙆曰民者国之本也。虽其愚贱之甚。而随其心之向背。天下之得失系焉。桀纣之失天下。专在于失民。夫所谓失民者。非谓其尽逃散也。特其心不服而怨畔也。所谓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是也。是以为人君者。当以得民心为先务。然所谓得民心者。亦非徒有爱民之心。而喣喣于声音笑貌之间以得之也。必须以爱民之诚心。有爱民之实事而后。可以得民之欢心。而亲上死长。惟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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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矣。夫如是则何患于失天下耶。大抵人情莫不欲寿富安逸。圣王知其然也。必省徭薄赋。以厚其生。缓刑慎罚。以恤其死。致其所欲而与之聚之。察其所恶而祛之绝之。玆所谓视民如子也。民之视君。安得不如父母乎。
下问曰所欲与之聚之。聚字之义如何。臣㙆仰对曰夫聚者。是聚敛之义。人君从民所欲而聚之敛之。如聚财者之零星凑合。积小成大。今日行一善政。明日行一善政。凡可以利于民而欲于民者。从而又从。与而又与。使之损于上而益于下。散于己而聚于彼者。斯所谓聚也。然人君亦有所欲。苟使不知从民之欲。而徒徇一己之欲。则椎剥苛敛。无所不至。财聚于上而民散于下矣。同一聚字。而聚于下则得众。聚于上则失众。钜桥鹿台之积。琼林大盈之畜。卒致焚身亡国之祸。二君之往事可鉴也。
下问曰獭与鹯。虽驱鱼雀而无后患。若桀与纣之为汤武驱民。则国破身亡。是曾鹯獭之不若。臣㙆仰对曰鹯獭之驱鱼雀。只是取譬之辞。然若推说则诚如 睿教。曾谓以万物之灵。为天下之君。反不如禽兽之无知乎。其亦可哀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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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一日进讲。(左副宾客徐龙辅。兼说书李存秀。洗马徐耕辅同参。)讲大人格君心之非。臣㙆曰人主一心。万化之本。用人行政。皆由此心做出来。心若不正则其发于事为之间者。用人而必非。行政而必失。苟不先正其心。而屑屑于用人之非行政之失。则虽或一日更其失而去其非。其病根固在也。非心之发而害于用人行政者。将复如前日矣。是以大人格君之道。必先格其非心。使本源之地。清明纯一。无一毫非僻之干其间。则用人而得其人。行政而得其正。自无非间之可言矣。是以孟子于齐梁之君。反复惓惓于义利王霸之辨。遏欲存理之方者。盖欲先正其非心也。虽然大人不世出。今欲得大人而格其非心。则非心无可格之日矣。必须观此等训谟。耸起此心。知一心为万化之源。非心为百事之病根。要以正心为先。凡于古昔大人嘉言善行之布在方册者。亲切体验。仔细玩味。如亲见大人而听其音旨。袭其风范。则其感发兴起之馀。良心蔼然。善端昭著。所谓非心自然潜消默化于不知不觉之中。而驯致于大中至正之域矣。夫如是则大人虽不可得而见。是亦大人格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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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功效也。
 不虞之誉。求全之毁。臣㙆曰夫难的者毁誉也。誉人者必过其实。毁人者必爽其情。以毁誉而定夫人之善恶。固易失之矣。矧乎不虞之誉求全之毁。初无可誉之实可毁之端而誉之毁之。则岂可以是而定其人之善恶乎。凡人观人。固不可以毁誉。况人主居深宫之中。其于在廷群僚。远外臣庶。未尝考试其行能。徒以左右一二人之毁誉。遽欲为贤否取舍之计。则其必至于失人也者无疑矣。是以孟子尝曰左右皆曰贤未可也。卿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进之。左右皆曰不贤未可也。卿大夫皆曰不贤未可也。国人皆曰不贤然后察之。见不贤焉然后退之。圣王之进退人如此。故举措得宜而无遗贤倖进之弊。人心服而庶绩熙矣。虽然亦须在我之权度。精切不差然后。可庶几焉。苟非烛理明而用心公。其不倒施而易置者。几希矣。
 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臣㙆曰大凡人情。无所惩创。则无所畏惧。是以未遭失言之责者。不知言之为可畏。而必轻易其言。不但言为然。凡事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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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如人主威福自出。尊严无敌。虽有过失。而人无敢谴责者。是以苟无兢惕祇慄之工。则易生自肆自高之意。谓人莫敢谁何。而言语动作政令施措之间。其不至于轻易粗率者几希矣。此又为人上者。所当惕念处也。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臣㙆曰此言人之患。非在于为人师。在于好为人师。凡好为人师者。是其心必自足而谓有馀也。天下之义理无穷。吾人之事业许大。一有自足之心。则无复有求进之意矣。学者之患。孰大于是。是以从古圣贤。已到圣贤地位。而不敢有一毫自满自足之意。不遑暇食。早夜孜孜。如文王之望道未见。孔子之某未能是吾忧是也。是以德业如彼广大高明。峻极于天。而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由是观之。自足之心。实学者之鸩毒。而任君师之责者。尤所当省念也。
 克有罪。臣㙆曰大凡人。有过而知之为难。知而能勇于受责为尤难。是以恒人之情。必强辨饰非。要以盖覆忌讳为主。而乐正子一闻孟子之责。即受而服于言下如此。其过人亦远矣。此等处。为人上者。尤当加意猛省。夫人君乐闻过而纳谏争者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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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甚则拒绝之摧折之。至于黜削窜殛而后已。尚何望服于言下而受以为过。如乐正子之为乎。是以从谏弗咈。改过弗吝。为成汤之盛节。而后世人主之所当师法也。
十二日进讲。(右副宾客李晚秀。兼司书金近淳。翊赞洪载渊同参。)讲不告而娶。(止)以为犹告也。臣㙆曰舜处人伦之变。若告则不得娶而无后。不告之为失礼。与无后之为不孝。权其轻重。则失礼之罪小。无后之罪大。于是不得已而不告而娶。此权而得中者也。盖告而娶。礼之正也。而权而得中。是亦正也。此所以君子以为犹告也。大抵权与经虽不同。然亦未尝有反于经而为权者。圣人义精仁熟。与道为一。其于事之难处。必斟酌量度于轻重大小之间。而求其不违于人情天理之至当至正者行之。故权而得中。初不外乎经常之义。若世之权变权术之论。则只私意巧计。为计功谋利求可求成之术。而乃曰权也。至有反经合道之说。则程子所谓自汉以下。无人识权字者。真至言哉。故曰权非圣人则不可能也。
 仁之实义之实。臣㙆曰仁义之用。固大矣。亲亲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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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爱物皆仁也。贵贵尊尊长长皆义也。然而必以事亲从兄。为仁之实义之实何也。盖亲者生我者也。形气貌发。莫非受之于亲。则仁主于爱。爱孰切于爱亲。不爱其亲而能爱人爱物者。未之有也。兄者与我同出于父母者也。并气连枝而为我之兄。亚于父母。则义主于敬。敬孰先于从兄。不敬其兄而能敬长敬君者。亦未之有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盖良心自然。不暇勉强。而于为仁为义。切近而精实。故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夫所谓实者。先儒以为果实之实。此切谕也。草木有是实而后。萌芽发生而枝叶华茂。仁义有是实而后。仁民爱物贵贵尊尊。可以从此推去。不然则譬如无根之木。所谓仁义者。只是虚名而已。须于实字上著念。
 知斯二者弗去。臣㙆曰集注以知之明守之固。释此句。夫守之固。是行之属。而训夫知者。盖行之不力。是知之未尽处。苟使真知其不可不行。如水火之不可蹈。则岂有不力行之者。是以孟子言知之实。既曰知斯二者。而继之以弗去二字。集注亦曰知之明守之固。盖知之明然后可以守之固。然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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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固。毕竟是知之不明也。
 节文斯乐斯。臣㙆曰既知事亲从兄。出于良心之自然而为仁义之实。则又必固守而力行之。然事亲从兄之间。亦有许多节次。不可径情而直行。必须品节文章。精微缜密。无少亏欠。无少过差然后。方可行之无弊。垂之为法。然又必和顺从容。不待勉强安排。而事亲从兄之意。油然而生。不能自已。而不自觉其手之舞而足之蹈矣。盖此章之义。以义理言之则事亲从兄为大本。而天下之道。皆由此出。以工夫言之则知斯二者。弗去为先。而乐斯二者。至手舞足蹈为极功。大抵学问之工。不先知之则不能以行。故必须知之明而后行之力。然力行而不至于乐。则终不免辛苦生涩。而其不至于意思躝跚而怠弛者。亦几希矣。须是吃辛耐烦。念念存在。时时省觉。俛焉孜孜而日有进焉。则到熟后自然贯通浃洽。快活悦乐。此意一生则欲已不已。沛然行去。而发越动荡。手不期舞而自舞。足不期蹈而自蹈矣。
 得乎亲顺乎亲。臣㙆曰得乎亲者。只是务悦亲心而已。故于亲之所为。不免曲意承顺。而未必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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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道。若顺乎亲者。谕之以道。引之以义。先意承志而非曲从也。从容悦豫而非阿意也。必使亲之所为。与己之所为。皆合乎道而无所违逆之谓也。故于得亲则言为人。于顺亲则言为子。孝至于顺亲而后。方可谓之子矣。
 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底豫。臣㙆曰非谓瞽瞍未底豫之前。舜事亲之道有未尽。而及其尽道之后。始底豫也。盖舜事亲之道。自始至终。一心齐慄。未尝须臾而或怠。未尝顷刻而或忘。至于号泣旻天。如穷人无所归。富有四海而不足以解其忧。贵为天子而不足以解其忧。则斯所谓尽其道。而虽以瞽瞍之顽。亦能卒至于悦豫。由是观之。凡父母之不底豫。皆吾事之之道。有未尽耳。天下虽有难事之亲。岂有如瞽瞍哉。是以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人。莫不勉于为孝。使其亲各底于悦豫。则天下之为父子者化矣。子孝其父。父慈其子。而各得其职。各安其位。则天下之为父子者定矣。
 此之谓大孝。臣㙆曰自古孝于亲者亦多矣。而独称舜为大孝者。盖舜处人伦之变。而能极尽事亲之道。卒致于底豫。至使天下万世之为父子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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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知子之不可以不孝。父之不可以不慈。则此岂止于寻常一身一家之孝而已哉。孟子之必称舜为大孝。岂无以乎。
下问曰春坊如有不尽文义。可更达也。臣㙆仰对曰文义略已推说。请于文义外。略贡愚见。臣谨按昔朱夫子与南轩书。劝讲孟子书于经筵。圣经贤传。孰非可讲。而必劝讲孟子者。盖孟子一书。无非存天理遏人欲之义。其于义理利欲之辨。明白痛快。使人易晓。使人警发。比他书尤有力。而当是时。宋室南迁。二帝北狩。君臣上下。不知讨贼复雠为天理民彝之不容已者。而方且恬嬉度日。惟以姑息为倖。岁输金缯于不共戴天之虏廷而不知为愧。天理几乎灭息。而人欲日以横流矣。是以朱子忧之。乃以孟子一书。劝讲于经筵。盖欲上以开导君心。知理欲之消长。为存亡之几。下以耸动群听。知义利之分界。为死生之路。思有以障横澜振颓风于万分之一者。其意亦深且切矣。今之时。去朱子之时又远矣。世道日下。民风日颓。欲浪滔天而利窦彻地。茫不知义理之为何物。有识之寒心久矣。今 邸下方讲孟子。伏愿深察于天理人欲之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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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体于存之遏之之工。发一念则必察之曰是天理欤人欲欤。若天理欤则必遂而充扩之。若人欲欤则决去而遏绝之。行一事则必察之曰是天理欤人欲欤。若天理欤则即行而勿沮焉。若人欲欤则必舍而勿疑焉。念念而如此。事事而如此。今日如此。明日如此。真积之久。用力之深。则方寸之间。人欲净尽。天理纯全。发之政令施措之间者。无非天理之流行矣。夫然后颓风可振。狂澜可回。而义理大明。如日中天。岂不猗欤盛哉。上行下效。捷于影响。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矣。然则今日孟子一部书。即 邸下异日行政致治回淳反朴之基本。伏愿深留 睿意焉。则实我东方 宗社臣民无疆之休。
下答曰此说尽好。又进言曰 邸下不以迷贱之说为鄙夷。而猥 赐颔可。臣不胜惶惧感颂之至。然悦而不绎则亦无益矣。 邸下既以刍言为可采。幸更加䌷绎。不至于徒悦而无益。实区区夙宵之所愿望也。大凡人之为学。惟在立志之如何。夫志者心之所之也。自此至彼。一直灌注。如水之志于海而万折必东。如射之志于的而不中不止。不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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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不间断。斯所谓志也。志之所之。气必从之。故古人有曰有志者事竟成。未有志不立而能成其事者也。农工商贾。至微事也。亦皆有志而后成。况于学问乎。程子曰言学便以道为志。言人便以圣为志。又曰学者为气所胜习所夺。只可责志。为学之初。须先责志。以圣贤为标准。如孟子滕文公所谓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此立志之说也。须如此勇猛奋发。竖起此志。以为未到圣贤。便不休歇了。此志既立则念念在此而为之不厌。自无迁惑间断之患。而日有勉勉进修之益矣。盖其本根田地。只在立其志。而向后许大事业。皆自此志上做出来。伏愿 邸下先立此志。不将作汉唐以下明主。直向三代以上圣后哲辟自期。则志之所之。何患不到圣贤地位也。然所谓志于圣人者。非空然想像𨀣慕之谓也。夫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以其尽人之道也。人之为道也。具于心而有仁义礼智之性。形于身而有耳目口鼻四肢之用。接于身则有父子兄弟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之伦。是皆莫不有所当然之则。所以然之故。而惟圣人能尽其道。故有志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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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圣人者。只学圣人所行之道。内而身心性情之德。外而视听言动之则。近而人伦日用之常。远而人物事为之间。皆有以究极其所当然之则。所以然之故。而反躬实践。自强不息。使所习如其所志。所志如其所习然后。方有向望归宿处。而不至于悬空坐想之莽荡而靡所适从也。
十三日进讲。(宾客李晚秀。兼司书金近淳。翊赞洪载渊同参。)讲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臣㙆曰昔陆象山有言曰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同也。西海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同也。宇宙间事。是己分内事。己分内事。是宇宙间事。盖圣人之行乎中国而若合符节者。以此心此理之同也。地之相距千有馀里。世之相后千有馀岁。而以其理同故心同。心同故道同。舜不与于文。文不借于舜。而其所以行于中国者。如执符节以相合。夫此心此理。不惟圣人同。而众人亦同。虽后世昏庸之君。此心此理。亦未尝不同。但为气拘欲蔽而失其本心。则与圣人不啻天壤矣。然其本然之理。得于天而具于心者。则初未尝亡也。苟使学问之工至。而变化其气质。克祛其私欲。则可以复其初反其性。而与圣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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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异矣。况今 邸下睿质天成。圣学夙就。尧舜文王。何遽不若。方在冲龄。志虑专静。德性浑全。如日方升。如泉始达。易曰蒙以养正。圣功也。伏愿 邸下及此专静之日。益加养正之工。则作圣之基。初不外此。而舜文之道。且将复行于今日矣。凡人不识蒙养之道。每于幼稚之时。以为无所知识也。所以教之之道。学之之方。全失其法。而一任其游戏惰废。至于长大而欲教之学之。则已捍格而不胜矣。况岁不我待。荏苒之间。过尽许多好光阴。后虽悔叹。尚何及哉。伏愿深留 睿思焉。
 
济人于溱洧。臣㙆曰夫子产济人之事。亦出于不忍人之心。可谓贤矣。然但子产以一国之相。不能行正大公平之政。而区区于私恩小惠之末。此孟子之所以讥之也。若夫王者之政则不然。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虽至桥梁微末之事。亦莫不曲有经制。况其大者乎。此所以举一世入于大化之中。而安居粒食。无疾痛愁苦之患。有兴事乐生之喜。而不自知其所以然。此王者之政。所以正大公平。而民莫不被其泽矣。今子产不知出此。而只以喣喣之仁。㬥其小惠。以悦人心。则此可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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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耳目之所及。而其耳目之所不及者则不可施矣。况天下之大。四海之广。人民之众。焉得人人而济之乎。将见其日亦不足矣。为人上者。观于此。亦可以知所勉矣。
 行辟人。臣㙆曰君子之行辟人。非示威而自高也。盖既平其政则纪纲法度已修矣。上下之分贵贱之别。亦法度纪纲之所在也。则亦不可与众人并肩而行。接踵而处。必严其名分。尊其体貌而后。可以定民志扶礼教。而法度可行。政令可举矣。此亦周人贵贵之遗意也。
下问曰舜与文王若合符节。是何事欤。臣㙆仰对曰所谓若合符节者。非指事为而言。特言其道之同也。时有古今之殊。而事有时措之宜。不可执迹而比同。不可泥古而苟合。其损益因革之间。有万不同。岂可事事而求合。节节而苟同。但其所以行之者。同出于天理之正而尽合乎人心之公。故揆而度之。其道未尝不同也。
下问曰上番可更说文义。臣㙆仰对曰俄者宾客所说王霸二字。正宜明辨。后世人主之不能做三代之治者。皆由于王霸之辨不明故也。大抵王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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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只在公私义利之间。用心出于公与义则为王。出于私与利则为霸。王道荡荡平平。如坦坦大路。霸道崎岖反侧。如邪蹊曲径。当子产之时。非无好个人物。而以其不知圣人之道。故义利之辨不明。公私之分不严。浸浸然入于假仁借义。求可求成之论。以为纵横笼络。互争雄长之计。是以局量褊浅。规模卑狭。存诸中者。既无正大光明之体。而发之事为政令之间者。又无法度纪纲之可观。以子产乘舆济人之事观之。其心非不仁且惠也。而是私恩也。非公义也。小惠也。非大德也。偏而不平。颇而不正。终不可与语王道。故孟子断以不知为政言之。是亦孟子拔本塞源之深意也。宾客曰子产此事。专出于干誉。与齐王易牛之心不同。故孟子以齐王之心。为足以王。以子产之事。为不知为政云云。臣㙆仰达曰此则似不然。盖子产见人徒涉冬水而恻然有不忍人之心。所以以乘舆济之耳。若以欲干誉而为之云尔则恐非本心。但身为国相。不能推广此心。屑屑然用其心于私恩小惠之为。故孟子讥之。盖语易牛则与齐王言。故欲引而进之于行王政。语济人则论子产言。故欲辨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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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以晓人。言各有攸当也。宾客达曰无 下问之处乎。 下答曰无有。宾客曰不必强起疑。臣㙆仰达曰先儒有言。读书有疑然后进。又曰有大疑则必大进。疑固是好。然若欲强起疑。则所疑者未必其真可疑。且易有穿凿缴绕之弊。宾客之言诚是也。大抵圣贤之言。本自平易明白。使人易晓。须要平心易气。徐读详玩。以求圣贤立言本意之所在。而勿钩深以至迂僻。勿粗疏以致泛忽。精思熟读。而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使其义皆若出于吾之心。则岂有不知之理。但义理头项甚夥。条绪多端。或前后所言有不同。彼此指义有各异。难于会通。未易穷索。体之身心性情之间。而或有龃龉而不相符者。验之日用事为之际。而亦多掣碍而不相合者。则不能无疑晦于其间。而是疑也当疑而疑者也。正所谓将大进之机。然亦不可遽持以问人。盖问人而知者。口耳之得。而非吾心思之所得也。是以知之不深。得之不固。而旋复忘失矣。必须深思自得之为贵。然如或用心过苦。期于必知。则意思烦扰。气象促迫。虚明之体。为所缠缚。而易致他病。须是放教此心虚静然后。时时拈出。或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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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阒寂之时。意思清明之际。反覆䌷绎而寻其次第。从容讽咏而玩其意味。则邂逅之际。自当有恍然觉悟处。其或不然。而至于终不知。悯郁而不能聊然后。就问于人。而人之言有果然者。则不觉犁然心服。而向之疑晦之积于中者。一时消释。不啻如披云雾而睹青天。决江河而注之海也。夫然后其知之也深。得之也固。而据为己物。圣人之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良以是也。
二十七日温绎前受音。(兼说书李存秀。副率吴熙常同参。)臣㙆进曰人臣之于君。固当以恭敬为主。然若阿谀顺志以为恭。趋走承奉以为敬。则是妇寺之恭。皂隶之敬也。适所以陷其君于不义。导其君于作过。而其为不恭不敬莫大焉。若君子之所谓恭敬则异于是。以陈善责难为恭。以引君当道为敬。非尧舜之道则不敢言于君之前。非尧舜之政则不敢请于君之侧。不敢以时君望吾君而所望者尧舜也。不敢以不能谓吾君而所谓者尧舜也。犯颜谏诤。虽若不恭。而其心出于匡君则恭何如之。逆耳批鳞。虽若不敬。而其志在于爱君则敬何如之。孟子曰齐人莫如我敬王。旨哉言乎。诚使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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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君者。知阿谀顺志之非恭敬。而责难陈善之为真个恭敬。亲信而委任之。虚怀而听纳之。则亦可以为尧舜之君而做尧舜之治矣。不然而以责难为不恭。以陈善为不敬。而惟阿谀顺志之是悦是听。则虽有忠直之臣。而亦无如之何矣。可不戒哉。
 圣人之于人伦。犹规矩之于方圆。欲尽方圆之理而不以规矩则不能。欲尽人伦之道而不法圣人则不能。盖人性皆善。而众人失其性。故不能尽人伦。圣人尽其性。故能尽人伦。然则欲尽人伦而不法圣人者。其不犹欲成方圆而不遵规矩者乎。是以欲法圣人。当尽其性。而尽性之道。则惟在于读圣人之书。以究圣人之心。求圣人之心。以求天地之心。知之明而行之笃然后。吾性可尽而圣人可法矣。
 夫道一而已。岂有二道哉。但人之有仁与不仁。如道路之有坦途邪径之异耳。大凡天下之事。有善则必有恶。有是则必有非。有公则必有私。只此二端而已。入于此则出于彼。入于彼则出于此。其几甚微而其分甚远。须于二者之间。察之密而辨之早然后。可以不入于邪蹊曲径。而趋大中至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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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
 大凡人之所见。暗于未然而明于已然。自己之得失难知。而前人之是非易见。是以欲知自己之得失者。当于前人已往之迹而观之。我之所为。与治同道耶。与乱同道耶。与治同道则益勉力而克行之。与乱同道则即惕虑而决去之。则彼之治乱。即我之明镜也。夏桀暴乱而殷汤伐之则殷之所监者夏也。幽厉不仁而孝子慈孙不能改则后世之所监者。又不在于幽厉乎。孟子此训。垂戒切矣。而后世人主尚不知戒。覆辙相寻。可胜叹哉。
 
反求诸己四字。是圣人吃紧为人处。凡人之情。责人重而责己轻。是以自治之工疏而学不加进。皆由于是。倘能随处自省。而于行有不得处。必反求诸己。不怨天不尤人而益尽在我之道。则学日进德日修而人无有不亲不治不答者矣。今以人主一身言之。治民而民不治。为政而政不行。则必反求诸己曰。吾之所以治民者未至欤。吾之所以为政者未尽欤。何民之不治而政之不行欤。如是而益求其为治之道。益尽其为政之方。则治无有不臻。而政无有不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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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若师文王一句。于警省当时之君为尤切。盖文王以西方之伯。昆夷肆伐而不愠。商纣㬥虐而不畔。恭修臣节而强于自治。卑服康功而不遑暇食。惠鲜鳏寡而发政施仁。无心于服人而人自服。无意于天下而天下自归。至于三分而有其二。彼战国之君则不然。方且攻城略地而互相争夺。般乐怠傲而恬于自治。如此而犹且耻受命于大国。其视文王。果何如哉。是以孟子必以师文王言之。如使当时之君。诚能师文王而强于自治。卑服康功如文王。不遑暇食如文王。发政施仁如文王。惠鲜鳏寡如文王。则天下之民。相率而归。亦如归文王矣。彼以谓迂阔而不之信者。其亦不思之甚者矣。
 人虽愚昧之甚。苟能知其危且菑也。则岂有安之利之之理。惟其蔽痼已甚。沈溺迷惑。而不自知其危且菑也。是以自以为安且利。既自以为安且利。则其肯听人之言而不为之乎。如此之人。虽言之而无益。故虽以圣贤惓惓为人之意。亦末如之何耳。故谓之不可与言。苟其言之而可听可悟。则圣人岂不与言哉。不可与言则其亦危亡而已矣。般乐怠傲之痼人心术。至于如此。可不惧哉。可不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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哉。
 人之患。莫大于自㬥自弃。自㬥而不信。自弃而不勉。则虽圣人与居。亦无如之何矣。程子曰懈意一生。便是自㬥自弃。夫懈意一生。与言非礼义。不能居仁由义有间然。即此一念之懈怠。便是不能为仁为礼之根柢。既不能为仁为礼。则与㬥弃者何以异哉。古之圣贤。所以兢兢业业而惟恐一念之或怠者。良以此也。
 哀哉二字。有无限警省人底意思。夫人有一个安宅。付与自家。自家居之。岂不是安且好。夫谁有禁之者。有一大正路。在自家面前。自家由之。岂不是平且坦。夫焉有尼之者。居之则可居。由之则可由。而乃自旷而不居。自舍而不由。终身奔走。没溺于荆棘危险之中而不知返。则其可怜可哀之状。孰有甚于此哉。是以孟子不暇言其非。而只曰哀哉。读者于此。亦可以惕然思所以回头转脚于迷涂之中。求所谓安宅正路者而居且由焉。则岂不诚美且善哉。而其或终始迷惑。读而不知其可戒。依旧为可哀之人。则岂不重可哀也耶。
 此章紧要。全在明善诚身四字上。此大学之格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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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正。中庸之择善固执也。先明诸善。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之。反诸身而无不诚。则事亲而亲必悦矣。交友而友必信矣。亲悦友信则可以获于上而民可得而治矣。然此莫非一诚字为之本也。是以其下又提起一诚字以示人。欲使学者。知天理之在我者无不实。而必思所以实之。以之明善则诚以明之。以之修身则诚以修之。以之而事亲交友获上治民。莫不以是诚实之心。行是诚实之事。则诚之所至。其谁有不动者哉。诚之一字。实造德凝道之大端。而位天育物之功。修齐治平之要。皆原于此。为人君者。尤所当慥慥也。
下问曰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小人则无怪于犯刑。君子而亦犯义何也。臣㙆仰对曰此君子小人。集注谓以位而言。非指贤愚而言也。在位之君子。未必皆贤人。则岂无犯义之事乎。
下问曰上无礼下无学。学亦礼也。礼亦学也。而于上言礼。于下言学何也。臣㙆仰对曰上者教其下者也。下者学于上者也。教必以礼而上无礼则不可以教民。学必由教而上无教。故下无学。言礼于上而言学于下者。似以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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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日进讲。(兼说书李存秀。说书金会渊。翊卫任煜同参。)讲人不足与适章。臣㙆进曰此章文义。日前 书筵。已有仰达矣。然此章之义。为人君者。最宜深玩。故敢此更达。盖心者一身之主宰。万事之根本也。心不正则发之事为之间者。莫非不正。用人则人非。为政则政失。虽欲去其非而非不可胜去矣。虽欲更其失而失不可胜更矣。心一得正则发之事为之间者。无不得正。用人则无所偏蔽而黜陟公矣。为政则无所紊乱而庶绩熙矣。以之而刑赏得中。以之而礼教修明。上自朝廷。外至郡国。迩自辇毂。远及乡闾。莫不一于正矣。此大人任辅相之责者。不屑屑于用人之非政事之失。而汲汲于格君心之非者。非以用人为政为不足恤而然也。特以君心正而后可以正故也。夫以天下之大四海之广。兆庶至众也。事务许多也。而曰一正君而国定者。虽若迂阔。然人君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感应神速之妙。不啻影响之相随。其理实然。圣贤岂诬人哉。
 孟子七篇。言仁义处甚多。而其指示学者下手用工之方。明白切实。莫如仁之实章。盖事亲从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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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心自然。而不待勉强矫揉者也。是以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既是最切。又无虚假。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未之有也。不敬其兄而敬他人者。亦未之有也。是以仁义之道。其用甚广。而事亲从兄。实为仁义之实。有是实而后仁民爱物。从此推出。贵贵尊贤。由此充广。如草木之有是实而枝叶华实。自此而生矣。至于智之实。知此事亲从兄之实而弗去也。礼之实。节文此事亲从兄之实也。乐之实。乐此事亲从兄之实也。是则智礼之实。亦不出于事亲从兄之实也。从事于事亲从兄之实。而至于乐底境界。则不待勉强安排而仁义之英华。发达条畅。生意不可遏。而至于手舞足蹈。则又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者矣。
 大人之心。通达万变。而赤子之心。只是纯一无伪而已。以赤子之心而见大人之心。不啻天壤之悬绝。而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盖心之本体。只是纯一无伪而已。赤子之心。是无知无能底纯一无伪。大人之心。是有知有能底纯一无伪。其为纯一无伪。则大人与赤子。初未尝异也。赤子之饥便啼喜便笑。何尝有一毫虚伪机械哉。只是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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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无伪而已。惟彼大人之通达万变。亦不过保此赤子纯一无伪之心而不失焉耳。虽知周万物。经纶天下。而其心则纯一而无伪也。才有一毫机变巧伪之心。则是失其赤子之心。而不足以为大人矣。
 学必至于自得而后。方可谓之学。所谓自得者。谓自然而得之也。若强探力索而得之者。非所谓自得也。然欲自得者。必须深造。深造者进进不已之谓也。然欲深造者。又必以道。道者即进修之方也。圣贤为学之方。布在方册。皆有次第。昭如日星。必以此方法。精思力践。勉勉循循。勿急而躁。勿缓而怠。持之以悠久。行之以笃实。进进不已而至于真积之多用力之深。则玆所谓深造之以道。而既深造则自然心与理相涵。习与性相成。不待强探力索而默识心通。充然有得于心。此所谓自得也。既自得之。则凡前日所知所行。皆为我有。处之而安固。存之而无挠夺。此所谓居之安也。既居之安则日用之间。所资藉于所得之工夫。所安之道理。深远而无穷尽。此所谓资之深也。既资之深则其所以然之源头极致。在在呈露。触处活泼。之大之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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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精于粗。无非妙道至理之所存。而举眼便见。入耳皆通。无所往而不值。无所处而不当。斯所谓左右逢其原也。譬如掘井者。朝掘暮凿。自尺至寻。以及九仞之深。则水源忽然涌出。此便是自得。朝夕汲引。资用不竭。此便是资深。源头既深。不但一边出来。而他边又出来。此便是左右逢原。盖其要只在自得。而自得又在深造。苟能深造以道则自然有得。而所谓居安资深。左右逢原。亦将不期然而然矣。学者用工。专在深造以道上著力。
下问曰人皆悦之则岂不是好事。而孟子讥之何也。上文曰天下大悦而归己。人之所欲也。何前后之训不同也。臣㙆仰对曰以公平之道。行正大之政。而天下之人。各得其欢心。则此先王之所愿欲也。不然而但以私恩小惠。以悦其意。则天下大矣。万民众矣。焉得人人而悦之。圣王之政。无心于悦人而人皆悦之。子产之心。有意于悦人而人不可尽悦。此其所以惠而不知为政也。
下问曰礼亦有非礼之礼。而义亦有非义之义欤。臣㙆仰对曰非礼之礼。似礼而非礼者也。非义之义。似义而非义者也。如恭固是礼而过恭则非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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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也。与人固义而过与则非义之义也。义理自有亭亭当当恰好处。不可过了些子。亦不可不及些子。才有些过不及。则外面虽若似礼似义。而毕竟为非礼义之礼义。是以君子。贵择善而执其中也。
下问曰言人之不善。其如后患何。然则君子之不言人不善。是畏后患而不言欤。臣㙆仰对曰君子之于人。善善长恶恶短。故每隐恶而扬善。非畏后患而不言人过也。然孟子之训如此。故集注以为此必有为而言。
下问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此大人。与上章格君心之大人同否。臣㙆仰对曰恐然。夫大人。言未尝不信。行未尝不果。而其所以信与果者。以其义精仁熟。言而自无不信。行而自无不果。未尝有意于信与果。故曰不必信不必果。盖必者必期于信果。而即小人硁硁之行。岂大人之所为哉。
下问曰人物同得天地之理。同得天地之气。而以谓异者何也。臣㙆仰对曰人物之生。其理则同而其气则异。盖理无形而气有迹。故有迹者不能无查滓。其升降往来纷纶腾倒之际。自有偏正通塞之不同。是以流行造化之时。得其正且通者为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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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偏且塞者为物。彼为物者。牿于形气之偏而不能通其理。惟人也能全其理而无不通。此人之所以异于物者然也。然所谓正且通者。又有清浊粹驳之不同。故得其最清最粹者为圣为贤。得其浊且驳者。为愚为不肖。此又于人。有圣贤愚不肖之异也。然所谓浊驳者。亦不如偏塞者之牿而不通。故苟能因其通处而尽其澄治矫揉之方。则又有变化之道。而愚者可明。柔者可强。此圣人学校之法所以立也。
二十九日进讲。(说书金会渊。兼说书李存秀。侍直沈应奎同参。)讲恶旨酒章。臣㙆进曰此章承上章而历叙禹汤文武周公之事。以示其忧勤惕虑之意。使后之为人君者。恶恶如禹之恶旨酒。好善如禹之拜善言。则恶必决去而善必诚好矣。择执如汤之执中。用人如汤之立贤无方。则事无差谬而贤无幽隐矣。爱民如文王之视民如伤。求道如文王之望道未见。则民无有不获其所。而道无有不臻其极矣。致勤于所易而尽诚于所忽。如武王之不泄不忘。则患无所生而德无不厚矣。未得则思以得之。既得则急以行之。如周公之夜以继日坐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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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朝。则思无不通而政无不举矣。夫以禹汤文武周公之圣。而其忧勤若此。其惕虑若此。况圣不如禹汤。智不如文武周公。而欲修德行政者。其可须臾而或怠。顷刻而或忽也哉。
 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者。谓无雅颂之诗也。盖方王政之行也。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而凡朝会燕享之作。宗庙登颂之歌。皆王者之诗。而所谓雅与颂是也。及其周室东迁。王政不行。而礼乐征伐。不出于天子。则无复有朝会燕享之作。宗庙祭享之乐歌。而所谓诗者。只是闾巷民俗之歌谣而已。故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则礼乐刑政之亡。可知矣。礼乐刑政亡则赏善罚恶。褒贬予夺。无以劝惩一世。而乱臣贼子。接迹于天下矣。时则有孔子之圣。而既不得其位。以行其政教。于是取鲁史记而笔削之。以寓褒贬予夺之意。而定二百四十二年之邪正。为百王不易之大法。此所谓诗亡而春秋作也。是以先儒有言曰天下有道。公议在上。天下无道。公议在下。然则公议之在下而不在上。岂非为人君者。所可愧所可惧哉。
 逢蒙章。孟子只言取友必端之义。而人君用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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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亦由是也。自古国家之治乱兴亡。莫不由于用人之端与不端耳。唐虞三代之用人皆端。故其国为唐虞三代。桀纣幽厉之用人不端。故其君为桀纣幽厉。下至后世。莫不皆然。史册所载。可考而知也。为人君者。可不慎所用哉。
 故者已然之迹。今夫人之性。有仁义礼智四者。而四者在中。初无形象之可见。则亦何得以知其有是四者也。只是因其已然之迹而知之耳。夫所谓已然之迹者。即其发见于外者也。如见孺子入井而恻隐之心发。则因其恻隐而知其性之有仁也。见穿窬而羞恶之心发。则因其羞恶而知其性之有义也。辞让之知有礼。是非之知有智。莫不皆然。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见于外者。即已然之迹。斯所谓故也。然其发也皆自然而发。初不假于人为。故曰故者以利为本。所谓利者。即自然顺利之谓也。人能因其自然者而顺以循之。所谓大智也。惟其不知自然之势。而以私智小慧。曲为穿凿。以为行险侥倖之术者。是谓小智。君子之所恶也。若夫所谓行其所无事者。非谓插手掉臂全无所事也。只是循其自然之性。而无矫拂穿凿之谓也。如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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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治水。随山刊木。凿龙门瀹济漯。排淮泗而注之海者。何尝无所事哉。特以顺其就下之性。而因其自然之势。故谓之无所事耳。性之自然。犹水之就下。故智者知性之故而以利为本。亦如禹之治水而顺其就下之性而已。
下问曰执中之中字未详。更说可也。臣㙆仰对曰中字实难形容。然只是不偏不倚无过不及。是所谓中也。然中有在中之中。有时中之中。在中之中。未发之中也。时中之中。发而中节之中也。夫人之一心。全具性情之德。而方其未发也。浑然在中。亭亭当当。只是不偏不倚而已。此所谓在中之中也。及其发也。随时随处。即事即物。莫不循其当然之则。无些子过处。无些子不及处。此所谓时中之中也。然所谓时中之中。即此在中之中。发而中节耳。初非有两个中也。大抵中之一字。即圣帝明王相传之旨诀。盖自尧之授舜。首发此义。至舜之授禹则又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加之。盖言如是而后。可以能执厥中矣。夫人心道心。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其何以胜私欲明天理而执夫中哉。必须精察于二者之间而一以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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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道心为主。人心听命。然后所以行于动静事为之间者。无过不及之差矣。此执中之说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以至成汤之执中。执此中也。武王之建极。建此中也。伏愿 邸下深察此义。辨人心道心危微之机。体惟精惟一知守之工。建大本于未发之中而行达道于时中之中。则尧舜禹汤文武周公所执之中。何患于不及哉。
下问曰取之伤廉是也。与之伤惠。死之伤勇何也。臣㙆仰对曰与固惠也。而可以无与而与则过于惠也。死固勇也。而可以无死而死则过于勇矣。即此过处。便是伤了惠勇本分故耳。
 讲讫。又仰达曰恶旨酒章。承上章帝舜事而历叙禹汤文武周公。其下两章。又言孔子孟子之事。即道统相传之序也。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得其位而行其道者也。孔孟不得其位而传其道者也。自孟子以后。遂失其传。至宋而濂洛诸君子出然后。孔孟之道。焕然复明于世。而亦只是空言而已。自是以后。胡元乱夏。幸而大明启运。天下文明。然君臣之间。又未见卓然任斯道之责者。而至今日则中夏之陆沈久矣。圣王相传之统。灭绝而不可复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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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独我一区东方。素称小中华。及至 本朝。 列圣相承。儒贤辈出。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之道。赖而不坠。士生王国。亦云幸矣。况 邸下以 列圣为祖。以 大朝为亲。而有异日君师之责。苟能以 列祖之心法。本之以圣经贤传之训。参之以濂洛关闽之书。与夫本朝儒先之论。求夫所谓相传之统者而自任焉。则庶几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之道。复明于今日。而举一世入于熙皞之域矣。岂不猗欤盛哉。猗欤休哉。伏愿 邸下留神焉。
三十日进讲。(说书金会渊。兼说书李存秀。翊卫任煜同参。)讲君子所以异章。臣㙆进曰君子小人之所以异。惟在存心之不同。君子之立心用意。惟在于仁礼。日用动静。莫非仁礼。待人接物。皆是仁礼。故仁以爱人而人莫不爱之。礼以敬人而人莫不敬之。然其或有悖乱反常之人。待我以横逆。则君子不责于彼而自反于己曰。我苟仁矣则彼必不如是也。而今彼乃如是。是我必不仁也。我苟有礼则彼必不如是也。而今彼乃如此。此我必无礼也。不然则横逆何为而至哉。以是自反。而我未尝不仁也。我未尝无礼也。然犹不责于彼而自反于己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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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爱人而人犹如此。此必我之爱人犹未尽也。我虽敬人而人犹如此。此必我之敬人犹未尽也。以是自反。而我之爱人。未有不尽也。我之敬人。未有不尽也。然犹未尝与之相较也。只曰此亦妄人而已。吾于妄人。又何难乎云尔。则君子反身自修之工。果何如也。此其所以德日修学日进。而忠信孚于人。虽以顽愚之甚。而无有不感化者矣。自反二字。不惟学者自修之道为然。虽以为人君者言之。教化有所未孚。治效有所未著。不以谓愚民不可教。而自反于己曰。我之所以教民者。有未尽欤。不以顽俗为不可治。而自反于己曰。我之所以治民者。有未尽欤。以是自反而益尽其教之之方。益尽其治之之道。则诚之所格。民岂有不化。俗岂有不治者哉。然此非强于自治而无物我之私者。亦不可能。是以孟子又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反求诸己而已。孔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伏愿 邸下澄省焉。
 君子无一朝之患而有终身之忧。所谓终身之忧者何也。忧其不如舜也。夫舜亦人也。我亦人也。同禀天地之气。同受天地之理。其形貌未尝异也。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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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性未尝不同也。而舜则为圣人而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则为乡人而不足以行于闾里。是岂非可耻之甚可忧之大者乎。然而徒忧亦无益。必须思其所以如舜者。言舜之言。行舜之行。去其不如舜者而勉其所以如舜者。一息未泯而此忧未尝少弛。此其所以有终身之忧也。
 以颜子所处言之。箪瓢陋巷。退然若无意于斯世。然圣贤事业。只是从道德中做出来。道德者体也。事业者用也。有是道德于中则做是事业于外。此体用之学也。夫颜子亚圣人也。其道与德。未始不与禹稷同。道与德。既与禹稷同。则其事与业。岂不能做禹稷之所做乎。观其为邦之问。其力量规模。岂块然自守之人乎。但其所遇之时。与禹稷不同。故禹稷三过其门而不入。颜子箪瓢陋巷而不改其乐。使其易地则皆然。以其道之同故也。是以朱子有言曰颜子之时。上无孔子。则其所以救世者。亦必有道。决不退然安坐陋巷之中。又曰惟孟子知颜子。虽然颜子之所以为颜子者。亦无他焉。只是博文约礼克己复礼。得一善则眷眷服膺而弗失之。不迁怒不贰过。三月不违仁而已。后之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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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欲学颜子。则只从颜子之所学而学之。博之以文而约之以礼。克己则非礼勿视听言动。得善则眷眷服膺而勿失之。勉勉循循。既竭其力。至于欲罢而不能然后。可以到颜子地位。而虽由此做禹稷之事业。成尧舜之治化。亦不难矣。
 通国皆以匡章为不孝。而孟子独与之游。不但与之游。而又从而礼貌之。盖圣贤之心。至公而至仁。惟其公故于众人之所恶而必察之。仁故于其所处之不幸而不苛责焉。匡章既无一于世俗所谓五不孝。而特以父子责善而不相遇。父子责善。固是匡章之罪。而其心则只出于欲其不陷于不义也。亦可恕而不可绝也。且其出妻屏子。终身不养。其志亦可哀也。此孟子所以不绝之而与之游。不苛责而礼貌之也。若不察其情而以众人之所恶恶之。不究其事而以众人之所弃弃之。是岂圣人至公至仁之心哉。夫人君观人用人之道。亦犹是焉。其不可以人之好恶而遽以为取舍。亦明矣。是以孟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见贤然后用之。见不贤然后去之。
 曾子,子思所遇之事同。而所应之道异者。以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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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之地不同也。大凡人之情。虽知义理之当如此。而或为颜私所拘牵。或为利害所怵迫。则其不变其所守而以败其义者。亦几希矣。今曾子之居于武城也。虽彼之所以待我者。忠且敬如此。而我于彼。宾也师也父兄也。则无死难之义。故断然以义裁之而去而避之。子思之居于卫也。虽避之则可以免祸。而我于卫。臣也微也。一身之死生轻。而君臣之大义重。故决然处之以义而不去。于此可见曾子子思壁立千仞处。盖曾子于武城。无君臣之义故避之。若在君臣之间则当如子思之于卫而不避耳。岂可以宾师自诿。而熟视君父之蒙乱。恬然不思死难之义。而为引避自免之计哉。
 墦间鄙夫。欲掩其鄙贱之态。而以富贵之交。欺其妻妾。则其羞恶之心。固有存者。而亦自知其行之为鄙且贱也。特以不能制其饮食之欲。而鄙污苟贱。至于如此。凡人之平居私处。无所不为。而及见君子则厌然掩其不善者。皆墦间之鄙夫也。人欲之陷人至于如此。可不畏哉。
  右 当宁殿下潜邸时。书筵讲义也。
正宗大王二十四年庚申春。册 储贰。遂设春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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㙆亦忝在备员中。三月初二日。始入 书筵。讲孟子离娄一卷。既而臣受由寻乡。因病滞留。未及还 朝。而 先王宾天。 书筵遂罢。呜呼痛哉。病伏穷庐。追惟往迹。杳然如一梦。偶阅箱簏。得夫所谓讲义者而读之。历历当日事。便在眼前。恍然如更登 前席而复承 清宴也。因复流览其间发难 下问。可见 睿学之夙就。 圣知之异凡。不胜钦仰之至。然顾臣之所区区贡愚者。辞不别白。旨不分明。率多牵强傅会。支蔓烦剩。殊失精切简当之体。盖既无平日躬行心得之实。而徒以掇拾口耳之馀。为应文塞责之计。追咎无及。但有惶汗。呜呼。 书筵之职。岂易言哉。夫以 储贰一国之本。任他日君民之责者。而其辅导启迪之任。专付于侍讲诸臣。则 书筵之职。岂易言哉。设使经义精熟。讲说详明。苟非道德纯备。忠诚恳至。志意所孚。精神所注。有足以感动天衷者。而徒欲以颊舌强聒。冀其有补益则亦已外矣。况所言未尽是当乎。是以程叔子之为说书也。每于进讲前夕。必齐沐宿戒以入曰。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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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听。惟在一诚。朱夫子之奏封事也。又以辅翼太子为急务。而所以为说者。惟在于选择左右之得其人。而引贾谊保傅传之说。如曰道德博闻。端方正直。孝悌忠信之人。即其人也。三代盛时。小学大学。俱有明法。三老三少。皆得其人。故教得而学易。治隆而俗美。降及后世。法废人非。教失而学难。政紊而化阏。然今其遗法。载于经传者。尚有存焉。而草泽岩穴之间。未必无怀道抱德经明行修之人。苟能审择而得其人。延而致之左右。使之出入居处。而将圣经贤传所载遗法而训迪。内自身心性情之德。外至视听言动之则。迩而人伦日用之常。远及民生疾苦之艰。与夫古今治乱兴亡之迹。倾倒罗列。反覆精熟。而于心术隐微义利公私之分。尤加谨焉。不徒誊诸口耳。而必使体之身心。不至循例应文。而要须蓄积诚意。磨以岁月。勿急勿怠。则讲磨讨论之久。渐染薰陶之熟。聪明睿知。皆由此出。德性道术。皆于此成。异日君国子民之道。特举而措之耳。君安得不圣。国安得不治乎。由是观之。辅翼 储君。固是有国之急务。而选择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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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辅翼之不可不先审而致谨者也。今臣科目俗士。农亩鄙夫。平生行谊。不足以行于州里。经传义理。未尝略涉其粗粕。而苟充其数于侍读之列。纵使 国家安宁。 书筵久存。固无以效毫毛之裨益。况新从下土。骤入 禁扃。内怀惶惧。外迫威严。区区愚衷。亦多有嗫嚅而不敢尽者。而设讲属耳。遽又罢归。则于览是录也。乌能无感慨于中者。独幸 睿质天成。 圣学日就。自在蒙养。已被 先王身教之训。而及登 宝位。日接 经筵论思之臣。则如臣无状。即江湖之凫雁耳。惟愿少须臾无死。庶几文心不已。汤敬日跻。而太平万岁。于吾身亲见之。是蝼蚁之忱。夙宵所颂祝也。癸亥上元后二日。谨书。
经筵讲义
甲子三月十一日 除副修撰。四月十三日 肃拜。十八日昼讲。(上番应教尹行直。知事黄升源。特进官吴载绍。阁臣朴宗庆。参赞官李益晋。)讲诗传大雅文王什大明章。 上曰既曰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又曰天难忱斯者何也。上番起伏奏曰所谓天难忱斯者。非谓天之难忱也。彼赫赫在上之理。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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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不忱。而但人主不可恃天命之在己而不修其德。若不修德则天命改而之有德矣。此周公戒成王之诗。故言此以戒天命之不可信耳。 上曰然则使不挟四方之时。赫赫之命。不在于上乎。上番似未了 下教之意。臣㙆仰奏曰在上之命。何时不赫赫乎。惟其赫赫监临。故修德则佑之。否德则绝之。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其所以使不挟四方者。特以在下者无明明之德也。其赫赫之在上者。固未尝亡也。臣㙆又仰奏曰所谓不易维王者。言为王之难也。夫人君受天命履天位。其付畀之重。责任之大。欲尽其道。则诚至难而甚不易也。使人君诚知为王之至难而甚不易如此也。则其所以一念兢惕。不敢荒怠者。自有所不能已。而德可修治可成而不废天职。永保天命矣。惟后世人主徒知崇高富贵之为安。而不知为王之不易。故肆欲妄行。慢天虐民。如桀纣者有之。则天必剿绝其命。虽以天位之尊。殷适之重。而使不得挟有其四方。是岂非可畏之甚者乎。故为人君者。当先知为王之不易然后。可以为王矣。
 夕讲召对。(参赞官林汉浩。玉堂尹行直。阁臣金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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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同参。)讲纲目二十五卷下篇。自孝悯皇帝。(止)睿不能从。尹行直曰此华夷极乱时也。别无事实文义可称道者。然如陈元达虽刘聪之臣。而其所谏诤之言。亦甚可尚。渠亦言朱云下从龙逢,比干事。而以刘聪之㬥虐。能批其鳞如此。则亦不多让于朱云云云。臣㙆曰如陈頵所言前车之覆。后车随之云云者。此言亦自好省。今 殿下方讲纲目。盖纲目一书。即古今治乱兴亡之前辙也。其所以兴所以治者。其辙如彼。其所以乱所以亡者。其辙如此。后世人主。孰不见之。而随其治兴之辙者寥寥。随其乱亡之辙者滔滔。岂不诚可畏哉。然则鉴于前辙而审其治乱。治则勉蹈其辙而勇往焉。乱则恐蹈其辙而必避之。此读史第一义也。金迈淳曰如陈元达所谓人君者将以司牧之。非以万民之力。穷一人之欲者。亦切言也。 上下问曰刘聪暴虐。可谏者必多。而刘后之谏。只见于此者何也。尹行直对曰刘后他事之谏不谏。固未可知。然其谏此者。岂以事由自家。故必切谏如此欤。 下问曰纲则先书弑帝。而目则先言庾珉,王隽何也。尹行直奏曰目则记事实。故先书隽珉之事。纲则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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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故先书弑帝欤。 下问曰隽珉既不能死帝被执之日。而从帝于虏廷。只以愤泣之故。为虏所杀。则其节似甚不高。而纲特书死之何也。金迈淳曰忠节亦有等分。隽珉虽书死之。似不可许以高节。臣㙆奏曰此则似不然。使隽珉死于方帝被执之日则是固节也。然被执与遇害不同。使当时诸臣皆死于被执之日。而使帝独陷于虏中。亦岂臣子之所忍为乎。此隽珉之所隐忍一死。而僶勉从帝于虏中。及其目见行酒之辱。不胜愤痛之心。至于发声号哭。则当此之时。隽珉盖亦自知其虏之必杀我也。岂有一毫偷生畏死之心哉。况若如告者之言。谋所以为讨贼复雠之计。募死应琨。侥倖于万一者。其忠亦盛矣。而卒不免见杀于虏酋。则其节亦不可少之也。是以朱子特书曰死之。不然朱子岂轻许之乎。
十九日昼讲。(知事黄升源。特进官徐莹修。参赞官林汉浩。玉堂尹行直。阁臣金迈淳同参。)进讲诗传大明章自维此文王。(止)不显其光。尹行直奏曰小心翼翼敬也。 下教曰非但小心翼翼。厥德不回。亦敬也。尹行直奏曰然。小心翼翼而厥德不回。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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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来而受其方国。初非有意于求福受国。而福自来国自至矣。臣㙆奏曰文王大圣人也。生而知之。安而行之。固不待勉强修为。而其盛德大业。似不但止于小心翼翼厥德不回数句而已。然夫圣人之学。只是心学而已。虽生知安行。而未尝自以为圣而或弛其战兢临履之心。虽德盛业广。而未尝自以为足而或忽其警戒存省之工。一念兢惕。洞洞属属。使吾方寸之间。虚明之体。炯然而常不昧。惺惺而常不乱。直上直下。无一时之或间断。无一处之或亏欠。此之谓小心翼翼。此之谓厥德不回。夫心体无限量。与天地同其大。而如欲充其大则必自小心始。夫所谓小心者。不放肆之谓也。凡物约束则敛而小。放肆则纵而大。是以敬则此心约束而小。不敬则放纵而肆。苟能小心翼翼。而使此心常在检防约束之中。则一心既正。厥德不回。而百体从令。万变顺应。不求来而多福自来。不求至而方国自至。此圣人之学。必以心学为本。而诗人赞文王之圣。亦必以小心翼翼厥德不回者也。夫以文王之圣。其所用工。犹尚如此。况下圣人一等者。尤岂敢不尽心乎。文王虽不可遽及。然苟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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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之心法。学文王之敬止。翼翼小心如文王。缉熙不已如文王。则 圣学日进。 圣德日修。而及其成功则一也。 批答曰所奏文义尽好。徐莹修曰小心翼翼以用言。厥德不回以体言。是由用而言体云云。金迈淳曰回者回邪之谓也。心不回邪。中人以下。亦可勉焉。于文王分上。似不可为赞美之称。然须是此心纯然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然后方可谓之不回。若有一毫人欲而不能纯于天理。则亦不害其为回邪也。㙆曰诚如阁臣之奏。此回字当精微看。一时间断则不一。不一则二。二便是回也。一事欠阙则不纯。不纯则杂。杂便是回也。㙆私谓阁臣曰特进官奏义。于浅见似不然。阁臣曰然。因奏曰俄者特进官所奏文义似不然。臣㙆因奏曰小心翼翼厥德不回。是文王缉熙之敬也。敬者兼体用贯动静底工夫也。动时固当翼翼。而静时亦不可不翼翼也。体上固当不回。而用上独可以回邪乎。须是体用动静。无时无处。无不用敬。无不戒谨。然后工夫方无透漏。静而此体浑全。动而此用昭著矣。若于静时不可言敬。而只就动处言敬。则未知静时将何以存此心。而心既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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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亦将何以敬于用乎。徐莹修曰才著意敬时。便是动便是用。此所以不可以言小心翼翼于体上也。臣㙆曰易言敬以直内。中庸言戒慎恐惧。此言皆何谓也。此非就静上说乎。戒慎恐惧。单言则兼动静说。对谨独则专属静。惟此小心翼翼。与戒谨恐惧。何以异乎。朱子曰方其静也。敬以存之。及其动也。敬以察之。何尝偏于动处言敬乎。至如敬斋箴。其时分地头。有动静焉。有表里焉。何尝举表而遗里。言用而舍体乎。特进官以小心翼翼四字。只看作事为上说。故谓不可以言于体。然既曰是敬则是兼体用说。似不可只言于用也。但静时工夫。不可著力把持。须是此心自作主宰于非著意非不著意之间。略绰照管。默地存养。使不昏昧放失。此正是翼翼之意。于体上工夫。尤为亲切。而今曰不可言于体。则诚未可知也。